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侣

来源 :短篇小说(原创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yaohua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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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献玉是在春夏之交的季节离开村庄的。别人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可她自己感觉如同丧家之犬。临行的前夜,只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动向,那就是得子。得子不知道她要外出的目的,她理直气壮相告说,去城里打工。
  说完一句话,她心里想哭,心里狠狠地骂熊包老公,得子,是你逼我的!其实,恨过得子之后自己又害臊了,天啊,天下所有女人是不是都跟我一样性欲强啊?得子四十岁,自己三十五岁,几乎天天晚上希望他跟自己亲热。得子熊包了,说不出什么原因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原因,他不惑之年在床上就软弱无能了。
  逼她外出还有一个男人,跟这个男人相遇是老公无能为力满足她已经有数年了。数年的时光,她不敢看猪马牛羊缠缠绵绵,甚至不敢看聒噪中的两只麻雀纠缠在一起从空中垂直跌落。麻雀多好,可以不遮人耳目。心里渴望那种自由,只有献玉才有。
  那个男人在集市上见了她就说了一句话,你好漂亮!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如电,献玉分明感觉那是淫光。她心跳加速,不容细想,只得仓皇逃窜。那天的集市从外地来了个小偷,饿极了的小偷见人就扒,败露后快速逃跑。此时那个男人出现了,见义勇为的他快步如飞,姿势像一只飞翔的老鹰,然后老鹰抓小鸡般地将小偷逮住了。献玉也随人流去围观,当老鹰将小偷交给赶来的警察后,他在人群里只对陌生的献玉一个人笑,然后说你好漂亮。献玉虽然惊喜但仍很害羞很尴尬,于是就逃。男人没有嘲笑她的狼狈样,影子却像鬼魂一样追随着她。说不清有多少个日子了,甚至她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是一个集市,那天喝了迷魂汤样随他来到田野来到遮人耳目的僻静处。不用过多的交流,此时无声胜有声在这里也恰到好处,她心跳得简直蹦出了喉咙,比献出初夜还紧张……但是,更多的还是快乐,说不出的愉悦紧紧萦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过后,她莫名其妙哭了,老鹰惊慌失措说你不会告我强奸吧。她止住哭说你去吧,以后再也不要紧盯着我。老鹰不听话,没过几日从邻乡追杀过来,虎视眈眈比空中翻滚的麻雀还胆大包天。
  乡村人的生活空间太窄小,她无处可藏,决定出走。尽管野外苟合回味起来甜蜜得要死,但她宁愿去外地做暗娼,也不愿在村里干没脸没皮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得子以为她会一去不复返,说,你想远走高飞。她说,是的。得子说,世上啊,什么人都有。她说,命运啊不公平,这等倒霉事怎让我撞上了。得子坐在凳子上,知道她说的倒霉事是指什么,羞愧中只有夹紧双腿间不中用的东西,就说你挖洞寻蛇打,总会碰上棋逢对手的人。她明知故问,什么棋逢对手的人?得子的脸拉得很长,说男人呗。她很尴尬,说你个砍脑壳的这样刻薄我。得子没话说了,就说你去吧。
  献玉突然抱住他,说,老公,就凭你最后一句话,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得子感动了数个小时,然后恶狠狠地说,你滚!
  献玉就这样出发了。她知道同村有两个比自己稍小的女人在县城从事暗娼这一职业,但她不敢去本县县城。她选择了邻县。邻县是个大县,已改为县级市了,相距差不多二百里路,去那里不会有常与熟人碰面的风险。
  说来献玉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在远离县城的村庄,她去得最远的大地方也就是县城。她不是目不识丁的人,读过初中的她最爱读小说,走出今天这一步,感觉自己就是许多小说中女主人公的化身。她也不傻,从那天跟不知道名与姓的男人苟合这一胆量衡量,她还有不敢去的地方吗?临上车时,她还否定自己并不是外出做暗娼,是想一边工作一边与心上人缠绵。可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有自己的心上人吗?
  一路上,她将目光扫向车窗外,看大片大片田野和一座座村庄跟自己的村庄没什么区别时,心态没什么波澜起伏,感觉就像在家里外出串门一样。
  汽车越过县界,在接近城市时,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让她有点卑微。她感觉出了什么叫城乡差别,那是地域差别,是房子差别。继北京的鸟巢之后,全国到处如雨后春笋冒出许多圆形体育馆。这座县级城市也一样。献玉望着圆形的房子,就想到了树上的鸟窝;想到鸟,就感叹麻雀在空中做爱翻滚的模样。这时候她犯傻了也糊涂了,麻雀怎么不伏在地上而要在飞翔中行欢?是鸟巢式体育馆让她犯糊涂的。她想,城里人就是会享受,体育馆肯定有卧室,他们男男女女也想做麻雀。然后,她就笑了,笑城市人傻,你们能当麻雀吗,能在跳水和跳高当中做那事吗?开心的坏笑,那点卑微心被驱散了。
  当正视现实后,她的心才真正紧张了慌了。下车后,人流如潮的大街上,遍地都是冷漠之脸,哪里是落脚之处呢?曾听比她小两岁的的女人说过,那女人是偶然回村见献玉犯困惑才偷偷给她引路指点迷津的,她轻松地说,城市里的偏僻小巷呀,哪个店子的老板都会热烈欢迎你的到来……献玉很自信,她的容貌不比那女人差。但她还没到恬不知耻那一步啊,再说也不是捉襟见肘穷困潦倒才外出。她想找一份能见得阳光的体面工作,然后才找男人制造故事。她相信,没有裂缝的蛋,也会有苍蝇光顾。
  该是什么样的男人呢?最好是工作劳动在一起的同事。她心旌荡漾了。
  开始找工作,她到处寻找招工广告。城市里的广告到处都是,墙角、卫生间、电杆上等,这些广告大多是医药广告,其中半数以上是治疗性病之类的,有些还配着图片,看一眼就令人头皮发麻和作呕。很快,她还是找到了工商部门制作的广告牌。许多背着行囊的过客也在广告牌前驻足。他们的神色跟她没什么两样。她一下就感到了压力。
  是一个叫丁香的姑娘把她领到工作地点的。
  之前差不多两天,她把广告牌上招工的地点和厂家走遍了,她只能去这些个体小企业和私营公司,那些白领职位包括文员职位,她是不敢问津的。然而,印刷厂里的印刷机呀选矿厂里的摇床呀什么的,都令她望而生畏,她的双手只习惯握锄头和镰刀。然后,降低自己的价位,去餐馆找洗盘子的工作,仍然一无所获。奔波了两天,回到只有十元一晚的破旅馆,有点气馁了。
  丁香的出现,也在破旅馆里。丁香是破旅馆老板田老三的女儿。她正好下班回家。田老三也正在跟献玉说话。田老三说,大妹子,工作不好找吧?献玉苦笑摇头,说明天再去看看哪家饭店需要洗碗的,如果没有,我得回家了。田老三脸上有一种捉摸不透的笑,说再找找吧,一看你是个能干的人,会找到事做的。献玉说,一个星期再找不到事做,我就没钱了,回家得走路。田老三瞅瞅四下无人,讨好地说,大妹子,没事,我这旅馆你尽管住,有工资了再给我。   隔着一面矮墙和一扇铁门,丁香故意咳嗽一声。田老三有点尴尬,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关爱地说,香你回来了,饭和菜是现成的,你热着吃吧。看父亲狼狈而去,再看农村妇女献玉,表情木然。
  从哪儿来的?
  灌县。
  家里缺钱花了?
  献玉迟疑了一下,只说了一个嗯字。
  乡村的贫困,都在丁香的想象当中。但她没想到献玉说的是假话。简单的几句对话,也算是打招呼,然后她说,你去他处投宿吧。献玉非常惊讶,为什么?丁香说,城西老街和悦客栈,我给你说说只要八元一晚。献玉感激涕零,谢谢。丁香和颜悦色笑,又说我给你谋到了职业,你去上班吧。献玉大喜过望,真的?丁香点头说是。献玉突然感慨,城里人真好啊。
  后来混得非常熟悉了,丁香告诫献玉说,城里人好个屁!比如你一个乡下女人进城,有男人对你热情就是对你不怀好意。献玉惊骇不已,后来才明白丁香说的“男人”泛指大部分风流男人外,也在指桑骂槐说她自己的父亲田老三。田老三就因为经常调戏女顾客,妻子伤心欲绝去大女儿那里了,名义上是照顾大女儿的孩子,实际上是跟田老三彻底分居。真搞不懂男人!另外一次聊天无话不谈,丁香又说,男人对女人怎么就会有那么大的瘾!献玉扑哧一声想笑,心里说阿香啊,你刚结婚还没成熟还没真正懂得男女之事的奥秘,如果再过十年后你就会明白了……嘻嘻!
  丁香给献玉找到的工作是正儿八经的工作。城里人都有经商头脑,谁也不甘寂寞谁也不甘落后,不管什么小生意,抢占一个摊位就找到了生财之道。就像丁香,上班一族的她,就在家禽市场的角落里跟人唱对台戏跟人抢生意,摆上两张凳子架上两口锅,扯一根塑料管接上自来水,雇了两个人专替顾客宰杀鸡鸭鹅。这不,正好还缺一个拔毛的,献玉是最好的人选。丁香说,包吃每月八百,不包吃一千。献玉满口应承,说这活儿我最能干了,以前坐月子的后半个月,老公忙不过来了,我亲自下床杀鸡吃呢。
  家禽市场屠宰处遍地血腥味,除了鸡鸭鹅的惨叫声,还伴有鸡鸭鹅屎的恶臭,来这里的顾客扔掉手中被缚住的家禽扭头便走,站在远处等待,谁也不愿在这里闻臭味。献玉每天要承担上百只鸡鸭鹅的拔毛工作,上午十时开始到下午六时,她像一台开动的机器手脚忙个不停,一个月下来,才慢慢适应了这份臭味难闻的工作。月末,她很欣慰,感觉遍地高楼大厦的城市竟接纳了她。从丁香手里领过薪水她又犯愁了,算来算去,除了和悦客栈的宿费,不说添一两件像样的衣服,除了嗑瓜子除了吃棒棒糖,手里所剩无几了。
  丁香看她的神色以为她要辞工了,她可不愿失去这么好的工人。忍痛再加二百薪水,又果断地说,献玉大姐你别去和悦客栈了,我伯父田老二有一处旧房,跟他说说他会给我面子,每月给个五十或一百的房租意思意思,你就有安身之处了。
  献玉回过神来,没想到不经意间的愁容换来了好处。丁香是个很阳光的女人,继续说,同是一母生下来的儿子,我爸跟伯父性情有天壤之别。献玉是个农妇,最喜欢听人聊家常,于是她把双耳全竖起来了。丁香说,伯母去的早,伯父不再续娶,退休后就摆弄花草修身养性,偶尔到老房子里伫立一刻怀怀旧……献玉又笑了,大胆的神神秘秘说,大妹子说说你爸,放着自家的老婆不要,他怎么就想别的女人了?丁香脸红了,我不懂男人,做女儿的也说不出口。
  2
  老房子在城市边沿一角居民区中心,四周全是漂亮的楼房,唯中心地带有几处低矮的旧房,包括胡同小巷,也是老式的。女人喜欢多事,丁香拿着伯父给她的钥匙不去开门,反而手指不远处,献玉不用她说也明白,另一处老房子小巷里,几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在虎视眈眈窥视着过往的男人,一看就明白是做什么的。丁香笑说,你千万别跟她们混在一起。献玉笑得更浪,难说,你辞退我我走投无路了也到这里站街。
  丁香走后,献玉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这安逸、清爽和踏实的感觉是油然而生的。开始,走近这老房子时,好像回到了村庄。村庄里的房子就是这样的,没有整体规划,显得有点杂乱无章。正是这种风格,就像乡村人,淳朴、随意。特别是田老二的旧房,朝门有点古老,不是清朝年间的,至少也是民国初年筑建的。在乡村,献玉是见过很多这种房子的。整座房子,除了朝门有点古老,住房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砖瓦结构房,像无形中拂面而来的乡村气息,这就更使献玉惬意了,躺在床上,犹如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庭院也不大,但很清洁,没有杂草,说明主人经常光顾这里。还有一点更重要的,献玉她的春情又蠢蠢欲动了。一上床就会想男人,渴望男人的拥抱。
  只有到了家禽市场屠宰处,她才没有欲望,中午和傍晚那个忙呀,能累死人。有时清闲,偶尔来一两个顾客,杀鸡的老头或正在吸烟,他就会咧嘴示意献玉操刀。她毫不含糊,抓过鸡或鸭,将鸡脖或鸭脖反扭到翅膀上,一刀下去准会毙命,死亡率绝对百分之百。老头微眯着眼看她的动作数十回了,每一次总叫好,赞许说,你很能干,做事干净利落。她挺高兴,洋洋得意对老头说你才知道呀,我当然能干了。次数多了,老头就会来点别的,说献玉大妹子,仔细观察你,你这人真好,如果哪个男人有福气能偷到你,定会快乐死了。
  献玉花容失色,臭老头你胡说什么!
  老头的模样看似邋遢,说起话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他说我见过的女人多了,别看许多女人漂漂亮亮,她们偷人后像男人一样在炫耀自己呢,这是女人的劣根性。你不像那种人,看你的眼睛和杀鸡的动作就知道,如果在战争年代,你被敌人俘虏了也会宁死不屈。
  献玉乐了,大叔,年轻时你是个情种啊。老头没有否认,烟蒂一扔又操刀忙开了。献玉望着他弓腰驼背和脸上手上的老年斑浪笑,心想这家伙如果年轻十岁,我也许会跟他偷偷制造浪漫故事……嘻嘻!
  就这样,她曾想过与同事勾搭的梦破了。回到老房子,她多想听隔壁女人嗲声嗲气拉客,还想听她们故意撩男人心弦的呻吟声。很可惜,她也会的那种呻吟声穿不透几道墙缝。
  田老二就在这时登门怀旧了。献玉正在做晚饭,她不吃丁香买的工作餐了,那五元一份的低档快餐吃久了,下肚总是有干涩的感觉。精打细算的她,五元钱的菜够她吃一天。简陋的炊具是丁香提供的,丁点肥肉炒白菜呀什么的,吃起来比什么都香。低头洗菜叶子时,锁了的朝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惊魂未定的她马上确认,来人就是丁香的伯父田老二。   看起来,田老二跟杀鸡老头一般年岁,但他比杀鸡老头精神多了,笔挺的衣着,头发和脚穿的皮鞋油光铮亮。他只看了献玉一眼,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了,然后,进了另一间房门。直到献玉吃完饭,他才走出屋门径直而去。许久后,献玉奇怪了,两个大活人,就算再陌生,在寂静的庭院里相遇,也该打个招呼说上那么一两句客套话呀。奇怪过后,她推开那间房门,里面除了一张破旧的梳妆台,一把似古董非古董的宽大木椅,另外就是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其它什么也没有。
  这事跟丁香说了,丁香哦了一声说,也许那梳妆台是我伯母唯一的遗物了,伯父在睹物思人吧。献玉被感动了,世上真有这么真挚的爱啊。那天晚上下班她先把做饭的事丢到一边,推开虚掩的那间房门,再一次审视梳妆台,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又想起了得子,竟有点怅然若失。
  田老二第二次来是半个月之后了,也是在傍晚时分,这一回献玉主动打破了沉默,说田伯伯好,吃饭了吗?田老二慈祥地笑,说饭后百步走,路过这里进来看看。献玉忙说,我把钱给了丁香的,房租她给你了吗?田老二说话更温和了,他说以后你就不用交什么房租了,我不缺那几个钱,这事我好像刚跟丁香说了的。献玉不好意思起来,说田伯伯你坐。田老二摇头说,不坐了,看看就走。献玉立刻笑说,田伯伯你放心好了,我住在这里不会损坏什么东西的,再说我这个小偷回乡村时是搬不动这座房子的,嘻嘻!
  献玉的风趣,田老二真的停住了刚要抬腿走人的脚步,他说你还别说,我这破房子无人烟时没小偷光顾,也曾租赁过给乡下人的生意人住过几个月,那小偷像老鼠似的,一个月翻墙进来了几次。这话说得令献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田老二嘿嘿笑说没事,我住的不远,三更半夜无睡意了我也会起床来这院墙外走走。
  献玉感动得鼻子发酸。田老二走出朝门了,她一直偷偷地目送着他。好事坏事都在这时开始发生了,田老二还没走出小巷子,一个女人对他招手。他视而不见。女人又扬起一张白纸,他才停住了脚步。献玉观察着这一幕,他们竟像老熟人似的,田老二接过女人手中的纸匆匆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像老鼠一样快速地蹿进了另一座老房子。献玉的心一下就冷了,然后笑,丁香呀,你还不知道吧,你伯父的光辉形象在你们晚辈面前只是个幌子哦……嘻嘻嘻!
  然后,献玉对破梳妆台不再好奇了。偶尔也想那个死去的女人也值了,男人这么怀念她是真心的。人嘛,也像麻雀,活着时有欲望,谁不想快乐呢?想必,死去的女人就是在阴间责怪田老二也是白搭,这种能使旁人津津乐道的闹剧,也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演绎。
  丁香特聪明,她在傍晚去结账时发现了献玉五味陈杂的心思,待献玉忙完打扫卫生后,跟她一同走出市场,然后问,想家了?还是嫌我给的工钱少了看不惯我了?献玉摇头。她又说,往日你的笑脸不一样啊?献玉惊讶不已,我的嘲笑她都能看出来,城市人真的是鬼精啊。其实,几天来她都想把所见到的一幕和盘托给丁香,几次想张口想想又摇头。都说城里人冷漠,走近了跟乡村人没什么区别,她何必要把人家的家丑抖出来让人家不和睦呢?再想想,沉默才是最好不过的了。
  后来,田老二在献玉面前咒誓说,妻子去西天十年了,他跟站街女的龌龊事不超过五次。就这样,他在家人面前像潜伏特务一样的事被献玉隐藏起来了。
  3
  田老二走近献玉,也可以说是献玉走近了田老二,那又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就像当初丁香盘问她一样,田老二也以城市人的语气跟她说话,他特别关心询问的是献玉以前进城打过工没有,还问献玉来老房子住前在哪家发廊做过零工。献玉不懂他的意思,也就如实回答。最后他说大妹子你们灌县的西桥乡我去过,那里很贫瘠。献玉正在吃饭,伸长脖子把一大口饭菜咽进肚里,望一眼田老二回答说是的。田老二说,家里经济困难?献玉想笑又没笑出声,还是编瞎话回答说老公是药罐子。就这样两人聊了很久,主要聊城乡差别,直到献玉打了个有点犯困的哈欠,田老二这才说一声你累了早点休息吧,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献玉很惊讶,自己坐过的凳子一尘不染,这老家伙还生怕屁股粘了灰尘,是个很爱干净值得信赖的人。她是个不比城里女子傻的女人,知道爱洁净的男人是做事不留痕迹的人,难怪他的晚节不保之事家人没有发现。
  第二天,包括后来的一连几天,田老二光顾了家禽市场屠宰处,他直奔侄女的摊位,在一大堆鸡鸭鹅内脏里挑选出几块上好的鸡肝。家禽内脏有许多顾客不喜欢吃,所以一天下来摊位上就会有一大堆鸡鸭鹅内脏,这也是小生意人的一笔额外小收入。田老二付钱走人,杀鸡老头和献玉都说,这些都是你亲侄女的,这么丁点的东西你就不用付钱了。田老二说,我不缺这几个小钱,呵呵!说这话,很显示他那小市民的富足。献玉转而想,田老二是照顾他侄女的生意吧,这一家人还真和睦。
  最终,献玉还是知道了田老二吃鸡肝的意图。那天是天公作美,田老二进老房子怀旧时,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大雨,而且大雨过后小雨不停。自然,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聊天不再是城乡差别了,他们天南海北聊起来像是知己,很投入也很投机,大有无话不说之势。说到吃食,献玉突然说,你近段时间专买鸡肝,那杂碎有那么好吃吗?田老二诡秘一笑,说,养身啊,除了动物肝脏,还有核桃韭菜西红柿什么的,特别适合中老年男人食用。献玉哦了一声,说,你懂得真多,难怪六十几岁了看模样比你弟田老三还有杀鸡老头要年轻呢,嘻嘻!田老二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说那当然,你知道这些食物的营养功能吗?献玉摇头,说,我一个村妇什么都不懂。田老二放低了声音,并努力做出和善的笑,说,这些食物能使男人强身健体,更能壮阳!献玉闹了个大红脸,羞得把头差点夹在双腿之间。田老二立刻一本正经,拍着胸脯说我说的可是真的哦!
  献玉突然大胆起来,抬起头说,是吗?
  田老二重重地点头,说,嗯!
  献玉扑哧笑,难怪你走不出隔壁小巷子,嘻嘻!
  田老二大惊失色,你看到什么了?
  献玉乐得就差没哈哈大笑,她说我什么也没看到,像我这样的局外人看不到什么的,你侄女丁香当然也看不到什么了,在丁香的眼里,伯父你可是完美的男人哦。   田老二大喜,说谢谢你为我保密。又说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多年来我一忍再忍,偶尔抵挡不住女人的诱惑,还是让你看见了。
  献玉终于露出村妇的本色,说是鸡肝的作用吧?嘻嘻!
  这回是田老二面呈赧色了,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献玉见好就收,没事一般地说,这老天下的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独自坐一会吧,我烧的洗澡水快要烧开了,先洗个澡再陪你聊一会。如果雨不停,你就把衣服脱下顶在头上当雨伞吧,我们乡村人野外劳作经常这样的,雨水淋不湿身子,也不会感冒。说完,她进了屋子把门关紧,就像在乡村一样,把热水倒进浴盆,赤身裸体坐了进去。
  她坐在浴盆里是面对窗户的,木格窗子没有窗帘,一个村妇独自住在这里没那么讲究,连报纸也没糊上。日光灯也是明亮的,她突然看见了贴在窗户上的眼睛,是田老二,此时他的眼睛跟老鹰的眼睛一点区别也没有。她没有惊慌失措,只是脸红了,低下头,两手护住一对丰满的奶子,双腿也紧紧夹住,生怕有什么东西要从胯下溜掉似的。
  当田老二与室内的玉美人四目相对时,他失魂落魄般将头缩了回来。可是,并没有尖叫声和怒骂声响起,心中的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地,喜形于色的他又胆大包天把眼睛贴上了窗户。
  这一夜,进老房子怀旧的他,像回到了青春岁月。这一夜的雨也没有停下,驱散了夏日里沉闷的热浪,给人的感觉是清清爽爽和十分的惬意。
  献玉大胆做出决定,心态回到了当初进城时胡思乱想的状态中,像随陌生的老鹰去野地一样,首先抛开了羞耻,继而抛开伦理道德,然后再抛开已经形成姐妹关系的田老二的亲侄女丁香……说不清是生理需要,还是回报田老二说免费房租的关爱……反正,一念之间她就做出了决定。
  一切进行得那么自然。令献玉稍扫兴的是,田老二身上竟有微型强光手电,他将她扒光后进行了一次“妇检”。献玉刚张开的腿又紧紧夹住,说你干什么你?他说怕患病,特怕!
  你认为我是鸡?献玉真想一脚将他蹬下床去。他说防患于未然嘛。又说隔壁站街女小红刚从农村出来时他上过一次,后来小红缠他,他就告诉她两个月一次,并且要她去医院妇检,费用他包干。献玉即刻明白了什么,那天原来是叫“小红”的站街女,手里扬起的白纸是妇检报告单,就说难怪你问我进城多久了进过发廊没有?田老二却说你愿意就干,不愿意就拉倒。说着抓起衣裤要穿,献玉夹住的腿才慢慢又张开了。
  事后,令献玉回味咋舌又感叹的是,田老二真像青年人而且特像老鹰,关键时刻还会体贴女人越战越勇……想起这些就脸红,而且非常满足。
  田老二进老房子怀旧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一星期一次,雷打不动。两个月后,他摸出两千块钱塞进献玉的手里,献玉推让不要,说我有工资不缺钱花。这话使田老二感动了许久许久,一股爱意在他心中慢慢升起并萦绕开来。献玉读懂他的爱意后,直接表白,我有男人,不管怎么样,我是他的妻子,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爱!
  毕竟,田老二是个熟透了的老男人,他的理智很快就战胜了感情,又一天晚上如漆似胶的完美性爱过后,他仍旧摸出那一叠钱放在枕头上,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这一次献玉没有拒绝。
  在床上,献玉也傻傻地问过田老二许多问题,比如不厌其烦地问鸡肝对男人真有效果吗,田老二回答是肯定的。又问这些日子你没那么勇猛了,你开始对我的那股雄风哪去了?嘻嘻!田老二很坦然,说,老了呗,精力不再那么旺盛。献玉哦了一声,又嬉笑,说男人的本性吧,开始是图个新鲜,慢慢地就乏味了对吧?田老二不想争辩,只说,快风烛残年的人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献玉把话转入令她伤脑筋的问题,哎,你说,女人要怎样才能摆脱男人的纠缠?田老二有点尴尬,说,大妹子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纠缠你的。献玉笑,我不是说你。田老二大惊,你在家乡另有情哥哥?献玉摇头。她摇头时面容很纯真,就她的穿着打扮,跟老房子融入一体,朴实而无华。田老二相信她没有,就说开了真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蛋没有裂缝,苍蝇就没辙了。献玉暗笑,自己曾把男人想得多坏,篡改俗语说苍蝇也叮无缝的蛋。见田老二说得极认真,心里就想,回到乡下,只要自己没有过多的欲望,她就有的是办法对付老鹰。
  日子不紧不慢又过了两个月。丁香突然登门了。丁香来得真不是时候,她来时,在朝门外敲门又喊又叫献玉姐快开门。那时,献玉正跟田老二在床上滚成一团。献玉衣衫不整和羞涩的神态,掩饰不住还有一丝惊恐,她站在朝门处想让丁香把话说完,但阻止不了丁香的脚步。丁香故装毫不知情和大大咧咧,她想解开献玉此刻失态的脸色带给她的谜团。
  很可贵的是丁香不傻,只是点到为止。她进门的前数十秒,惊慌失措的是田老二,急中生智的他只有蜷缩在床底。床是老式木架床,床沿很高,丁香一屁股坐在塑料凳子上,也能看见藏头露尾的男人。她很镇静,然后转过身,如果继续目视,如果田老二忍耐不住咳嗽或放个响屁,那么整个世界都会尴尬。献玉站在一旁有点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丁香继而起身退出屋门,用城市女人最温柔的声音对献玉说,献玉姐我想告诉你,家禽屠宰摊我转让了。
  献玉此时像一个女佣,惊讶过后低声说,香妹子不当老板了,我失业了也该回老家了。丁香嘻嘻一笑,这嘻嘻一声,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感叹,大脑里飞快地评价着这个村女:勤劳、善良,头脑简单没有城市人那么复杂,但欲望包裹的胆子却比城里女人大得多!嘻嘻!献玉被她笑蒙了,支支吾吾说,丁香妹子,你这是……
  丁香马上恢复了常态,说,献玉姐你放心,接我摊位的老板跟我一样是个好女人,我跟她说了,她会继续雇你。
  献玉这才舒心地笑,说丁香妹子你为什么不做这兼职生意了?
  丁香也像发情的麻雀,她伏在献玉肩上有点像勾肩搭背了,然后说,告诉过你的,我丈夫在省城工作,这次有机会去省城学习一年,嘻嘻,说不定永远不会回小城上班了。
  献玉立刻嫉妒了。说起丈夫,丁香神采飞扬其实内心是羞答答的,是女人都知道,她在幻想与丈夫亲热一刻了。人家多好,有健康的丈夫伺候着,自己的得子是个什么男人啊!女人想享受幸福快乐的一刻还得去偷人,气死了!   丁香再也不去管献玉的复杂表情了,但她挥手走出一截路了还回过头又说,献玉姐,我伯父的房子你尽管住,有什么事你打电话跟我说就是。
  献玉百味陈杂,忍不住,鼻子一酸就哭了。
  心花怒放的是田老二,他抱着献玉狠狠地亲一口,然后嗔骂丁香,鬼妹子要去省城了,这么大的喜事也没提前告知我一声。献玉白他一眼,说,这么大的喜事,对你来说是频繁进这老房子怀旧没绊脚石了,可以不遮遮掩掩了。田老二爱怜地在她脸上轻轻地掐一把,说你不乐意?献玉警告他,刚才你爬进床底藏不住的双脚,就算丁香在仓促中没有闻到有一丝亲情的气息在隐藏,但你那假“劲霸”西裤和冒牌“老人头”皮鞋,丁香早就过目不忘了你知道吗?
  田老二惊骇不已后又是尴尬不已。
  就献玉这句话,田老二一个月都没了踪影。
  是献玉想他了找他了,他才像特务一样偷偷地溜进了老房子。献玉说这么害怕为什么当初要偷腥?田老二郑重其事说,这等事,如果丁香喊破我了,我扯屌毛上吊都来不及!献玉讥笑,如今谁还把这等事看得这么重,人人都像你,这世界上想偷欢的人就要死绝了……嘻嘻!田老二跳下床,急着要离开,献玉赤身裸体一把将他拖住,说我有那么可怕吗,求你了,陪我说说话好吗?田老二颓废地坐下了,献玉穿戴完毕又说,丁香不在了,你还怕啥?田老二更惊恐不安,说丁香她鬼丫头没准把话留给我的儿女了,若是他们来监视我,那可就难办了!
  献玉知道田老二要跟她了断这见不得阳光的事了,心里竟生出一丝哀愁。说实话,当初她看他一大把年纪了,觉得跟他干那事会有心理障碍和生理障碍,没想到结合到一块后,一切竟是那么和谐,什么距离也没有,而且令她十分着迷。于是,她打开一大包用报纸包裹的东西,说这些送给你,你吃饱喝足后再找其他女人吧。
  田老二细看惊呆了,你把这么多鸡肝烘干干什么?
  她说,送给你当分别礼物,让你壮阳啊。
  田老二苦笑,然后摇摇头,很坚定地走了。
  这些鸡肝献玉是特地给得子烘干的。田老二说的中老年男人的养身之道,她全记在了心里。记得田老二说时,她插过嘴,说给男人壮阳的药到处都有啊,广告铺天盖地,小巷子的墙壁上都贴满了,说什么哪一种吃了都金枪不倒呢。田老二嘿嘿嘿嘲笑,你相信那些狗皮膏药吗,都是面粉拌鸡屎做的,要不你买些回家给你老公试试?献玉一阵恶心,说才不要呢,我老公强壮得很。说完,心里一阵刺痛。后来,她每天都带些鸡肝回来,放在蜂窝煤炉上烤,希望得子吃了鸡肝如顶着大红鸡冠的公鸡一样雄纠纠气昂昂。
  4
  田老二不是献玉想的那样跟她彻底分手不再相见,只是他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方式。一个月,他才进老房子一回,到处看看,伫立一会就走。有一次献玉撩起衣襟用雪白的肚皮暗示他,他迫不及待地抱住她就亲……事后,他说,这么长久下去,怕爱上你了怎么办?献玉随口答道,那我就嫁给你呗。他惊慌地摆手,说不行不行不行。献玉说为什么,他没有解释,只一个劲说不行。献玉生气了,心里骂,不就是惧怕丁香和你儿女骂你吗,我跟你说笑话的,真以为我要嫁给你呀,哼!
  男女之间,像这种感情很脆弱,说冷就冷了。
  当田老二又一次坐在空房间梳妆台前时,献玉下班回屋蹑手蹑脚探头,见他的模样就脸红了。田老二是坐在似古董非古董的宽大木椅上的,面对着梳妆台,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眯着眼睛正在自慰……
  献玉退出了屋子,站在朝门外,等田老二完事了想走了,她才假装刚下班的样子款款踏进朝门。田老二点个头算打招呼。献玉看他要走,就说,明天我要回家了。田老二回过头哦了一声,然后说不回来了吗?献玉说我出门大半年了,想回家看看,跟老板请了假,过些日子回来。田老二又哦了一声,说朝门钥匙你带着吧,只要你在这城里打工,这房子你随便住。
  献玉心里一热,感情还在呀!古人说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就是这意思吧。女人一感动,刚才那恶心的一幕又抛到脑后了。
  丈夫得子看突然回家的献玉穿着没多大变化,就说你在外面做什么工作?献玉直言,杀鸡。得子就注意妻子的肉色了,看她又嫩又白,说你在做鸡吧。献玉差点勃然大怒,但她把火气压了下去,仍然笑嘻嘻地先把买给丈夫的衣物一一摆出来,说我累死累活大半年,除了糊口,还存了几千,随你怎么想吧。
  得子还能说什么呢。
  直到晚上,献玉抚摸着得子,说这大半年了,想我吗?得子应声道,想!献玉就把手往下探,说,想要吗?得子长叹一声,说想你是真,但不中用了没有欲望。
  献玉的手突然哆嗦起来,惊喜叫,老公,你行了!
  得子感觉自己在妻子的抚摸中全身血液沸腾了一下,继而下身蠢蠢欲动,但在献玉身上趴了许久,还是颓废地倒了下来。
  献玉很激动,说,老公,你真的行了,比起半年前,你雄壮多了。然后,她撒谎说,我在城里跟房东老大娘混熟了,她告诉我说她老公也跟你一样,后来医生告诉他们夫妻说多吃动物肝脏,他们照办了她老公的病慢慢地就好了……得子信以为真。献玉说,我带回来一大包家禽肝脏,不仅有鸡肝,还有鸭肝鹅肝,你慢慢吃,吃完了我再烘一大包回来。得子不出声了,当献玉听到他发出粗重的哽咽声时,打开灯,得子的泪水湿了枕巾一大片。她哄小孩样把他揽在怀里,说怎么了?
  得子停止了抽噎,头埋在她的双乳之间,感动得语无伦次地说,我以为你回来……就会……拿着城里男人早写好了的离婚协议逼我签字画押。
  献玉长叹一声,说我就是做村妇的命,长时间没听到麻雀的聒噪,心里不是滋味。而且,我喜欢我们乡村的房子,城里的高楼大厦望一眼就会令我晕眩。
  得子不相信,说,没遇上有男人对你好过?
  献玉一口否定,没有。
  得子继续说,如果你住在城里的老房子里,也不感觉安逸?
  献玉倒抽一口冷气,城里哪有乡村式的老房子呀!
  得子憨笑,说的也是。
  献玉在家里呆了两天就提前返城了。得子送她出门,比第一次吵架分别更伤感,他说,遇上好男人你就嫁了吧。献玉笑,你说真的?得子突然咆哮,我不愿女人爱我却给我戴绿帽子!献玉吓得慌了神,委屈地说,老公,我没有给你戴绿帽子好不好。得子龇牙咧嘴,你知道吗,外乡那个杂种,你进城两个月了,他还围着我们的房子转悠,我一气之下借杆猎枪要灭他,他才吓得没了踪影。献玉知道得子说的是老鹰。曾经转弯抹角在田老二口中讨教对付老鹰的办法,没想到得子一招就将其制伏了,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因为祸水是自己。   班车离开乡野很远了,她还在傻傻地想,女人要是没性欲该多好!
  田老二对她两天后就回到老房子感到很惊喜,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他主动求欢,她拒绝了,说,除非你娶我。
  田老二眨巴着眼睛还是那句话,不行。
  丁香也在这时来了电话,她远在千里之外,说话已没有往日的热情,口气异常冰冷,说献玉姐,我早知道你跟我伯父之间的关系了,忠告一句,别玩得太过火!
  献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脑子嗡嗡作响。丁香的一句话,像当众剥光了她衣裤似的,以往读小说琢磨无地自容这个词语,现在运用到自己身上原来是这么尴尬和难堪!她把手机扔了,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竟完好无损。手机是田老二送的,第一次是两千块钱,第二次是这手机。田老二说很便宜的,一元购机加话费才几百,别嫌弃。献玉视若珍宝。没有人打她的电话,就是田老二晚上打电话跟她聊天,说男女间最隐秘的情话,也说小市民的人生真谛,献玉很满足。没想到丁香去省城了第一次打电话就给她个下马威,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田老二还蒙在鼓里。克制不住,他们又一次滚在床上时,献玉想起了丁香的警告战战兢兢问,你家人要是真知道了怎么办?田老二嘻嘻哈哈,不会的,鬼丫头丁香那天没有发现我在床底下,她不在身边了,谁也不会知道。他再强调,我的女儿嫁在某县城,两个月难得回来一次;儿子虽在身边,但他公务繁忙,我们自定的家法规定每个周末相聚,大多时候都是儿媳妇带着孙子上我这里来吃一顿饭马上就走人。
  献玉就说,我们别这样了行吗,你不能让我公开伴随你,我不想再给我丈夫戴绿帽子了。田老二斩钉截铁,行!献玉抑制不住就哭,男人,真没良心!田老二解释,那年我的妻子咽气时,我当着家人的面告诉她我不会再娶,她就是我的终身伴侣!
  献玉失声尖叫,滚!
  5
  田老二没有因献玉的失态而改变自己,他只换了时间进老房子怀旧。好长一段时间后,献玉在破梳妆台前堵住他,说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又不是母老虎,怎么连面都不敢见了呀?嘻嘻!正坐在宽大椅子上的田老二头上冒出了汗,急急地说,妹子你回来了,我正要找你呢。献玉忙问,什么事?田老二说,你丈夫到底患的什么病啊,好了吗?
  献玉很郁闷,仍旧说谎,没有好,他患的糖尿病。
  唉!田老二叹一声说,这如何是好呀?
  献玉也急了,到底怎么了?
  田老二脱口而出,你知道吗,这小巷子里的老房子全部要扒了,政府拟文说建小花园供居民休闲娱乐。昨晚我跟儿子闹翻了,挡也挡不住。
  献玉说,你儿子什么人?
  田老二呲牙,你还不知道吗,他是城建局局长。
  献玉轻松地笑,政府扒你们的房子与我何干?
  田老二满怀深情地说,不说我对老房子有多深的感情,单你大妹子进城打工住在这里不用交房租,一个月可赚出二百三百的,给你老公买药不是正好吗。
  献玉说,就为这你跟你儿子吵架了?
  田老二应道,是的。
  献玉不顾一切将他抱住,宽大的木椅子承受着他们发疯般的爱抚。当献玉迫不及待褪下自己的裤子时,田老二说这里不行,去床上吧。献玉脱口而出,你开始淡忘我的肉体了,你不是喜欢面对梳妆台自慰吗,我真的那么一文不值了吗?田老二突然老泪纵横,坦诚说,我跟结发爱妻磨合多年,夫妻嘛,没有和谐的性爱能叫恩爱夫妻吗?我的爱妻她喜欢跟我在梳妆台前在椅子上……那是我们所找到的最默契最快乐的时刻!爱妻撇下我走后,为了生理需要,我斗胆违背对爱妻的承诺,跟小红跟大妹子你……虽然尽兴,但总也找不到那美好和美妙的感觉,我爱我已故的妻子!
  献玉褪裤子的手僵住了。跟得子在一起谈恋爱时,第一次,得子是从后面抱住她……婚后,也多次那样,自己呻吟时,得子哼哼呀呀就差哇哇大叫,那是最好的感觉么?
  田老二远去了,走时还在大骂儿子忤逆子,建什么花园啊,连老子都不要了,不孝啊……
  献玉这才注意到,小巷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贴了几张搬迁公告。上面盖有政府鲜红的印章,很有震慑力。那些站街女一夜之间全不见了。来来往往的人全是搬家的,他们把各自的锅碗瓢盆一个劲往手推车或农用车上装。
  老房子里的一切都是田老二的。献玉没有什么可搬的。要走出这老房子她该听田老二的。田老二没通知她收拾行李,那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她仍然全装进了包里。
  一连几天没有动静。这天上午正在拔鸡毛,她暗想田老二的儿子要扒老房子,估计是丁香告的状;又想田老二可能斗赢他儿子了老房子保住了。此时,因迟到急急而来的杀鸡老头,将满是家禽血污的围布套在胸前就说,推土机在老街推旧房子了,城市建设真是日新月异啊,城里唯一的老街眨眼就不见了。
  献玉惊呼一声,她的包裹还在老房子里呀。待她匆匆赶到时,老房子已灰飞烟灭,田老二的儿子首先拿自家的房子开了刀。献玉的两个包裹全埋进了瓦砾中。分开众多围观的人群,她惊呆了,老房子另一端断墙下,田老二老泪纵横伏在满是灰尘的梳妆台上,与推土机对峙着。
  睹物思人,梳妆台是田老二的伴侣。
  包裹里的东西都是价格低廉的衣物,献玉不觉得可惜。重要的是,她在田老二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远比财物金贵。她没有再回家禽市场屠宰处,推土机再一次响起轰鸣声,像瓦屋檐下麻雀的聒噪声,这声音让她的心一下就飞回了乡野。
  此时得子在干什么呢?抽烟?或是把那硬硬的鸡肝爆炒过后拿来当零食吃?身上散发有淡淡烟草味的他,此时一定在发呆。他的眼前有两只麻雀在跳跃追逐吗?
  想到这里,献玉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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