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青小衣诗歌的题材涉猎和语言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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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曾说“文学始于地理”,可见诗写也跟地理有关。女诗人青小衣把她出版的第三本诗集命名为《我一直在赵国》,是因为她一直生活在燕赵大地,那个古时称赵国的地方。那么诗人究竟是表达了什么自然从这本诗集中可以找到答案。特定的地理环境,让诗人的抒情有了根基,也赋予了地域色彩。
  下面且就我的一点阅读感受来谈谈诗人青小衣诗歌的题材涉猎和语言特点。


  “命运不仅仅捉弄人/连雨都不放过”(《没有公平的雨》) ,“天堂最美/不过是一个好梦/万物都长在大地身上/空枝又布满新芽”(《天一直空着》)。在这两首诗中,不难看出青小衣的诗歌多从日常出发,从观察出发,结合自己的思考感悟来写。与其说用手指在纸上弹奏生活,不如说更多描摹了灵魂的版图。也就是说诗人喜欢将内心的影像展开,在人间烟火之中诠释个人独白,呈现精神状貌。在文字的版图中,把当代人面临的处境和遭际再现出来,把个体经历的阵痛,迷惘和重生再现出来,以引起读者的共鸣。
  青小衣重外围事物在内心的投射,也重内心奥秘和肌理的梳理。一颗诗心时而温婉柔软,抒写风淡云清,鸟语花香,如《暮色里》《嘘,请安静》等;时而从容决绝,诗句裹挟着内心的火焰,滚滚而来。如《喊木头》《有些东西适合同归于尽》《麦茬》《鼓》等等。诗人怀抱火柴走在黑夜里,感觉所有的悲伤都寂静无声。她借用“麦茬的伤口”“鼓里的老虎野马”,来传递内心风暴,生命本真。也写出了人生的孤寂。即便如此,诗人有着理性的思维和光照现实的能力,认为那也是在磨炼人性。笔触真切,表达得痛快淋漓,撼动人心。
  也有部分诗作是写早年生活过的农村,青小衣特别关注乡村和乡土现状,以曾经的亲历者和当下回望者的身份来打量乡村,着力叙写与故乡有关的风土人情。但少牧歌田园式的歌颂,多的是对故土的悲悯和怜惜,情感真挚而饱满。
  “年节回老家,听说村里的/接生婆死了。车祸/撞死她的是几个半大小子/醉驾,无证/她当时只伤了腿/是被几个小子活活拖死的/据说,拖死她的几个小子/当年都是她接生的”(《坏消息》),传递的是她内心的撕裂感。夹杂着难过失落,诗人直面现实,重情节刻画,叙写村庄的状貌。无不触动着读者的心灵。诗人说故乡成年的孩子。有对故土的深情和思考,使诗歌彰显出审思和深度。


  “草木高过坟茔,盖住了人间最大的悲伤”(《我喜欢的春天》)。有诗人对生死的深思感悟,对生命脆弱的喟叹。在“身后”“墓地”“孝冠”“死亡”这些词语中,可以洞悉诗人的思想和灵魂。收入诗集的有《我走后》《我不惧怕死亡》《遗愿》《归宿》《穿过墓地》《闲置的木凳》等不少篇目,可以印证诗人区别于那些惯写风花雪月小情绪的当代女性诗歌。正因为这一点,青小衣的诗歌异质显露无疑。
  “我走后,我将把第一人称一同带走
  第二人称,也将禁止使用
  那时,我只适合用第三人称
  且是女性
  我走后,一切从简”
  一首《我走后,一切从简》称得上是诗人上胜之作,为众多的诗歌爱好者所熟悉。诗人以独特的视角和敏感的笔触关注生与死。不掩饰,也不夸张。自然地道出来处和归宿。在時间的镜子里打探自己,以一种四两拨千斤之势的语言来展开生命的神谕之感。舒缓的语调中,自然流露出短暂人生之眷恋,面对生死又是那么的从容。当然诗人绝非草木,使之领悟得到升华还是来自诗人对语言的掌控和语境的调拨。诗人写到,“自己常常想到死亡,各种不测/却一次也没想过要葬在何处/如果没有意外/ 我只能葬在古赵都东面的成安县/商城镇/一个叫军庄的小村外”(《归宿》。叶落归根,就如同一直生活在赵国,一种生命深深的归依感。
  爱情和生死一样,也是诗歌的永恒主题。青小衣对爱的追寻和坚守,是她书写的另一题材。善于捕捉日常生活瞬间和生活情节来写爱,用最世俗的方式来爱,多情而浓烈地爱着,愿意把彼此掏空再填满,把悲伤爱过之后再爱。诗人在女性的独立和尊严之上,喊出自己鲜活的声音,爱得深,爱得斩钉截铁,不拖泥带水。
  《致爱人》表达了尘世中的夫妻之爱。道出了最原始,最真挚,最纯朴的感情,也道出了青小衣为人端庄,对爱的坚贞。尽管生活有波折,青小衣是一个仍然是理想主义者,诗歌里透露出的理想主义情怀,豁然、达观,给人以慰藉。像《树都落光了叶子,我并不担心》《我爱上了水里的鱼》等诗作,情感基调向上,难能可贵。少惯常的风花雪月,卿卿我我,少无节制的情感宣泄。现实矛盾,纵使诗歌沉重,而内心的宽慰,又使诗歌丰盈。


  读青小衣的的诗歌是温暖的,是会心生怜悯的,我特别喜欢这一首:
  “我在街角拐弯处踩到一只扣子
  街角拐弯处,踩到一个小东西
  硬硬的,是一只暗红色的小圆扣
  突然有一丝不安
  这应该是一个女孩子衣服上的扣子
  怎么走到这里就掉了呢
  我更加不安起来
  这颗扣子是女孩子领口处的
  还是衣角处的呢,最好是女孩子袖口处的
  最好是女孩子自己不小心碰掉的
  掉了扣子的女孩子最好没哭”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读这首诗是心为之一震的,诗人看到落在街角拐弯处的一粒暗红色纽扣时,“突然有一丝不安”,想到这可能是一个女孩子的纽扣时,“我更加不安起来”。那种怜惜,那种慈母情怀,随诗歌的层层推进而展露出内心中的悲悯。
  流水浮灯,拾字捡欢,诗人认为大地上的事物都与她沾亲带故。确信所有的神明都在尘世上,在有人的地方。“怀着小花刺,对世界质疑/却并不轻易伤人,把喜恶写在脸上,思考生命和永恒/即使在黑夜里,也不低微,不盲目索取/不事事推敲,不背叛白”诗人用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概括一生,既是一例。安静写字,坦荡做人。青小衣没有停留在小情绪上,而是深刻地反映出自己对待现实和生活的态度。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青小衣对现实有正确的认知,对世界有清醒的洞察,对自我亦有不断的审判和反省。“我的文字像我一样孤单,体内只有血液和洁白的骨头”,有时直抒胸臆;有时则借助月光、白雪、黑蝴蝶、野葵花等所见之物,替代内心发声。“像雪一样活着,内心干净,懂得与万物为友,懂得成全,给,和爱”。诗中写到的多为带有个体情感和思想渗透后的景观。《那些落在寺庙里的雪花是幸运的》《抽陀螺的老人》等诗歌,则借物抒情,感性中参悟理性。如王国维所言“以我观物,故万物皆著我之色”,平静的表象背后是暗疾隐痛,也有一种困顿中的唤醒。


  青小衣的诗歌干净,利落。尤其体现在语言的特点上,不艰涩的语感和自然的语境,较为丰满的语言张力,在看似不成的语言体系中,青小衣却能掌控着情绪和语言内部的反应。如果一个诗人无法掌控语言的悖论性,就不是一个优秀的诗人。比如,《吹过双桥的风独懂规矩》《在诗经中隐或重现》这两组作品,语言释放出了历史上反复描写过的古典诗意。如何做到古今人物交融,现实和传统交错、碰撞,实在要一份功力的。诗人以她的语言体系四两拨千斤之势,抵达诗歌的精髓,难能可贵。
  再读“其实,我想一整夜/跟你碰杯/在没有杏花的夜里/雨,是神仙没喝完的酒”(《杏花村归来》),青小衣诗歌的“女性语境”创造异样的雄心。于是杏花村归来的种种可能就跃然纸上。
  很多诗歌展现女性的细腻,有镜头感。如“那时,我们的脚步/会惊醒落满霞光的水面/涟漪点点散开/它长长的鬣鬃,我长长的头发 /隐藏在飘荡的芦苇丛中”《喂养一匹马》。画面优美,意境悠远。
  诗歌语言不仅仅是外衣,更是内核。整本诗集,就是诗人青小衣是语言原乡。无论俏皮的语境,还是沉稳内敛的语意,都体现了青小衣诗歌品质,保持着女性诗歌的纯真质地。如《白露》《谷雨》《我想生个女儿叫朵朵》《听花儿》等小诗。“你看,那背靠背的两束月光/在一起,笑得多么安静/其中一个叫小懒”一首《朋》写得风趣有味,通过拆字法来解读,体现了小女生情怀。
  青小衣的诗歌带着独特的观察和体悟,展现的则是生命的力度和广度,又彰显出精神的深度和厚度。“我活在现世/内心的观音滴着水/芦苇的发丝上飞着月光”《夏至》里的这几行诗既是诗人的内心写真,又是对外部世界的精确描绘。正好拿来概括青小衣诗歌的题材主旨,以及语言呈现的汉诗之美。
  有时让自己高烧出桃花,有时在夏季藏好柴草。有时心怀花朵,有时给河起一个名字。情感丰富的诗人说自己是一个夜里醒着的人,是一个与自己较量的人。像雪一样美好而隐忍地活着,青小衣爱她的赵国,也爱诗歌。在当代诗坛,是一个真诚写作的优秀诗人。

附:青小衣的诗二首


  我一直在赵国
  这些年
  我一直在赵国
  教书,煮饭,写诗,做梦
  守着两个男人
  偶尔,也去其它六国走走
  看看我想见的人
  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一小部分赵国
  我带着它坐飞机,火车
  让它在地上跑,天上飞
  最后,再带着它回来
  我知道,不能把它丢在外地
  那样,赵国就有残损了
  如今,我在楚地
  想到赵国
  我抱了一下自己
  我喜欢的春天
  不是春色撩人,翅羽高飛
  掠过额头。不是风一阵比一阵暖
  水一波比一波柔
  睡在地里的人,不再贪恋花枝
  不再怀抱谷粒回家
  雨水向下,也有睡不醒的事物
  满目苍翠的田野,泥土湿润芬芳
  草木高过坟茔
  盖住了人间最大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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