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拍档

　　我叫季菲，是一名刑警。
　　2056年，这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人类可以控制DNA的排列组合顺序，可以篡改受精卵的遗传信息，甚至可以把人造基因注入胚胎内。不过有些罕见基因却是科技永远无法复制的，比如我体内的R-h3基因。
　　拜R-h3基因所赐，我的大脑神经元可以接收到智能芯片的信息，我的听觉神经可以与人造耳蜗完美结合。可惜，它无法赋予我美貌，不能令我青春永驻。于是此刻的我躺在美容院的美人榻上，任由机器人美容师在我脸上涂涂抹抹。
　　等待的时间相当无聊，我百无聊赖地打开人造耳蜗，切入公安局的通讯系统。
　　“……死者钱默，35岁，是一名改造人，死因心脏骤停，室内没有强行进入及打斗痕迹，死因无可疑……”
　　年轻的改造人死于心脏骤停？我轻轻皱眉。
　　改造人，顾名思义，就是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在他们出生前，他们的每一对DNA都经过严格的检测筛选，剔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遗传缺陷。从出生那一刻，他们就拥有健康、美貌、智慧;进入社会以后，他们轻而易举地获得财富、地位、名誉，他们的人生注定是完美无缺的。
　　虽然R-h3基因令我与众不同，但我的内心深处同样对改造人又妒又羡。
　　不过嫉妒归嫉妒，警察的使命感还是令我按下了通讯器。我对调度员说：“我是警官季菲，我与苏斌警官将在……”我用手机确认了苏斌的位置，沉声说，“我们将在四十分钟后抵达死者钱默的府邸。”
　　离开美容院，我驾车来到苏斌的家。他看到我微微一愣，随即略带不悦地指责我：“季菲，你又监控我的位置。我们是搭档，应该相互尊重！”
　　我耸耸肩，径自陈述：“发生了凶杀案，我们得马上赶去现场。”
　　预料中的短暂僵持，苏斌终不敌我的坚持，他转过身，嘴里嘟囔：“我去拿外套。”
　　“是菲菲姐吗？”
　　伴随轻快的女声，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斌的妹妹苏倩敏手倚门框，笑眯眯地说：“菲菲姐，哥哥就是这样，你别生他的气。”她漂亮的杏眼正对着我，眼神没有焦距。
　　“怎么会。”我轻握苏倩敏的手背，“你哥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早就习惯了。”
　　我喜欢苏倩敏，确切地说，我同情她。苏倩敏是个盲人，依仗现代科技，她可以自由行走，但她至死都不可能看到这个世界。
　　“菲菲姐。”苏倩敏紧张兮兮地回头，双颊微红，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询问，眼角的余光看到苏斌已经拿了外套，正站在屏蔽门后面看着我们。
　　“我……”苏倩敏轻咬嘴唇，“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生……快一年了……他约我见面……”
　　“和朋友见面，很好啊！不过见面的时候要注意安全。”我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掩下眼中的不耐烦，压低声音说，“你哥哥过来了。”
　　“哦。”苏倩敏失望地撤去屏蔽门。
　　“走了。”苏斌举步往外走。
　　我跟上他的脚步，回头对苏倩敏笑道：“晚些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苏斌驾驶我的车子前往案发现场，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漫不经心地浏览钱默的资料：“受害人是典型的改造人，一流的学校，最好的住宅，一个月的工资抵得上我俩一年的收入。”
　　“别这么愤世嫉俗。”苏斌横了我一眼。
　　我挑眉轻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咱们搭档这么多年，我年轻貌美又有能力，你为什么没有爱上我？”
　　“过分自信等于自大。”苏斌的语气夹杂淡淡的嘲讽，“现场急救人员说，钱默的死因并没有可疑之处，你为什么认定他是被谋杀？”
　　我有些恼怒，尖声回答：“我们就算倾家荡产，也没有能力让后代接受基因改造，改造人和我们这样的芸芸众生不同，更加不是那些愚蠢的机器人！”
　　我手指路边的机器人警察，一字一顿地陈述，“改造人不可能英年早逝。金钱可以购买健康的身体，可以获取优越的生活，可以培育优秀的后代，这就是高科技时代。”
　　“季菲，你太偏激了。”苏斌摇头。

第二章  凶案

　　直至我们抵达凶案现场，苏斌再没有说一个字。
　　我率先走入钱默的屋子，屋子一看就是知名设计师的杰作，就连餐桌上的纸巾都是名牌。现场环境正如第一批抵达的民警所描述，没有任何犯罪痕迹。
　　虽然鉴证人员和法医已经做完初步检查，但我和苏斌还是默契地分头行事。他仔细检查屋内的指纹及DNA痕迹，我半跪在尸体旁边，指尖轻触被害人每一寸肌肤。
　　“没有谋杀迹象。要么凶手作案十分小心，要么压根不存在凶手。”苏斌平板地陈述。
　　“苏警官。”民警急匆匆跑了过来，“您说得没错，全息摄像头的画面果然被人篡改过。对方实在太高明了，若不是您让我找专家鉴证，差点就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他的眼中满是崇拜。
　　我抬起头，冲苏斌挑眉一笑，用眼神向他炫耀。
　　苏斌没有理会我的挑衅，礼貌地询问民警：“视频有办法恢复吗？”
　　“咦。”我轻呼一声，目光停留在尸体脖颈上的小红点，肉眼看起来像是昆虫的咬痕。钱默在顶级办公楼上班，住的又是豪宅，怎么会被昆虫啮咬呢？
　　我才想到这，苏斌已经走了过来，顺着我的目光看一眼小红点，默默递上DNA摄取针筒。
　　我接过针筒，针尖稳稳扎入红点。很快，针筒的微型显示屏上出现了六组DNA。
　　如此细小的伤口，钱默不可能同时被五个人谋杀，这就表示，他极有可能是连环凶杀案的第六名受害人。
　　我有预感，我离升迁又近了一步。
　　就在我和苏斌驱车赶回公安局的路上，电脑系统排查出了六组DNA的身份。包括钱默在内，六人皆已身故，他们的死亡时间大约间隔一个月，死因都是心脏骤停。 　　“怎么样？”我看着苏斌的侧脸轻笑，“事实证明，我又一次说对了。”
　　“发生连环凶杀案，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在嫉妒我吗？”我伸手，掌心轻轻覆盖方向盘上的手背。
　　苏斌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地缩手，转头狠狠瞪我，沉声说：“凶手已经谋杀了六个人，我希望……”
　　“小心！”我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车头歪向对面车道，一辆捷豹正飞速向我们冲过来。
　　“吱——”苏斌猛打方向盘，用力踩下刹车。车子蛇形几十米，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停在了路边。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惊魂未定，双手压住胸口用力深呼吸。
　　苏斌拿出一支烟，颤着双手点燃香烟。
　　许久，我目视前方，看着挡风玻璃上的人影微微勾起嘴角。就在几秒钟之前，在我们几乎车毁人亡的瞬间，他狠狠把方向盘转向他那边。在生死的一瞬间，他选择了让自己受伤保护我。
　　“行了，别抽了。”我倾身拔出苏斌嘴里的香烟，“赶快回局里吧。你不是说，不希望看到第七名受害人吗？”
　　苏斌沉着脸发动车子，恶狠狠警告我：“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车子再次驶入快车道。我低头翻看六名被害人的基本资料，手机突然响起。我瞥一眼来电显示，笑着接起电话：“敏敏，怎么了？”
　　“菲菲姐，你现在方便说话吗？”苏倩敏说得又急又快，声音里夹杂着局促与不安。
　　我看到苏斌目不斜视，故意高声回答：“方便啊，是你哥哥在开车呢。”
　　“那……”她吞吞吐吐。
　　“怎么了？”我一边说，一边冲苏斌轻笑，压低声音询问电话另一头的苏倩敏，“不想让你哥哥听到？”
　　苏倩敏没有回答。我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着手机道：“我也正想屏蔽你哥哥呢！”我在自己和苏斌之间竖起音频屏障，又悄然取消。
　　苏斌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眼中的关切让我的胸口微微泛酸，我脱口而出：“敏敏，是不是为了见网友的事？”
　　“菲菲姐，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多认识一个朋友，挺好的。你不应该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感觉到苏斌瞪了我一眼，我赶忙改口，“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你告诉菲菲姐，我替你……”
　　“他是好人，和我很像……我的意思，我们很多想法都很接近，喜欢的东西也一样……我只是担心……”
　　“担心你的眼睛吗？”
　　“我……”苏倩敏欲言又止。
　　我撇撇嘴，正色道：“敏敏，你还没有告诉他，你的眼睛看不到？”
　　苏倩敏没了声息。我可以想象，她正低着头，牙齿紧咬下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你问她，那人叫什么名字。”苏斌低声插嘴。
　　我没有理会他，对着电话继续道：“敏敏，如果你想亲口告诉他，我可以陪你去见他。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

第三章  不公平

　　公安局人人皆知，我对苏倩敏爱屋及乌，疼宠有加。事实上，我只不过想在她身上获得优越感及满足感。
　　当车子驶入公安局大门，我立马把路上的小插曲抛诸脑后，疾步走入刑侦队办公室。
　　巨型玻璃屏幕上，依次显示六名被害人的基本资料。搜索引擎正在比对信息，尝试找出六人的共通点。
　　我半眯着眼睛，紧蹙眉头，失望地看着不断跳出的“None”提示。
　　凶手在案发现场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这就说明他是有组织能力的犯案者，智商不低。他懂得篡改屋外的监控录像画面，不止证明他拥有技术能力，更说明整个作案过程是有预谋的。这样的凶手不可能随机杀人，六名被害人之间必定有交集。
　　“只有钱默是改造人，凶手并不是针对改造人作案……”
　　我打断了苏斌：“如果钱默是普通人，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注意到这桩连环凶案。”
　　“你想说这个世界不公平？普通人相比改造人，只是二等公民？”苏斌与我并肩而站，目光同样注视着玻璃屏幕。
　　“难道不是吗？”我心怀愤懑，“因为他们是普通人，所以他们不明不白死了，结论只有一句话：心脏骤停。”
　　苏斌很有默契地上前一步，在屏幕上比划两下，调出钱默颈部的伤口照片。
　　我看着照片喃喃低语：“半毫米的穿刺伤口……从颅腔底部直接延伸至大脑皮层……”我随手拿起一支铅笔，一边回忆一边做了一个穿刺的动作，点头道，“是大脑皮层没错！”
　　我上前两步，在电脑屏幕上调出六名受害人的照片，惊道：“他们的共同点是美貌！钱默的五官无可挑剔，他的鼻子尤为高挺。其余五人虽然只是普通人，但第一受害人的嘴唇，第二受害人的眼睛，第三受害人的颧骨……”
　　“铃铃铃。”苏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按下扬声器。
　　“苏警官，DNA摄取针筒里面，除了死者的组织，果然还有一只来历不明的纳米机器人……”
　　“基因蓝图！”我和苏斌异口同声。
　　警方DNA摄取针筒内的纳米机器人只是被用于分析被害人身份，事实上，纳米机器人还可以记录人类的基因蓝图。
　　我马上在脑海中搜寻相关信息，在键盘上键入关键词，一则新闻跃上电脑屏幕。
　　一年半前，新锐美容医疗公司被诉上法庭。他们声称研发成功了基因整形手术，但在临床试验过程中，多位志愿者惨遭毁容，基因捐赠者死亡，死因全部是心脏骤停。
　　看到“心脏骤停”这几个字，我全身的血液几乎沸腾。如果我能在一天之内侦破连环凶杀案，这将是刑侦队有史以来最快的破案纪录。
　　“快查美容公司的地址，相关人员背景资料！”我激动得声音颤抖，可苏斌只是不慌不忙翻阅新锐美容医疗公司的档案及庭审记录。
　　我心中急切，嘴里喃喃道：“凶手单纯收集基因蓝图是不够的，必须有人替他做手术……凶手杀人的时间间隔是一个月，这就说明，他每隔一个月才能再次接受手术……” 　　“新锐美容医疗公司的人全都在监狱。”苏斌摇头。
　　我紧抿嘴唇，在脑海中过滤各种可能性。“那些受害人呢？”
　　我的话音未落，屏幕上出现一张张扭曲的脸。他们或歪了鼻子，或嘴巴变形，两眼耷拉，简直惨不忍睹。
　　“就是他！”我惊呼一声。
　　苏斌把画面倒回去几帧，屏幕上出现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叫胡一帆，是临床试验的志愿者之一，不过他本身也是一名整容医生，多次接受整容手术。他曾接受采访，声称基因整容技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苏斌调出胡一帆整容前的照片，摇头道：“他的相貌，很正常……”
　　“你没听过‘畸形恐惧症’吗？整容也会上瘾的。”我一目十行地浏览胡一帆的资料，转头对苏斌说，“走吧，先把他抓回来审问。”
　　我和苏斌驱车来到胡一帆可能藏身的地点。我看一眼时间，心脏“扑通”直跳。钱默死亡至今不足十小时，这会儿凶手很可能正在里面接受手术，若是我能将凶手一举擒获……
　　我的心头一阵火热，越过苏斌逼近地下室入口。
　　苏斌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抬头示意门廊上的摄像头。我冲他勾起嘴角，掏出手枪，“嘭”的一声打烂了摄像头。
　　苏斌微微一怔，我趁机挥开他的手，对着门锁又是一枪，抬脚踢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我快步走在黑漆漆的走廊，一脚踹开玻璃门。“不许动！”我环顾四周，唯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背对我，“把手举起来，慢慢转身。”
　　男人依言转身，他丑陋的容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不过我依稀可以辨认出，他就是胡一帆。
　　“胡一帆，你的同伙呢？”我的枪口直指他的额头。
　　“基因整容技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胡一帆的声音似乌鸦一般嘶哑，“你长得真美，你是不会明白的。”他突然抓起手术椅上的针筒。
　　我打开保险栓，正要扣下扳机，就听苏斌大喝一声：“不要开枪！”
　　电光火石间，胡一帆将手中的针筒扎入他自己的心脏。他挣扎两下后，没了声息。
　　“我可以打中他右手的！”我回头瞪了苏斌一眼。
　　“他死了，死于心脏骤停。”苏斌伸手触摸躺椅，突然举枪环顾四周，急道，“刚才有人在这！”
　　“嘭！”远处传来关门声。
　　“我去追！”我不顾一切循声追了出去，只见一辆汽车绝尘而去。我连开数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什么事？”我不耐烦地询问。
　　苏倩敏似乎并没察觉我对她的厌烦，焦灼地问：“菲菲姐，张恒说，他想尽快与我见面。我该怎么办？”

第四章  逝去

　　待我们草草用过晚饭，苏斌继续排查胡一帆的人际关系网，我抽空来到离公安局不远的顶楼咖啡厅。
　　苏倩敏正在坐立难安地等我。
　　“敏敏！”我笑着上前，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张恒到了吗？”
　　“还……还没有。”苏倩敏紧张地握住我的手，“他会不会发现我看不见，偷偷走了？”
　　“怎么会！”我抬头环顾四周。大概因为时间已过了晚上十点，咖啡厅空无一人。
　　早前我查过“张恒”这个名字，他是车管所的一名小职员，没学历，没背景，相貌普通，每天从事枯燥而机械的工作。
　　我再次环顾四周，确定张恒还没到后，笑着问：“敏敏，你之前不是说，见面在两个月后吗？怎么突然提前了，又约得这么晚？”
　　苏倩敏双颊微红，低声说：“他、他恰巧路过山海，说是迫不及待想见我……我本来不想答应的……”
　　“他这么对你说的？”我微微一怔，这时，苏倩敏的手机屏幕亮起，她站起身，局促地走到窗边接听电话。
　　我正想趁机连接公安局的数据库，再次排查张恒的背景资料，突然颈后一痛。我清晰地感觉到，一支针管从我的颅底直戳大脑皮层。我本能地挥拳，直击行凶者的太阳穴。
　　“张恒，是你吗？”苏倩敏朝我们看过来。她是瞎子，只能通过身上的感应器，感应四周环境。
　　张恒一连后退数步，震惊地看着我。
　　我同样诧异地看他，左手捂住后颈，仔细端详张恒的脸。他的鼻子上贴着创可贴，整张脸说不出的怪异。突然间，我恍然大悟。他的嘴唇属于第一受害人;眼睛属于第二受害人;颧骨属于第三受害人……他就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我还来不及指控他，他惊呼：“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失笑，高声警示苏倩敏，“你不知道敏敏压根看不到，为了见她，你找胡一帆做基因整容手术。你每个月杀一个人，进行一次整容手术。你已经连续杀了六个人，我猜想，你是在半年前和敏敏约好的见面……”
　　“敏敏，她不是人类！”张恒疾呼，惊恐地朝苏倩敏退去。
　　“发生了什么事！”苏倩敏茫然不知所措，被张恒抓住了手腕。
　　我拔出手枪，直指张恒的额头，高声道：“你在本地车管所上班，每天负责核对驾驶证信息，这才看到六名受害人的照片。电脑没有从六名受害人的社会关系中找到你，因为你太渺小，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苏倩敏对着手机惊恐地大叫：“哥哥，你快过来，我好害怕……”
　　“敏敏，她真的不是人！”张恒一把打落苏倩敏的手机。
　　我轻笑着拉下保险栓，食指扣住扳机。
　　张恒歇斯底里地疾呼：“如果你是人类，早就死于心脏骤停了！”
　　我微微一愣，这才想起颈后的刺痛。我伸手触摸痛处，用力那拔出那冰冷的东西。那是一支DNA摄取针筒，里面的纳米机器人本该收集我的基因蓝图，可是针筒内空无一物，屏幕上一片空白。
　　我没有DNA？我呆住了。
　　“不，我是活生生的人！”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我有家人，我有七情六欲，我和苏斌是搭档，我天生是警察！我惶恐地看着空荡荡的DNA摄取针筒，扣下了扳机。 　　子弹正中张恒的眉心，紧接又一枪打中了他的心脏。巨大的冲击力令他的身体猛地磕向窗台。
　　就像电影慢动作回放，我看着子弹射穿他的身体，看着鲜血喷涌而出，看着他的身体像木偶一般摔出窗台。
　　我如释重负，苏倩敏突然伸手拽住他，整个人滑出窗台。
　　“敏敏！”我惊呼一声，冲上前抓住她的脚踝。
　　“菲菲姐，救我！”苏倩敏惊恐地大叫。
　　这时，我脑海中突然出现几行字：我是警察，我必须履行警察的职责;苏斌是我的拍档，我必须保护他的安全;苏倩敏是苏斌的妹妹，我必须满足她的要求。
　　我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明。这就是我接受的指令程式？
　　“菲菲姐，救我！”苏倩敏渐渐力竭。
　　我是警察，我必须救她;她若是活着，苏斌就会发现我知道自己是机器人。我是机器人，就不再是他的拍档，不再是警察。我竟然是自己口中“愚蠢的机器人”。
　　我的大脑一团混乱……我不是人类，根本没有大脑，我只有程式与芯片……我应该救她吗？
　　“菲菲姐，救我！”眼泪顺着苏倩敏的脸颊滑下。
　　我的心口一阵抽痛。我是机器人，我没有心脏，为什么会心痛？我怔怔地看她。她是这么渺小，这么无助。她和我一样，从来不知道我是机器人，那苏斌呢？他知道吗？
　　我用力把苏倩敏拽上窗台。我履行了警察的职责，转而掐住她的脖子。只要我轻轻一使劲，她就会永远闭上眼睛，再说不出一个字。
　　“菲菲姐？”苏倩敏声音嘶哑，身体无助地靠着窗台。
　　我转头朝大门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玻璃门上晃动。苏斌拉开了大门，我猛地缩手。
　　苏斌的目光掠过苏倩敏，落在我身上。慢慢的，他停下了脚步。
　　“你都知道了？”苏斌的声音平淡无波，他慢慢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我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我很想问一问他，既然他知道我是机器人，在我们险些出车祸的时候，他为什么舍身救我？
　　我几乎脱口而出，可是当我的目光触及他的眼神，我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我笑了笑，低声说：“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爱上我。”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指轻轻动了动，我便瞬间陷入了黑暗。
　　恍惚中，我感觉到一双结实的手臂抱住了我的身体，熟悉的气息萦绕在我周围。

第五章 尾声

　　苏斌坐在病床边，怔怔地盯着床上的女人。
　　他握住她的手，苦涩地说道：“根本没有R-h3基因，那是代号‘R-h3’的机器人警察计划，你代表了政府最高端、最机密的机器人技术。你永远不会知道，R代表Robot，H代表Human，而我是你的第三任Handler……”
　　他哽咽片刻，又低声喃喃道，“你的家人，那是一段植入记忆。你的性格，自私自利，虚荣傲慢，贪婪愤世，好大喜功。你有野心，又喜欢推卸责任，把所有人当成自己的陪衬……‘R-h3’计划的推动者认为，你拥有人类的所有性格缺陷，又有程式约束你的行为，既能代入罪犯的思维模式，又能履行警察的职责，是完美的警察替代品。”
　　许久，他失神地跌坐回椅子上，努力压下眼中的泪光。
　　“你说什么？”床上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突然间，她猛地坐起身，急道，“苏斌，快，敏敏有危险！”
　　“张恒死了，你不记得了吗？”苏斌温和地微笑，神色如常。
　　“是这样吗？”女人揉了揉后脑勺，“记忆”慢慢涌入她的脑海，她高兴地说，“我记起来了，我陪敏敏见网友，那人竟然是我们正在追捕的连环杀人犯，他偷袭了我……幸好你及时赶到……”
　　“我们是搭档，你忘记了吗？”
　　“对，我们是搭档。” 女人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