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停歇的海洋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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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的肖像》盛文强著 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年9月

  海洋,是地球的原始记忆,也是孕育生命祖先的巨大子宫。人类对海洋的敬畏与恐惧与生俱来,或也因为潜意识中仍保留着亿万年前的基因密码。
  翻开盛文强的新书《海神的肖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舟山群岛图》。昏黄纸本上隐隐是青绿山水的传统笔意,工笔勾勒的对象却已换成了星罗棋布的岛屿。虎头、蛟门、乱礁洋、急水门……它们的名字是奇怪的、陌生的、凶险的——你会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大陆的区域,直到辨认出那些熟悉的地名:奉化县、宁波府、杭州府、上海县……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才是摆脱恐惧的根本途径。
  岛屿,是海神护佑的领土。而《海神的肖像》则宛如一幅以文字构建的岛屿地图,六个章节之间,彼此独立又互有连通,贯穿其中的海神信仰,则像是书中提到的彩绘古船——“这是来自海岛的幻景,人们看到这方漂移的奇迹,便已身陷其中。”
  继海怪、海盗之后,盛文强将考据和书写的重心移向“海神”。本书中详尽考证的中国民间海神信仰,令人想到弗雷泽的《金枝》中描述的种种欧陆自然崇拜。即便如此,陈财伯、杨甫、林默娘等平民的“人化为神”,却与欧洲巫术体系中常見的“神化为人”截然不同。盛文强将“渔民成为海神”这一现象,归结于共情与信任。
  究竟是潜意识孕育了信仰,还是信仰影响了潜意识?“来自某个家族绵延传递的记忆”真假难辨,但渔民画这一特殊的民间艺术门类,却将那些通灵之梦具现为可视的形体,在画布上铺陈出新时代的博物志。
  人类要如何捕捉肉眼不可见的精神意象?盛文强用 “内视”一词来形容这种奇异的能力。现代渔民画中的海神形象,与其说是信仰的寄托,不若形容为恐惧的释放。
  《海神的肖像》中收录的渔民画林林总总,风格各异,但无一例外地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性。精细的丝网印刷,令画作的色彩和细节都得以在书页中重现。那些变形夸张的色块和线条,那些涌动不休的幻想和梦魇,与富有诗性的文本形成了强烈的呼应对照。
  绚丽热闹的画面之外,是传统渔业在现实中的日渐凋敝。绿眉毛船踪影全无、渔绳结即将失传、巨型拖网吞噬了近海资源、只有渔村屋檐下晾晒的干鱼,是旧时光的遗骸,在风中唤醒乡愁。《岛屿故事集》中的许多段落,都隐约闪烁着盖茨比式的感伤。而浦岛太郎的故事,或可视为对古典渔业的终极缅怀——“原来这小盒里装的是压缩的时光,一百年的时光悉数飞出,毫不留情,渔夫老死在沙滩上。”
  近年来,盛文强的海洋文学创作,早已形成了自己的脉络,正如“渔家有自己的时间表”。他也曾说过,“好的文本犹如潮间带”。 不被定义,才有自由。我们在分享作者个人经验的同时,也抵达了更深邃的渔民之梦。
  因此,我更愿意将这本《海神的肖像》比作一个六面体魔方——鲜艳的色块不断反转挪移,它们不需要回到各自的完整中去,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移形换位中,重构不同的情节和画面。作者与读者一同进入了这个永不停歇的游戏中,海神的传说和岛屿的秘密,犹如黑暗中跳动的细微烛火,照亮了一幅幅渔民画,继而在盛文强的文字中得到重生。他者的日常成为阅读者的传奇,而那些亲眼见证了“过龙兵”的人,“再也不会为纷繁的世事感到吃惊”。

书讯

《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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