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脑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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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湘西原始森林一次野外植物调查中,一棵奇怪的大树被偶然发现,居然撞开了一扇财富之门。
  
  2005年,湖南湘西大山里的一个小县城——新晃侗族自治县,来了几位世界银行的官员。他们要在这里发放一笔几千万元的贷款。新晃是个贫困县,但是世界银行的人来此并不是为了扶贫,他们的贷款究竟要放给谁呢?这要从20年前说起。
  1988年夏季的一天,湖南省新晃县林业局科研人员孙秀泉,陪同几位西南林科所的同行深入到一片原始森林进行野外植物考察,寻找一种稀有的樟树。
  六月的湘西,正是多雨的季节,深山密林中,不计其数的蚊虫挥之不去。
  茫茫的湘西原始森林,人迹罕至,疲惫不堪的几个人终于找到一处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休息。身边的一棵大树像一把大伞为他们遮住了太阳,最让他们高兴的是,这里蚊虫似乎少了很多。
  当晚他们在附近找到一户人家,决定寄宿一夜。
  这户人家只有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吃过晚饭,累了一天的孙秀泉本想陪老人拉拉家常就赶紧休息,可是与他同来的小张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与山中其它地方不同,老人的家里居然没有蚊虫,甚至连灯下几乎都看不到,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老人说家里睡觉从来不用挂蚊帐。
  在遍是蚊虫的深山老林中,老人家里没有蚊子,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几经询问后,孙秀泉发现,这可能和老人家里经常烧的一种柴禾有关。
  老孙试着劈开一点树皮,瞬间就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味。他猛然间想起,白天休息时在那棵树下,好像也有这样的味道,那里似乎也没有多少蚊虫,这真是太奇怪了。
  老人家里的这些木头和白天的大树究竟是不是同一种植物?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几个人不顾一天的疲劳,连夜上山去寻找白天见过的那棵大树。他们想看看,在那棵树下,是不是真的少有蚊虫。
  虽然手电的光亮招来了一些蚊虫,但显然它们并不愿意在此久留,因为树下的确有一种特殊的气味。究竟是不是这种特殊的气味驱走了蚊虫?这又是一种什么树呢?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再次来到这棵奇怪的树下,测量树的胸径后,他们判断这棵树的树龄至少有100多年。凭着多年的专业经验,老孙认为这是一棵樟树。
  樟树属于常绿性乔木,树高通常可达三五十米,树龄能达到几百甚至上千年,是名副其实的参天古木。樟树的树皮幼时是绿色,较为平滑,老时逐渐变为黄褐色或灰褐色,并有纵裂条纹。这棵大树从外表看,完全符合这些特征。(图1)
  然而,奇怪的是,这棵树的枝叶中散发出的味道却和以往他们见过的樟树截然不同。它究竟是不是樟树?几个人疑惑不定,决定把树叶采下后带回去,仔细研究后再作定论。
  对树叶的分析,令他们喜出望外。这棵树的确是一种樟树,樟木所含有的樟脑,可以散发出特殊气味驱虫。
  


  樟树在我国南方是很常见的树种,可是为什么这棵樟树和老孙他们以往见过的不太一样呢?经化验,原来这种树的叶子里有一种特殊成分叫“右旋龙脑”,而且含量相当高,也就是说别的樟树主要成分是樟脑,而这种树的主要成分是龙脑。他们翻遍我国植物种类名录,却没有关于这种龙脑樟树的记载,这意味着,这棵龙脑樟树可能是一个植物新品种。
  如今,翻开最新的中国植物新品种名录,龙脑樟已经赫然在列。但是当年,它却远在深山,不为世人所知。遇见一个新品种,对一个搞植物研究的人来说是何等的幸运和不容易。据统计,自新中国建国以来,我国一共才发现294个植物新品种。
  我国野生植物种类非常丰富,拥有高等植物达3万多种,居世界第3位。但长期以来,由于过度开发利用,加之环境变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我国野生植物资源正面临着生境恶化、数量萎缩的不利处境。据有关资料显示,我国目前已有4000多种植物受到各种威胁,其中1000多种处于濒危态势。
  为了让这种和自己有着不解之缘的龙脑樟得到有效的保护和发展,老孙开始尝试各种方法对它进行人工繁殖。
  植物繁殖分有性繁殖和无性繁殖。在自然界中,植物为了繁衍后代,各出奇招:地星利用雨滴的冲击传授胞子;喷瓜采取自我爆炸方式,把种子射向四周;杨树则利用风和水的力量,把子孙后代带到遥远的他乡,这种利用种子繁衍后代的方式被称为有性繁殖。
  孙秀泉采用过多种方法繁育龙脑樟,效果都不好,最后发现采用扦插方法效果比较好。
  扦插,是对植物进行无性繁殖的一种方法,是取植株营养器官的一部分,插入疏松润湿的土壤或细沙中,利用其再生能力,使之生根抽枝,成为新植株。利用这种方法,经过十几年的不断摸索,老孙成功培育出几百株龙脑樟树苗。
  年过花甲的老孙,眼看着自己的龙脑樟保护繁殖计划有了些起色后,他决定,让蕴藏在龙脑树身上的巨大财富,为它们自己铺开一条生存之路。
  龙脑树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财富呢?原来,这种神奇的龙脑樟身上蕴藏着一种鲜为人知的财富,那就是树叶中富含的龙脑成分。(图2)
  龙脑又叫冰片,是一种名贵珍稀药材和高级香料。它原产于印尼的苏门答腊群岛,是龙脑香科植物的树脂凝结形成的一种近于白色的结晶体,以“状如云母,色如冰雪,香气浓郁”者为上品。天然龙脑质地纯净,熏燃时不仅香气浓郁,而且烟气甚小。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历来都被视为珍品。
  这种龙脑在我国从没出产过,都是靠进口,作为一种天然原料,产量也不是很大,自古以来它价格不菲。
  龙脑香早在西汉时就已传入中国,据《史记·货殖列传》记载,西汉时期,我国广州一带已能见到龙脑。唐宋时期,出产龙脑的波斯等国的使臣还专门把龙脑作为“国礼”送给中国的皇帝。而历代的皇帝也是将它作为上等香料赏赐给妃子、宠臣。
  除了作为香料,龙脑更大的作用还在于入药。在中药中,它被称为天然冰片,属于“芳香开窍类”药材,内服有开窍醒神之效,外用有清热止痛、防腐止痒之功,可治疗多种疾患。因此,在许多中药处方中都配有冰片。
  北京大学药学院史录文教授说,冰片使用价值实际和中药是起协同作用的。为了更好促进其它药物的作用,好多药物里面都会含有冰片。比如治疗心血管的药物里,没有它,好多药物没法吸收,冰片有很好的穿透作用,通过通透性增强黏膜细胞之间的重新排列,会使药物很好地透过细胞,进入到该起作用的部位,有独特的双向调节作用。
  如果说其它治疗性药物是一根线,冰片的作用就相当于一根针,它凭借着自己强大的穿透力带领其它药物直达患处,从而起到有效的治疗作用。
  因为天然冰片的稀缺性,很长时间以来制药领域都用一种人工合成的产品替代它。
  史录文说,冰片可以用于添加剂、化妆品、日化用品,药物使用。使用量逐步上升后,不够用,科学家发现通过合成的办法,可以合成冰片。使用的有效成分实际上是龙脑,但龙脑成分非常 复杂,有左旋,有右旋,人工合成过程中,它会产生其它一些成分,包括异龙脑。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冰片和天然冰片不但被分开记载,而且在成分的描述上也有着巨大的差异:天然冰片,也就是龙脑,主要成分很单一,就是右旋龙脑;而在合成冰片成分中,不但含有重金属,而且还有百万分之二的砷盐,就是砒霜。虽然含量微乎其微,但这种物质却会积存在人体内,不能被代谢。
  天然冰片是晶莹的片状物,而人工合成的冰片则是粉末状的,是以樟脑和松节油为主要原料,除龙脑外还含有大量的异龙脑。这种在化学合成过程中产生的物质,它的作用机理至今还是个未知数。(图3、4)
  两种冰片的价格更是无法相比,天然冰片在国际上每千克的价格相当于人民币五六万元左右;而合成冰片每千克的价格只有七八十元人民币,相差近百倍。
  如今发现的这种龙脑樟,树叶中右旋龙脑含量很高,正是可以用来提炼天然冰片的最佳原料。如果把它作为一项产业发展,即可以使龙脑樟这个珍稀树种得到有效保护和大规模繁殖,还可以利用树叶作为加工原料提炼天然冰片,使它的经济价值得到充分利用,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可是,如果作为一项产业发展,没有相当规模的资金投入肯定不行,老孙只得求助于当地政府,没想到很快就有一个人找上门来。
  新晃龙脑开发责任有限公司董事长宁石林说,当初我听说开发龙脑时就想到,市面上替代它的产品需求量已达四五千吨,如果真正的龙脑问世,肯定会有市场需求。
  宁石林祖籍就在新晃附近,虽然在外闯荡多年,故乡依然是他心中的牵挂。面对一项有着巨大市场潜力的绿色产业,他毫不犹豫,欣然投资。
  很快,一个现代化的龙脑加工企业初具规模。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以现有的龙脑樟叶子产量,根本无法满足规模化生产的需求。
  宁石林说,当时老孙只有298亩原料林,按照现在0.2%提取率计算,100公斤叶子可以提取0.2公斤药用冰片。一亩地就算产1吨叶子,只能提取2公斤冰片,一百亩只有200公斤,全部提取后,也只能产生600公斤冰片,600公斤冰片不足以建一个工厂来提取。600公斤冰片全部卖出所获得的收益,也不足以支持它建立自己的营销渠道和科研的投入。
  如何才能保证充足的原料供应呢?宁石林想到了一个办法:发动群众。
  开始动员农民种植龙脑樟时,农民很有顾虑,因为龙脑樟从种植到采收,最短要3年时间,农民认为3年的时间很长。
  为了让农户打消顾虑,尝到种植龙脑樟的甜头,宁石林首先让自己公司的员工租下几千亩荒山带头种,接着又走家串户,动员周围的山民帮他种。
  宁石林说,我们请他们种时,第一白送苗,第二还给他们补贴造林费用,头一年每一株补贴8毛钱,第二年继续补贴,因为曾经出现过这种情况,有些农户在退耕还林时,拿了退耕还林的钱后,把林子用来种菜了。所以我们跟踪、验收。
  第一年验收后,第二年还要验收,第二年验收时,每一株又补贴5毛钱。第二年验收后,树基本成型了。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山民们真正尝到了甜头,于是对种植龙脑樟越来越上心了。方圆几十里的山坡上,长满了龙脑樟树。
  第三年春天,一棵树大概有一两公斤叶子了,也是叶子收钱的时候了。
  过去很少用人工种植樟树作为药材原料,人工种植樟树搞起来后,不但把绿化生态效益发挥出来了,而且经济效益非常可观。特别在贫困山区的一些地方,农民通过种植樟树,有了致富门路,也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在科技方面,有好多研究正在进行,很可能有更好的经济商业前景。
  由于天然冰片是从植物的树叶中提取挥发油而得到,技术人员采用矮林作业技术,不但最大限度增加了树叶的亩产量,也使采收更加容易。
  宁石林说,现在种植规模已达一万零三百亩,跨新晃侗族自治县、芷江侗族自治县两个县。
  终于,一批批品质上乘的龙脑樟树叶被送进了工厂。经过高温蒸馏,巨大的冷凝罐中出现了一些白色的结晶,这是制成天然冰片成品的粗品。而蒸馏出的液体则可以分离出更加珍贵的龙脑油。
  正当公司所有人满怀希望等待市场的订单时,没有想到,首先等来的却是一辆警车。
  原来,有人看到厂里生产出这种白花花的东西,还听说带有“冰”字,怀疑可能与毒品“冰毒”有关,于是进行了举报。宁石林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并不觉得吃惊。因为大伙儿对这个产品,只知道形状,对它的分子结构和性能成分没有深层次了解。
  “冰毒”是一种化学合成的神经兴奋剂,的确是一种毒品,“冰片”与它虽一字之差,成分却完全不同。
  宁石林让技术人员介绍了天然冰片是什么样的分子式,它含有什么样的成分。误会解除了,宁石林的龙脑公司在当地百姓中的影响更大了。现在每到采收季节,周围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幼,都争着来这里打工赚钱,就连更远些的乡镇也纷纷种起了龙脑樟,因为他们的产品龙脑公司悉数收购。
  20年过去了,那棵龙脑母树依然静静地伫立在山林中,它不会想到,自己的子孙后代已发展成万亩山林,而这万亩山林的产物如今又凝结成洁白芳香的晶体走出大山,昭示世人。
  一棵龙脑樟树,造就了一个绿色产业,一个绿色产业,又造福了一方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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