浸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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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者并无真正的悲伤可言
  死,不过是一次世界的终结
  ——德里达
  甚至生命之谜
  都只是一次铺垫;爆炸的玫瑰
  将记忆女神汹涌地堵在
  黄昏的尽头,一次又一次
  试图在那些巨大到灿烂的
  晚霞的花瓣中索要
  你的影子。死,也许是事实,
  但并不真实。甚至悲伤如暴雨,
  也不真实。记住,弱者并无
  真正的悲伤可言。我和你
  曾交换过很多东西:最可骄傲的,
  我对你的爱,在你回馈给我时,
  变成了你对我的信任。
  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交换
  如此成功,以至于此刻
  我可以非常清醒地断言:
  对你我而言,全部的真实
  不过是一次分别:你走向你的黄昏,
  我迎接我的清晨。而我的迎接
  必须比以往更积极,以便
  日落时分,你能在我的目光里
  继续走向你的黄昏。
  陶罐简史
  埋没构成了它的命运——
  有时很深,即使你挖的坑
  深得可以放下一百口棺材,
  也不见得能触及罐底的土锈;
  有时又浅得太意外,一阵细雨
  就可以将它的红泥耳朵
  冲刷到好奇的狗鼻子底下;
  至于真假,胎质的好坏,
  轻轻刮几下,一把折叠刀
  注定比众人的眼神更犀利。
  在它保存完好的背后,你可以听见
  呼啸的铁马践踏着农耕时代
  无助的哭泣和恶毒的诅咒
  消失在历史的深处;劫难和幸存
  构成了它的左边和右边,
  无数同类的无法计数的破碎
  似乎为它奠定了一个几率,但不是
  没有它,还会有别的。
  它已等不起铁鞋。事实上,
  你的跫音就已足够悦耳,
  足够用来打破它周围的屏障;
  它的完好不仅仅是一种见证,
  岁月的流逝几乎令真理
  疲惫到无情,却也在它身上
  积累了一种造物的安静。
  一旦触发,它也多少参与了你
  作为一个人的完整;你甚至因此
  得出一个结论:死亡不过是
  一种不断重复的破碎。
  而你此刻已从外部的观看
  悄悄来到了它的里面:没错。
  一种小小的空旷,非常准确地介于
  空虚和空无之间。没错,
  在此之前,无论它装过什么,
  那东西一定曾十分珍贵。
  观鸟权简史
  冰封时节,河水依然流动;
  二十年前,这样的事
  几乎从不会出现在燕山脚下。
  几只小野鸭浮游在暗绿的波纹里,
  时而潜水,时而拍动翅膀,
  姿态的每一次变换,
  仿佛都有在我们这里
  已经丢失的东西,被它们捡到,
  并在离我们最近的地方
  重新发挥成一种自在多于本能。
  一旦你稍有走神,它们
  便会隔着变形记的破绽,
  突然将一个似乎可以称之为
  观鸟权的东西,朝你扔来。
  很久以后,这将构成
  第一个层次。回想起来,
  第二个层次,应该得益于
  成双的喜鹊有时会因人
  无法把握的理由,来来回回
  飞越河面。如果你始终在场,
  喜鹊的活动范围显然
  比水中的野鸭要大出许多。
  只有在大雁迁徙时,
  更高的层次才会因你考虑到
  它们的活动范围更广大
  而出现在你的灵视中。
  浸于火入门
  黑暗与光明的较量
  在它的门槛上跌碎了
  真理的下巴。刀尖已被舔过,
  小丑们的血据说不会白流。
  退回到脆弱的平衡,
  水骄傲于起源,火神圣于智慧
  可以捋成浓密的胡子;
  至于两者是否相容,柏拉图
  也曾有点犹豫,要不要跟
  意义如此贫乏的世界
  再兜几个圈子,以便鸽子的美
  可以彻底绝缘于烤肉的香味。
  真正的记忆必须能回溯到
  曾经的绝境:身体如何微妙地
  有别于肉体,的确支撑过
  一阵精神的挣扎,但仍不足以保证
  你就可以精通灵与肉的奥秘
  会如何取舍我们的变形记。
  不赌唯一的话,你敢将你全部的起源,
  慢慢浸透在火的眼泪中吗?
  菠萝简史
  插在它上面的
  长满锐齿的绿劍,有时会
  令你下意识地去抚摸
  插在我们身上的剑。
  看上去不是很美,
  但粗糙的外表,恰恰凹凸了
  一个热带的漂亮;也促使甜蜜本身
  爱上了一场特殊的搏斗。
  在将它放进盘子里之前,
  针对我们的淘汰和鉴别已在悄悄进行。
  要知道不仅是你一个人没见过
  大象是怎么吃菠萝的;
  相同情形下,香蕉,通常是更好的选择。   黄色的菠萝只对一件事有兴趣:
  一旦手指上粘有它的黏液,
  人类所有的吵架就该听起来像一次吮吸。
  马鞭简史
  偏南风丝滑,伴奏来自
  这仲夏的晨曦几乎用对了
  刺向我们的颤抖的金针;
  与此同时,时间的马群
  踏破了梦的边界,涌浪般
  跨越着苍茫的山色;
  对紫燕来说,时辰还尚早,
  但飞动的云已像从骑手头上
  被吹跑的毡帽;没能抓紧空气的鬃毛,
  不过是很小的失误;全部的忧伤
  既然混沌成一个洞穴,
  你就只能握緊你手中的马鞭。
  来自金牛座的小道消息
  晨曦的冷眼里,金鸡已开始起舞,
  喜鹊如同诱饵,飞过命悬一线;
  而大地的真相像一只很久都没有敲响的鼓;
  直到青牛再次出现,我们才意识到
  原来世界另有一个舞台,
  时间的图腾原来另有一个秘密;
  凡咀嚼过的,寂静会重新捆紧,
  归入万物有灵;凡奔跑过的,
  骑牛即骑象,生命的边界会打造
  一副新镜框,作为永久的纪念。
  水鸟标本制作丛书
  刚刚解冻的春水之上,
  粼粼的波光几乎和你的眼神一样撩人——
  只有我看出了这一点,
  且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倾向于
  把自然的暗示作为一种弥补,
  隐藏在人性和神性之间
  有时会显得非常含混。
  十米之内,成双的大麻鸭
  向手牵着手的我们示范
  为什么只有它们能做到形影不离
  而像猎豹或北极熊那样的
  野兽却做不到。人似乎很容易做到,
  只是无关天性。在这些水鸟身上,
  自在仿佛比自由更深奥。
  出于天性,但又自觉于天性,
  才可能像它们那样做到
  真正的形影不离。但愿我没有弄错:
  它们的自在看上去很简单,
  而我们看待它们的眼光
  却常常诡异到,人只能
  用一种复杂的心情才能欣赏
  这些水鸟的自在多于自由。
  它们的样子仿佛暗示过
  我们的一种耻辱。但愿我没有猜错:
  我们能用复杂的眼光
  来看待它们的简单,意味着
  我们可能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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