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定制的价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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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郭培 文字整理:邓玥 资料提供:今日美术馆 图片提供:玫瑰坊
  
  高级定制,时装的艺术之巅,极致梦想,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一件制作需要耗费数百工时,价格高达数十万甚至百万欧元的美丽衣裳,为何具有被收藏的价值和意义?无数设计大师为何愿意为之付出毕生精力甚至生命来实现自己的时装艺术梦。中国顶级定制时装设计师郭培畅谈中国高级定制,揭示“高级时装的价值秘密”。
  
  生命会把你的作品变得生动
  
  做了20几年的设计师,得到了一些认可,对获得成功的方法,我认为专注是最简单的一项。人的精力是很有限的,所以做好一件事需要百分之百专注,如果涉及的行业过多,可能每一项技能都不会很专精。
  5年前我的一场show中有一件压轴作品,整件衣服用了5万小时做刺绣,这也使我对高级定制以及高级时装设计悟出一点心得:做高级时装不能被看做商业或赚钱的手段,它不为任何人,它只是一个理想。当时设计完这件衣服,我并没有想过需要为它付出多长时间,甚至没考虑过它的成本。我认为设计师应该具有一种最单纯的心态:不要过于计划如何用它换取利益。
  我觉得做事情很幸福,只要你专注,对作品有爱,就能实现一切理想。在我的人生和事业中,我记住的都是美好和幸福。并不是说我生活中没有坎坷和伤感,而是因为我会用最美好的语言诠释生活,设计师就该这样,用爱来完善你的作品。如果在完成一件设计后,看到一个类似的设计便觉得自己的东西需要修改,我认为那说明你的作品一定没有传达出你内心深处的感受和含义。高级时装可以说已到达了艺术的境界,它本就该是一种超越现实的东西,所以尽情表达自我就好。
  我们的事业比别的职业长,我们能做到60岁,甚至80岁,所以完全可以拿前20年去做积累。有了这20年的沉淀,你才可以有未来60岁、80岁的成就,因此绝对不能急。三年前我看了一个印度的刺绣,它是一件皇室文物的细节,于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去研究并绣制。这是一种过程,时间是生命,生命会把你的作品变成生动的东西,但前提是必须先感动自己。
  也有很多年轻设计师,他们可能一开始就做了一场很棒的show,但那只是在表达热情,这个时候更要沉浸下来,并踏实做很多实际的积累,不能心跟他的作品一样高。基本功不踏实,再往后做会产生一种恐惧和压力。最初我把压力理解成是辛苦、劳累,但后来我觉得压力是一种恐惧,这是一种会影响你发挥的心态,不从容就不会做出真实水平。压力可以逼着你往上再走一点,可毕竟是被动的。有很多设计师因此而痛苦,媒体总对他下一次发布会有期望,如果拿出来的东西稍微平淡一点,就会遭受指责与批评,心高气胜的年轻设计师很容易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千万不能让自己落入这样的状态,如果耐心让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作品里20年,再站到起跑线上,便会明白方向。我认为人生分为三个阶段:20岁、40岁、60岁。60岁前的40年都是在做准备,不要太早让心理承受不该承受的压力。
  
  要做高级定制就不要计较成本
  
  我的设计有两种,一种是服务,也是我对自己事业的总结,它有对象。比如我为品牌或客户设计,此刻为企业赢得利润或让客户满意便是我的目的,这些目的会不同程度地制约设计,所以这不是我的作品。
  另一类设计则没有对象,它只是我心中那件漂亮的衣服,选择模特也一定要按我的要求,比如我曾经选择模特朱琳,因为她完全没有胸,而这完全符合那套服装的帝王气质,她就代表着太阳。只有齐备了我的想法、我的模特、我的设计时,我才会说:“这是我的作品。”
  我一直强调服务,客户要设计一件旗袍,就不能做得像晚礼服。它会把你设计的空间挤压得很小,可这个时候也是表现自己专业积累的时候。章子怡上春晚唱歌时曾找过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让人感觉亲切,当时她给我听了歌,我的脑海里便全是花,于是我觉得要帮她表达出花瓣飞舞、慢慢溢香的柔和感觉。有时设计是共同的,设计、服务一定是你帮助别人表现出她内心的愿望,这是设计师必须做到的。
  那件服装用了很多的花瓣,也用了很多的亮片,绣制时整个裙摆能围坐多少人就坐了多少人,一共花费了5万多小时的刺绣工艺和500百多米的顶级雪纺。用心去完成的衣服,消逝的生命、时间都融化在里面,衣服本身就有了生命。所以做高级定制千万不要计算成本。高级时装经常又大又重,就是因为它承载了所有想表达的东西。
  我一直都很喜欢传统的东西,也喜欢欧洲的、宫廷的,但是在最初我并没有把它直接用到我的创作里,这只是我平时设计中的一个想法。经常在我的发布会后,有些明星说:“这衣服我能穿吗?”我说,你穿出去会很可笑。并不是所有好的作品都可以给人穿,有时别人穿出去会变成笑话,这就是定制,我不认为它属于独立的作品。那些作品是实用性很低很低的,越有高度,距离生活越遥远。
  我很喜欢做和服。我一直对工艺、面料、刺绣、缝制、版型等每一个细节有着极大的兴趣,这是我能做高级时装或高级定制的基础。我曾为昆曲《怜香伴》做服装,接下这部戏后,我挺兴奋,因为戏曲的服装空间很大,多年来一直却没有设计师去为一部戏曲真正地做创作。我对戏曲是有感情的,但确实没看过,也没有时间去研究。那个设计一共只用了3天,如果我研究历史,查很多资料,再把戏曲研究个透,估计就设计不出来了。所以我觉得其实设计很简单,是别人把它想像得很复杂。一定要保持最干净的状态去做你脑子里那个纯纯的标准——自己的标准。
  
  用最美好的语言诠释生活
  
  我想谈一下灵感。刚毕业时,我常去采风,因为内心的东西太少,也没有感动。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一到做设计时心里的灵感就会涌现出来,就像看了一场电影,你一下就会被某个情节触动并思绪翻滚。这是一种积累。一次在巴黎我无意中去了一个战争博物馆,当我看到拿破仑的衣服时,顿时感觉到从内心到指尖的热血沸腾,我努力去记住它身上的一点一滴,这美直达内心。太年轻的时候,不太容易真正地被打动,年龄可以让你有更多情感。设计之所以叫作品,是因为它有了你内心的东西。我想告诉女人们“不要担心你的年龄”。20岁的时候,美丽是上天赋予的,20岁以后这一切会慢慢逝去,尤其30岁后,表面上的美丽将不复存在,但会增加一种魅力,这是靠学习和内心深处的修炼、审美、见识等形成的。
  设计一定要有交流,闷着头做常常会很闭塞。我在家里做设计的时候,家里的阿姨都会给我一些意见,我会随时把自己的想法倾倒出来,这一点不吃亏。有时也许会觉得别人不理解你的设计,但也不要解释,别忘记你设计的服装是离不开生活和人的,谁都有资格给你一些意见或评论你的设计,这样你才可以多角度看自己,意见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刺激。
  做定制设计可能会接触到电影、电视、舞台等不同领域,每个领域的设计都不一样,它们有着自己独立的语言表达和独立的内容。法国高级时装工会的主席戈巴克先生,在做高级时装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个行业的捍卫者。对他来说,高级时装定制不仅代表了时装的过去,更代表了时装的未来。因为必须有设计师投入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创作具有前瞻性的作品,才能够引导这个成衣业不断地创新和发展。
  桂由美女士是日本一个很资深的设计师,也是现在日本婚庆协会的副会长,她1974年开始在巴黎做show,主要是以婚礼服为主的高级定制。2月底我去东京看了她的show,选址在一个能容纳4000人的相扑馆,最初我觉得她只是把巴黎式的show拿回日本重新演绎,只不过多请了几个韩国乐队做穿插表演。我当时就特别不理解这种把show做成晚会的方式,回来后才发现现场其实有很多年轻的粉丝,气氛也很热烈,最后展示的几套高级定制的和式婚礼服非常美,年轻人也被深深吸引。于是我才感悟,其实桂由美女士这种对于show的创作,实际上也是对于高级定制的一种保护和发展。因为只有把年轻人引到这个世界里,并让新一代设计者去体验,才能将这些高级定制服的魅力以及时装的未来延续,并加入更多的新鲜血液。
  设计是语言,是一种态度,它不是说不能代表自己。明白这一点后我的心态随之改变,我不应该总把郭培放在设计中,我做的工作是要表达中国人的一种态度。我不是一个善于做计划的人,所以我不是因为已有的目的而去做设计,它们是自然萌发的东西,我也因此一直在改变。从前被人问作为中国设计师如何表达中国元素,我那时最不情愿被问及这个问题,因为那时我认为自己就是中国人,生长在这个环境,流淌着中国人的血,为什么非要去想如何把中国元素放到我的设计里。很多外国人跟我说“你的设计很中国”,对此我并不完全理解,因为这些都不是刻意的。
  而现在我心里产生了变化,现在我说“我想设计有强烈的中国元素的服装”是发自内心的,我要做世界上最美的中国嫁衣。我觉得中国人没有自己的嫁衣是一件可悲的事,这不是别人灌输给我的,只是我内心的体会。人到了一定时候,总会有不同的认识。同时我不给自己设定一定要代表中国或非要在世界舞台上展现自己的目标,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但是如果我走不动了,就一定要歇。
  
  高级订制的市场将越来越小
  
  很多人问我是在哪里学习的设计,我说就在国内。在哪学的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方法只能靠摸索得来。比如从设计之初我就明白服装设计中面料的重要性,而这种对面料的痴迷给今天的事业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础。面料商有两种,一种做基础织布,他只研究棉度、经纬纱、后整理等,还有一种面料商有自己的设计。我曾遇到一个瑞士的世界顶级时装面料商,他的面料10000元1米,起订量16米,面料漂亮得令人惊艳,而在给香奈尔订制一块面料后,他将不会再给任何人制作这块面料。
  那些顶级时装的衣服之所以美,很大一部分功劳来自这种极精致的面料,它们每一块就已经美丽至极,人们只需在上面稍加设计便可达到极致。好的面料商是帮助服装设计师的。
  高级的订制的各项成本在增加,包括人工成本,好的技师和工艺师的人工成本很高,这是无法控制的,所以这个市场一定是越来越小的。现在做一件基本的高级定制服装,只人工成本就近万元,所以已经不可能万元以下做定制了,再加上材料、辅料的成本,两万块钱以上是最基本的价格。这个价格限定了很多普通老百姓。
  为明星做衣服不是我的志向,相反如果一位普通的退休阿姨用攒了一辈子的钱,就为实现女儿一个愿望,那做这样一件婚纱会让我感动,感动可以让设计更有意义。婚纱是嫁衣,是可以收藏一生,甚至代代相传的东西,它带着家族的血脉,而且也给中国的高级时装找到了一种民间传播的途径。我用那么多的绣工,又能做多少件高级时装呢?而且这些高级时装越来越贵,普通人根本接受不了,要是没有一个民间的传播途径,这些工艺、手艺早晚会失传。
  其实有时候设计要考虑太多别人的东西,但是你还是要接受。只有找到最自然的状态,它就是平衡。所有刻意的状态都会有一点不平衡,假如你设定了自己以后就做这类型的东西,那这种保持会很累,因为这就是一种刻意的设计。
  我请过一个意大利60多岁的设计师给我做顾问,当时我非常想去到国外做一场show,但不是很懂,他跟我说了很多的方法,我今天也没有完全采纳,原因是我理解之后有了自己的选择,我走了一条不是每个人都走过的路,我没有刻意地把风格放到每一件作品里去强调。我选择了一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自然状态,因为我不想有压力。
  每一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他们都走着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路。所以,不一定沿着别人的路走,就一定是别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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