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飞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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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永飞,白族,生于1982年3月,云南鹤庆人,笔名菩禅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四叶草》《梦无边》,长诗《茶马古道记》,散文集《生命归位》。作品曾获第二十五届全国鲁藜诗歌大奖、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
  百鸟朝凤
  凤凰落下的羽毛,填满传说与现实之间的
  距离,各种色彩的鸟,从远处飞来
  云雾就像魔咒,翅膀叠加翅膀
  还是难以解开,成就功绩之火,变成
  罪恶之火,将哀歌引向更黑暗的喉咙
  密网中残留着风的尸骨,幸好倒下的飞翔
  又从大地的掌心弹起,捕杀者困于悔恨
  涅槃的凤凰,在神的头顶筑巢,安家
  鸟吊山,是她在人间特意布下的道场
  百鸟不顾生死,争着扑过去,就怕落后
  被遗弃在苦海,更怕错过超升的机会
  时间之战
  夕阳,将高山压得越来越矮
  群星,将长河拉得越来越高
  时间的两支队伍,在丛林里激战
  谁也不肯缴械投降,尸首剧增
  成为俘虏,只是一时的
  获得胜利,也只是一时的
  生只是一时的,死也只是一时的
  在墓碑前,没有哭,也没有笑
  黄土堆的里外,无法安置谈判席
  凤羽街,遇一位老人
  房子还是那所房子,摊位还是那个摊位
  她到底卖出过多少时光,多少苦与累
  谁也不知道,她脸上的老年斑,就像背叛者
  偷偷地暴露她的年龄,同时,一点点地在掠夺
  她的生命,掉落的牙齿带走她的语言
  手势是她讨价还价的重要方式
  街上,人来人往,有些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她出售的香火、黄纸、经文等,为众多灵魂
  铺路到彼岸,唯独她还在此岸孤独地坚守
  她身后挂着老伴的遗像,等待已变凉
  刚刚下过雨,街道湿漉漉的,回头望她
  她在抚平一张起皱的纸,唇角带着微笑
  祖先桥
  出门太久,该回家看看了,长凳为桥
  连通阴阳两界,上桥,慢些,再慢些
  别踩空,别被风推进波涛汹涌的深河
  防着,千万要防着,恶鬼会阻挡
  妖魔会拆桥,可别害怕,有经文保护
  下桥后,别走错路,先左拐,再右拐
  然后再左拐,便到家,别怪子孙后代
  原来的老屋,被塑料厂占去,院子里的
  那棵老桃树,哭了三天三夜,然后枯死了
  门前的小溪,全身溃烂,清流全无
  只有黑色的疼痛,在漫延,村子一再退避
  可终究被噩梦笼罩着,好不容易回家
  应该多说点高兴的,来,看看吧
  房子更大了,家电更齐了,腰包更鼓了
  只是田野荒了,时光荒了,人心也荒了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无意又跌进苦言中
  怎么不多住几日,怎么如此匆忙,又得上桥
  又得出门,一定要多保重,下次回家
  再到桥头接你们,怕回家的路又无奈转向
  无常
  生命,终将逃不出黑和白,占领山顶的人
  终将回到一粒尘埃,走出千万公里的人
  终将回到最初的方寸之地,虚荣终将破灭
  财富终将兑换不到光阴,昨天已过期
  明天不知能否抵达,今天也许还埋伏着意外
  伤心时,收起眼泪;高兴时,收起狂笑
  掏出慈悲,喂给悲苦,喂给不幸,喂给弱小
  也许哪天就会反哺,踩出的脚印,是证言
  接受审批时,谁也不可能去篡改
  舍利子,是从最白的骨头里炼出来
  索命绳,是由最黑的经络编织出来
  有些属于定数,有些属于自造,放下过重的
  欲望,将自己安置在淡然之中,与生死
  面对面,没有怨恨和敌意,彼此关照和约束
  隐去来处,隐去姓氏,隐去相貌
  共同捧出一颗慈悲心,护佑众生
  释迦牟尼、太上老君、孔子,并排而坐
  就像三位故友,相聚在人间烟火中
  不争论,不歧视,和气、清气、正气
  互敬一杯,天空的颜色不变
  大地的姿态不变,充满灵性的草木
  匍匐在脚下,匍匐是生命的另一种高度
  白洁夫人
  松明楼里的阴谋,被你的慧眼揭穿
  火势依旧不可抵挡,如同黑心者的贪欲
  铁钏,见证真相,留住夫君最后的尊严
  手指流出的血,很红,让夜空颤抖
  你的美丽,你的聪慧,无人能夺走
  反抗,注定无效,注定失败,但不会
  停止,至少在生命结束之前是这样
  掠夺者最终扑空,你纵身跳入护城河
  激起一朵很大的浪花,很白,很白
  夜空又一次颤抖,仇恨并没有结束
  一千多年,时光足以有最公正的判定
  在庙宇里,在人们心中,你被尊奉为神
  而怀揣邪念者,则变成鬼,已无影无踪
  给一只蚂蚁下跪
  阿妈不曾走出滇西,将自己的生与死
  全寄托给巴掌大的天空和大地,她不知道
  云南有多大,中国有多大,世界有多大
  她以太阳的位置推测时间,以草木的生长
  判断季节,二十四个节气,她了如指掌
  她不懂大道理,只知道,人做了坏事
  要下地狱,故每天都谨言慎行,不算计人
  不落井下石,为了他人,她宁愿吃大亏
  宁愿拉长脖子,把黑夜默默地吞进肚子
  丛林里的豺狼虎豹,阿妈见过太多
  她握紧腰间的钢刀,穿过恐惧和危险
  可她从未用钢刀与猛兽正面交锋,每次都用
  诵经声,劝解和引导它们离开,每次都成功
  阿妈认为,这片土地上,神灵无处不在
  她给高山下跪,给大树下跪,给巨石下跪
  给长河下跪,也给一只小小的蚂蚁下跪
  可她从不给毒蛇下跪,不给散布咒语的乌鸦
  下跪,她的膝盖跪过之处,成为阳光的落脚点
  活不过一棵树
  我们常常站在一棵树旁边,洋洋自得
  风来,它不能躲;雨来,它不能逃
  只能在原地煎熬和挣扎,它的高
  照样被蔑视,往上走几个台阶,或爬到山顶
  它就矮下去,枯黄的叶子,是它对秋天的供词
  它被审讯的样子十分可怜,寒霜一巴掌打来
  它满脸是疼痛和委屈,但始终坦然地活着
  我们以聪明,走向疯狂;树以笨拙,走向淡定
  我们以自负,走向虚无;树以谦卑,走向殷实
  我们以高速,走向衰老;树以低速,走向苍翠
  我们与树相比,胜负早已定论,在洋洋自得之時
  泥土已爬到我们的脖颈,或头顶,而一棵树
  正在高处与阳光或星空对饮,然后翩翩起舞
  我们真的活不过一棵树,斧头亦难以改判、
  评:
  挣脱陈词滥调的桎梏,创造自己的说法,这对很多作者来说,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何永飞心怀爱与慈悲,他注目给蚂蚁下跪的阿妈,似乎也能看透生死、无常及人的渺小与卑微,“我们活不过一棵树”,甚至超脱了凡间尘世的束缚,但凡事交待得太清楚,说多了,就没“白”可留了。(朱彩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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