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茨基:从太平间打杂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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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籍俄裔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有两个特别之处:一是他获奖时才47岁,是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二是他是一个流亡者。
  布罗茨基,1940年出生在列宁格勒一个犹太知识分子家庭,幼时受到良好教育。他的父亲原是一名海军军官,后因为有犹太血统,不得不被迫退役。从此养活一家人的重担就落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布罗茨基不忍心让母亲这样辛苦,15岁就离开了学校。他先后做过车工、水手、锅炉工,甚至在医院太平间打过杂,还随勘探队去野外探过矿。他白天干活儿,晚上读书,读了大量俄罗斯文坛巨匠和欧美名家的作品,还自学了英文和波兰文。
  这个自幼酷爱诗歌的男孩在书海中畅游,情之所至,自己也开始写诗、译诗。然而,他的诗却无法在前苏联公开发表,只能刊登在一些地下刊物上,或通过朗诵和手抄本等形式流传。
  阿赫玛托娃的预言
  自从布罗茨基开始写诗以来,俄罗斯20世纪伟大的女诗人阿赫玛托娃就一直是他心中的偶像,她是他所热爱的当代俄罗斯诗人中唯一的健在者,其他几位,如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和帕斯捷尔纳克,都早已死于非命。布罗茨基20岁时,终于在一位诗友的带领下,来到列宁格勒郊外的科马罗沃作家村,拜访了阿赫玛托娃。
  阿赫玛托娃的处境是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好转的:恢复名誉,作品解禁,并参加了苏联作家第二次代表大会,还分到了作家村的别墅。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她的独生子列夫·古米廖夫也于1956年重新获得了自由。她的前夫尼古拉·古米廖夫也是一位诗人,但在1921年被处以了极刑。列夫仅仅因为是“阶级敌人之子”,便从30年代大清洗开始3次入狱。由于他的青少年时期基本是在铁窗内度过的,所以脾气难免有些古怪。尽管阿赫玛托娃对他关怀备至,但他们母子仍难以相处。在勉强维持了两年之后,列夫还是从家里搬走了。
  列夫搬走后,阿赫玛托娃并不孤单。因为在她的别墅里,每天都聚集着一帮年轻的诗人,布罗茨基是这帮年轻诗人中,最才华横溢的一个。
  阿赫玛托娃认为,当今的俄罗斯诗坛受马雅可夫斯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马雅可夫斯基的呐喊固是出于他的天性,而他的模仿者却都是一些小混混,只知道利用公众趣味投机取巧。可是仍有一批像布罗茨基这样的年轻诗人,会把俄罗斯诗歌的优良传统继承下去。虽然他们现在还很压抑,甚至受到迫害,但他们早晚会挣脱一切绳索,一鸣惊人。在这些诗人当中,她最欣赏的就是布罗茨基。她说他迟早会“让世界为之震惊”,让她,以及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帕斯捷尔纳克等人黯然失色。
  荒诞的“寄生虫”罪
  从1962年起,布罗茨基就成为了列宁格勒公安部门监视的对象。他经常受到骚扰,还两次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他们给他注射了一种可怕的镇静剂,到了半夜,又粗暴地把他叫醒,拉他去冲冷水浴,冲完再用一块湿浴巾将他全身紧包,然后把他推到暖气边,烤干浴巾……
  从精神病院出来后,布罗茨基再也不敢住在家里。他总是今天在这个朋友家住一晚,明天再到另一个朋友家过一夜。但他仍然没能逃脱警方的追逐。
  1964年1月18日,列宁格勒法院对布罗茨基进行了审判,罪名是“利用诗歌毒害青少年”,并指责他是一个“没有做过任何对社会有益工作的懒汉和寄生虫”,因为他一直没有过稳定的职业。从1955年到1963年,一共换过13种工作。
  针对这样的污蔑,布罗茨基答辩道:“我是个诗人和翻译家。”
  法官们听了哄堂大笑,问道:“你是作家协会会员吗?”因为他们的字典里,只有作家协会的会员才能算是作家。
  就这样,布罗茨基被判了五年苦役。
  随后,布罗茨基被发配到偏远的白海地区,在一个劳改农场里做伐木工。过重的体力活儿使他无法承受,经常晕倒。如果不是当地的警察局局长很同情他,给他换了个相对轻松一点的活儿——洗刷牲口棚和运送肥料,当然在农忙时,还要下地干些农活儿,他很有可能就坚持不下来了。但到了晚上,他仍然坚持读书与写作。这个时期,他的最大收获是研读了英国诗人奥登的作品。他的第一部诗集《韵文与诗》也于1965年在美国出版了,并获得高度的评价。
  与此同时,阿赫玛托娃也一直在对布罗茨基牵肠挂肚,她经常会安排一些年轻的诗友们带着由她出钱购买的物品去看望他。
  被剥夺国籍,逐出苏联
  布罗茨基的被流放,引起了苏联国内和国际社会的强烈抗议。在阿赫玛托娃、肖斯塔科维奇和叶甫图申科等文艺界名流,以及西方作家的呼吁下,当局不得不缩短了他的刑期,提前将他释放。
  1965年9月,布罗茨基获得了自由,但始终没有得到平反,阿赫玛托娃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布罗茨基回到列宁格勒半年之后,对他关际备至、预言他能震惊世界的女诗人溘然长逝了。布罗茨基和他的同伴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为导师抬棺送葬。
  18个月的苦役生涯,让年轻诗人明白了许多东西,而且变得更加坚强,不再惧怕。写作和阅读陪伴他度过了无数寒冷的长夜,来自文学的慰藉,写作,成了他对自己的安慰和纪念。
  诗人沉浸在创作的欢乐里。艺术上他始终贴近两位前辈诗人:阿赫玛托娃和奥登,追求形式的创新和音韵的和谐。
  布罗茨基的作品陆续在美国、法国、德国和英国出版,主要有诗集《山丘和其他》、《悼约翰·邓及其他》、《荒野中的停留》等。尤其《荒野中的停留》更是在西方引起了强烈反响,同时也引起前苏联政府的不安。
  1972年6月,布罗茨基被剥夺了苏联国籍。当局原先是要把他送到犹太人祖先居住的以色列的,但他坚持要求去维也纳,因为他心中的另一个偶像奥登就住在那里。
  在离开祖国前,他给当时的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写了一封信:“跟国家相比,语言是一种更加源远流长的东西。我属于俄语。虽然我失去了苏联国籍,但我仍是一名苏联诗人。我相信我会归来,如果我本人不能归来,我的作品也会归来。”   抵达维也纳后,布罗茨基即与奥登取得了联系。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神交已久。
  布罗茨基遭受的迫害,令老诗人感到十分的愤慨。他满腔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将他推荐给多位著名作家,又要求美国诗人协会为他提供一点经济援助,诗人协会立即拨了1000美元给诗人。这笔钱,诗人一直用到了他抵达美国密歇根大学任教。
  随后,奥登又同他一起去了伦敦,安排他出席了“国际诗歌节”。很快,布罗茨基就接到了密歇根大学的聘书。
  随后,布罗茨基就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去了纽约。在密歇根大学,一边写作,一边教学,并于1977年获得了美国国籍。
  由于远离祖国,乡愁成为了布罗茨基诗歌的重要主题之一。他说:“一个作家不能用他的母语发表作品,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他在美国发表的作品,开始还是用俄语写的,然后再自己译成英语。后来他就改成用英语写了,例如,他在1986年出版的著名散文集《小于一》就是用英语直接写成的。
  布罗茨基到西方后,很快就进入了主流文化圈,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落入了“同时属于两种文化的状态”。浓郁的抒情性、音乐性和强烈的视觉效果,使得他的诗歌更加丰富完美,深邃奥妙,受到了极高的评价,被誉为“世界诗人”。
  荣誉接踵而至
  定居美国后,布罗茨基的创作大丰收,荣誉也接踵而至:1978年当选为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和全国艺术与文学学会会员,巴伐利亚科学院通讯院士。
  1987年,由于布罗茨基的作品“超越时空限制,无论在文学上及敏感问题方面,都充分显示出他广阔的思想和浓郁的诗意”,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得知自己获诺奖时,布罗茨基正在伦敦一家中国餐馆与著名的英国畅销书作家约翰·勒卡雷共进午餐。这一场景颇富象征意义。人们常常把他的作品看作是“文化移位”的结晶。这种时刻,不同的文化因素似乎汇集到了一起。
  在发表获奖演说时,布罗茨基谈到了三位俄国诗人——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和阿赫玛托娃,两位欧美诗人——奥登和弗罗斯特。他动情地说:“那些身影常使我不安。……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他们的综合,但总是小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个体。若是没有他们,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作家我都无足轻重,至少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他还表示自己对政治不感兴趣,也不是什么“持不同政见者”。
  圣彼得堡的“布罗茨基美国书房”
  1996年1月28日,布罗茨基在他位于纽约莫顿街44号的家中因心脏病突发,在睡梦中离世,终年未满56岁。他一直被心脏病所困扰,曾做过两次心脏手术。显然,这与他早年饱受精神和肉体的折磨有着直接的关系。
  时任俄罗斯总统的叶利钦在哀悼这位美籍俄裔流亡诗人时说:“布罗茨基是俄罗斯诗歌的太阳,是继普希金之后最伟大的俄罗斯诗人。”并称“前苏联当局将这位罕见的奇才驱逐出他的祖国,是俄罗斯永远的耻辱”,他也十分懊悔在他执政后,没能及时将诗人迎回俄罗斯,成了俄罗斯永远的遗憾。
  在布罗茨基死后,他的遗孀玛丽亚·布罗茨卡娅将他书房中的遗物——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两个装满书籍的书柜和三台打字机,全都捐给了诗人的故乡圣彼得堡。书桌上摆着奥登、阿赫玛托娃等人的照片,打字机前有茨维塔耶娃的肖像……
  如今“布罗茨基美国书房”正陈列在圣彼得堡喷泉楼阿赫玛托娃故居博物馆内,意味着两位诗人之间的紧密联系。一位是20世纪俄罗斯的诗歌皇后,一位是俄罗斯诗歌传统的杰出继承者和创新者,他们都是享誉全球的诗坛巨匠。
  如今,圣彼得堡市政府已在位于铸造大街24号的诗人当年与父母居住的寓所,建成了布罗茨基故居博物馆。但是在2004年以前,布罗茨基故居的5间房子,已分别被5个家庭所居住,其收购过程异常艰难。经过10年努力,才相继收购成功,修复工作也才得以开展。布罗茨基故居博物馆已于今年的5月24日,诗人诞辰75周年前夕,向公众开放。
  张宁据《炎黄春秋》龙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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