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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安能长少年
我一直是个痞子，从小至大。很久以前以为《柯南》一百集就是大结局，所以不辞辛苦地和小江一起熬夜看到一百集，到后来惊奇地发现它竟然有101集有106集还有609集。那时我年纪尚小，蹬出脚丫子打碎了仙女罐抛弃了学生发丢掉了日记本，年底时发现还养死了一对巴西龟——其实我只想让他们更温暖一些而已。于是小江出了主意，在沙子里挖了深深的洞将它们埋了进去，压平。当时小江还握住双手放在胸前说这下他们可以冬眠了。原谅我们的年少无知。
年少时和方易比赛打羽毛球，输了就赖掉，赖不掉就开哭，到长大后他可以一个清秀的眼神抛来：我知道的，你捣蛋。这样形容女生是很让人伤心的，便有了少年的毒芽滋长成树。
我和方易在同一所小学，其校服是白衬衫西装裤。一群衣冠楚楚的小孩儿活力四射，现在想起来多像一群假洋鬼子。那么，听我说了诸多废话，你可感觉我这个故事无关爱情？
爱情它就是个故事。
就像我很喜欢方易。他有恰到好处的嘴角和清秀的轮廓，我很想追他，但是很可惜。后来我知道他其实是我小表亲。小江还装模作样地搜出中国婚姻法跟我讲近亲通婚的弊端，那时她可真像个恶毒的女人。
现在恶毒的女人和清秀的男人在我房间里看着墙上的便利贴，草绿色，记着暑假日程，花销记录和各种猪头，我相信到了大一开学它们会决绝地脱落下来。方易走上前又按在墙上一张便利贴：王西祝你失恋成功。
我和小江同方易报了去青海湖的旅行团，出发点在济南。
方易还是那副自难弃的样子，拿着EOS走上驶往济南的大巴。很有气场地冲我和小江打招呼：嗨，乡土妹子们。
之所以提前来到济南是为了圆了方易年少时波澜壮阔的梦想——“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这真是个干燥的地方。我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矿泉水，把瓶子丢到垃圾箱，方易不动声色地撸起袖子把瓶子从脏兮兮的桶里捡出来。
啊哈。可以做漂流瓶。方易打着马虎眼。
海洋生态污染就是从你们这些无知的浪漫开始的，小江冷冷地说。方易并没有在意，认真地将塑料瓶塞进背包。
我突然想起了前男友。他是半个拾荒者，至少我这么认为。有次他为表诚意收了半年的破烂赚了四千块钱和一身破烂味。结果他却突然说拿不定主意送我什么，就直接塞给我四千块人民币。我说这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的爱情不算廉价，他说。他用“不算”激怒了我，我讨厌不确定。那时候方易正倾心于他的相机。我在前男友面前把钱扔给方易买了单反镜头。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
之后前男友上了公车，我坐在车尾看到他靠着扶手，由沉默到沉默。我站起来走过去想抱抱他，可这时一个女生站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背。他们看对眼了。
当晚回到家后被强光闪到了眼睛。那是一种如同世界尽头的白。方易用新的镜头拍下了我的失恋初形象。我抢过单反将镜头卸下来摔在地上。很多时候我讨厌新事物取代旧事物。小江愣了一下，只一下，她迅速放下水和书，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阳台有阳光的地方。
看，那么遥远的事我都还能回忆起来。时间对我很宽容了。
小江百无聊赖地坐在大明湖的亭子里翻着旅游计划书，她对青海湖比较感兴趣。我没有给方易买冰棍，他不吃冷饮，他比较习惯温暖，迷恋着湖底的水草，水草中有老去的蓝色和乾隆爷的旧梦。
其实我想说，不必沧海桑田不必海枯石烂，庄周梦蝶难得糊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有孤单的流浪艺人在洋楼下面拉着二胡，前面那棵弯曲的冬青安然平静。有老人在柳树后面的石板路上打太极，麻雀从他们身边跃过，咻——
然后我便看到了那个背对着我的男子，有着和方易一样修长的身材。小江显然也发现了这一亮点，她戳着我的胳膊：歙，快点照下来他。我说：真的要这样吗。一边举起像素不高的手机。不远处那男子突觉阴风骤起蓦然回首直视镜头十分上镜。我一抖，故意很大声地说：江，看，手机黑屏了。之后迅速转到柱子后面。
有阴影打在腿上，被偷拍的男子需要我的仰视，男子七分笑意三分邪，我满目琳琅。
“既然你那么稀罕我。”男子低沉地笑。戏谑的话表情倒是诚恳，“送你好了。”他向我伸出右手。
“不用，谢谢。”我没有握住他的手，向他微笑，之后走出亭子。
小江随后追来，十分诧异：“好有气质。”她沉思了一下，“一点都不像你。”
初中时候学校里有位花美男。我和小江在背地里叫他冰山王子。后来小江很嫌弃地说恶，什么玩意儿冰山，还王子！可是，那位略带青涩气息的少年的确惊艳了我们不太成熟的眼睛。如果说那位少年是青涩秀气，那么我和小江就是暂没长开，心脏在发育，仅有一腔热血。
小江搞到了冰山君的QQ号，她拉过来马扎坐在电脑前，认真地敲着键盘，“加为好友……”她嘟嚷着，盯了屏幕一会儿：“得，没戏。他的问题是‘我家的车牌号’。”
“呀不加算了。”我夹一口花生米。
“算了么……”小江把糖哗啦一下全倒进盘子里。
第二天中午放了学我等着车子朝家相反的方向去，前方七八米处是冰山君的小别墅，我拿出小本子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停在他家门口的马自达的车牌号。
“错了。”有人点了点我的本子，“那才是我家的车。”冰山君出现在我身后。用手指向路对面的一辆车。当时我呆愣在原地，就像现在。我看着被偷拍的男子卸下背包坐在我身旁，对我说“嗨”一样的不知所措。
森林一样有着杉木气息的男子
我不是刻薄也不是厌世的主儿，小江说我这种冷漠的心态是失恋后遗症。但只是给我一罐细腻的酸奶，最好再配一杯味道不太浓烈的花茶，我就可以安静地坐着，向手心吐一团气，看天气转暖。
把酸奶从背包里拿出来发现已经过了期。发酵过度的酸奶倾洒在了客车上，混杂着汽油味使我一阵作呕。被偷拍的男子坐在我旁边，他弯腰用纸巾擦干净了酸奶又抬头递给我一张橘子皮。 他叫林火，暂不说他有让人感觉清凉的容颜。小江总怪我对他太冷漠。她和方易坐在前排，正看着方易拍的照片，尽是风景。
“相爱的人一定要去进行一场旅行。”林火转过头对我说。
“小说里的你也信？”我翻包找着晕车药。
“说不定真的可以……”
“可以什么？”
“找到真相，毕竟，真相只有一个。”林火自言自语着。
“什么啊，柯南看多了吧。”
“我喜欢看倒霉熊。”他认真地说。
“那是个胖子。”我看了他一眼。
“怎么。鄙视胖子？”林火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身体发胖的游客。
“不。”小江坐在前排转过头，“我们恨胖子。”
如果老板娘好脾气上两碟风味小菜，就着青啤，味蕾就能读透心思，舌尖微酸。
第二中学旁的杂志店里。男老板泡一杯绿茶，吸进去几片茶叶，窘迫地搓着嘴唇，他缓缓抬头猛然看到我和小江，高二的夏天我同小江剪了一样的短发，齐耳。杂志店的男老板弘经常脑袋放空叫错我们名字。弘松散地倚在椅子上伸展修长的腿：让我猜猜你们谁是王西。
他只提了“谁是王西。”这让小江皱了眉头不满地看他一眼。弘锁住了她这个动作，立刻扯住我的袖子：“王西。”
小江哗啦啦翻着影视明星类的杂志。用尖利的指甲比划着女明星的腿男明星的腰，把杂志包装袋弄得稀里哗啦。弘安静地跟在她后面——装好。
有时我们也会在狭长的书店尽头和弘吃点心喝茶，他对我们很好，可以在他的小茶几上消磨一个下午。放假时我和小江想在杂志店打工，弘眉头纠缠在一起，“不不不”个不停。
“你们必须上补习班。”弘年纪轻轻喜欢喝功夫茶，他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垂下眼睑，不予正视，不食烟火。
面对我们的苦苦纠缠，他终于抛弃了他的功夫茶，他说一个月以后我和小江谁在补习班里成绩好就准许谁在店里打工。他至多需要一个帮手，他耸肩，没钱聘我们两人。
后来我和小江在补习班里发奋读书，有时候头脑发胀问她一句：你会不会把弘让给我。
小江从书里抬头，笑：“怎么会。”她甩着手，“我们连一个漂亮本子都不会谦让，何况一个男人。”
可是结局不了了之，补习班结束后我同小江来到杂志店，小店关门大吉，把脸贴在玻璃门上，看到里面的书架都空了，尽头还摆着那只小茶几，弘没来得及拿走，正如我们没同他谈及的喜欢。
再次回到杂志店已是多年后，我续了长发，无刘海。看到弘我猛然失声，我恨他身边帮忙打理书籍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把他养成了一个胖子，清亮的眉毛依旧在，只是被世故泡胀了。
我和小江没有走过去亲切地给他打招呼，我们恨他，甚至恨他的胖，因为他曾经虚化掉了我们少年时的倔强，甚至到后来，我买回来了一套精致茶具，和小江学着弘的样子细细泡起了功夫茶，又哭又笑。
不知要过多久，那颗按捺不住的少年心才会归属平静。告别跌宕不安。忘记一厢情愿。
林火在听了弘的事情后沉默很久，又问：那么你对杂志店老板的感情持续了多久？
“直到前男友出现。”
“喔？”林火笑，“你前男友是个怎样的人。”
我挑眉看他一眼：“渣。”
高中时有一男生借暧昧之情邀我到快餐店共进午餐，面对十六元一份的猪肝他竟然啃起了手指，不知取舍，犹豫不决，穿着校服的男服务生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持勺：你要不要来一份。
此男放下被啃的手指，嘟嚷着好贵啊，来半份吧。校服生眯起了眼睛，他甩下手套，从柜台走出来，目光直指我身边的男生：你自己去吃吧，吃便宜的。屎多便宜呀。
校服生转身拉起我向店外走去，回头赠我白雪微笑：同学我可以请你吃屎吗。
我不是个讲粗话的姑娘，于是我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他吃痛弯腰，眼睛里流光掩不住笑意。他还是把我拽到不远处一家日料店，请我吃了青虫屎颜色的芥末寿司。
他把金枪鱼塞到嘴里，口齿不清道：你看看我。
“什么。”我抬头，校服生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于是我认出他是谁了。
“下次不要把我假的车牌号抄错，否则密码无效。”他是冰山君。
后来我被辣得呛出了眼泪，鬼使神差拉住他的手臂说我喜欢穿校服的男生，或者说喜欢看到喜欢的男生穿校服。
他抹干净嘴巴，似乎这样可以使声音更加透彻，他说巧，我就是这个男生。
以上便是我讲的关于前男友的两三事，与旅途无关，只是打发和林火在一起乘车的时光。小江和方易在前排靠着车垫睡着了，林火花了不少时间摆弄他的佳能单反相机，那镜头磨出了古铜色，出卖了这个男人略显轻薄的沧桑。“不对。”他把相机举到我面前。“其实是这款的镜头容易掉漆。”
“要透过表面看实质，对我也一样。”他后来补了这么一句，我云里雾里，还是靠着车窗睡了。
趁年轻，多造孽
旅游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车上的，旅途太长，导游摘下话筒懒得讲话了。林火从我这儿夺过一支耳机，似乎很享受，不久他转头问我：“为什么一直循环播放《义勇军进行曲》？”
“因为喜欢。”我闭眼安神。
可能因为刚失恋，也可能因为林火有着前男友那种干净侧脸，兰色衬衫。旧故事太多，你可以说我花心多情，因为我是个普通的姑娘，总希望遇到一人容我海角换天涯。
从前的爱人。他喜欢养莲花，有段时间我唤他“花莲。”花莲手指很长。拉来我抱在怀里。总是管教我不要喝那么多可乐，若我问为什么，他便会说导致放屁又多又臭。“胡扯。”我们谈的是恋爱，不是小说，尽管那时我还有颗少女心，可现在少女心去世很久了，每年清明儿我都烧纸钱抹眼泪酌黄酒悼念它。
花莲在情人节给我唱起了情歌，他所谓的情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花莲声音低沉，海水一样由浅蓝到墨蓝。直至海洋之心深处。说起来那时我太年轻，少女心发作，算什么，情人节给情人唱国歌。 他像莲花一样清亮的眼睛有些躲闪，最后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国啊。
分手很久后的某天，突然想到从QQ音乐上找来《义勇军进行曲》来听，换了好几列，始终没有听到声音如他——那个在情人节给我唱国歌的人，就忽的有种越过千山万水还能感受到的切肤之痛。
那时小江怪我不识好歹，她的话我听。算起来和她混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了，开始是一场初一的月考，短发小江坐在我左侧，趁监考老师背过身，我鬼祟问她题：发现电磁感应现象的是谁。
她低声向我吼出答案：我写的，小明。
有文艺范的小青年喜欢把旅游说成去远方，方易就是这么一个人。长途的颠簸使他极不适应，在服务站下车，方易长臂一舒：啊，远方真远。
我笑他效仿北岛很不成功。同林火来到超市，他问我要不要喝可乐。我说不了，放屁又多又臭。他扑哧笑。说胡扯。
他的笑很好看，剔除掉云彩，只剩太阳。
方易和小江闹了矛盾，方易不准她看他的单反，而小江发怒的状态往往是一声嘲讽，一记白眼。
“你收集瓶子作甚。”林火看不下了尴尬，他拍了拍方易的肩膀。
“发家。”方易说。
小江说高中是为了鸡犬升鸣的好日子而度过猪狗不如的坏日子。高中那时候方易的同桌是个复读了五年的男生，常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立志十年内考上一本大学的思想来茶毒方易。方易带上耳机看电影以隔离复读帝的豪言壮志，这一动作使复读帝十分不满。他低头问方易：“你看的什么电影？”“《死神来了》。”复读帝沉默片刻，突然举手示意老师过来，之后迅速摘下方易的一只耳机说：“给你说个事老师也来了。”
方易被拉到办公室训话后意识到此仇不报非君子，联合了我和小江密谋起义，将复读帝的车子放了气扔在了女厕所里。不幸被告发罚站示众。方易给我和小江买了学校门口的夹饼作为补偿。
我们的那些年并没有像夹饼一样经历地沟油、走味和变酸。肥大的校服压低了我们的气焰，看过不痛不痒的小说，吃过时淡时咸的食堂饭菜，听着生物老师讲：人是最高级的动物。
我不适合被设定规矩，我更适合散养
我九岁的时候并没觉得十九岁有什么不好，可现在我十九岁了觉得二十九岁可怕极了。
旅游车是在中午进入青海省的，车没有直接开到青海湖景区，而是来到特产市场，方易和林火专心致志听导游突然活过来一样的推销。我坐在休息区眯着眼睛安神，小江坐过来环住我的手臂。
“我和方易闹僵了。”
“我知道。”
“怎么办？”
我抬眼看她表情沮丧，这可不像她。
“不要问别人‘怎么办’知道吗。雷锋叔叔在改革开放前，他来不了，他也帮不了你。”
我横眉，她竖眼。最后她叹了口气：“我喜欢方易。”
我一时没话去接，她表面平静，但我知道至少在年少对我讲近亲通婚的弊端时她就已经心机不纯了。
她总是没有主心骨，我告诉她我们没有主心骨至少还有脊梁骨，可这时候脊梁骨抽筋般的疼，我想我是梅开二度又要长个了。
时间对了，地点对了，最重要的是人物对了，那么就喜欢了，是自然，是天性。
车要出发的时候一位同团的南方姑娘站在林火前面。说话静悄悄。可我还是听到了。
“我对你……”姑娘说，被林火打断：“我知道。”盈着白雪微笑。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林火。他有些诧异：“你感兴趣？”
我鼓捣着手机表示漫不经心。
“那姑娘说喜欢我。”他顿了顿，见我没有动静。又说：“我很快拒绝了她。”
“很有种嘛年轻人。”我撇撇嘴，“别忘了你也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这话听着熟悉。”林火笑，低下头检查他买来的土特产。
我是一个在某方面很官方的人。比如和前男友分手这件事，我打了三张草稿浓缩成200字的分手信，送出去前还让小江看了下。
“怎样。”
她吃着瓜，口齿不清：“甩他两巴掌，祝他和新女友秃头到老。”她抬头看我表情，“多彰显你气质。”
后来面对前男友我把气质发挥到极致，他垂下手臂：“王西，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我不是孔子，我不懂推己及人。
青海湖有种佛教的光环，以衬托出人类的野性。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动荡的野心，总唯恐天下不乱。青海湖水十分平静，像是经不起折腾。方易拿着相机照个不停，最后他累了，蹲在湖边湖水忠诚地映出他的相貌，片刻他抬头叹气：“看着自己都上瘾。”
这时我问林火：“那么你找到真相了吗？”
“嗯。”
“是什么？”
“你爱我。”
如何才能修炼成没心没肺的人
天气并不晴朗，涉过千山万水看到青海湖水蓝得沁人。
林火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我，我也可以叫他“前男友”“冰山君”或是“花莲”，因为我所说的这些人。都是他。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林火他已经学会死缠烂打举一反三，小江和方易配合我假装林火是陌生人，我却带着他说话的方式，走路的方式，吃饭的方式，直到最后他把我完全淹没，我就成了另一个他。
现在他对我说“你爱我”。我张了张嘴，找不到话来表示抗议。
真相就是真相，只有一个。
回程的时候已经很累了，小江趴在我的肩头叹气，旅行车的走道被方易一路上收集的塑料瓶堵着，车里车外都很黑。
“吃喝玩乐，无聊时候买个东西，要个不大的房子，最好空气好，能晒太阳，有个好看的窗子，有点养不死的花。”小江嘟嚷着，显得很疲惫。
“最好有个漂亮的阁楼书房，天蓝色椅子白色百叶窗。”我应和着她。我们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龄，但就怕某天遇到某人，此后沉醉不知归路。
小江偷来方易的单反看照片，却发现在青海的照片中张张都有她的身影。她笑，把笑容埋进的我肩膀里。可以说，从小到现在，她都赢了。
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悲欢离合的斗场。越过五万八千里的鸿沟，狠狠地抛下一切，奋不顾身地拥有，后来看透了不奔了不哭了不闹了看到茶树生出新芽笑了，你说全球变暖高楼大厦会不会被淹没？那时我们会不会长出厚厚的肺和小小腮？谁知道呢。前方是黑夜，背后是黎明。
方易受不了颠簸，迷迷糊糊地睡了，小江还在翻看着他的相机，林火突然向我伸过来手：“送给你。”
我握住：“谢谢。”
我一直是个痞子，从小至大。很久以前以为《柯南》一百集就是大结局，所以不辞辛苦地和小江一起熬夜看到一百集，到后来惊奇地发现它竟然有101集有106集还有609集。那时我年纪尚小，蹬出脚丫子打碎了仙女罐抛弃了学生发丢掉了日记本，年底时发现还养死了一对巴西龟——其实我只想让他们更温暖一些而已。于是小江出了主意，在沙子里挖了深深的洞将它们埋了进去，压平。当时小江还握住双手放在胸前说这下他们可以冬眠了。原谅我们的年少无知。
年少时和方易比赛打羽毛球，输了就赖掉，赖不掉就开哭，到长大后他可以一个清秀的眼神抛来：我知道的，你捣蛋。这样形容女生是很让人伤心的，便有了少年的毒芽滋长成树。
我和方易在同一所小学，其校服是白衬衫西装裤。一群衣冠楚楚的小孩儿活力四射，现在想起来多像一群假洋鬼子。那么，听我说了诸多废话，你可感觉我这个故事无关爱情？
爱情它就是个故事。
就像我很喜欢方易。他有恰到好处的嘴角和清秀的轮廓，我很想追他，但是很可惜。后来我知道他其实是我小表亲。小江还装模作样地搜出中国婚姻法跟我讲近亲通婚的弊端，那时她可真像个恶毒的女人。
现在恶毒的女人和清秀的男人在我房间里看着墙上的便利贴，草绿色，记着暑假日程，花销记录和各种猪头，我相信到了大一开学它们会决绝地脱落下来。方易走上前又按在墙上一张便利贴：王西祝你失恋成功。
我和小江同方易报了去青海湖的旅行团，出发点在济南。
方易还是那副自难弃的样子，拿着EOS走上驶往济南的大巴。很有气场地冲我和小江打招呼：嗨，乡土妹子们。
之所以提前来到济南是为了圆了方易年少时波澜壮阔的梦想——“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这真是个干燥的地方。我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矿泉水，把瓶子丢到垃圾箱，方易不动声色地撸起袖子把瓶子从脏兮兮的桶里捡出来。
啊哈。可以做漂流瓶。方易打着马虎眼。
海洋生态污染就是从你们这些无知的浪漫开始的，小江冷冷地说。方易并没有在意，认真地将塑料瓶塞进背包。
我突然想起了前男友。他是半个拾荒者，至少我这么认为。有次他为表诚意收了半年的破烂赚了四千块钱和一身破烂味。结果他却突然说拿不定主意送我什么，就直接塞给我四千块人民币。我说这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的爱情不算廉价，他说。他用“不算”激怒了我，我讨厌不确定。那时候方易正倾心于他的相机。我在前男友面前把钱扔给方易买了单反镜头。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
之后前男友上了公车，我坐在车尾看到他靠着扶手，由沉默到沉默。我站起来走过去想抱抱他，可这时一个女生站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背。他们看对眼了。
当晚回到家后被强光闪到了眼睛。那是一种如同世界尽头的白。方易用新的镜头拍下了我的失恋初形象。我抢过单反将镜头卸下来摔在地上。很多时候我讨厌新事物取代旧事物。小江愣了一下，只一下，她迅速放下水和书，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阳台有阳光的地方。
看，那么遥远的事我都还能回忆起来。时间对我很宽容了。
小江百无聊赖地坐在大明湖的亭子里翻着旅游计划书，她对青海湖比较感兴趣。我没有给方易买冰棍，他不吃冷饮，他比较习惯温暖，迷恋着湖底的水草，水草中有老去的蓝色和乾隆爷的旧梦。
其实我想说，不必沧海桑田不必海枯石烂，庄周梦蝶难得糊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有孤单的流浪艺人在洋楼下面拉着二胡，前面那棵弯曲的冬青安然平静。有老人在柳树后面的石板路上打太极，麻雀从他们身边跃过，咻——
然后我便看到了那个背对着我的男子，有着和方易一样修长的身材。小江显然也发现了这一亮点，她戳着我的胳膊：歙，快点照下来他。我说：真的要这样吗。一边举起像素不高的手机。不远处那男子突觉阴风骤起蓦然回首直视镜头十分上镜。我一抖，故意很大声地说：江，看，手机黑屏了。之后迅速转到柱子后面。
有阴影打在腿上，被偷拍的男子需要我的仰视，男子七分笑意三分邪，我满目琳琅。
“既然你那么稀罕我。”男子低沉地笑。戏谑的话表情倒是诚恳，“送你好了。”他向我伸出右手。
“不用，谢谢。”我没有握住他的手，向他微笑，之后走出亭子。
小江随后追来，十分诧异：“好有气质。”她沉思了一下，“一点都不像你。”
初中时候学校里有位花美男。我和小江在背地里叫他冰山王子。后来小江很嫌弃地说恶，什么玩意儿冰山，还王子！可是，那位略带青涩气息的少年的确惊艳了我们不太成熟的眼睛。如果说那位少年是青涩秀气，那么我和小江就是暂没长开，心脏在发育，仅有一腔热血。
小江搞到了冰山君的QQ号，她拉过来马扎坐在电脑前，认真地敲着键盘，“加为好友……”她嘟嚷着，盯了屏幕一会儿：“得，没戏。他的问题是‘我家的车牌号’。”
“呀不加算了。”我夹一口花生米。
“算了么……”小江把糖哗啦一下全倒进盘子里。
第二天中午放了学我等着车子朝家相反的方向去，前方七八米处是冰山君的小别墅，我拿出小本子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停在他家门口的马自达的车牌号。
“错了。”有人点了点我的本子，“那才是我家的车。”冰山君出现在我身后。用手指向路对面的一辆车。当时我呆愣在原地，就像现在。我看着被偷拍的男子卸下背包坐在我身旁，对我说“嗨”一样的不知所措。
森林一样有着杉木气息的男子
我不是刻薄也不是厌世的主儿，小江说我这种冷漠的心态是失恋后遗症。但只是给我一罐细腻的酸奶，最好再配一杯味道不太浓烈的花茶，我就可以安静地坐着，向手心吐一团气，看天气转暖。
把酸奶从背包里拿出来发现已经过了期。发酵过度的酸奶倾洒在了客车上，混杂着汽油味使我一阵作呕。被偷拍的男子坐在我旁边，他弯腰用纸巾擦干净了酸奶又抬头递给我一张橘子皮。 他叫林火，暂不说他有让人感觉清凉的容颜。小江总怪我对他太冷漠。她和方易坐在前排，正看着方易拍的照片，尽是风景。
“相爱的人一定要去进行一场旅行。”林火转过头对我说。
“小说里的你也信？”我翻包找着晕车药。
“说不定真的可以……”
“可以什么？”
“找到真相，毕竟，真相只有一个。”林火自言自语着。
“什么啊，柯南看多了吧。”
“我喜欢看倒霉熊。”他认真地说。
“那是个胖子。”我看了他一眼。
“怎么。鄙视胖子？”林火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身体发胖的游客。
“不。”小江坐在前排转过头，“我们恨胖子。”
如果老板娘好脾气上两碟风味小菜，就着青啤，味蕾就能读透心思，舌尖微酸。
第二中学旁的杂志店里。男老板泡一杯绿茶，吸进去几片茶叶，窘迫地搓着嘴唇，他缓缓抬头猛然看到我和小江，高二的夏天我同小江剪了一样的短发，齐耳。杂志店的男老板弘经常脑袋放空叫错我们名字。弘松散地倚在椅子上伸展修长的腿：让我猜猜你们谁是王西。
他只提了“谁是王西。”这让小江皱了眉头不满地看他一眼。弘锁住了她这个动作，立刻扯住我的袖子：“王西。”
小江哗啦啦翻着影视明星类的杂志。用尖利的指甲比划着女明星的腿男明星的腰，把杂志包装袋弄得稀里哗啦。弘安静地跟在她后面——装好。
有时我们也会在狭长的书店尽头和弘吃点心喝茶，他对我们很好，可以在他的小茶几上消磨一个下午。放假时我和小江想在杂志店打工，弘眉头纠缠在一起，“不不不”个不停。
“你们必须上补习班。”弘年纪轻轻喜欢喝功夫茶，他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垂下眼睑，不予正视，不食烟火。
面对我们的苦苦纠缠，他终于抛弃了他的功夫茶，他说一个月以后我和小江谁在补习班里成绩好就准许谁在店里打工。他至多需要一个帮手，他耸肩，没钱聘我们两人。
后来我和小江在补习班里发奋读书，有时候头脑发胀问她一句：你会不会把弘让给我。
小江从书里抬头，笑：“怎么会。”她甩着手，“我们连一个漂亮本子都不会谦让，何况一个男人。”
可是结局不了了之，补习班结束后我同小江来到杂志店，小店关门大吉，把脸贴在玻璃门上，看到里面的书架都空了，尽头还摆着那只小茶几，弘没来得及拿走，正如我们没同他谈及的喜欢。
再次回到杂志店已是多年后，我续了长发，无刘海。看到弘我猛然失声，我恨他身边帮忙打理书籍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把他养成了一个胖子，清亮的眉毛依旧在，只是被世故泡胀了。
我和小江没有走过去亲切地给他打招呼，我们恨他，甚至恨他的胖，因为他曾经虚化掉了我们少年时的倔强，甚至到后来，我买回来了一套精致茶具，和小江学着弘的样子细细泡起了功夫茶，又哭又笑。
不知要过多久，那颗按捺不住的少年心才会归属平静。告别跌宕不安。忘记一厢情愿。
林火在听了弘的事情后沉默很久，又问：那么你对杂志店老板的感情持续了多久？
“直到前男友出现。”
“喔？”林火笑，“你前男友是个怎样的人。”
我挑眉看他一眼：“渣。”
高中时有一男生借暧昧之情邀我到快餐店共进午餐，面对十六元一份的猪肝他竟然啃起了手指，不知取舍，犹豫不决，穿着校服的男服务生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持勺：你要不要来一份。
此男放下被啃的手指，嘟嚷着好贵啊，来半份吧。校服生眯起了眼睛，他甩下手套，从柜台走出来，目光直指我身边的男生：你自己去吃吧，吃便宜的。屎多便宜呀。
校服生转身拉起我向店外走去，回头赠我白雪微笑：同学我可以请你吃屎吗。
我不是个讲粗话的姑娘，于是我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他吃痛弯腰，眼睛里流光掩不住笑意。他还是把我拽到不远处一家日料店，请我吃了青虫屎颜色的芥末寿司。
他把金枪鱼塞到嘴里，口齿不清道：你看看我。
“什么。”我抬头，校服生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于是我认出他是谁了。
“下次不要把我假的车牌号抄错，否则密码无效。”他是冰山君。
后来我被辣得呛出了眼泪，鬼使神差拉住他的手臂说我喜欢穿校服的男生，或者说喜欢看到喜欢的男生穿校服。
他抹干净嘴巴，似乎这样可以使声音更加透彻，他说巧，我就是这个男生。
以上便是我讲的关于前男友的两三事，与旅途无关，只是打发和林火在一起乘车的时光。小江和方易在前排靠着车垫睡着了，林火花了不少时间摆弄他的佳能单反相机，那镜头磨出了古铜色，出卖了这个男人略显轻薄的沧桑。“不对。”他把相机举到我面前。“其实是这款的镜头容易掉漆。”
“要透过表面看实质，对我也一样。”他后来补了这么一句，我云里雾里，还是靠着车窗睡了。
趁年轻，多造孽
旅游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车上的，旅途太长，导游摘下话筒懒得讲话了。林火从我这儿夺过一支耳机，似乎很享受，不久他转头问我：“为什么一直循环播放《义勇军进行曲》？”
“因为喜欢。”我闭眼安神。
可能因为刚失恋，也可能因为林火有着前男友那种干净侧脸，兰色衬衫。旧故事太多，你可以说我花心多情，因为我是个普通的姑娘，总希望遇到一人容我海角换天涯。
从前的爱人。他喜欢养莲花，有段时间我唤他“花莲。”花莲手指很长。拉来我抱在怀里。总是管教我不要喝那么多可乐，若我问为什么，他便会说导致放屁又多又臭。“胡扯。”我们谈的是恋爱，不是小说，尽管那时我还有颗少女心，可现在少女心去世很久了，每年清明儿我都烧纸钱抹眼泪酌黄酒悼念它。
花莲在情人节给我唱起了情歌，他所谓的情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花莲声音低沉，海水一样由浅蓝到墨蓝。直至海洋之心深处。说起来那时我太年轻，少女心发作，算什么，情人节给情人唱国歌。 他像莲花一样清亮的眼睛有些躲闪，最后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国啊。
分手很久后的某天，突然想到从QQ音乐上找来《义勇军进行曲》来听，换了好几列，始终没有听到声音如他——那个在情人节给我唱国歌的人，就忽的有种越过千山万水还能感受到的切肤之痛。
那时小江怪我不识好歹，她的话我听。算起来和她混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了，开始是一场初一的月考，短发小江坐在我左侧，趁监考老师背过身，我鬼祟问她题：发现电磁感应现象的是谁。
她低声向我吼出答案：我写的，小明。
有文艺范的小青年喜欢把旅游说成去远方，方易就是这么一个人。长途的颠簸使他极不适应，在服务站下车，方易长臂一舒：啊，远方真远。
我笑他效仿北岛很不成功。同林火来到超市，他问我要不要喝可乐。我说不了，放屁又多又臭。他扑哧笑。说胡扯。
他的笑很好看，剔除掉云彩，只剩太阳。
方易和小江闹了矛盾，方易不准她看他的单反，而小江发怒的状态往往是一声嘲讽，一记白眼。
“你收集瓶子作甚。”林火看不下了尴尬，他拍了拍方易的肩膀。
“发家。”方易说。
小江说高中是为了鸡犬升鸣的好日子而度过猪狗不如的坏日子。高中那时候方易的同桌是个复读了五年的男生，常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立志十年内考上一本大学的思想来茶毒方易。方易带上耳机看电影以隔离复读帝的豪言壮志，这一动作使复读帝十分不满。他低头问方易：“你看的什么电影？”“《死神来了》。”复读帝沉默片刻，突然举手示意老师过来，之后迅速摘下方易的一只耳机说：“给你说个事老师也来了。”
方易被拉到办公室训话后意识到此仇不报非君子，联合了我和小江密谋起义，将复读帝的车子放了气扔在了女厕所里。不幸被告发罚站示众。方易给我和小江买了学校门口的夹饼作为补偿。
我们的那些年并没有像夹饼一样经历地沟油、走味和变酸。肥大的校服压低了我们的气焰，看过不痛不痒的小说，吃过时淡时咸的食堂饭菜，听着生物老师讲：人是最高级的动物。
我不适合被设定规矩，我更适合散养
我九岁的时候并没觉得十九岁有什么不好，可现在我十九岁了觉得二十九岁可怕极了。
旅游车是在中午进入青海省的，车没有直接开到青海湖景区，而是来到特产市场，方易和林火专心致志听导游突然活过来一样的推销。我坐在休息区眯着眼睛安神，小江坐过来环住我的手臂。
“我和方易闹僵了。”
“我知道。”
“怎么办？”
我抬眼看她表情沮丧，这可不像她。
“不要问别人‘怎么办’知道吗。雷锋叔叔在改革开放前，他来不了，他也帮不了你。”
我横眉，她竖眼。最后她叹了口气：“我喜欢方易。”
我一时没话去接，她表面平静，但我知道至少在年少对我讲近亲通婚的弊端时她就已经心机不纯了。
她总是没有主心骨，我告诉她我们没有主心骨至少还有脊梁骨，可这时候脊梁骨抽筋般的疼，我想我是梅开二度又要长个了。
时间对了，地点对了，最重要的是人物对了，那么就喜欢了，是自然，是天性。
车要出发的时候一位同团的南方姑娘站在林火前面。说话静悄悄。可我还是听到了。
“我对你……”姑娘说，被林火打断：“我知道。”盈着白雪微笑。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林火。他有些诧异：“你感兴趣？”
我鼓捣着手机表示漫不经心。
“那姑娘说喜欢我。”他顿了顿，见我没有动静。又说：“我很快拒绝了她。”
“很有种嘛年轻人。”我撇撇嘴，“别忘了你也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这话听着熟悉。”林火笑，低下头检查他买来的土特产。
我是一个在某方面很官方的人。比如和前男友分手这件事，我打了三张草稿浓缩成200字的分手信，送出去前还让小江看了下。
“怎样。”
她吃着瓜，口齿不清：“甩他两巴掌，祝他和新女友秃头到老。”她抬头看我表情，“多彰显你气质。”
后来面对前男友我把气质发挥到极致，他垂下手臂：“王西，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我不是孔子，我不懂推己及人。
青海湖有种佛教的光环，以衬托出人类的野性。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动荡的野心，总唯恐天下不乱。青海湖水十分平静，像是经不起折腾。方易拿着相机照个不停，最后他累了，蹲在湖边湖水忠诚地映出他的相貌，片刻他抬头叹气：“看着自己都上瘾。”
这时我问林火：“那么你找到真相了吗？”
“嗯。”
“是什么？”
“你爱我。”
如何才能修炼成没心没肺的人
天气并不晴朗，涉过千山万水看到青海湖水蓝得沁人。
林火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我，我也可以叫他“前男友”“冰山君”或是“花莲”，因为我所说的这些人。都是他。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林火他已经学会死缠烂打举一反三，小江和方易配合我假装林火是陌生人，我却带着他说话的方式，走路的方式，吃饭的方式，直到最后他把我完全淹没，我就成了另一个他。
现在他对我说“你爱我”。我张了张嘴，找不到话来表示抗议。
真相就是真相，只有一个。
回程的时候已经很累了，小江趴在我的肩头叹气，旅行车的走道被方易一路上收集的塑料瓶堵着，车里车外都很黑。
“吃喝玩乐，无聊时候买个东西，要个不大的房子，最好空气好，能晒太阳，有个好看的窗子，有点养不死的花。”小江嘟嚷着，显得很疲惫。
“最好有个漂亮的阁楼书房，天蓝色椅子白色百叶窗。”我应和着她。我们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龄，但就怕某天遇到某人，此后沉醉不知归路。
小江偷来方易的单反看照片，却发现在青海的照片中张张都有她的身影。她笑，把笑容埋进的我肩膀里。可以说，从小到现在，她都赢了。
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悲欢离合的斗场。越过五万八千里的鸿沟，狠狠地抛下一切，奋不顾身地拥有，后来看透了不奔了不哭了不闹了看到茶树生出新芽笑了，你说全球变暖高楼大厦会不会被淹没？那时我们会不会长出厚厚的肺和小小腮？谁知道呢。前方是黑夜，背后是黎明。
方易受不了颠簸，迷迷糊糊地睡了，小江还在翻看着他的相机，林火突然向我伸过来手：“送给你。”
我握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