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101国道上增了一条斑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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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沉睡三个月后奇迹般苏醒
  哪一种死法最幸福?在我看来只有一种——睡着离开人世间。
  2012年夏天,我在广州市第三人民医院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努力睁开双眼的那刻,床头边有张脸凑过来,满眼惊讶、怀疑、激动……这是谁啊?我觉得脑子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醒了!乖儿子,你终于醒来了!”哦,这是父亲。
  父亲慌里慌张地出去叫医生。我看看四周,斑驳的白墙,强烈的灯光,刺鼻的药水味……正当怀疑自己是否病了时,听到旁边有人说,“奇迹啊!昏迷了整整91天,竟然醒过来了。”“他们家终于有个盼头了。”
  医生来了,翻开我的眼皮看了看,对我说:“张眼,闭眼,抬手……”我一一照做。最后医生说:“嗯,是醒过来了。恭喜你呀!”父亲的眼泪淌了下来,颤抖地握着医生的手,不停地道谢。
  “我儿子醒了,醒了。”……父亲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下午,我的身边围了好多好多人。―个个问我:“认识我吗?知道我是谁吗?”一个个都眼泪汪汪。我记不起来,只能茫然地摇头。我只记得那个抱着我大哭的女人,是自己最亲的母亲。
  “没关系,出车祸的人都是这样的。”亲戚们劝着,“对啊,慢慢来,不要急,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了。”尔后终于听明白,自己是出了车祸。
  我没有以最幸福的方式死去,老天爷给了我又一次重生的机会,将我从鬼门关丢回了人间。
  2.必须道歉说声对不起
  病情好转一点后,父母把我带回家疗养。可刚回家的那段时间,父亲天天不在家。我问母亲,母亲总是说:“去交警大队了。”“去干什么?”“去抓那个肇事逃跑的司机,给你讨回公道!”
  父亲回家的时候,就带回来各种各样的人。有时候是警察,有时候是记者,有时候又是无关紧要的什么人。我总觉得很烦躁,我讨厌那些人可怜我的眼神。有一天我听到父亲说:“他躲起来了,有人说可能去乡下了。”
  母亲说:“那可不行,你一定要找到他。医院里的医药费还欠着呢!”
  “嗯!”
  父亲出门了,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回来的时候,他衣衫褴褛,风尘满脸,手里还紧紧拽着一个人,那个人也同样狼狈不堪。父亲把那人拉到我的面前:“说吧,快点!”
  那个人愣愣地看着床上的我,神情复杂,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我茫然地看着,不知道父亲要那人说什么。父亲扭头望向我:“儿子,这个人就是撞你的司机!就是害你躺了91天,现在还不能走路的人!”我听得出怒气在他胸腔内燃烧。
  父亲对着那个人怒吼。那个人又走近了一步,低着头。他嘴巴终于张开了,颤抖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父亲似乎更来气了,拽起那个人:“谁让你跪着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有点骨气没有?”
  尴尬的气氛僵持了许久,那人吃力地站起来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母亲疑惑不解:“怎么让他走了,钱要到了吗?”
  父亲摇了摇头,“他没钱。”母亲一下子大哭了出来,对着父亲又踢又打,“你这个没用的人,你千里迢迢找到他,就让他说一句对不起就算了?你到底有没有为儿子想过?”
  父亲闷声说:“儿子治病的钱我会赚到,用不着你担心。”
  这以后,父母亲三天两头地吵架。父亲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有时候谁也不愿意搭理。后来父亲才告诉我,那人家里很穷,有一个儿子,比我小两岁,是个残疾人。来城里是跑业务的,肇事的大众车也是临时租来的。
  父亲又说:“我不让他赔,但是我必须让他向你道歉,这是他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儿子,你要记住,一个人做错了事情要敢于面对,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3.血浓于水的呼唤
  回想起来,在我的记忆中,从小我只爱依恋母亲,不喜欢父亲。父亲是个脾气很执拗的人,他永远爱给我买鲜艳的亮色衣服。只要我出门,他就要我穿亮色衣服。一直到上初中,无论怎么反抗,父亲依然顽固不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被约束过头了,连穿衣服的自由都没有。
  2008年,我和朋友一起做生意,资金周转不灵,在最艰难的时候向父亲求救,父亲却没有伸出援手。那次以后我和父亲之间本就不亲密的关系冷到了冰点。
  时间是支隐藏在岁月深处的镇静剂。诚然,从前总觉得父亲对我不好,但现在想想,我又何尝不是一直忽视父亲,甚至没有对父亲认真笑过,也从来没有用亲热的语气喊过一声爸爸。一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找母亲,父亲于我而言仿佛就是个陌生人。
  自从我车祸之后,连一向勤劳的母亲都不得不承认:“这段日子最累的就是你爸了,你出事以后,他就把医院的走廊当家了,每天吃睡都在那里。那时候还是春天,医院的花岗岩地板冰冷冰冷的,你爸困极了就在地上睡。”
  我很心痛:“他怎么不回家睡呢?家和医院很近啊。”
  “他怕你醒过来看不到他会害怕,他想第一个看到你醒过来啊。”
  更令我难受的是,医院有规定,重症室的病人是不能随便探望的。父亲为了时刻了解我的病情,连重症室里打扫卫生的师傅都买通了。每次师傅打扫出来他就问他情况。
  师傅不懂病情,就把从治疗仪器上看来的数字(血压、心跳等等)告诉父亲。父亲更不懂,记下来跑去问医生。一次又一次,医生被他问得烦了:“你儿子醒过来的几率极低,即使脱离危险期,以后百分之九十也是个植物人,除非奇迹出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父亲好像听不懂这些,不管医生怎么说,他总是执拗地坚持着:“他是我儿子,我最了解他,能不能醒过来我自己知道。”
  我这才恍惚忆起,原来沉睡的三个月里,“梦中”那个呼唤的声音是父亲在一遍遍喊我:“儿子,醒来吧。快醒来,爸爸等着你呢。”
  “儿子别睡了,这么贪睡,对身体不好啊。”
  老父亲的脆弱,有时真的比新生的婴儿更让人心疼。   4.父亲执意画斑马线
  在家疗养期间,父亲有天下午兴冲冲地对我说:“儿子,爸爸要为你做件事。爸爸要让他们在我们小区门口画上一条斑马线。”
  母亲告诉我,我出车祸的地点正是小区门口的国道线上。听说,在我之后依然有人不断地在同一地点发生车祸。
  父亲认认真真地在家写申请书,说是要交到县政府。他文化程度不高,写起来很费力,写了撕,撕了又写。他一边写一边感慨:“要是你病全好了,就可以帮爸爸写了。”
  好不容易写完了,父亲请内行的人来看。那人看完了说:“你这样不行啊,得有数据。这条路上有过多少场车祸,伤亡的人有多少。斑马线不是你说要画就能画上的,政府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就给画一条啊,这有规定的。要不然不都乱套了?”
  内行人几句话就把父亲两天的劳动成果给否定了。
  父亲又跑去交警队要求帮忙,好话说尽,人家还把他赶了出来。
  他不服气,厚着脸皮去求人,终于有人同意帮父亲,找来了数据。父亲激动地念给我听:“2006年交通事故202起,18人死亡,68人重伤……这么多人都在这条路上遇难了啊,几家人受得了啊?”
  当天中午,父亲没睡午觉,刷刷刷地把申请书写好了,拿着申请书就挨家挨户串门,要小区所有人签名支持。
  很多人劝父亲,“你不要白花力气了。政府、交通部门岂能听你一个人指挥?”父亲摇头,“不,我一定要讨个说法,我不能让我儿子就这么白白被撞了。”
  没有人可以拉回发了疯似的父亲,他片刻不休、马不停蹄地又跑开了。整个小区6栋楼,300户人家,接近1000人。父亲一个一个找上门去,从1楼到10楼,有的人白天在晚上不在,有的人晚上在白天不在,父亲就白天跑晚上跑,第二次,第三次……父亲这一跑就是整整十天,连梦里也嚷嚷着让人签名。还好多数小区的人都知道画上斑马线对他们也有莫大的好处,父亲最终获得了多数人的支持。
  皇天不负苦心人,半个月后,父亲把那张写满名字的纸给我看,“儿子,你看,这是大家对我们的支持。爸爸不是一个人在作战,而是整个小区的人。画上斑马线以后,大家就不用担惊受怕地过马路了。”我看着驮了背的父亲,忍不住拍拍他的肩:“爸,你休息休息啊……”
  5.男孩穿得鲜艳并不可笑
  申请书终于交上去了,父亲松了一口气。我拉着父亲坐在身边,心平气和地聊天。我们聊车祸,聊小时候,我突然问父亲:“小时候,你为什么老是要我穿亮色的衣服。我那时候可恨你了, 一个男孩子穿得那么惹眼,会让人家笑话的。”
  父亲停了话,愣愣地看着窗外:“马路上车来车往,太危险。穿着亮色衣服显眼一些,司机就能注意到你。想不到还是出了车祸,爸还是保护不了你……”
  隔天,父亲满脸笑容地对我说,“儿子,爸带你下楼去看看。”我坐在轮椅上,父亲在后面推着我。一出小区大门口,就看到马路上雪白的斑马线,在阳光下耀眼极了。整个小区都轰动了,大家都跑出来看,看到我和父亲,大伙都拍起了手。
  父亲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俯下身来,用消瘦的尖下巴顶着我的头,双手环抱着我。我抬头看着满脸皱纹苍老的父亲,泪如滂沱……
  有时,我会猛然想起,也许老天爷再次赋予我生命的原因,是不忍伤害这个单纯又渴望我回到他身边的父亲。
  如今,那条101国道线上新添的斑马线,所有人都叫它“亲情斑马线”。
  (据《意林》西城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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