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

来源 :最推理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ufengshen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夏树静子:1938年生于东京,原名五十岚静子,就读庆应大学英文科,在学时曾用本名以《交错死》入选江户川乱步赏的候补,其后担任了三年日本电视台(NHK)节目《只有我知道》的剧本作家,也曾于1960年以笔名夏树忍在《宝石》发表了《玻璃的锁》。1963年结婚后改名为出光静子,从此搁笔而成为专职家庭主妇。
  千里姐姐,很高兴收到你的邮件。听说家里下了晚霜,虽然已经是四月份,但那边应该还是很冷吧?山里的活肯定也不好干,奶奶的神经痛不要紧吧?等气温回升,辛夷树就该开花了……
  厨房里,友成千穗正坐在饭桌上敲打着笔记本电脑。虽然她已经能渐渐开始盲打,但输入速度还是快不起来。她指尖轻击着键盘,眼前仿佛看到老家的山里如同画一般的美景,真是令人怀念。山谷里流出清澈的泉水汇集成小河,小河淌水又分流到沿岸的农田。这时节还没有开始灌溉,黑土地上肯定满是绿油油的麦田。农田四周错落着三三两两的农户,四周随处可见高大的辛夷树。一到四月,树上纯白的小花便竞相开放……
  在家里的时候,可能是由于见多了,她也没觉得山里的风光怎么样。可自从她来到东京,就再也没见过那样的风景,那么大的辛夷树。其实之前甚至连她自己也都忘却了,到底有多久没回去了。直到前年,她回去参加父亲的第十三年祭日,才终于回到久别的家乡。那时她才发现,一晃已经时隔十二载,便不禁热泪盈眶。
  那次,她也见到了那个好久不见的人……
  不要担心我的身体了,我今天去医院做了检查,只是有点十二指肠溃疡,并无大碍。医生说可能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大概,这十多年来的情绪,一下子都化作溃疡找上门来了。
  不过,请不要担心。自从前年我们开始互通邮件,我真的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千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十点五十,丈夫功平快回来了。他比她小两岁,今年四十七。过了不惑之年以后,出于对健康考虑,他便不在外面参与夜生活了。
  他习惯晚上回来吃泡饭,不管多晚也是如此,所以千穗也没法提前睡。功平觉得,人上了年纪,吃夜宵补一补是理所应当的。
  “你也保重身体。”写完,千穗用鼠标点下了“发送”键。这台电脑是丈夫换下来的“古董”货。起初他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包教包会,其实一共也没教过两次,还都满是不情愿的只言片语。千穗买了书,但只自学了如何使用电子邮件。刚开始功平还很在意妻子邮件的内容,时不时会偷看。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不感兴趣了。
  关了电脑,她从幻想的家乡风光中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古旧的厨房和光芒暗淡的荧光灯。
  千穗来到起居室,坐在了地板的绒毯上,开始整理晒好的衣物。
  丈夫今天穿了黄色的背心吧。
  她开始检查丈夫的袜子。因为功平脚踝受过伤,所以走路方式比较特别,导致他袜子大脚趾下面的部分很容易被磨破。天气渐暖了,丈夫已经开始穿薄袜子,所以更要仔细检查,不能让他在外面出丑。
  她一只一只仔细检查着袜子,用手指轻轻触摸袜子的顶端,然后再举起来,透过灯光观察磨损程度。
  第一双没问题。
  第二双藏青色的袜子,其中一只的大脚趾下面破了一条缝。
  千穗把这双袜子放到一边。
  这时,门铃响了。千穗赶紧站起身,听到有人反复用力拧门把手的声音。
  千穗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功平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她拧开锁,打开门。
  “您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便绕过千穗进了屋子。千穗关上门,上好锁,整理好丈夫脱下的鞋,又赶忙小跑着去了厨房。功平来到客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然后他松开领带,脱下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在此期间,他没有看过自己的妻子一眼。
  而这,就是夫妻二人近十余年来每天的生活节奏。
  千穗从背后看着正在吃泡饭的丈夫,心里第千百遍地问:人都是会变的吗?然后不禁又叹了口气。
  桌子斜前方的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功平边吃边看。作为公司里首屈一指的实力派——岩仓理事的得力助手,作为公司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他需要获取更多的政治和经济知识。不过,如果没有新闻,他常会看外国电影。即使电影已经演到一半,他也看得津津有味。他觉得,与其跟妻子聊家长里短那么无聊,还不如看看电影放松放松。
  当然,功平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他们恋爱、结婚,一直到二人的独生子弘树上了中学,其实生活还算幸福。全家常常出去玩,夫妻间也是无话不谈。
  弘树上了中学以后,面临考试和升学的压力,而功平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千穗只能在家里给他们做好后勤,鞠躬尽瘁。弘树很争气,考上了关西的国立大学,但是他并不像父亲一样对商业感兴趣。大学里,他主要研究绳文土器等一些很“不现实”的东西。今年春天,他开始了研究生的课程。只要给了学费,弘树从不需要家里操心,但他也很少跟家里联系。
  只剩夫妻二人生活的近十余年来,功平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便暴露出来,且越发严重。
  “男人,就是只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的生物。”前年回老家时候,比千穗大三岁的姐姐千里对于妹妹的抱怨只是笑了笑,“我们家那口子,不管我换了眼镜还是换了发型,他都是毫无察觉。”
  千穗家世代从事农林业。受到昭和四十年代以来进口木材的影响,国产木材基本卖不出去。千穗家里的山林面积并不大,但由于兼营烧炭,得以勉强经营。千穗的父亲去世后,她的哥哥作为长子继承了山地,没有继续经营木材买卖,而是改为种植果树。千穗的姐姐千里和一个上班族结了婚,住得离老家也不远,坐公交车也就一小时的路程。
  “只有我病了的时候,他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家那位呢……我感冒了想休息,他倒生气了,说他在外面忙,我却一点用都没有。”
  “只是感冒,他们怎么会当回事……”千里说,“不过,功平比你小两岁,又帅,却从没出过轨吧?”   “那倒是……”千穗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想:或许只是我不知道吧。不过,她又不禁暗暗祈祷,千万别有事。
  “只要没有外遇,别的事情就忍了吧。至少,你们没事还能一起出去吃吃饭吧?”
  “一年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还都是他一时兴起……”
  “那还不行呀?作为结婚已经二十几年的夫妻,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吃过夜宵,千穗开始给功平准备活血茶,功平非常中意这种茶。
  千穗正倒着茶,功平转过身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明天我有点事。”
  “嗯?”
  “咱们出去吃饭的事,回来再说吧。”
  “……”
  功平的同事在广尾开了一家烧烤店,三月就给功平发了邀请函。里面写了这么一句:“一定带上嫂子来尝尝……”功平看了朋友的邀请非常高兴,就跟千穗约好有空去尝尝,并在记事本里写下:“四月三日周六晚,烧烤。”
  那时候,千穗就觉得胃总不舒服,今天终于到附近医院做了检查。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做了胃镜。
  “为什么?”
  “工作!”自己理亏的时候,功平总会反倒加大嗓门,“岩仓理事约了客户吃饭,我不去不行。”
  他说完,做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起身朝浴室走去。这是在告诉千穗:话就说到这里。
  果然,浴室传来功平势大力的摔门声。
  千穗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胃镜后的那种沉闷感似乎更强烈了。
  丈夫根本就没有问起胃镜的结果,一个字都没提。或许,他根本就忘了自己妻子今天要去检查这回事。
  刚才整理好的衣物还在绒毯上,一双藏青色的袜子还放在旁边。
  千穗只是一股脑把它们统统装进了抽屉。
  2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水谷巡查长看了看尸体头部上方的窗沿,心想:被害人似乎是个有洁癖的女子。床头柜上,恋爱小说、女明星自传和杂志等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架子上的DVD和磁带也排列得井然有序。通常一些不常用的东西上应该会有灰尘,而这里却没有。包括窗沿、窗框乃至玻璃,也像是每天都擦试过的,都光亮如新。窗子在春日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慵懒的光。
  但是,这里是案发现场,一个极其干净的环境十分不利于警方的调查。
  不过,到处都井然有序,那就不会是案发现场了。卧室的复古窗帘看起来价格不菲,立体衣柜和梳妆台也是如此。衣柜的门大开着,几个本该在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掉到了地上。一双蕾丝拖鞋胡乱翻倒在地板上,而它的主人被勒死在了床上。
  “她是被用这条围巾从正面勒死的。”一直沉默着观察尸体的法医终于开口了。他指了指尸体脖子上黑红色的勒痕。只见她脖子上那条与裙子同色系的淡红色围巾,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皱巴巴地打着个结。
  四月四号周日下午三点四十二分,警方接到报警电话,大田区山王住宅街里一名年轻女子死在了自己家中。该女子名叫三轮希世,三十一岁,单身,是某航空公司的地勤人员。
  机动搜查队和管辖当地的大森警署都派人立刻赶去了现场,警视厅总部搜查一课也接到了出勤命令。周日是水谷所在的小组执勤,于是他便从自己家里开车赶往案发现场。他住在西品川区,很快就到了。
  “可以判断大概的死亡时间吗?”站在法医旁边的冈警部问道。老法医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用指尖反复轻压尸体脖子后面出现的死斑:“按压后没有变褐色,说明已经死亡二十小时以上了。”
  “也就是说,死亡时间是昨天,也就是四月三号周六晚上八点以前……”
  “初步推断是昨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之间吧。”
  “死者生前有没有挣扎抵抗过?”
  “有。从现场看,死者与凶手似乎力量相差悬殊。我感觉凶手把她按于身下,然后用她脖子上的围巾将其勒死。不过,死者并没有遭到强奸。”
  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这之后,尸体将被送往附近的警署,在那里将进行进一步的尸检。
  法医先走一步,之后便是刑警工作的时间了。他们的工作包括拍照、指纹的收录、血迹和足迹的取样以及可疑物品的收集等。
  搜查一课和大森警署刑侦课的刑警,加在一起十来个人。他们在冈的指挥下开始对案发现场展开调查,附近人等的走访问询工作也同时展开。
  水谷和冈来到玄关。房子总共分两层,一楼有四个房间,二楼也相当宽敞。整个房子看起来相当奢华,是和风与西洋风混搭的建筑风格。从大森站到山王町步行不过十分钟,这里虽然并不被很多外人所知,不过很久以来一直是高级住宅区。
  发现死者的是一男一女两人,正等在房子外的警用面包车里。男子是死者三轮希世所工作的日本全球航空公司人事部课长,女子是死者同事。
  水谷跟着冈警部来到车里询问情况。杉内课长与水谷差不多年纪,三十来岁的样子。他先开口作答:“三轮希世是两年前来到全球航空的,负责在候机厅作引导。工作时间从早到晚分四个班,她昨天休息,今天应该下午一点上班。但是她没有按时到岗,而且也联系不上,家里电话和手机都没人接。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加之她是单身女孩,又自己一个人住,所以下午三点半左右,我就和山本一起来三轮家看看。”他说着,便用手示意身边的身着航空制服的女子。
  门口的可视电话没人回应,敲门之后发现门没锁,二人便一边呼唤着三轮的名字一边进入了房子。房子里卧室的门半开着,卧室里三轮希世仰面倒在床上。杉内感觉情况不对,赶紧用手机报了警。那是在下午三点四十二三分的时候。
  “对于三轮小姐的死,你们能提供什么线索吗?”
  二人一齐摇了摇头。
  “事件发生在昨天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三轮小姐之前有没有提过有谁昨天会来找到她?”
  杉内摇摇头,看看山本。山本看上去比希世小,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看上去倒很冷静:“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她周末不是约朋友到家里,就是找人出去玩。反正不闲着。”   “她社交范围很广吧?”
  “是啊。她长得漂亮,又会打高尔夫……”
  水谷想起了死者卧室里的巨幅艺术照。她睁着黑色的瞳孔,翘着圆润的红唇,微笑中满是性感,给人一种妩媚娇艳的感觉。
  “她有哪些常交往的对象?比如说,男朋友?”
  “那就不知道了……”山本缄口不语了。
  “刚才您说她总约朋友去家里?”水谷赶紧追问。
  “是不是经常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只请我来过一次。她似乎特别中意自己的这座房子……”山本说,“希世的父亲曾是一家奢饰品进口公司的老板,七十年代事业正盛,就建了这座房子。但是希世上大学的时候,她父亲因交通事故去世了。希世还有一个哥哥,现在在悉尼工作,母亲也跟着住在那边。希世说,她哥哥多半以后就在国外生活了,自己则会继续留在航空公司工作,所以打算把这房子改成一家西餐厅。”
  “啊,开了餐厅社交范围就更广了。”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水谷回到玄关,刑侦组的桶谷正在寻找指纹,但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怎么了?”
  桶谷正用小毛刷把银色的铝粉一点一点扑在地板上:“没,只是指纹特别地少。”
  “门把手上面有被人擦过的痕迹,但是家里本身指纹就特别少。似乎房子主人经常打扫。应该还常用吸尘器,毛发什么的都没有……”
  “那发现什么可疑指纹了吗?”
  房子本全是铺了木地板的,唯独进了玄关有个全包围的门框,门槛前的木地板间镶了一块五六十厘米见方的大理石作装饰。桶谷在这块大理石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指纹:“地板上目前只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指纹。”
  桶谷伸手指了指玄门槛旁边的矮屏风。它本应该靠墙立在门口,此时已横倒在了地上,上面满是银色粉末。
  “咱们来的时候这个屏风就是倒着的。我估计,凶手逃走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屏风,手按到了地板大理石上。”
  “嗯,有可能。”
  桶谷又继而开始从周围的地板和墙壁查找指纹。
  “诶?”桶谷看着地板上的大理石,突然疑惑地说,“这……好像不是手的指纹。”
  “……”
  “你来看看。”
  水谷也来到近前仔细观瞧。扫去银色的粉末,大理石可以清晰地看到指纹隆起的线条。那大小似乎是成年男子拇指的大小,不过……
  “这纹路比手指纹大,而且纹间距更宽。”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似乎是脚留下的。”
  “脚?你是说,脚纹?”
  “所谓脚纹是指整只脚,而这个,应该叫做脚趾纹。看大小,应该是大脚趾的趾纹。脚圈起来走路,另外四个脚趾是很难留下趾纹的。”
  “但是,如果这里留下了趾纹,那为什么别处没有发现呢?”
  “因为脚趾上油脂比手指要少,所以像木地板这样有粗糙纹路的地面基本很难留下痕迹。但是,玻璃、大理石等表面光滑的地方则不然。”
  出现脚趾纹的案子,水谷也很少遇到,显然有点措手不及:“所以,这块大理石上偶然留下的脚趾纹,现在成了破案的关键?”
  “这个脚趾纹虽然不是特别完整,但是很清晰。可以用作证据。”桶谷兴奋地说。
  “问题是,如果凶手是光着脚进屋的,那大理石上应该留下足迹才对,为什么只有大脚趾呢……”
  “是啊……”桶谷又趴到地上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只有大脚趾纹。”
  “或许……凶手的袜子破洞了?”水谷突然想到,自己也有过袜子破了却全不知情的时候。
  3
  千里姐姐,谢谢你这么快就回了信。胃镜检查结果并无大碍,可能是因为心理上松了口气,最近也不觉得疼了,所以请您放心。
  东京的樱花已经落了,现在到处都洋溢着初夏的气息。而你那边则是乍暖还寒吧。
  山里面的雪应该还没有化吧?四月一到,又该开始山林的剪枝工作了。
  千穗从小跟着父亲在树林里长大,所以对四月剪枝这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眼前浮现出父亲蹬着梯子爬上高大的树木,挥舞着大剪刀修剪树枝的样子。
  对了,星期五晚上我给你发完电子邮件后,我干了一件坏事。算是对我老公的小小报复吧,结婚二十三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要是以前的我,肯定也不会这么做的……
  只要停止打字,千穗就习惯性地抬头看看表。八点四十六分。功平今天一早就开车出去了,说是和老同学去三岛打高尔夫球。周日回程的高速公路应该不会畅通,他大概会回来很晚吧。
  功平说昨天晚上六点在银座陪岩仓理事和客户吃饭,所以他昨天下午四点半就出门了。当然,约好和千穗一起吃饭的事情也就无限期延后了。
  不过,身为一个上班族,周末时常不能休息,确实辛苦。
  千穗和功平的家位于东京和光市的一个市郊住宅区,从公寓到和光市地铁站步行要十分钟,其实功平只要提前三十分钟再走都来得及。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尽早做好准备。理事和客户,哪个都得罪不起。公平在外面就是这么一个办事滴水不漏的人。包括穿着,他走前特意选了自己最喜欢的浅蓝色衬衣,还精心搭配了领带。
  但是,对于袜子,他只是随手拿了放在最上面藏青色的那一双。因为一直是千穗提前把坏掉的袜子处理掉,所以自己从来不认真检查。
  昨晚大约八点半左右,功平出人意料很早就回来了。他正换着衣服,才发现右脚袜子拇指处破了个洞。其实在外面就感觉不对劲,只是回家确认了一下。他把食指插进那个洞里,呆呆地盯着破洞。千穗见此景,赶紧低下了头。果然还是破洞了。之前只是有个小缝,想不到才一天就破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对于这种事情,通常妻子要负全部责任。
  但是出人意料,功平只是默默地把袜子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低声对千穗说:“袜子破了。”   千穗不敢相信自己逃过了罪责,有点没缓过神来:“啊,对不起,是我一时疏忽。”
  不管怎么样,先赔不是。但是功平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似乎有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今天晚上客户有事,所以提早回来了。”非常难得,功平竟然是用一种解释的语气在说。结婚二十三年来,头一次呀。
  千穗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已经打出的文字。又开始想:自己离开家乡到东京生活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千穗高中毕业时候,其实曾和邻村的一个比他大五岁的青年有过一段姻缘。那男子在文化馆工作,之前和千穗认识,但是不熟。某次千穗跟朋友去文化馆看画展,大家才正式认识。也就是那一次开始,男子爱上了千穗。
  男子的家和千穗家一样,也是从事林业的。他父亲和千穗父亲就是老相识,所以他跟千穗父亲关系也特别好。千穗也曾听爸爸提过,已经和男子家订了婚约,等千穗成年了就嫁过去。
  千穗也记得那个天天在山里干活的男人——虎背熊腰,颧骨下面两抹红。听父亲说,那男子爱好天文观测和摄影。但她总是很难把这两件事和那样外表的男人联系起来。
  二人约会过几次,千穗觉得那男子一点也不木讷,反而有点小幽默。所以感觉还不错。
  千穗父亲见状,准备趁热打铁:大家都是从事林业的,男子以后肯定要继承家业,大家也算门当户对。年龄差也能接受,而两个人名字里又都有个“千”字,这可是难得的缘分。反正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就是想让千穗早点同意结婚。
  千穗也知道,这样下去,早晚得跟那男子结婚。如此一来,一辈子都要待在这片山林里,每天生活在只有山川树木的小村落。想到这,千穗就觉得不甘心。
  于是,千穗十九岁那年的春天,她给家里留下一封信,便只身来到了东京。因为表姐嫁到了东京,千穗暂时前去投奔了她。
  当时的日本社会刚刚结束高速发展期,正处于泡沫经济前期的动荡年代。但千穗运气不错,没多久就进入了一个有着近百名员工的建筑公司打工。工作很简单,也就是端茶倒水跑跑腿。想要正式工作,她资历尚欠。
  五年后,比千穗小两岁的友成功平进入了公司。功平是名牌私立大学毕业,身材好,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当过橄榄球运动员。如此的小伙子,受到了当时公司不少年轻女孩的爱慕。
  但是不知为何,功平只对千穗情有独钟,多次邀其看电影、吃饭。现在想想,大概是他学生时代经历了太多周遭小姑娘的华而不实。到了工作岗位,反而对朴素娴静的千穗动了心。或许,他正需要一个比自己年龄大的女性来照顾他吧。
  千穗二十六岁那年的春天怀孕了,于是她辞掉工作和功平结了婚。典型的奉子成婚。
  进入泡沫经济时期,千穗听功平说,岩仓理事正在带领公司积极从银行贷款,在都市圈买土地盖公寓。功平得到了理事的信任,走在了楼盘营销的先头,而楼盘很快就被抢购一空了。这个叫岩仓的理事巧妙利用泡沫经济获取了巨大利益。
  千穗对自认为是理事左膀右臂的丈夫毕恭毕敬。她总觉得,功平这么一个城市人,脑子又聪明,却娶了自己这样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她真是三生有幸。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后勤,努力把孩子和老公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泡沫经济崩坏以后,功平所在的公司一下扩充了两倍的规模,成为了当地建筑业的中流砥柱。而在理事的提拔下,功平四十岁便被提升为项目负责人。
  “泡沫经济并没有毁掉所有企业,我们这样优秀的公司反而得到了更多收益!”这样的话从此便成了功平的口头禅。
  “但是,我又得到了些什么呢……”千穗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又开始继续写电子邮件。突然,门铃响了。功平怎么又回来这么早?
  千穗反射地合上了笔记本。
  功平进了屋子。只见他脸色很不好,两眼通红,似乎非常紧张。不过,他还是和平常一样,一进屋就打开了电视。
  通常打开电视后他就会去松领带换衣服,但今天没有。他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播找着本地新闻。大概是要看他最近很关注的企业合并的消息吧。
  一则新闻中,画面里出现了一座高级的二层别墅,停车场里停了一辆红色进口汽车。别墅门口停着三辆黑色汽车,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在来回走动。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警方接到报案,本市大田区一户高级住宅内,某公司职员三轮希世被勒死在了自家卧室里……”
  直觉告诉千穗,功平就是在等这条新闻。
  “昨天下午四点半左右,附近主妇曾在超市碰到三轮女士。结合尸检结果,警方推断三轮女士的死亡时间为四月三号下午五点到十点之间……”
  这时,千穗发现功平已经没有一进门时那么紧张了。
  “死者家中现金全部丢失,死者的钱包和电话簿也不翼而飞,浴室的窗子和正门都开着,且并没有撬锁的痕迹。根据上述情况,警方已从小偷入室行窃杀人和熟人下手两个方向展开调查。”
  电视屏幕中出现一个身着航空公司制服的女性照片,这正是三轮希世。之后,便进入了下一条新闻。
  公平还是深深地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千穗发现,他在盯着电视屏幕愣神。
  她来到老公身边:“你认识刚才那人?”
  功平才回过神来,好像没听到千穗说什么,只是呆呆看着她。
  “我说,刚才那人你认识?”
  功平瞳孔瞬时放大,似乎被激怒的样子。但是过了几秒钟,他深呼吸了几下,终于说:“岩仓理事跟她认识。”
  “那你呢?”
  “只见过一次,打高尔夫球时候碰到过。当然,当时理事也在场……”
  这次千穗不语了,她觉得没有再追问的必要了。
  “对了,虽然不大可能……”
  “嗯?”
  “但是万一有警察来问你我昨天去哪了,你一定要说我一直在家。我不想和那件事扯上关系……”
  4
  两天后的周二下午六点左右,千穗购物刚回家,门铃就响了。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是刚才在一楼楼梯遇到过的两个男子。千岁觉得,大概他们根本就是在等着自己的。她感到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请问您是……”
  “我们是警察。”果然还是来了。
  千穗打开门,两个男子立刻进了屋。三十来岁的男子说:“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水谷。”他高额头垂眉毛,外表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
  千穗把二人让进起居室,二人坐在了沙发上。水谷环视了一下四周,又把视线焦点回到了千穗脸上。在确定了千穗的名字和年龄后,便开始正式发问了。
  “您听说上周本市有个航空公司的女职员被杀了吗?”
  “嗯,电视新闻报道过……”
  “对于那件个事件,您的丈夫说过什么吗?”
  “我丈夫?”千穗呼吸都变浅了,生怕被警察感觉出什么异样,“没有。”
  “被害者名叫三轮希世,您以前听说过吗?”
  千穗一时语塞。
  “比如,您丈夫聊天时候提起过吗?”年轻的警员补充道。
  “没有,我丈夫很少跟我谈起外面的事……”
  “您知道岩仓先生吗?”水谷又问。
  “知道。我丈夫在公司一直承蒙岩仓先生照顾……”
  “这么说,他倒是常跟您说起岩仓先生了。”
  “也没有……”
  “就没有提到过和他有关的女性的名字?”
  “记不清了……”
  水谷见千穗嘴很紧,便转换了话题:“四月三号周六那天,您丈夫在哪儿?”
  “上周六……”千穗假装在回忆什么,没有立刻作答。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
  “就是事件新闻播放的前一天。那天是晴天,有点闷热。”年轻警员催促似的说。
  “哦……他那天一直待在家里。”
  “他就没出去过?”
  “嗯,那天我也在家,中间去过超市三四十分钟,回来时候我丈夫也是在家的。”
  “您丈夫总是在家过周末吗?”
  “我丈夫平常工作很忙,周末不去打高尔夫的话,都会在家休息……”当然,这些也都是上周日晚上功平教她的。那天,功平说:“警察要是问起,你就说周六我一直在家。”而千穗不解地反问:“你不是跟理事和客户去吃饭了吗?”千穗觉得,要是那边说漏了不也就没用了么。“那些你就别瞎操心了。”之后,功平就没再给千穗问下去的机会。
  再次确定功平上周六“在家”以后,水谷和年轻警员就离开了。
  送走了警察,千穗无力地倒在沙发里。就在这里,自己刚刚向刑警说了谎。她感到一种无法挽回的绝望笼罩着自己,喘不过气来。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空中像是笼罩了一层薄雾,星星在天边闪着微弱的光。
  千穗想起前年春天回乡时,在山上看到的满天繁星。
  前年参加父亲祭日法事的时候,千穗见到了二十八年没见的他。他头发比那时候少了,大部分也都白了。不过,他的粗眉毛和高颧骨上的两抹红还是没有变。
  不久前他的父亲也去世了,他辞掉了文化馆的工作,回来继承了家业,同时也兼职给学校里的孩子讲讲自然知识。他母亲死得早,他是被祖母带大的。老太太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虽然患有神经痛,却特别乐观开朗,总是笑呵呵的。
  “你现在和祖母两个人生活?”千穗也曾担心地问。
  “结过一次婚,不过现在又是跟她老人家相依为命了。”
  他娶了邻村的一个女子为妻,还生了一个女儿。但是那女子怎么也不习惯农林生活,二人就协议离婚了,女儿归母亲抚养。现在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他们偶尔会见面。说这些的时候,他显得特别的平静。
  他喜好天体观测还是没有变。千穗参加完父亲祭日法事的第二天晚上,她和他一起来到了山里一处视野宽阔的高台。从这里看夜空,黑暗的颜色是那么纯粹。用不着望远镜,这里有着东京所看不到的繁星闪耀。它们一闪一闪,清晰而明亮。
  云向山流动一分,山就向云倾斜一分,星星似乎也在天边盘旋舞动。千穗当时想:为什么唯有人生是回不到过去的单行道呢?
  晚上十点多,功平回来了。他脸色很不好,一回来就瘫坐在沙发上,连电视也没有开。
  “傍晚时候警察去找我了。”功平喝了口茶,终于还是开口了。
  “也有两个刑警来家里了。”
  “啊?”
  “他们问你上周六在哪儿,我说你一直在家。可以了吧?”
  “嗯,我也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你会被调查?”千穗还是没底,真的就没事了吗?
  “我不是说过了么,三轮希世和岩仓理事认识。去年秋天,理事得了重感冒,又要去出差。在机场候机时候,三轮希世看到他病得不轻,就过来照顾,还送来了感冒药。之后,二人就……理事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对于女色……哎,他家里那位也是妻管严,也可怜了理事。”公平说着,苦笑了几声。
  千穗知道,岩仓的妻子是公司某大股东的女儿。
  “但是,为什么连你也要……”
  “我们总在一起打高尔夫,多少也算认识……”
  千穗一惊:之前不是说“只见过一次”吗?
  “反正,警察就是从三轮希世的朋友开始一个一个调查罢了,别担心。”
  警察同时找了两个人,不就是怕串供吗。警方为什么会如此怀疑他呢。
  “那你们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功平一下子满脸惆怅,低下了头,“警察采集到指纹了。”
  “啊?”
  “是脚趾纹……”
  “脚趾纹?”
  “我很担心……那天,我的袜子右脚大脚趾下面破了个洞。开始我不知道,但是踩过那块大理石的时候,大脚趾下感到一阵冰凉。本来没当回事,但是回家已确认才发现,真的破洞了……”
  “大理石?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去过三轮希世的家。”
  “你不是说去和理事陪客户吃饭了吗?”   “其实是理事想要约希世吃饭,我就去她家接她。那天晚上六点左右我去她家了。”
  “……”
  “我按门铃没人回应,门又没锁,我就进去了……”
  千穗屏住了呼吸。新闻里确实是说尸体是在自家卧室被发现的……
  “我看到卧室的门开着,就朝里面一看……”功平几乎说不出话了。
  千穗知道,应该是看到了千穗的尸体,便也没追问。
  “我赶紧跑出去给理事打了电话。理事说,今天约希世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也别让人知道我去过……”
  千穗觉得他的话哪里有问题,却也说不出。
  “那……希世家留下了你的脚趾纹……”
  “是啊……”
  “那手指纹呢?”
  “我临走时候把门把手的指纹擦掉了。屋子里别的地方,我也没碰过……”
  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还没听说过哪个案子是靠脚趾纹破的。”功平无力地笑了笑,开始松领带。
  千穗却还是一动不动。
  真的没事吗?
  如果,丈夫由于脚趾纹被怀疑,那完全是因为我的错……
  5
  ……如果,我是说万一,我丈夫因为脚趾纹而被警察怀疑,那全是我的错。是我故意没有把那双破了的袜子扔掉……
  就算不提那脚趾纹,警察已经很怀疑我丈夫了,之前还甚至找到过我。
  好在他去找三轮希世的时候,来回路上都没碰到过熟人。所以我想,只要有第三者能证明事那天我丈夫一直在家,他应该就能摆脱嫌疑了。
  你知道,我是他妻子,光我的证言是没用的。
  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揪心过。如果功平被当做杀人犯抓起来,那我儿子弘树以后也抬不起头了。那他就完了!我死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呀……
  千里姐姐,感谢你的即回复!
  你说愿意帮我作证,我可就放心了。我们就说,我从乡下来的旧相识到家里串门,我丈夫也在家跟着陪了一天……
  如果能骗过警察,你的证词就可以作为第三者证词被采纳,那我丈夫可就逃过一劫了。真是太感激你了。
  不对,应该说,是你的温柔给了我力量。
  晚上七点四十分,门铃响了。
  应该不是功平,这时候太早了,而且门口也没有不耐烦的敲门或者拧动门把手声。千穗有一种不想的预感。
  果然,千穗透过猫眼,看到了昨天来过的那两个警察。
  水谷这次还是带着那个年轻警员过来的。进了屋,他示意千穗不要客气,直接坐下说话。
  “又来打扰您了,抱歉。”水谷下垂的眉毛笑得满是慈祥,“您丈夫又跟您说起过与案情有关的事吗?”
  “没有……”
  “那您丈夫昨天回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您是指?”
  “情绪低落呀,总发呆呀,和律师通过电话之类的。”
  “没有,绝对没有!”千穗使劲摇着头,表示强烈否定。但是随后就后悔了,反应太过反而不自然。
  “您上次说,上周六您丈夫一直在家,没错吧?”
  “是的。”
  “您肯定吗?”
  “肯定。对了……”千穗下定了决心,“其实,上次我忘跟您说了,上周六我老家的一个老朋友来拜访过,我丈夫也陪着,我们整天都在家里,一直聊到深夜……”
  那个年轻警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看到水谷又赶紧收敛了。水谷也不再是刚才慈祥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盯着千穗说:“女士,您确定您说的是事实吗?”
  千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是”。
  水谷的表情又松弛下来:“好吧,妻子包庇丈夫,这我能理解。其实,今天下午我们又把友成功平先生请去了警署,他本人已经全都承认了。”
  “承认什么……”
  “上周六,也就是事发当天,他去过三轮希世的家。”
  “怎么会……”
  千穗想,这不是警察在骗自己吧。明明说好的,怎么他反而变卦了呢。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年轻警员冷冷地说,“三轮希世家里发现了您丈夫的脚趾纹。”
  “难道……”
  “警方已经对比过了,确实可作同一认定。”水谷补充道,“只不过,和房间里别的地方比起来,大理石上的脚趾纹显得更新。友成功平先生已经承认,四月三号周六晚上六点,他去过三轮希世的家。”
  “……”
  “您是他的妻子,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水谷说,“他是不是还说过,是他杀了三轮希世呢?”
  “绝对没有!”
  “那都说了些什么呢?”
  “这……他说,是受岩仓理事委托,去接一个女的……”
  “哦……”水谷好像很意外地点点头,“还有呢?”
  “到了那人家,没有人应门……”
  “嗯。”
  “他就进了屋……”
  “然后?”
  千穗也没底,功平到底都对警察说了些什么?
  “进屋喊了两声,发现果然是没人,他就回去了。”
  “女士,您不觉得奇怪吗?受委托特地去接人,他难道就这么走了?”
  听了警察的话,千穗也觉得不对劲。公平说的时候还没觉得,但是这么一想,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理事约女人,应该是私密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功平去接呢?
  “但是他说出去后跟理事通了电话,理事说今天就不约了……”
  “您丈夫确实是这么跟您说的吗?”
  “是……”
  “真奇怪呀……”水谷摇摇头说,“您丈夫可是只字未提岩仓理事呀。”
  “啊?这……大概是想包庇领导吧……”
  “据三轮希世同事说,去年秋天,岩仓在候机厅认识了三轮希世,之后请她打过高尔夫。当然,您丈夫肯定也在场。但是据岩仓本人说,自从打过一次高尔夫球以后,他就没有再联系过她。”   “那只是岩仓理事的一面之词吧,果然是我丈夫要包庇他……”
  “上周六,岩仓根本不在东京。”年轻警员嘲笑似的说。
  “那他在哪?”
  “我们已经调查到,岩仓上周五就到箱根的别墅去了,他约了朋友第二天打高尔夫。”
  “……”
  “你觉得,他有可能同时约三轮希世吃饭吗?”水谷继续说,“非常遗憾,您丈夫恐怕是自己想去三轮希世家的。他与她交往很密切,您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我一点都不知道……”千穗低下了头。她什么也不想说了。而刑警就是要激起千穗的嫉妒心,让她乱了阵脚,然后从她嘴里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
  “那么,事件当天,他只是进屋喊了两声就回去了,很不自然吧。其实他进屋了,还进到了卧室里,然后和三轮希世发生了争执……他没有跟您说过类似的话?”
  “……”
  “我再重复一次,我能理解妻子包庇丈夫,但是事到如今,为了您丈夫,您应该帮助我们尽早破案。”
  这时,水谷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去门口接了电话,突然惊呼一声:“什么?”,又回过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千穗。
  6
  四月八号周四晚上七点,千穗通过电视新闻了解到,三轮希世案的凶手被逮捕了。
  大约在两个月之前,品川区一住宅遭遇闯空门行窃,此案于四月七日破获,犯人为一名二十八岁无业男子。经审讯,该男子一向以独住的老人或女性为目标,已经先后作案十几起。他的作案方法很简单,等目标离开家以后便趁机进入,盗取钱款后迅速逃离。警方在搜查该男子住所时发现很多银行卡和电话簿,而其中一个正是三轮希世的。终于,该男子承认杀死三轮希世的罪行。
  据他所述,四月三号下午五点左右,他见三轮希世开车离开住所,便从没锁的浴室窗子进入房中。他正在卧室寻思着偷什么,却被提早回来的三轮希世撞见了。因为三轮希世大喊大叫,他就用其脖子上的围巾将其勒死,然后偷走了现金、银行卡和电话簿。因为电话簿里有联系人住址,他想留作下一次作案的参考。
  就在犯人离开以后,功平来到了三轮希世家。他虽然发现了死者,却没有报警。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过。
  水谷昨天晚上找到千穗,就是因为他本以为功平就是杀人凶手。但是他接到电话,得知凶手另有其人,所以才吃惊地惊呼一声,然后就带着年轻警员离开了。千穗当时并不知道这点,她还以为自己丈夫就是犯人,已经承认罪行被逮捕了。
  一个小时以后,功平回来了。他虽然回来得早,却显得比平时累得多。他也没告诉千穗凶手已经落网的消息,直接去睡了。
  而今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上班去了。
  千穗脑子里全是昨天晚上警察的话。
  “岩仓周六不在东京……”“岩仓周五就去了箱根,他约了朋友第二天打高尔夫……”“非常遗憾,您丈夫恐怕是自己想去三轮希世家……”
  功平肯定跟三轮希世在暗中交往,不会错的。
  他没有报警逃离现场,就是怕事情暴露吧。或许,比起我,他更怕被岩仓理事知道这事。
  而对于自己,他却总拿岩仓理事当借口。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千里姐姐,我还跟您说他不会有外遇呢……
  我竟然傻傻相信他……
  千穗恨得咬牙切齿,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事实。
  但是,千穗脑中又浮现另一个想法。
  丈夫这是不是在庇护岩仓呢?
  事发当天,岩仓在箱根和朋友打高尔夫。会不会是岩仓要求功平回东京接三轮希世呢?功平或许本来是想把她送过去就回家的……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岩仓理事的行径就败露了,要是传到他妻子耳朵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功平是为了岩仓理事才牺牲自己的吗?
  对于功平那样的人来说,仕途大于一切,维护领导利益,再正常不过了。
  千穗暗暗祈求,要是一切都像她想的这样就好了……
  晚上十一点多,功平回来了。他喝了个大红脸,满身酒气:“看新闻了吗?”
  “嗯。”
  功平打开电视机,然后坐到沙发上。警方查明真相,他也觉得解脱了,所以没少喝。
  吃完泡饭,公平照例看着电视里播出的侦探电影。千穗坐在一边,准备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假装你和三轮希世交往,是岩仓理事吩咐的吧?”
  “……”
  “你替他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这下在单位你可就不用愁了。”
  功平凑到千穗耳边,然后咧嘴笑笑说:“你说什么呢,岩仓理事可也是和希世有一腿的呀。”
  “岩仓也?”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但是我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包括警察。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重用我了吧。下一任理事恐怕就是我啦。”公平大笑道。
  “你说,岩仓也?”
  “……”
  “果然,你跟那女人……”
  公平一下子横眉立目起来,狠狠瞪着千穗说:“都是因为你个蠢货给我穿那破洞的袜子!要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事!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没错,是因为我,但我那是……”千穗自言自语地说。
  千藏先生:
  终于可以用你的本名跟你发邮件了。
  从前年开始,为了防止我丈夫偷看,才把你的名字写成老家的姐姐……
  千穗本来想,看完直接删了就好。但是,她又想反复阅读,所以才让对方用“千里姐姐”这个称呼。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白天越来越长了。
  村子里的辛夷树开完了花,接着就该是樱花和桃花了吧。今天你也带着大剪刀去山里了吧,我仿佛真的听到了你挥舞剪刀在剪枝的声音。
  到了五月,就该是你最喜欢的种植新苗的时候了。
  那时候,我就会回到村子里,回到你身边。我十九岁离开家,应经三十年……
  就算人生是一条单行线,我们可以回到原点吗?
其他文献
雷米  专业技术三级警督,穿制服的写作者,在城市背后旁观世间百态的思考着。精通犯罪心理学和刑侦学,洞悉形形色色的罪恶,甚至超过自己的掌纹。以“心理罪”系列独步江湖,粉丝破千万,读者言毕称其“老师”。真实姓名不详,年龄不详,据坊间传闻,此人心宽体胖,天下之门非侧身不能过也。其作品已销往亚洲多地区及欧美国家,多部由雷米作品改编的影视剧即将上映。【前情提要】(详见2013年01A哦~)  方木完成了凶手
期刊
缤纷繁华褪去后的返璞归真,黑之所以才会是黑。  进入晚秋,天气渐渐转凉,日夜温差像是坏了温控器的空调一样,变化莫测。  越过一片山丘,腿肚子已经胀得不行,我找了块大石头,暂时歇歇脚。望向脚下那片泛黄的林海,它有一个浪漫的名字——情人林。情人林路远地偏,清净致远,吸引着大批的游客。来到此地的情人,大多不为观光旅游,而是来殉情自杀。每年情人林里都会发现许多情人们自杀的尸体,他们大多选择上吊来结束生命,
期刊
我和歇洛克·福尔摩斯承诺不把此案曝光,除非在我们过辈之后,于是乎我把此稿写好,留给后人选择适当的时候发表,最好是百年之后,否则我们有牢狱之灾。  案子发生在1888年的晚秋,用福尔摩斯的话来说,这是一个犯罪多发季节,因为天气凉爽,黑夜在拉长,正是穿披风的时节,便于蒙住头,但又不像冬天那么寒冷。  福尔摩斯斜躺在扶椅里,双脚搁在壁炉架上,充分享受壁炉里飘出的热气。他发挥一贯的懒散风格,躺着收听我朗诵
期刊
爱巧克力奶  来自于天枰座Gliese 581g,由于“天人”星人入侵,缺少银时那样的大英雄抵抗,不得不流亡的贵境。很高兴认识地球的盆友们,喜欢你们的美食,烤串和涮涮锅;也欣赏你们的活力,那个很多人追着球跑的运动真有趣。目前定居于青岛,在某微生物实验室从事DNA改良,专做各种变异细菌。所以说,凡是批评我写文不好看的童鞋要小心了,你们都已被母星科技锁定经纬度,顺丰快递会送去最新研究成果,哼哼。一 演
期刊
复原(Restoration):在魔术的术语中,所谓复原,是指将完全破坏的东西恢复原状。  ——题记  序章  这是L市人民医院里的一个独立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金发男子,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比他小一两岁的褐发女子,一张俏脸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胸前。  此刻夜深人静,但这男女两人都还没有入睡,正在黑暗之中窃窃私语。  “小璇,我脚上的伤已基本痊愈了,我想我们下周就能出发了。”金发男子的语
期刊
1.  萧小颜出门时没有带伞,为了躲过一场阵雨,她成了最后一个赶到“钱柜”的人。  喝下半杯惩罚性的金酒后,萧小颜窝进了长沙发的角落,埋头玩起了手机游戏。而三天前的噩耗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其他人玩乐的兴致,他们照旧撒欢喧哗,这是每周五晚雷打不动的老友会。  “喂!你丫是来玩手机的吗?”一个已经喝得眼泛红光的眼镜男冲萧小颜嚷道。萧小颜一言不发地收起手机,俯身拿起桌上装得最满的一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其他
期刊
1.  我轻轻关上复印室的门,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事情源于今天上班的时候收到的一封电子邮件,说也奇怪,我早上照例打开电脑检查邮箱时并没有那封邮件,可当我收拾好一切,冲好咖啡准备工作时,那封邮件便到了。  当时我正准备开工,电脑屏幕右下角就出现了新邮件提醒的弹窗。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对方算准了时间发出的,不会因为我的疏忽而遗漏掉。邮件的标题是“改变你的一生”,我打开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答案在复
期刊
1  民国十八年,上海滩,这是件轰动当时的案子。  要说轰动,当然是因为案子够特别。首先这个案子死了四个人,其实在当时的上海滩,黑帮林立,隔三差五地火拼斧砍,哪次不是死上十来个人,或者当局搞一次类似“飞鹰行动”、“猎狗行动”的,死上几十个政治犯,也是常有的事,为何独独这个案子能令神经麻木不仁的阿拉们津津乐道起来呢?  先看看这四个死者,全是女人,并且全是寡妇,又并且她们死前在同一桌打了半天的麻将,
期刊
程可  超级暴躁的xx岁生物,对陌生人很温柔。服气的作者有很多,重松清最治愈,乙一是写作初端,但像《多田便利屋》这类作品也很喜爱。虽然是扎实的日系爱好者,但也喜欢张爱玲和孔枝泳。喜欢的电影数不过来,不过园子温终于拍出超越《纪子的餐桌》的《庸才》了。神经质喜爱木材,讨厌光滑反光的东西却喜欢太阳。|01|  审问一直持续到深夜,接近凌晨这个点儿,户间才吃上晚饭。她吸溜了几口拉面,又用筷子翻动面前的资料
期刊
第三章 鬼打墙  Ⅰ  阿月打量了一眼天色,提醒我道:“老大,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还是先回到村庄再说,免得和日本军一样遇上了鬼打墙。”  “好,走吧。”我转身迈向原路,阿月跟了上来,天色又幽暗了一些,我们前方的路径因为视线不明,变得越加崎岖。  走到一半,我回头看向圣湖,心底不禁期待可以看见昼伏夜出的食骨庵从水面下升起,但又害怕真的会看见不可思议的画面。湖面上依然平静,只有隐隐约约辉映着月光的雾气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