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流水闪着笑声(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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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单
  母親去世后,我的心一直肿着
  世界空空荡荡,安静得吓人
  我只有在一面大鼓上不停狂奔
  才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我的隐痛呈闪电状,会在一刹那
  照亮往昔所有的幸福
  妈妈,我今天回老房子去
  遇到你照料过的那只流浪猫
  她又瘦又脏,她孤孤单单
  她蹭我的脚,她孤孤单单
  她跟我走了很远很远,她孤孤单单
  她一直在叫,一直在叫啊,她孤孤单单
  故乡
  我的故乡在书架上
  在一本沉默的字典里
  我认识那些隐忍的汉字
  每一个,都长着唯一的指纹
  这很不容易!它们是指头
  指点着万事万物,还想指点自己
  它们被凝视、被抚摸,被刻在骨头上
  像我和我失散的亲人们一样漆黑
  它们各就各位,静静等候
  一个可靠的集结信号升上天空
  接到命令的,就快速排列成行
  那一天,在一个突然亮起来的句子里
  我与另一个字终于相遇了
  我们屏住呼吸,试着发出对方的读音
  从彼此的心跳中,辨认宿命的回声
  我体内的每一个笔划都在疼
  都在抖,都在欢呼,又想大哭一场
  那另一个注定的字,一把
  将我拽进音乐,跳起双音节词的舞蹈
  我们紧紧拥抱,眼泪夺眶而出
  而泪水,就是一条大河的源头
  那就让我们相拥着一起开始吧
  从一个跟心一样小的家开始
  用最初的泪水,用积蓄在笔划中的力气
  筑一座屋,垒一个灶
  养一头牛,喂一只猫
  栽几棵树,种几畦苗
  敬天,亲人,尊重自己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样样好
  俱往矣,那人肥猪胖的美好生活
  多么恍惚,多么古老
  古老是一口越掏越深的水井
  开凿时只是为了让少女发笑
  让她爱上自己,再爱上另一个人
  后来却使多少走投无路的男女
  跳进自己的影子中,用死洗白生的污点
  田地是生命的疆界,其大小
  与我们一生的力气刚好相等
  耕田而食,多么美丽的借口
  我们不停地挖啊挖,刨啊刨
  还不是为了最终将自己埋进去
  变成一棵不知名的野草
  在风里向涌起又落下的群山鞠躬
  向被梦想发酵的土地反复鞠躬
  饥荒来了,祖先走了
  战争来了,爱情走了
  颂歌来了,民谣走了
  铜鼎冒着虚汗,庙宇覆满青苔
  石头生癣,家园遭弃
  我们轮流值夜,提防土地变心
  却在逐渐提速的毁灭中
  无力保护自己的妹子
  我们面色如土,面面相觑
  我们是在大地上吗?我们还活着吗
  还要再经历多少苦难和无耻,大地
  才能虚构出深蓝色的苍穹
  让我们在那里播种星辰
  让我们包扎好每一道笔划
  把家安在汉字流淌的波浪上吧
  为了护送一片花瓣抵达应许之地
  整条河流都托着一缕芳魂
  一个字牵着另一个字的小手
  一个词语紧抓着另一个词语的衣襟
  一个句子呼唤出另一个句子
  我们背井离乡,遇到逗号就喘一喘
  遇到句号就停下来,想一想
  再鼓足勇气,哭着往前走
  泪水、欢笑、悔恨、爱情
  丛林、清风、墓碑、鸟鸣
  世界朝我们迎面走来
  如同必将翻过去的书页
  所有遇到过的物事
  又都会在文字之河一一浮现
  我们以顿号的快速节奏
  淌过世界无法合拢的裂口
  我的故乡在流浪,蓬头垢面
  又不肯停下来等死
  停不下来,确实停不下来了
  大地的秘密已生长进汉字
  圣旨已脱口而出,敌人已在路上
  推土机已抵达肉身
  我的故乡在书架上
  在一部被冷落的字典里
  我要仰着头才能看见她
  正因为遥远和孤寂,她才是我的故乡
  钟声
  我给你说说那阵阵钟声的样子吧
  当你走在薄暮将至的窄巷里
  边偷看着身边的裙子和烧洋芋
  边咽着清口水和感伤,往往就在此时
  钟声四起,声浪扑来将你淹没
  裙子、烧洋芋和感伤纷纷遁回前世
  那钟声充满耐心,用木头与金属的撞击
  在天地间掏着一个史前的洞穴
  洞顶是虚空,比心更虚的虚空
  洞壁是暮色四合的旷野
  比女同学还要遥远
  “你是谁?你在哪里?
  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你怔怔地看着那些硕大的铜质音符
  从远方和近处腾跃而至
  与自己的回声相遇在
  一个发热的胸腔里,保持着
  一种完美的间隔,仿佛神在亲自指挥
  余音和新响起的钟声
  一波……一波……又一波……再一波
  交错、重叠、共鸣,谈论着
  亘古、永恒、诞生和逝去;谈论着
  哭泣、微笑、木然和虔诚;谈论着
  落水的树影、对寺庙有想法的云朵
  拔腿而逃的群山、岩石唱出的野花
  光屁股的小孩、正在变成菩萨的老牛
  以及蓦然出现的晚风
  晚风,正是那晚风,无中生有的晚风
  把被钟声抚摸过的这一切事物
  统统抹去,让钟声退回青铜的深处
  冷却、僵硬,却浸透了永世悲哀
  只有树,只有那些不识时务的古树
  在年轮里,回忆一圈圈荡漾的钟声
  惋惜着:钟声也有容颜,会随时光老去
  当钟声从你心中消失,你仍走在小巷里
  天已经黑了,你也已经老得失去了
  请裙子吃一块烧洋芋的勇气。你慢走
  杨昭,1965年生于云南昭通,1987年至今任教于昭通学院。写小说、散文、文学评论。因写诗歌评论与讲授写作课的需要,近年来开始尝试诗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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