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S风暴中的三星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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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在一个全国性的电视新闻发布会中,刚满47岁的李在镕深深地鞠了一躬,为著名的三星首尔医院的失误向公众道歉。这位头戴皇冠的财阀二世承认,在韩国与MERS疫情的斗争中,该院的失误令局面愈发复杂化。这个被韩国人认为最好最现代的综合私立医院平时一床难求,现在却无限期对外界封锁。对传染病的轻视和公共卫生危机应对经验不足使得本应是阻挡疫情的桥头堡却成了疫情的一个主要“策源地”。无论是“三星式的管理”、“探病文化”还是“政府失职”,这次MERS疫情叩问着韩国整个医疗防线。三星医院难辞其咎,而需要道歉的可能不止李在镕一人。
  
  失陷的医疗堡垒
  截至6月24日,三星首尔医院进入部分封锁状态。医院本馆出入口,带着蓝色口罩的保安人员正在对医院访客的出入证一一进行核对检查,限制通行。他们用热感应器和体温计测量发热,不戴口罩就不让进医院。围着白色栅栏的急诊室里空空荡荡。这是高级大型综合医院——三星首尔医院开业21年来首次决定封锁院区。
  在通往本馆6-20楼病房的一楼电梯入口,一位50多岁的金姓男士焦急地表示:“6月12日,患上肺癌的父亲失去意识后,我将父亲从京畿道送到这里的重症患者室。在这里没有听到关于封锁以及与MERS相关的说明,一整天都很不安。”他表示“想转院,但能进行放射线检查的医院不多,因此犹豫不决”。 从6月14日开始,这种焦灼的情绪开始蔓延在病患和家属当中。一名买了饮料急忙向病房走去的女性表示:“在新闻上听到医院会关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非常担心。院方应该先告诉我们合诊的医院在哪儿。”该女性透露称:“我怕如果说是从三星首尔医院转院过来的会受到歧视,所以虽然想转院也没能转。”而在病房入口一边,一名50多岁的男性跟健壮的保安人员发生了争执。该男性要求看望住院的母亲,但保安人员阻拦称,如果没有只给一名监护人发放的“常住证”就不能出入。最终该男性在院方确认身份拿到“常住证”后才进入病房。
  从6月14日开始,三星首尔医院就为防止MERS再次扩散推出了临时限制新患者来门诊以及住院临时限制、除急诊以外暂时中止做手术、限制探视住院患者等对策。医院一整天都充满着寂寞和紧张。在这里只能看到戴着厚实口罩的医疗团队忙碌的身影。医院职员们一整天都拿着电话,向将近5000名预约6月15日看病的患者通知“请在6月24日封闭措施结束之后再重新预约”。之前挂号室门前每天都会有数百人等待,现在只有四五人远远坐在那里。到了晚上,连在医院里的记者也被请了出去。
  陷入MERS漩涡中的三星医院,连远程诊疗也无法维系,居住在大邱的60多岁的宋女士接到了“您预订的6月15日癌症相关检查日程已取消”的通知。宋女士给医院打电话表示:“药都吃完了。希望能把处方传真过来让我接受治疗。”但院方相关人员回答称:“不可能用传真给您发过去,请去其他医院接受治疗并开处方。”显然,这座本该挡住病毒的医疗堡垒已经沦陷,成为重大传染病的暴风眼,并因此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疏漏百出 越陷越深
  就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三星集团既定继承人李在镕发布了一份公开道歉信,为三星旗下的这家医院在MERS疫情传播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表示道歉。李在镕表示:“我们的三星医院未能阻止MERS疫情传播,为公众带来了如此多的痛苦和担忧。”李在镕承认,医院的疫情防控工作不到位,给公众带来极大痛苦和忧虑,对此表示深切道歉,尤其是向因感染MERS不幸身亡的患者及其家属,以及正接受治疗的患者和隔离者致歉。三星将对治疗患者尽所有责任,并于疫情结束后改革医院,彻查疫情扩散原因。这是疫情爆发以来首次有三星高层公开道歉。
  只是,三星太子的道歉并不能从实际上缓解外界的压力。现在,三星首尔医院医疗团队的负担越来越大。在837名住院患者中,被隔离患者达到218人。在3890名医生和护士中有291人被隔离,因此业务强度也日益加大。急诊室本来是八小时一换班,现在改成12小时一换班。医院相关负责人表示:“预约手术的患者中有三分之二是重病,很难更改日程。癌症或移植手术很难转到其他医院。”
  与此同时,首尔市给医院施加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首尔市已决定对三星首尔医院内2944名合同工确认是否有感染症状。首尔市企划调整室长柳炅基表示:“第137号患者在出现发烧症状以后,还在继续移送患者,但其并未纳入三星医院自己的监控名单中”。 而东国大学预防医学系教授李莞(音)觉得这些手段还远远不够:“如果想要防止扩散,就要掌握来往三星首尔医院的人员并通知地方政府。截至6月24日,要将医院内的所有职员进行隔离。”显而易见的是,这家航母级别的医院正面临政府的不信任、民众的指责和同行的攻击,而脱离这个漩涡远远不是一个道歉就足够的。
  这家已成立20年的品牌医院,似乎还没有积累充足的经验来应付这样突如其来的疫情。6月14日,韩国在一天内新增7例MERS感染病例,其中四人在三星首尔医院被感染。考虑到病毒进一步扩散的可能性增大,三星首尔医院顶着压力,决定从6月14日至24日,除了紧急情况外,不接受门诊和住院治疗。截至目前,在三星首尔医院染病的患者增至71人,占韩国总确诊病例的49%。
  在6月14日新增的确诊患者中,一人是三星医院医生。他于5月27日在急诊室给其他病人看病,当时第14例患者也在那个病房。这名医生在6月10日出现高烧症状,他在这之前未被列为隔离对象,甚至给两个病人看了病。韩国舆论对此做出谴责,指这名医生明明与“超级传播者”同处一个病房,当局却没有把他列为隔离观察对象,凸显医院和卫生当局的防控有多疏忽。在这之前,6月13日被确诊感染MERS的一名三星医院急诊室护送人员曾与216人有过密切接触,此一消息传开后,三星医院已遭批评。在此之前,一名35岁的男性MERS患者在三星首尔医院被误诊为肺炎,在人来人往的急救室待了近三天,接触过数以百计的人,成为一个MERS超级传播源。   欲戴王冠 必承其重
  作为三星集团医疗健康项目的旗舰,三星首尔医院的一切都是高端的,而且必须往更高端走。三星首尔医院是韩国最受追捧的医院之一,曾由白宫指定为紧急情况下可为美国总统实施治疗。直到该院中断大部分业务之前,这家拥有1900个床位的医院日接待门诊病人约7500人。
  仅仅说三星首尔医院是一家综合性医院,无法说清楚它在韩国医疗系统中的地位。韩国人一看到该医院的患者名单就信服了:韩国首富、三星企业集团会长李健熙自去年心肌梗塞发作后,一直在该中心20楼的一个VIP病房里接受治疗。
  
  因此,当三星在5月20日诊断出该国首例MERS病例时,韩国没人觉得意外,还把病例的发现归功于该院的医疗技术。在韩国,人们普遍认为生病后,子女有义务动用一切关系在三星医院弄到一张病床。韩国人普遍认为这个医院提供的医护服务是最好的。即使要在医院的急诊室等好几天,他们也宁愿要一个三星医院的普通病房床位。
  作为韩国保健产业中吸引外国病人最多的医院之首,三星首尔医院的健康体检业务也被打造得仿佛镶满钻石的皇冠,只提供给最高端人士。在医院的体检VIP贵宾室,有专门的护士和翻译人员进行一对一指导。还制作了包括汉语、英语、俄语、日语、阿拉伯语等共六种语言的宣传手册、宣传CD,添置了顾客可以直接接触到的检查引导门。对于不能前来医院的患者,三星首尔医院还提供上门采血、家庭护理等服务。一套全面的身体检查可以耗时两年,收费400万韩币。
  简而言之,三星首尔医院是完全国际范儿的和“江南Style”的,“像三星级酒店”一样的住院环境也吸引了不少外国病患,住院部俨然小联合国。但也许就是这样的高度国际化的流动性,造就了致命病毒全球传播的温床。正是这些“高端”的国际病患上午出院下午就飞回欧洲美国,使得病毒很快打开了通往世界各地的大门。
  盛名之下的压力不仅困扰着医院,也考验着三星目前的舵手李在镕。就在疫情发生之前,三星集团的继承人之争还是韩国民众茶余饭后最大的八卦谈资。
韩国总统朴槿惠在三星首尔医院视察疫情

  不久前,三星集团内部进行了一些资产重组动作,目的是增加李在镕在集团核心企业“三星电子”的股权比例,增强他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对于李在镕是否有类似父亲李健熙的能力掌管三星集团这艘“航空母舰”,外界仍然有一些疑虑。而这次三星旗下医疗航母的重大失误似乎在坐实外界对这位“太子”的质疑。
  本来,李在镕正着手推动整个集团向务实主义风格转变,这与其父的魅力型领导风格截然不同。然而,突如其来的MERS风暴却将整个企业拖入泥潭当中。于是,“务实低调”的李在镕独自一人视察三星首尔医院,没有任何随从人员,为了公共安全,也为了企业声誉。李在镕弯腰鞠躬,显然是认为除了“领罪”,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医院像跳蚤市场
  韩国的MERS疫情已导致27人丧生,是除MERS发源地沙特之外疫情最严重的地区。不过,目前该国疫情似乎已经见顶,日新增感染人数已跌至个位数的低水平。
  为何MERS在韩国传染这么迅速?或许,这与韩国国内对重大传染疾病的轻视有关,这种轻视从政府到大医院再到个人,最后被致命病毒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出现首例MERS病例时,韩国政府仅把与其有密切接触的人列为隔离对象,直到患者不断增加,才开始隔离所有直接、间接接触者。该患者去过的四家医院中的医生也被确诊感染了病毒,但是有位医生并没有被马上隔离,而是去观看了一场音乐会,与数以千计的陌生人在一起达4个多小时,这就造成了三次传播。一名休假的韩国士兵见了他的母亲——在医院感染了MERS的护士,但军队和卫生部门竟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很久之后这名士兵主动报告。
  韩国当局公布的防疫指南,是根据从中东地区搜集来的“片面情报”制作,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当局却过于迷信指南内容,导致无法就实际情况作出反应”。另外,任性的“四处乱窜”的韩国患者,也让韩国政府忙于给世界各国道歉。
  除此之外,韩国的“大医院文化”也难辞其咎。好的医院比如三星医院往往一床难求,病患家属以及他们雇来的私人护工会陪着患者,睡在病床之间的行军床上,使得医院极其拥挤。对韩国人来说,看望住院的亲友和同事也是一项重要的社交礼仪。他们通常会带着水果礼盒等物品去医院探视。有些教会成员还会围在患者床边祈祷唱歌。就像韩国人喜欢说的那样,整个场面看着就像“跳蚤市场”一样。
  有世界卫生组织专家组表示,这种过于拥挤的就医环境,让看起来颇为现代的三星医院,在面对MERS时特别脆弱。韩国所有的MERS病毒携带者都是在医院传染的。其中65人是病人的亲友,或是家人雇来的护工,在看望或照顾住院的病人时,感染了这种疾病。
  “韩国的医疗服务没有地域限制,从这一点来说,三星首尔医院是一家全国性的医院,所有人都想去那里治病,”大韩感染学会理事长金宇柱说,“MERS的爆发是对我们医疗体系的一场压力测试,暴露出了它存在的问题。”“最令我们痛苦的是,我们未能在三星医院隔离第14号患者。”一位名叫权德喆的高级官员在政府的MERS应对总部这样说。权德喆表示,政府打算改革韩国的“医院文化”,如限制探望。但批评人士认为,无论如何,“三星式的管理”也应为此次危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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