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把我手臂拿去替我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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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5月22日,山东省立医院手外科专家王增涛与助手胡勇,成功地为一名18岁的少年移植了半只手掌。这是人类历史上残掌异体移植的第一例成功手术。此前,世界上只完成了13例完整手异体移植,残掌异体移植手术由于涉及结构繁多、手术复杂而无一例成功。鲜为人知的是,这例移植手术成功的背后,竟还有一个更为大气磅礴的故事:当知道这名少年为残缺的半只手掌而苦等四年后,一名重病患者在临终前良心发现,毅然表示:将我的这只曾有“罪”的手留给这个兄弟吧,让它留在世间为我赎罪……
  
  大祸临头:无情机床夺手掌
  
  2001年1月9日上午,济南市长青区一家机械厂厂房内机器轰鸣,因为接近年关,十几个工人走了一半。人少了,出不来活,老板张志亮非常着急。恰在这时,外甥李新贵到他家找活干。家住长青区的李新贵,在两个月前遭遇了一场不幸:早已下岗在家的爸爸李长山,花几千元买了一辆小三轮车在郊区拉活,只干了两个月,不慎翻入臭水沟。李长山昏迷两天后终于苏醒,却成了几乎失去劳动能力的残疾人。本来身体就不好的李新贵的妈妈受不了这意外打击,病倒卧床不起。刚刚13岁、读初一的李新贵不得不辍学回家。为了能给父母挣药费,可怜的少年跑到了舅舅家的小工厂求助。
  不到半天时间,李新贵就学会了两种机床的使用。张志亮又带了带他,对他讲了一些机器使用方面的必要规程和注意事项。第二天,李新贵就正式在这个小工厂里“上岗”了……两天过去了,一切都平安无事。舅舅看到外甥干活细致,还表扬了他。可就在次日,一场不幸竟从天而降!
  那天早晨不到8时,李新贵就上了机床。这天他做的事情是将3毫米厚的铁板压成一种机械上的标准件,做工并不复杂。机床刚打开不到10分钟,竟莫名其妙停了下来。他叫来一位老师傅修理,老师傅在气锤附近的地方简单地动了动,机床又运转了。
  机床运行了半个小时后再次停下来,李新贵再次把那位老师傅找来,老师傅依然在气锤附近的地方简单地动了动,机床再次运转起来。两次简单的修理,让李新贵看出了个中门道……20分钟后,机床再次停运。李新贵学着老师傅的样子,在气锤附近的地方动来动去,没有几下,机床真的运转了。然而,可这一运转,悲剧立即发生!就在他用右手修理机床的时候,支撑身体的左手竟然放在气锤与机床平台的作用面上!就因为这一疏忽导致了一场灾祸:随着机器的马达声响起,李新贵凄惨的叫声也在厂房内响起……李新贵蜷缩着身子靠在机床上,鲜血喷溅在气锤和机床的表面上,点点滴滴地呈现出辐射的造型,而他的左手掌在钢铁气锤的作用下,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任凭鲜血直流……
  “我的手,我的手啊……”听到李新贵的惨叫,工友们赶紧向他跑过去,修机床的老师傅赶紧跑上前去,快速拉下电闸。这时,大家看到,李新贵的左手血肉模糊,大半只手掌——除拇指外的其余四指已经在气锤的无情作用下挤压得严重变形,有的地方已经露出皮肉分离状态中碎掉的白骨……半小时后,李新贵被推进手术室。这天,他的左手只保留了三分之一手掌,其余的已在手术中被清除掉。
  
  为儿献手:可怜父子四年盼
  
  在医院治疗20多天后,李新贵带着无法变更的残疾回到了家里。一进门,面对这个充满悲情的家,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当初,他是在爸爸伤残、母亲多病的情况下,为承担家庭的重担而辍学的。那时,他曾发誓一定要用这双勤快的双手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可是,几个月不到,而且就在年关来临的时候,命运却让他失去了一只全家赖以生存的手!这对尚未成年的少年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啊!此后的日子,一家三口人没有了晴空。失去平时司空见惯的手,李新贵才知道手在人的生命中有多么的重要!眼下,这只失去了大半个手掌的左手,不用说是养家糊口,就是吃现成饭都成问题。
  父子都是残疾,女主人又多病,万般无奈,李长山想到了政府,他一连几天都迈着瘸腿去当地政府及民政部门要求救济和照顾。然而,照顾实在有限,根本无法保障一家人足够的生活。几个月后,李长山的泪已流干,他被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而他妻子的几种慢性病也更严重了……面对这种情形,李新贵对自己痛恨不已,很多时候他都狠狠地打着自己的嘴巴。因为自己的不慎而导致的灾难不仅仅属于自己,更属于无辜的爸爸和妈妈呀!一种从心底涌起的愧疚和不安使他痛不欲生……很多时候,他望着残缺的左手愣愣地发呆,他多么希望光秃秃的半截手掌上能重新长出新的手掌和五指啊!好多次,李长山都听见儿子在睡梦中惊叫“长出来了,我的手长出来了”。而醒来知道那不过是梦呓的时候,李新贵禁不住搂着父母痛哭起来。有一次,李长山实在忍受不住了,对儿子说:“明天我领你去医院,看看究竟有没有好的办法。”
  第二天,李长山领着李新贵从区医院到市医院,再到省市几家骨科医院,“医生,帮我们想想办法吧!这孩子想手都想得要疯了。一家人的生活不能没有儿子的手啊!”然而,医生们的回答都如出一辙:“可以安装义肢,能够解决视觉方面的问题,也能起到辅助做简单劳动的作用。当然,装一个‘人造手’也是可行的。”父子俩又一起到济南市一家康复医院,了解“人造手”的情况。在那里,他们看到了“人造手”,并且了解到一只“人造手”的造价要近2万元。李新贵落泪了。因为他发现这只运动不方便、不能做重体力活的“人造手”简直是形同虚设,起不了大作用。他哭着对父亲说:“爸爸,花那么多的钱给我安装这样的手,我还是养不了家啊!”一句话说得李长山好心酸。李长山赶紧安慰儿子:“孩子,不要急,爸爸再帮你想办法。”他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早已绝望了……
  从医院回来后,儿子一下子瘫倒在床上,一连几天,他都很少吃喝。“爸爸,活在这个世上养活不了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看到儿子这个样子,李长山一连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几天后,他独自走访了几家医院。他对医生说:“医生,求求你们,能不能把我的手移植给我的儿子?”医生被这位父亲古怪的想法弄得惊呆了。医生说:“亲人之间只能移植内脏,没有移植手的。”几个医生不置可否的表情大大刺痛了这位父亲的心,但他毫不气馁,仍然去大医院咨询。这天,李长山到了山东省立医院手外科。李长山恳切地对手外科专家、科室主任王增涛说:“我想把自己的手给他,至少他在家里能是健全有劳动能力的人。我们父子俩这样搭配,就能组合一个健康的儿子啊!”
  王增涛主任被这位父亲的爱子之情深深感动,他说:“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种亲人间的组合移植没有先例啊!再说,你会付出非常大的代价,说不定会得不偿失。一般来讲,你儿子的这种情况只能安装人造手,当然,也不是说不能移植成人的手,但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毕竟至今全世界移植整手的手术才做过九例。”李长山仍然苦苦哀求:“医生,再难也要给我们做!即使失败了,我也不会怪你。”
  第二天,李长山将儿子领到王增涛主任的办公室,认真地说:“你看一看吧。一定要给我们做啊!”到了这个时候,李新贵才知道父亲要把自己的手锯下来给他,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爸爸,这怎么能行呀!”李长山含泪说:“我们就像两辆破车,却能凑成一辆好车!只要能成全你,儿子,爸爸认了!”王增涛被感动了:“不一定非得用亲人的手不可,也可以用别人的手移植。”专家反复地研究李新贵的手,又说:“以前的九例手移植手术,都是完整的手掌移植,就相对简单很多,而移植半只手掌的手术还没有先例,风险难免更大。”
  听说可以从别人的身上取手源,父子俩格外兴奋。李新贵说:“风险再大,我也要做!”
  从此,父子俩开始漫长的等待。几个医生分别和几家医院联系,寻找愿意捐献手的临终患者,然而碍于传统习惯,没有几个人愿意在死后捐出自己的手,几个仅存的志愿者却无一人的HLA血液与李新贵的配型成功。星移斗转 ,为了一只手,李新贵父子俩苦苦地等候了四年……
  
  大义“出手”:临终行善圆手梦
  
  眼看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李新贵渐渐长大,而手源一直是他成为正常人的障碍,李长山着急不已。
  2005年4月,他对妻子说:“再这样下去,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干脆把我的手给儿子算了。”他再次找到省立医院的王增涛主任。王增涛主任说:“还是再等一等吧。”李长山却说什么也不愿再等了。“儿子天天都盼着拥有正常的手,你就了却我的心愿吧。”王增涛主任还是不同意他这样做。李长山又说:“我可以立下字据,手术做坏了,不让医院承担一点责任。”
  李长山为儿子坚决献手的事感动了医生们,他们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当地的一家电台。电台把它制成新闻节目,节目播出后,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许多听众都被善良父亲的舐犊之情感动,有的听众还设法联系李长山,慷慨地为李新贵将来的手术捐款,并祝愿他们父子早日找到手源……
  2005年4月18日,从曲阜郊区传来一个消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重病患者表示愿在临终为李新贵献出一只手。并给李长山写了一封长信:李先生,你好,我叫章超(化名),今年23岁,是一个重病在身不久于世的人。在电台里听到你的故事后,我的心情久久平静不了。你的儿子和你之间那种父子亲情真让人感动啊。你的儿子那么盼望着有一只健康的手,以通过它去劳动、去挣钱养活父母。一只手,引发了你们父子之间几年的这么多感人的故事。实在让我感到心灵震撼啊!我又是多么惭愧!因为,在我与父亲的身上,也经历了一个至今不为人知的与手有关的故事。我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一直是爸爸将我带大。爸爸与你一样,对我充满了爱护和亲情。每一天,他都拖着带病的身子到外面打工,为了我吃好每顿饭、穿好每件衣服,爸爸后来就从早到晚地蹬起了“神牛”。艰辛的生活中,爸爸一直像一堵高墙为我挡风遮雨。16岁那年冬天,眼看着要断了粮,我就壮起胆子偷了别人的一袋粮食。爸爸知道后,狠狠地打了我的这双手,说什么也让把偷的东西还回去。他说:手是干活的,即使饿死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一连两天他都不吃不睡,这时他病倒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得了严重的心脏病。这是我这个不孝之子给气的啊!再后来,我又和小混混们在一起,做了好多坏事。后来,爸爸又急又气,很快去世了。爸爸临死前流着泪说:人生在世,手要干干净净啊,可你……我永远不敢回想他那时看我的眼神。我永远愧对爸爸啊。爸爸死后,我开始走了正路,凭着双手的劳动生活。去年,我却意外地得了绝症。听到你们父子的故事,我大哭了一场。我想,把这双曾经不干净的手,留给你的孝子有多好啊。这样对我是种赎罪,对爸爸的在天之灵也是个安慰,他会支持我的这个选择的……因此,我死前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能把自己的手留下来给你的儿子,让他凭此拥有高尚的劳动,也算让这只手代我向社会、向爸爸赎罪吧。只是,请你不要过多了解我个人的有关情况,也不要让新闻报道,请尊重我……
  第二天,王增涛主任按照有关规定,到曲阜郊区提取了章超的血样。幸运的是,经过化验,他与李新贵的血液配型有五个相同的位点,配型十分成功!这天,李家父子与章超第一次会面。当章超和李新贵的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章超说:“兄弟,老天会成全我们的!”
  2005年5月22日早晨6点,章超的生命在李家父子的默默祷告中悄无声息地飞逝的时候,医生留下了他鲜活的左手。此时,这只手带着他的最后忏悔和敬意被迅速运到济南,拯救一个急切靠劳动行孝的好兄弟。上午10时,那只左手被运到省立医院手术室的时候,王增涛主任带领的三个手术小组成员早已准备就绪。
  世界上其他的异体手移植,都是在前臂或腕部进行,血管、肌肉、神经等构造上相对简单很多,而手掌上的移植就不一样了:错综复杂的血管和神经在此处分支与交汇,还有19块小肌肉、21条肌腱、四根掌骨等等,各种组织都非常细小,这样手术的难度很大。这一大型手术共分供体、受体、移植三个小组,前两组经过一个多小时努力,顺利完成任务。接着移植组进入工作,他们先用钢板和铁钉将四根掌骨一一打磨好后进行固定连接,然后在显微镜下连接血管……三个小时后,当那些掌心的脉连接后,植入的手就呈现血色。医生们又开始连接掌内的神经和肌肉……手术一共进行了12小时。经过半个月的医学观察,植入的手已经成活!王增涛主任说:“应该说,对这个手术,我没有太大把握,因为这种手术毕竟是世界第一例手术,医学上没有相关文献可以参考。它的成功有些意外,也许是他们的真情感动了上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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