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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课外活动的时候,我蹲在水池边看游鱼潜底。
其实什么也看不真切,水池里结了厚重的冰,偶尔有童心未泯的家伙跑上去踩几脚,斜阳薄薄的光斜铺在冰上,折射到眼睛里,一片橘色。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女生总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候,我也未能免俗。
“……是挺恶的。”一个无比幽怨的女声突然轻轻地在耳边飘起。我用差点颈断人亡的速度扭过头去并习惯性地向后缩了缩:“美自!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没错,面前这个面色苍白、头发蓬松、眼神灵动地蹲在我旁边的女生就是自称“新时代CANAAN”的麻美自。
“在你开始东风恶又欢情薄的时候。”她用没有起伏的平淡语调回答我,接着她又继续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喷出一小团白白的雾气,“我失恋了。”
早看出来了。我点头说:“终于失恋了吧。我早就告诉你,早恋是不对的。现在好了,闹笑话了吧,成典型了吧——嗯?!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我才打听到的,他喜欢的女生不一定要漂亮,但一定要温柔;不一定要开朗,但一定要乖巧;不一定要有权有势,但一定要学习好……后面两条都还好说,就是第一条……你表情怎么那么复杂?”
面对着麻美自同学纯真的目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来抚慰她那所谓的失败的暗恋。
[2]
因为整理社团资料的缘故,离校晚了。我跨上车子就加速,老妈说今晚吃大闸蟹,不心急如焚是不可能的。
但当我“噌”的一声从国旗边驶过去后,还是踩了刹车退了回来。竟然有个男生扶着国旗杆非常有情调地看落日。他看得目不转睛,那么真切,甚至有点风流潇洒的味道,让我忍不住搭讪。有时候,搭讪也是一种创造美好的方式。
“那个……落日真好啊。”我很入情境地感慨。
男生慢慢地转过头,眼中布满了浓密的血丝。我一惊,不觉带着车子后退了一步。他低下头继续揉揉眼睛:“抱歉,刚才飞蛾扑进眼睛里了。”他呆在原地那么长时间难道不是看落日,而是因为飞蛾撞到眼睛里?浪漫的朦胧感瞬间减了一半。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放了学还不回家。”我有点气愤地说。“我在升降国旗。因为政治考试没及格,所以政治老师说我不爱国,没有民族气节,让我在这里升降国旗50次。”男生如是回答。
所有的幻想顷刻烟消雾散,我的心凉碎在西风里了。
男生这时很友好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云之君,‘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那个‘云之君’。”
“……你爹很喜欢李白吧。”
“不,是我爷爷喜欢。”
于是我就在一点儿也不浪漫的落日里邂逅了云之君。
[3]
“世界很小”这句话尤其适合用在我们这些足不出户的高中生身上。
上体育合堂课的时候,我们的武术班老师竟然领着一群死气沉沉的高二生玩“贴膏药”。麻美自和我选的都是武术,于是半节课内麻美自的魔音一直在我的耳畔不断回旋,述说她失败的暗恋。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一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麻美自眨眨眼睛:“咦,我没告诉你?”紧接着她忽然发出一声惊叫,颤抖地指着前面咿咿啊啊地说不成句子。
我觉得胳膊被轻轻撞了一下,回头,看见那男生灿烂得不像样的笑容:“不好意思,‘贴膏药’,就你这里最近了。”
身后又是麻美自一声叫,紧接着看见“贴膏药”的女生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抓麻美自了。
我一边在内心挥着白手绢,一边表面平静地看着云之君说:“这么巧?”他微笑:“我昨天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眼熟呢,你是隔壁班的英语课代表吧?我见过你的。”“哦,”我点头,可惜我没见过你,“怪不得我也觉得你眼熟呢。”如果麻美自同学此刻还在我身后,她一定会狠狠地戳我的后脑勺,然后说,虚伪的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一歪头,就看见麻美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云之君身上,“啊,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我一个晃身贴到隔壁女生前面,冲要扑过来的女生做鬼脸。麻美自同学智商还真是低,贴膏药嘛,总是本着就近原则就好,她一个人绕那么大一圈子居然又回来了。
但很快我就明白事情永远不会只发生在点上,它总要扩展成线、面,直至整个立体空间。我敏锐的直觉告诉我,那个自称“CANAAN”的家伙竟然会脸红甚至有点儿羞涩,再结合一系列情况,我有不好的预感了。
云之君扶了扶像猛兽一样摔在他面前的麻美自,比较绅士地问她:“你还好吧,同学?”麻美自又组不成句子了,她就像个先天结巴患者一样,在“你”和“我”两个字之间来回徘徊,跳不出这个怪圈。“……你到底想说啥啊?”我都耐不住性子了,真亏得云之君还有耐性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听她在那儿你你我我的。
“我、我、我、不、不、不好意思!”麻美自“哗”的一个九十度大鞠躬,云之君直接呆了。我在旁边叹气,麻美自你日本漫画看多了吧。那气氛就俩字,尴尬。
我在那儿等着准备听故事,果然下课后美自就雄赳赳地奔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冲出球场,在我耳边开始高强度轰炸:“就是他啊就是他啊我失策失策太失策了哭泣啊流泪啊……”“你顺顺气先。”我真怕她一口气憋在胸腔里,暗恋真是一件危险的事啊。
“你准备怎么办?”“怎么办?”她重复一遍问题,“还能怎么办?我都已经失恋了。”此刻她嗓门奇大,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我特别有当路人甲一走了之的冲动。美自继续操着她的大嗓门,“我是一个多么有分寸的女生呀,我怎么会去追他呢?怎么会去追他呢?怎么会……”“拜托您不要再描了,越描越黑。另外,可以把音量关小一点吗?”这台内存少得可怜的人形电脑机器……人。
她沉吟片刻,扭过头来看我,一脸严肃地说:“你说,追,还是不追?”“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我无比顺畅地接下去。
麻美自悲戚地仰天长叹:“知我者,二三子!”
[4]
麻美自想写情书来着,可最终没写成。
原因是我们学校贴了红幅,上面的字鲜艳得耀眼:“热烈庆祝我校08级云之君同学荣获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
在大家都仰起头看那个红幅的时候,我和麻美自有点悲剧的感觉。“那家伙学习这么好吗?”我感叹,果然升国旗是假象,我被蒙蔽了,世界都是相对的,我哲学貌似也不及格……麻美自也感叹:“原来我差点儿就毁了一个好孩子……悬崖勒马……信……还是不要写了……”
“你英语竞赛得的不也是全国奖项吗。”我故意开玩笑。“不,”她大义凛然地拒绝,“我不能把祖国的未来掐死在摇篮里。”
就在她说这话的第二天,我们就听说有数个女生给云之君写粉红心情,麻美自听完气得差点掀桌子,她在书法社团里拍案大叫:“凭什么啊凭什么啊他是我的——偶像!不许有人追他!不许!”
紧接着,就听见后面有个温和的声音在笑着说:“同学,你的墨汁盒翻了。”麻美自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我很无奈地回头:“真的,云之君,我来书法社团这么多月了,怎么没见过你?”“以前都在逃课,最近忽然觉得练练书法也不错。”云之君穿着白衬衣,衣袖微微挽上来,难得的是那衣服干净的不得了,上午明明听麻美自说他在球场打篮球来着。“也是啊,修身养性。”我也回以微笑。“而且,最近看了书法课的作品展出,麻美自同学写得那么好,就突然想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同学呢。”他还是那一点拙劣感都没有的纯真笑容。
“这么巧?”我感觉美自要窒息了。上帝,请不要再折腾美自了,她那个直统统的性子……“哎,”云之君用笔杆戳戳美自的后背,“教教我书法好不好?”这是在搭讪?我想努力和美自进行一下眼神交流,可目前她的眼神很忙,美自飞快地旋身看了一眼云之君,低头,抬头,低头,傻笑,再抬头,“好啊。”
“麻老师,多指教啦。”云之君一个抱拳,露出一点痞痞的笑容,“受小弟一拜。”
我在一旁啧啧,这出戏真是神来之笔啊。要不怎么说电视剧和生活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自此美自和云之君变得极好,虽然和恋不恋的扯不上关系,却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每次看着美自拿着借来的数学笔记跟个兔子似的蹦进来我就很有人世之事不可料的感觉。
自动对比眼前的美自,我又有点小小的感触了:不要因为太过仰慕,所以害怕踏出最初的一步,不敢踮起脚尖让视线越过灰墙的阻隔。
青春要五颜六色一点,才会美好。
课外活动的时候,我蹲在水池边看游鱼潜底。
其实什么也看不真切,水池里结了厚重的冰,偶尔有童心未泯的家伙跑上去踩几脚,斜阳薄薄的光斜铺在冰上,折射到眼睛里,一片橘色。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女生总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候,我也未能免俗。
“……是挺恶的。”一个无比幽怨的女声突然轻轻地在耳边飘起。我用差点颈断人亡的速度扭过头去并习惯性地向后缩了缩:“美自!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没错,面前这个面色苍白、头发蓬松、眼神灵动地蹲在我旁边的女生就是自称“新时代CANAAN”的麻美自。
“在你开始东风恶又欢情薄的时候。”她用没有起伏的平淡语调回答我,接着她又继续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喷出一小团白白的雾气,“我失恋了。”
早看出来了。我点头说:“终于失恋了吧。我早就告诉你,早恋是不对的。现在好了,闹笑话了吧,成典型了吧——嗯?!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我才打听到的,他喜欢的女生不一定要漂亮,但一定要温柔;不一定要开朗,但一定要乖巧;不一定要有权有势,但一定要学习好……后面两条都还好说,就是第一条……你表情怎么那么复杂?”
面对着麻美自同学纯真的目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来抚慰她那所谓的失败的暗恋。
[2]
因为整理社团资料的缘故,离校晚了。我跨上车子就加速,老妈说今晚吃大闸蟹,不心急如焚是不可能的。
但当我“噌”的一声从国旗边驶过去后,还是踩了刹车退了回来。竟然有个男生扶着国旗杆非常有情调地看落日。他看得目不转睛,那么真切,甚至有点风流潇洒的味道,让我忍不住搭讪。有时候,搭讪也是一种创造美好的方式。
“那个……落日真好啊。”我很入情境地感慨。
男生慢慢地转过头,眼中布满了浓密的血丝。我一惊,不觉带着车子后退了一步。他低下头继续揉揉眼睛:“抱歉,刚才飞蛾扑进眼睛里了。”他呆在原地那么长时间难道不是看落日,而是因为飞蛾撞到眼睛里?浪漫的朦胧感瞬间减了一半。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放了学还不回家。”我有点气愤地说。“我在升降国旗。因为政治考试没及格,所以政治老师说我不爱国,没有民族气节,让我在这里升降国旗50次。”男生如是回答。
所有的幻想顷刻烟消雾散,我的心凉碎在西风里了。
男生这时很友好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云之君,‘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那个‘云之君’。”
“……你爹很喜欢李白吧。”
“不,是我爷爷喜欢。”
于是我就在一点儿也不浪漫的落日里邂逅了云之君。
[3]
“世界很小”这句话尤其适合用在我们这些足不出户的高中生身上。
上体育合堂课的时候,我们的武术班老师竟然领着一群死气沉沉的高二生玩“贴膏药”。麻美自和我选的都是武术,于是半节课内麻美自的魔音一直在我的耳畔不断回旋,述说她失败的暗恋。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一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麻美自眨眨眼睛:“咦,我没告诉你?”紧接着她忽然发出一声惊叫,颤抖地指着前面咿咿啊啊地说不成句子。
我觉得胳膊被轻轻撞了一下,回头,看见那男生灿烂得不像样的笑容:“不好意思,‘贴膏药’,就你这里最近了。”
身后又是麻美自一声叫,紧接着看见“贴膏药”的女生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抓麻美自了。
我一边在内心挥着白手绢,一边表面平静地看着云之君说:“这么巧?”他微笑:“我昨天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眼熟呢,你是隔壁班的英语课代表吧?我见过你的。”“哦,”我点头,可惜我没见过你,“怪不得我也觉得你眼熟呢。”如果麻美自同学此刻还在我身后,她一定会狠狠地戳我的后脑勺,然后说,虚伪的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一歪头,就看见麻美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云之君身上,“啊,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我一个晃身贴到隔壁女生前面,冲要扑过来的女生做鬼脸。麻美自同学智商还真是低,贴膏药嘛,总是本着就近原则就好,她一个人绕那么大一圈子居然又回来了。
但很快我就明白事情永远不会只发生在点上,它总要扩展成线、面,直至整个立体空间。我敏锐的直觉告诉我,那个自称“CANAAN”的家伙竟然会脸红甚至有点儿羞涩,再结合一系列情况,我有不好的预感了。
云之君扶了扶像猛兽一样摔在他面前的麻美自,比较绅士地问她:“你还好吧,同学?”麻美自又组不成句子了,她就像个先天结巴患者一样,在“你”和“我”两个字之间来回徘徊,跳不出这个怪圈。“……你到底想说啥啊?”我都耐不住性子了,真亏得云之君还有耐性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听她在那儿你你我我的。
“我、我、我、不、不、不好意思!”麻美自“哗”的一个九十度大鞠躬,云之君直接呆了。我在旁边叹气,麻美自你日本漫画看多了吧。那气氛就俩字,尴尬。
我在那儿等着准备听故事,果然下课后美自就雄赳赳地奔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冲出球场,在我耳边开始高强度轰炸:“就是他啊就是他啊我失策失策太失策了哭泣啊流泪啊……”“你顺顺气先。”我真怕她一口气憋在胸腔里,暗恋真是一件危险的事啊。
“你准备怎么办?”“怎么办?”她重复一遍问题,“还能怎么办?我都已经失恋了。”此刻她嗓门奇大,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我特别有当路人甲一走了之的冲动。美自继续操着她的大嗓门,“我是一个多么有分寸的女生呀,我怎么会去追他呢?怎么会去追他呢?怎么会……”“拜托您不要再描了,越描越黑。另外,可以把音量关小一点吗?”这台内存少得可怜的人形电脑机器……人。
她沉吟片刻,扭过头来看我,一脸严肃地说:“你说,追,还是不追?”“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我无比顺畅地接下去。
麻美自悲戚地仰天长叹:“知我者,二三子!”
[4]
麻美自想写情书来着,可最终没写成。
原因是我们学校贴了红幅,上面的字鲜艳得耀眼:“热烈庆祝我校08级云之君同学荣获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
在大家都仰起头看那个红幅的时候,我和麻美自有点悲剧的感觉。“那家伙学习这么好吗?”我感叹,果然升国旗是假象,我被蒙蔽了,世界都是相对的,我哲学貌似也不及格……麻美自也感叹:“原来我差点儿就毁了一个好孩子……悬崖勒马……信……还是不要写了……”
“你英语竞赛得的不也是全国奖项吗。”我故意开玩笑。“不,”她大义凛然地拒绝,“我不能把祖国的未来掐死在摇篮里。”
就在她说这话的第二天,我们就听说有数个女生给云之君写粉红心情,麻美自听完气得差点掀桌子,她在书法社团里拍案大叫:“凭什么啊凭什么啊他是我的——偶像!不许有人追他!不许!”
紧接着,就听见后面有个温和的声音在笑着说:“同学,你的墨汁盒翻了。”麻美自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我很无奈地回头:“真的,云之君,我来书法社团这么多月了,怎么没见过你?”“以前都在逃课,最近忽然觉得练练书法也不错。”云之君穿着白衬衣,衣袖微微挽上来,难得的是那衣服干净的不得了,上午明明听麻美自说他在球场打篮球来着。“也是啊,修身养性。”我也回以微笑。“而且,最近看了书法课的作品展出,麻美自同学写得那么好,就突然想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同学呢。”他还是那一点拙劣感都没有的纯真笑容。
“这么巧?”我感觉美自要窒息了。上帝,请不要再折腾美自了,她那个直统统的性子……“哎,”云之君用笔杆戳戳美自的后背,“教教我书法好不好?”这是在搭讪?我想努力和美自进行一下眼神交流,可目前她的眼神很忙,美自飞快地旋身看了一眼云之君,低头,抬头,低头,傻笑,再抬头,“好啊。”
“麻老师,多指教啦。”云之君一个抱拳,露出一点痞痞的笑容,“受小弟一拜。”
我在一旁啧啧,这出戏真是神来之笔啊。要不怎么说电视剧和生活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自此美自和云之君变得极好,虽然和恋不恋的扯不上关系,却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每次看着美自拿着借来的数学笔记跟个兔子似的蹦进来我就很有人世之事不可料的感觉。
自动对比眼前的美自,我又有点小小的感触了:不要因为太过仰慕,所以害怕踏出最初的一步,不敢踮起脚尖让视线越过灰墙的阻隔。
青春要五颜六色一点,才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