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克拉荷马城的夜晚，西雷诺大街周围一片寂静。这是俄城市中心一个极其普通的十二月夜晚，人们用酒精和温暖的被窝去躲避刺骨寒风。但是，这个普通的夜晚却被一个不平凡的瞬间打破了。一颗2.16米的行星狠狠陨落到了地面上。
　　他，罗伊·希伯特，步行者的全明星中锋，在全场18203名观众的注视下，倒在了切萨匹克能源球馆的地板上。在比赛还有3分47秒的时候，他摔到了地面上，而且，还并不是像很多球员那样平常地摔倒。大卫·韦斯特单手将球很巧妙地送给了内线要位很深的希伯特，在接到球之后，他觉得那会是一个篮下无人防守的上篮。
　　一个身高1.90米，体重85公斤，名叫拉塞尔·韦斯布鲁克的后卫可不这么想。当希伯特正做好准备，伸开自己的臂展把球送向篮筐时，正在远端翼侧防守杰拉德·格林的韦斯布鲁克全速冲过来，跳到空中。他的双腿蜷曲，右臂伸得很高。尽管站在地面上时，两人之间有接近28厘米的差距，但是一旦跳到空中，韦斯布鲁克就变成了机长，而希伯特只是乘客。所以这一次，身高更矮的那个人将球和温柔的巨人一起，都残暴地送回了地面。


　　“哦，韦斯布鲁克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演！”雷霆的电视解说员布莱恩·戴维斯喊道。
　　“就像是给瓶子塞上塞子。”他的解说伙伴格兰特·朗补充道。
　　这就是2013版的拉塞尔·韦斯布鲁克。对他来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当步行者的中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时候，在边线附近，主教练弗兰克·沃格尔只能双手撑着大腿，无奈地摇摇头。十几米之外，在记分台的另一侧，雷霆主帅斯科特·布鲁克斯则是用最大的努力掩盖脸上的笑容。
　　“拉塞尔身上的能力你在同位置的球员身上都很难看到，甚至在任何位置的人身上都很难看到。”几周之后，布鲁克斯在接受我们的电话采访时说，“很多比赛里，莫里斯·奇克斯教练的腿部肌肉可能都会痉挛，因为我打他打得太狠了。但是我也是情不自禁，我总对他说：‘你能相信他刚刚所做的动作吗？’”
　　教练并不是唯一一个被韦斯布鲁克的运动能力所震惊的人。五个赛季之前，他以选秀第四顺位进入了雷霆，然后他就开始从对方的后卫身边疾驰而过，有时候甚至是直接把他们硬生生挤到一边；他从对手的中锋头上飞跃而过，有时候甚至在空中也直接把他们硬生生挤到一边。他从一开始就让对手和球迷都屏住呼吸，而五年之后，24岁的他依然让其他球员绞尽脑汁去寻找各种形容词的最高级。
　　“他可能是所有打过组织后卫的球员里运动力最强的。”韦斯布鲁克的队友肯德里克·帕金斯说，“我说的还不只是他跳的有多高，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速度也非常快。”
　　“在训练中和他对位就很艰难，每一天都很艰难。”从2009-10赛季开始就在雷霆担任韦斯布鲁克替补的埃里克·梅诺说，“我一生看过和打过很多场篮球赛了，但在这个位置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或者防守过像他这么有力量和爆发力的球员。”
　　步行者小前锋保罗·乔治自己就是个很有运动天赋的球员，但在那场比赛之后，他望着更衣室的天花板说“：他的运动力……我不觉得有任何一个控球后卫有过像他这样的运动天赋。”
　　他的每一个比赛中的扣篮都是扣篮大赛级别的；他抄截球的速度之快让你可以闻到他的鞋底和地面摩擦所产生的糊味；他在三分线内两步就可以直接拿球起步杀向篮筐；他可以在对方前锋和中锋跳到最高点时把他们的投篮盖掉。正是这一切把球迷们吸引到了球馆，让他们在比赛里频频起立。但这其中，会有让韦斯布鲁克自己也感到惊讶的吗？
　　“是的，这有时也会让我惊讶。但有时候，你必须得继续投入比赛，”韦斯布鲁克说。尽管这听起来很可笑，但其实，直到他在高中的后几年，他在篮下的成功率才开始逐渐提高，他才开始会扣篮。
　　“我不是很会摆这种吓人的表情。”拉塞尔·韦斯布鲁克对摄影师说。
　　在“因特格里斯健康”雷霆训练中心里空旷的球馆入口处，他正坐在一个装牛奶的木质板条箱上。这是一座被改造过的溜冰场，从2008到2012年，这里是雷霆的训练球馆。正是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见证了韦斯布鲁克作为NBA球员的成长历程，现在，它成为了几支当地AAU球队的租用主场。就在不久之前，这栋建筑从外形上还更像一个仓库，它的对面是贫瘠的荒地，边上摆放着拖拉机和耕种机。现在，它的墙壁上贴上了以前和现役雷霆球员的大幅画像。
　　十二月的这个星期一，这座老训练馆里人头攒动：主要是Jordan品牌的工作人员在为照片和视频的拍摄活动做着准备工作。不同颜色的背景布分散在场地上，篮筐被降低了30公分。球场变成了拍摄地，Jordan品牌的工作人员变成了韦斯布鲁克的私人观众，而韦斯布鲁克本人则变身品牌代言人。
　　“我其实是个很欢乐，也很外向的人。”在拍摄结束之后，他说，“只不过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我一般不太说话，只是上场去解决战斗。”说话间，他已经换掉了Jordan的T恤和一双新配色的AJ 28，重新穿上了他来时的灰色帽衫和宽松的无檐帽。
　　韦斯布鲁克说自己不会做凶狠或者吓人的表情肯定是在开玩笑。毕竟，如果你在赛前进入雷霆更衣室，看到用毛巾盖住头的韦斯布鲁克；或者是在全国直播的比赛里看到雷霆的比赛，你都会觉得其实是韦斯布鲁克，而不是他的队友帕金斯，发明了凶狠皱眉和死亡之目。你会认为他是整天一点就着的坏脾气，背上背着两个和拉里·奥布莱恩奖杯那么大的怒气包。就像他的一个好友说的那样，你会把他当成一个坏蛋。但是……你错了。
　　“太多人对我有错误的看法。”韦斯布鲁克说，“如果我都太上心和太在意的话，我非疯了不可。”
　　“人们并不了解他。”梅诺说，“他在场上和场下简直有天壤之别。在场上，他全情投入；在场下，他就是一个总喜欢到处开玩笑的人，这很酷。”


　　事实上，韦斯布鲁克的脸型是最适合微笑的：高颧骨和宽嘴型让他笑起来会特别迷人，足以让他成为派对上的焦点。而且，根据朋友们的说法，他还真就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跳舞机器。”帕金斯说，然后他立刻开玩笑说他有“女王气场”，“他是一个总喜欢跳舞的家伙。”
　　“他一直很酷。”拉塞尔的弟弟雷纳德说，“他很搞笑，我们可以每天不停讲笑话。”
　　“一点不错。”韦斯布鲁克说，“就是这样的。我跳舞，我喜欢开心地享受生活。”
　　尽管在每年100次左右的48分钟比赛里以及绝大多数采访中，韦斯布鲁克活泼的一面都被隐藏得很好，但在这次为期一下午的拍摄活动中，这一切都显现了出来。在听到一个老掉牙的笑话之后，他笑了，是一个很深沉的，发自肺腑的笑。当雷纳德到现场看他拍摄时，他送上了一个橄榄球边卫的擒抱动作，以示欢迎。他还会用很尖的咿呀声和经纪人说话。他对生活的热爱就像是一个静电场，感染和影响着他身边所有的人。所以，他也毫无意外地成为了不少雷霆公共关系人员的最爱。
　　“毫无疑问，他在场上是很严肃的，但在参加社区活动、拜访病人，或者是和年轻球迷在一起时，他是你可以想到的最有魅力、亲和力和最被喜爱的球员。”布鲁克斯说，“但是在场上，他并不喜欢联盟里其他的29个控卫，我也很欣赏这一点。你在联盟中就应该这样竞争：你可以尊敬他们，但并不意味着你要对他们很友善。”


　　尽管韦斯布鲁克可以像用电视机遥控器那样开关自己的亲和力，但不管是场上还是场下，他都无法掩盖自己的坚强。对步行者的比赛刚开始6分钟，他就在试图抢断希伯特时戳伤了右手。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他一直会握住这只手，然后活动手腕。赛后站在更衣柜旁时，他对身边的媒体说他没有问题。但就在说话的同时，他却把手插在自己深蓝色马甲的口袋里，不让人看到上面绑着的绷带。第二天早上，尽管没有伤病的明显迹象，但你却明显看出韦斯布鲁克已经很难单手抓住篮球。两天之后，在战胜新奥尔良的比赛里，他贡献了14分和9次助攻。他没有对媒体说过一句伤情。在这篇文章完成时，他依然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场NBA比赛，他为雷霆的连续出场记录已经来到了351场。
　　“所谓坚强，就是你有打每一场比赛和参加每一次训练的能力，而拉塞尔就是坚强的典范。”布鲁克斯说，“他不会缺席训练，他从未缺席过一场比赛，我印象里他在高中和大学也从未缺席过。这就说明，他在每场比赛里都很坚强。”


　　不过这并不只是从未缺席训练和比赛那么简单，也不只是戳伤的手指和马甲上的口袋，这体现的是他专注的态度。
　　把目光拉回到老训练馆，一个化妆师注意到，在我们熟悉的蓝色客场球衣底下，韦斯布鲁克的肩膀和手臂上有好几条比皮肤颜色要浅的疤痕。她走到他跟前，非常礼貌地问，她能不能给他这一块处理一下，以掩盖伤疤。
　　韦斯布鲁克用力摇头，打断了化妆师才说到一半的话。不管这些照片是被安装在上百万人能看到的广告牌上，还是被吸铁石吸在祖母家的冰箱上，韦斯布鲁克都不希望任何人“带走他的坚强”。
　　再回到那个星期天晚间的俄克拉荷马城，球馆外的西雷诺大街一片寂静，但是在韦斯布鲁克盖掉希伯特之后，切萨匹克能源球馆内却是完全不同的场景。盖帽之前，两队的比分是98比91，然后韦斯布鲁克又在场地的另一端非常标志性的罚球线干拔跳投命中，100比91。之后又是另一个跳投和一次抢断。在那场比赛前12投仅仅4中之后，韦斯布鲁克拿下了21分7助攻6篮板2抢断和2封盖。
　　这和他赛季场均22分8.5助攻以及5篮板的惊艳数据基本一致。说这数据惊艳，是因为通过横向比较来看，勒布朗·詹姆斯是目前联盟里仅有的一个也能达到20+5+5的球员；而如果你知道韦斯布鲁克曾经是什么样子，你就更会觉得这个数据很惊艳。想象一下：在过去的12年里，他从一个橄榄球优先的初中生变成一个膝盖疼痛、跳投至上的矮个子篮球少年；从不被大学看重的高中生变成了UCLA的首发；从一个在远处膜拜“魔术师”约翰逊和洛杉矶湖人的球迷变成雷霆的第四顺位新秀，又在几年之后成了湖人的死敌；从一个在试训中让雷霆管理层瞠目结舌的运动牛人变成了ESPN体育中心精华集锦的常客；从一个被贴上自私标签的激情得分手变成了现在这个在每场比赛里都能以任何方式改变比赛的近乎完美的球员。
　　“我觉得，他迈出最大的一步，是学会了怎么在不得分的情况下也变得高效。”帕金斯说，“有些比赛里，你的手感会有起伏，但他今天有一个关键的抢断，在那次封盖之后又回头跳投命中，这就是他在一直变强的方面。”
　　“尽管我还是在以同一种速度打球。”韦斯布鲁克说，“但每一年，我都会觉得比赛慢下来一些，这也帮助我有更敏锐的观察，做出更正确的判断。”
　　“在我看来，拉塞尔在领导力和防守端上的进步，让他不仅成为联盟里最好的控球后卫，也成为了联盟最好的球员之一。”布鲁克斯说，“我很欣赏他每场比赛都能保持一个很高的水准。他从不会找借口。当他打得不好，他会主动承担责任；当他表现出色，他也不会向全世界吹嘘他有多棒。”
　　也许他不吹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伟大是显而易见的。又或许，这是因为，这个NBA最佳阵容第二队的成员认为自己还差的很远。
　　“我觉得我还什么都没完成。”韦斯布鲁克说，“在我们拿到几座总冠军奖杯之前，我都不会觉得我取得了任何成就。”
　　如果韦斯布鲁克和雷霆可以最终走完这一步，相信我，俄克拉荷马城市中心的街道上绝不会再如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