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石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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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去绍兴,在沈园相遇了《钗头凤》的碑刻,听着五星导游的诵读,美妙难以言说。她用声音复活了陆游与唐婉,复活了南宋的山山水水,也用声音加深了我对陆游与唐婉的哀惋之情。壁上题诗,文字美好,又让我想起著名的《题西林壁》,想起老家的浯溪,古代,也有那么多文人墨客身临湘江,诗题石壁,凿而为碑,传至今世。
  恰逢去年,友人送石一块,方形。说是来自昆仑,不胜喜爱。想这石头必是诸神飞升或下凡时踩过,一定藏纳着远古的闪电和雨水。于是,捉刀在石上刻了些简短的文字,都与自己的诗歌写作理念有关。如今,我试图解释它们,然而,每一个词句也有六面,我尝试说出来的,也仅仅是其中一面。这心中的思想绳索,我循援往之。
  远则空,空则无,无则有
  在我居住的城市,抬头就能看见雪山。看似近,实则远。
  山上的雪跟冬天落在窗台上的雪,没什么两样,但我从不厌倦每天遥望它。
  因为高,因为远,雪山总是带着某种启示。更甚者是天空。它的空远,装满神秘。每次,我仰望它们,它们就会坚定我的一些想法,也会摈弃我的一些想法。它使我清复浊,也使我浊复清,使我混沌如初,清明如镜。
  因为远,所以空;因为空,所以无;因为无,所以有。这近似老子的“道”。
  诗歌也是这样。在坚强叙事的今天,我们挑开皮肉,用疼痛拨断神经,还一定要有一种方向,指向远方,指向空无,指向天空深处。因此,诗歌应该是叙事、抒情、空与无的结合。
  近道亦远,远道也近。我以为,空、远最具启示意义。
  我喜欢无端去凝视远方,发呆。喜欢寄情思于万里,托肝胆于无人。喜欢小说的想象世界,喜欢一朵蘑菇云,悬止在山巅,给山神一般的佑护。
  我的诗歌总会缭绕着一些虚无的东西,空茫的东西,视无形而握无实的东西。要感觉它,只能用心。
  空,是虚,是无,对应实和有。
  实与虚,有与无,从来就是一个整体,连上帝都不能将它们分开。
  大到宇宙,小到一粒尘埃,都是虚实的完美结合。而且虚要大于实,无大于有。
  一粒尘埃扬起,在阳光中发出微光,我看到的只是小小的一粒。我们看到的这小小的一粒,就是它的实在。我们没有看到的和未知的,几乎在时空的维度上包围着它,就像空气包围着我。
  是的,连一粒尘埃都被历史之虚无、未来之虚无和现实之虚无包围着。历史虚无是它的来处(来处了无痕迹),未来虚无是它的归宿(归向并无宿命),现实虚无是它的本身(我们还不能全部了解,哪怕它只是一粒尘埃)。
  当我的目光游移往返于尘埃的实在与虚无之间,诗歌就显现了。它是一首诗,也是十首诗,无数首诗。因为虚无,一粒尘埃有了时间的长度,宇宙的宽度;因为虚无,小尘埃也是辽阔世界。
  虚无是构成诗歌的大多数,实在是少数。诗歌中的无是多数,有是少数。就像暗物质,充盈宇宙。
  在我的经验中,以为虚无,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小虚,另一种大虚。
  小虚,是短暂的,瞬间的。它在语义、语言的推进中,会变实,可见,可感,可意会,可言传。小虚相当于绘画中的留白。
  大虚茫茫,好像语言生了烟,无边界,无中心,无轮廓,无格局,一片混沌,近于道。大虚茫茫,蕴含最原始的召唤,又若有若无。
  我在《小歌》中这样写过“雨落尽了,云就白了,就轻了,就散了/就有光,落下,如神之降临……”所有都是写实的,即使是“神”也是被文化塑实过了的。最后,以“如小黄花般晕眩”结句,语言生烟,瞬间将前面的都笼罩了起来,空茫开始弥漫。
  小虚在诗中,大虚在诗外。
  小虚赋诗以形,大虚许诗一个世界。
  巧思,拙言,真心,直意
  一个人技艺高超,可称手巧。心思敏捷,叫心巧。一个女人,精明能干,人们叫她巧妇,能为无米之炊。不期而遇,我们叫巧遇。
  人喜欢巧。但太过于巧,也让人生厌。巧,有两面性,如刀之两面,中间隔着刀刃。
  巧,一般指向技术层面,如果技术上能做到恰到好处,那么就能巧立刀刃,像鸡蛋被我们恰好立起来。
  诗贵巧,巧贵真。我以为诗之“巧”还需要拙(拙言)、真(真心)、直(直意)来平衡。
  巧在诗歌中的运用,表现在词之巧、句之巧、篇之巧。
  如果把一首诗比喻成一座山。词巧是飞来石,句巧是一带闪耀雪光的山峰,篇巧是千峦万壑的时空形态。在一首诗里,词、句、篇三巧,缺一不可。
  词巧,技术旨归为新词创造,它应像飞来石一样峭拔险绝,天意神授。在形象感和开拓性方面都表现得非常优越。一个好的诗人,也是一个造词高手,在汉语演进的长河中能打出一些浪花。
  句巧,表现在修辞上和意象的组合上。通过延展、递升、对立、比喻、拟物拟人、情景烘托、转换、逆向换位、多事物重构、不同事物关联、加强陈述等系列方式,使诗歌达到从表面到深层的丰富。有些句形,来不及总结和命名,当然还有更多。运用什么样的句形来搭建一首诗歌,直接关系到一首诗的气象。
  这篇文章首先写给自己,我因此请求自己允许。若有更多的人看到,我请求更多的人允许,结合自己的局部写作对上述部分句形进行实例解释,以便理解。尽管命名那样粗糙。
  “逆向换位”句形:虎潜山林,有时,站在悬崖上,率领自己的影子/它真的需要一个猎人,追杀它,向它射箭/它率领十万支箭,像鱼率领河流,新月率领大海/像骆驼刺,率领戈壁滩。(摘自《雨》)
  “多事物重构”句形:妻子踏雪归来,提着白菜,提着照亮生活的三斤雪(摘自《只有雪花落进我的左眼》)
  “不同事物关联”句形:远处,天山上有雪,鹰,是露出来的一块岩石(摘自《一头豹子在远处望着我》)
  “情景烘托”句形:灯光下,跟父母说话/说的都是天地,谈的皆是生死/时有月光敲窗/时有群星,围上来(摘自《回乡帖》)   “加强陈述”句形:像山一样,坐着,听风,向群山微笑/不抖落身上的雪/像河一样走得慢,到海边时,还要转几道弯/去灌溉,煎药,酿酒(摘自《像山一样》)
  篇巧,专注于诗歌的整体结构,就像雕塑家面对一块石头,把它凿出心中的形象。与雕塑家不同的是,诗人要面对的是天地自然、苍茫人世,神鬼都在一旁侧目。对这一切,我怀着敬畏之心。我可以把一条河请进诗里,让它多转几道弯,流经多一些土地、人家;可以把一座山请进诗里,让它站得近些或远些,可以把一切认为必要的都请进诗里,给它们一一排定秩序,排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篇巧,就是一次小小的创世纪。让混沌的玲珑有形,通透,有纵深感、时空感。读之,令人思接千载,心邈云汉,又连筋带骨。
  关于篇巧,有两个层次。一层是捻须苦呤之巧,一层妙手偶得之巧。苦呤之巧是借助人类已有的知识、情感经验和迟来的上帝的灯盏。妙手偶得之巧,可能就是低头之间拥有了一双上帝的眼睛。二者,谁高谁低,却也难说,前者沉艰,后者超逸。
  然而,巧,也有限度。一首诗果真穷词巧、句巧、篇巧,到达十分之巧,也就没有巧妙可言了。
  我经常去一家餐厅吃午饭,抬头之间,就看见墙上的几幅书法。写的是楷书,工正,严谨,一丝不苟,仿佛印刷体一般,可算巧的了。可是,印刷体有多少艺术性呢?没人气、没心气,没心有肺。
  所有的巧,是人巧,并不能全部夺天工之美。不如巧中见拙,拙中见巧,大巧若拙,才是最好状态。
  与巧相比,拙具有去修饰的天然性,是诗歌中的人气、心气,是诗歌中的心肺肝胆。
  写诗,要巧拙相间,再巧,也要保留天然,而不是损毁;要存真心,而不巧做假意;要直意,而不是遮蔽。
  关于“直意”,指的是字面的意思,要晓畅。若是语言被扭成麻花,扭得每一个词都在喊疼,我相信语言原始本意也就丢失了。本意不彰,意外之意自然是妄想。
  一首诗,不能写成死胡同。
  有情,有意,见性,见境
  如果说“巧思,拙言,真心,直意”是关于如何写的话题。“有情,有意,见性,见境”便可视为个人评价什么样的诗是好诗的标准。
  诗,要有情。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言志,诗也言情。只是情,并不是诗歌唯一归属。
  “情”应该作为诗歌的底色,它一起伏,语言就会泛起涟漪。情动则言动,情止则言止,情暖则言暖,情冷则言冷。
  情绪、情感能催生语言。语言的飞行,“情”是助推力。也可以说,“情”是语言生长的土壤。情与言,要匹配。情可以表达,言带有心跳,我认为这样的诗歌,是出于己心而入于人心的。王国维说,言情也必沁人心脾,我理解,要沁人心脾,一要情感真切,二要语言准确,情达于言,而言寄于情,最后实现情与言互生互长。做到这一点,无疑很有难度。
  情,就像水,有源头,有深沉的部分和外溢的部分。写诗可以让深沉的沉底,外溢的奔放不羁。当然,喊口号,不是正常诗歌的情绪表达,那是言志,并且连接了喇叭。
  深沉于底是深情,外溢从流是激情。深情宜寄情于物,激情可以胸臆直抒。没有必要把情感的堤坝修筑到云上。
  时下,有两种倾向,一是“以理化情”,二是“以冷止情”。以理化情,重理,对天地、自然、人事理解越深越透彻,情感波动起伏越少。用“理”稀释“情”,近似哲学。斯宾诺莎认为情感是人的束缚。诗歌的这种看透与看破,一般继承了古代诗歌中“看破”的思想,除了宗教、隐逸、与世无争,并不能给人指出新的归宿。
  以冷止情,有叙事倾向。我把叙事分为“内叙事”和“外叙事”。“内叙事”以自我的情感起伏为线索开展的叙事表达。“外叙事”是以外部事物发展为线索,寄情于事。
  外叙事,诗人常以第三者的身份出现,半旁观半在场,左摇右摆。外叙事的主体,有时可能接近事物的本质,有时远离事物,显得更加主观。写过“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的张祜,也写过《赠内人》,“禁门宫树月痕过,媚眼惟看宿燕窠。斜拔玉钗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可是,张祜的旁观,果真直视了宫女的内心?
  很多“外叙事”特征的诗,写得不像小说,而是小说。诗人中有一大批擅于写小小说,是小说家。
  我更喜欢“内叙事”,喜欢“内叙事”的诗歌。诗歌所涉的人、事、情、理、境都与自己密不可分,叙事主体坚不可摧。
  因此,我喜欢苏轼的逆境雄词,李煜的亡国低呤,李白的云上豪放,杜甫的尘世悲伤。诗人的现实处境,就是诗歌的情感处境。
  诗,要有意。
  意,有语言的本意,本意要透彻。本意之外有言外之意,言外之意让人捉摸。前面已经提到。
  2016年5月9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所在的乌鲁木齐可观看到“水星凌日”现象。水星如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太阳表面,这一天跟其它日子相比是新的。
  这一天,是有新意的一天。它的新就在于太阳表面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而且这个黑点还是一个完整的星体。诗歌也是一样,差别在于,有的是碎片式的新,有的是完整性的新。完整性的新,就像水星掠过太阳。
  再说诗歌的性境,诗要见性,见境。
  性在中国哲学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儒家的天与性跟老子的道与德有着对应关系。儒家的“性”,又联系着天与命,“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与老子、庄子的“德”,万物所以生的原理,是相通的。天地生万物,万物各有其形各有其神,这就是性。性有着天然性特征,稳定又动态可变,这一切由宇宙变化决定。
  孔子主张真性情的流露,同时主张节之以礼。庄子则喜欢“放德而行,循道而趋”,放由人与物的天性,并各安其性。
  庄子更像一位诗人。
  性,在诗歌中,我认为在“意”产生之前,没有被判断的人与物的天然状态。“意”来源于“性”。意,有时使天性彰显,有时使天性遮蔽。彰显成本意,遮蔽成曲解。   性要先于意,大于意,高于意。本性先于本意,大于本意,高于本意。
  然而,语言的本质是达意,所以,诗歌中“性”与“意”的平衡,既要“有情有意”,还要“见性见境”,又是一个新的难度。
  我们仍然可以尝试把一首未形成的诗歌当作一座解放天性的乐园。将自己解放出来,不为写诗而写诗;将语言解放出来,让它尽力去表达;将万物解放出来,各安其位,各行其性。让诗人一会是语言,一会是物,一会是人,直到什么都是什么也不是,直到忘记。
  通向“本性”的路在哪里?王夫之有一句话:“内极才情,外周事理”。若以此为法,极内循外,可传神达意;若内外相通,物我相忘,则可接近事物的本性。只是接近。接近本性后,又会走向另一个极端,离性越近,恍惚越多,最后变成空无。我喜欢空无,但只喜欢诗歌中的意上之空,性上之空,境上之空。空无,也是境界。
  诗要见性,也要见境。见性,近道,见境,令人向往,往而不得。境有实境与虚境之分,也有亦实亦虚的。海市蜃楼是境,水中月是境,镜中花是境,湖中倒影是境,桃花源是境,《海上钢琴师》中的那条船也是,向人描绘了另外一种生存。
  理想境,侠义心,葬花行
  写出了好诗,还要有理想。哪怕这个理想,高得不可触及,远得不能抵达。这个理想,就是我个人认为的诗歌三大境界“理想境,侠义心,葬花行”。
  不是说,我要循辙而至,而是让我感到诗歌可以走向远方的可能性。中国诗歌耸立的三座高峰,它们留给我们的诗歌遗产,如永恒的启示。
  先说理想境。中国人的理想境,是诗人给的。至少古代是这样。
  诗人写诗,做官,甚至披甲上阵。“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是一种理想,不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一种理想。得与失,中国诗人都在为天下人寻找理想的居所。
  真正的理想境,是给失意之人的礼物。那种身体与精神的遇见,好似晨曦照见丝瓜花一样,明丽,让人喜悦。
  这个人,是陶渊明。一个理想境的创建者,并将它作为遗产,传承至今,已千几百年。
  陶渊明,创建的理想境,一个是桃花源,另一个田园。
  陶渊明赋予了“桃花园”真实的虚无和虚无的真实,展现了亦虚亦实的伟大力量。田园,在老百姓那里,田园就是田野。自陶渊明,到后来的王维、苏东坡那里,田野就是田园,是旧林与故渊,是樊笼外的大自然。他们形若泥土,帮大地生长万物,直至万物同心。
  时代变迁,沧海桑田,使桃花源不复,田园已坏。人的精神居所如大风吹飞杜甫的草堂。
  理想境没有了,我认为诗人依然可以为之努力,在没有之上创建有,创建理想境。这是诗人的语言与精神使命。
  其次,是侠义心。
  侠义,侠士,人所共知。西方电影文化,至今仍在不断创造各种超级英雄形象,为世界观众所追逐。
  春秋战国时期,不仅有诸子,更有侠士。各国养士,以期危难关头,提剑别国,建立功勋,改变国际格局。最著名的自然是唐雎和荆轲。
  金庸写的武侠小说,塑造的侠客形象,影响一代又一代人。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头狮子,都有侠义。诗歌也一样,要有英雄胆,侠义心。
  第一首出自于侠义之心,激荡侠士之气的诗歌,当属《易水歌》。如果没有诗歌,历史可能只记得荆轲的失败。如果没有诗歌,没有《易水歌》,没有高渐离击筑,荆轲自己发出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绝唱,很多人不会记得荆轲。与史实记载相比,只有诗歌能把“士”的形象刻画得悲天彻地,气贯长虹。
  到魏晋的曹植也写过不游侠诗,如《名都赋》《白马篇》。他写马匹的佩饰、游侠的武功、沙场的冲锋杀敌……无一不流露对游侠骑士生活的倾慕之情。有侠肝义胆的诗歌,在整体格局和语言上都显示出非凡的气慨,铿锵有力。
  到了唐朝,李白出现了。他是诗仙,更是一名诗侠。一个真正把侠义侠气融入骨肉血液,融进诗歌语言里的伟大诗人。
  人为侠士,诗有侠气。我看李白,明月是他的心,侠气是他的肝胆,酒是他的佩剑。
  所以,他倾慕古代士客,二十五岁“仗剑出国,辞家远游”。
  所以,他抱着酒壶,醉卧酒肆,谁喊都不答应。
  所以,他令贵妃磨墨,力士脱靴。
  所以,他能拿千金裘换美酒,挥金如土,用于诗酒友聚,扶弱济困,或是“把酒顾美人,请歌邯郸词”。
  所以,他能梦游山水,“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今天,路远车便的人们那些说走就走的旅行也远不及他洒脱。
  侠,到今天,也许只是好莱坞电影中的英雄,也许只是一两个性情中人。
  现代诗,应该有侠气,有侠,则豪放开阔,语言自由,形式不拘,气脉纵横。
  最后,是葬花行。
  小说《红楼梦》是一带山脉,诗歌《葬花吟》就是它高出尘世的奇险雪峰,凛洌照人。
  世界上有很多孤癖的人,行着孤癖的事。从社会学、性格、伦理方面,都还可以理解。唐吉诃德跟风车决斗,我们认为他是个疯子。可我们不会认为林黛玉疯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细腻、癖静、敏感、带刺、爱哭。
  葬花,对于一些周身尘垢的人来说,不只孤癖,简直荒唐。就是这“荒唐”成就了一首诗歌令人仰止的高度。
  “葬花”的举动在曹雪芹以前也有,如唐寅将牡丹花“盛以锦囊,葬于药栏东畔,作《落花诗》送之。”;明叶绍袁“勉弃珠环收汉玉,戏捐粉盒葬花魂。”;杜浚作有《花冢铭》,“凡前后聚瓶花枯枝,计百有九十三枚,为一束,择草堂东偏隟地,穿穴而埋之。”就连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也写过葬花诗,也有“百年孤冢葬桃花”的诗句。他们都是痴子。然而他们的“葬花”诗、或铭,究竟寥寥数语,或记事,或表达自己的惜花之意。
  《葬花吟》不同,写法上层层推进,出内入外,回环曲折,写春暮,写愁怨,写真幻,写期盼,写春残花落红颜老,写花落人亡两不知。
  说伤春,不如说伤时。说惜花,不如说惜己。说是红颜薄命的悲叹,不如说是对品洁性傲的坚持。
  葬死吟,最大的好处就是将一件世人觉得不可能的事,作了场景的故事的处理,赋予它情与理,将现实的荒诞、荒唐,改造成为我们的精神现实。这一点,李白的《月下独酌》也是这样。
  《月下独酌》是李白写月的巅峰之作,也是古往今来写月的诗歌巅峰。
  这首诗的出现,不再是其他诗人对月亮隔着时空的举杯。李白一“邀”,地球与月亮之间38.4万公里的距离刹那间消失了。
  明月可以喝酒,月影可以作陪。一人化三人,孤独多三分。月不仅喝酒,还醉,“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月下独酌》厉害之处在于,把月与影拟人化了,拟人还不算,而是将它们与“我”放在一起,场景化、情节化处理了。月与我打破时空,同饮同欢,很荒诞,也很真实。
  整个唐朝,只有李白能够这么大胆,才华天授,别的人真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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