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角岔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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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鲁华一个人坐在金沙江边的荒岗上,两只裤管上卷,力士鞋踩着大地褶皱——阿角岔人的生活从没离开过这块土地。他的眼睛望着前方,迷茫、沧桑、无奈。金沙江边的荒岗,没了绿色,也没有飞鸟,浓云压顶,邹鲁华仿佛苍凉大地上唯一的活标本……
  就是这张摄影照,让我彻底地记住了禄劝,记住了禄劝这个叫阿角岔的村庄。
  一年多前,禄劝宣传部的杨加林到我的办公室,每一次他总是风尘仆仆,我们的交流几乎全限于工作之中。在移动硬盘上,我看到了上千张关于禄劝扶贫攻坚的图片——这些瞬间固化的记录,在这一刻显示出了意义。在那个夜晚,我看得眼睛发酸,连续的工作甚至让我产生了恶心感。对于这一片难舍难离的故土,加林总是充满激情:这是阿角岔,这是二道坪……我们这些年扶贫攻坚,连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于是,我记住了这张照片,也记住了阿角岔。喜欢听加林讲禄劝的故事,讲他自己——禄劝山大,从县城到乡镇,最长的耗时四五个小时,那一年加林在九龙乡,回家的日子少,值夜班,每晚以沙发为床,一台电视机陪伴着这个孤独的男人。枪声响起或者电视剧中的男人女人吵架,加林醒来,迷糊地看上几眼,又睡去……
  常年的不规律生活使得他的睡眠出现了问题,他不得不走进特殊病室,进行睡眠的干预和治疗……这些年,禄劝在进行一场扶贫攻坚的伟大战役;这些年,这场战役中的少数同志在扶贫攻坚的路上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这些年,禄劝的基础设施越来越好,贫穷正慢慢地脱离禄劝人民的生活;这些年,我所认识的扶贫攻坚战线上的禄劝的朋友们身体消瘦了,头发白了。是的,扶贫攻坚的大战役中,我们的工作也常常和禄劝这个地方有了更多的关联,我还记得,那一年,禄劝的朋友们是半夜过来的,电话里说扶贫攻坚任务太紧,只有晚上 10点才可以出发赶到昆明。我记得,他们到达的时候已是半夜,我们讨论《大美禄劝》,我们一起看禄劝精美的刺绣,一起审定封面和版式。谈完工作,已是凌晨。春城没有鸡鸣,但环卫工已经在马路上打扫卫生。他们驾驶着车,走离这个城市暂时安静的早晨,走进禄劝,走进那场守土为责的战场中去。这块4233.91平方公里的土地及其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 48.73万汉、彝、苗、傈僳等 24个民族的人民,同样在等待着一个时刻的到来:彻底告别贫穷!
  在昆明市版图上,禄劝是一个伟大的地理存在。它占据了昆明市国土面积的五分之一,禄劝县山区、高寒山区占 98.4%,大江、大河、高山、峡谷使得禄劝的地理地貌呈现出了千姿百态,民族文化拙朴悠久的特点。地理之江河、湖泊、溪流、山川密布其中,我独钟情于大山,这或许缘于我的成长——那些在大山上一边放牧一边读言情、读金庸、古龙的时光。有时候,我甚至固执的相信:个体生命中的那小点精灵古怪气,不是来自于后天的教育,而是来自于大山的给予。大地之生命,乃自然之物种,融天融地,便有些灵气浸润。
  那日爱松电话,说是要讲述一个脱贫攻坚的故事。欣然领命,但提了个小要求:分我到禄劝。我说,这些年,禄劝于我有着很深的情感。
  同行者有杨杨、诗人田应时、昆明日报的程权等,都是情投意合的朋友。到达禄劝县城,好友刘继慧已在陈列馆等候中。图片、文字、声像又是将禄劝的概貌在我们的脑海中映了一遍:那些在陡坡上修建的弯曲的山路;已经呈现的产业园区;少数民族精美的服饰;禄劝丰饶生态的物产;为昆明这座城市提供饮用水的云龙水库……所有的这些,都加深我们对禄劝的记忆。我又看到了那幅照片,邹鲁华坐在金沙江的荒岗上……我知道,这一次,是要亲自走进阿角岔了。
  车出县城,我们走进了禄劝的地理之中。植物呈现葱郁,大山是视觉的障碍,山路更崎岖了。大约用了两小时到达马鹿塘,这是禄劝的西北部,马鹿塘的西北与乌东德相连,东北面隔江与四川会东相望——很难相信,距离省城昆明179公里的地方,居然就是四川的会东县;正在建设的乌东德水电站,是全国第四大水电站,这排名正在提升禄劝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然而,移民搬迁也给禄劝的扶贫攻坚带来了不小的困难和影响。
  马鹿乡植被繁茂,森林覆盖率极高。在派出所,李本雄书记和宣传委员李晓慧已在等候我们,这里海拔是 2700余米,森林吹来的风有些凉意,云南大地长时间的干旱在这样的凉爽中似乎淡化了。下车时,同去的诗人田应时已感到身体不适,苍白的脸色让我们担心:他是否还能走进阿角岔?
  正赶上马鹿塘街子,在山区,人们分散而居,每个乡镇都有街子天,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这里,进行商品的交易,也在交易中将世界和见识打开。山区处于农忙,街子上人不是太多,但那些从大山深处搬运到此的物产依然吸引着我们:撒坝猪做的火腿是有名气的;五月成熟的鲜桃还挂着今晨的露珠;成群的小鸡苗在竹篓中扑腾着稚嫩的翅膀,它们幻想飞向更远的天空,却不知总成为人类餐桌上的美食;豌豆粉是自制的,混杂着土地的芳香;小贩们脸上的笑诚实、朴素,尽可能地保持了作为自然人本真的性格……所有的一切物与事,都弥漫着来自禄劝大山的味道。李本雄书记和我们走着,不停地讲解着禄劝丰饶的物产,也不停地会被打断——突然出现一个背背篓的妇女走上前来,用当地话询问什么;从杂货铺上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似乎和他说着什么事情。他热情地和他们交流,遇到一时回答不了的就告訴他们:回头到办公室来找我!一个基层的地方官,他更像他们的兄弟、兄长……这些年的工作,他一直深耕于基层,从禄劝一个乡镇到另一个乡镇,但更多的时候,他一直呆在马鹿塘,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这里的人民——这是基层公务员的现实:长年地生活、工作于此,将生活和家庭几乎完全地交给了他的家人。在禄劝扶贫攻坚的日子里,十天半月才能回一趟家,成了他们最渴望的事。从马鹿塘到禄劝县城,得花两个小时,不是每个人想回家就回得了的。
  那一年我到禄劝的团街和九龙,看到了几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将她们的青春交到了这里,有的是研究生。这一来,有的可能永远地留在了这里,留在被群山包围的乡镇之中。未来,她们将在这里走进生活;未来,她们将在这里谈婚论嫁;未来,她们中的少数将获得晋升,走离这里,更多的人会在这里驻守下来——时光在几十年之后会将她们的原址更改,她们将和这里的村民一起守望着这块土地。   2
  雄峻的大山,将马鹿塘镶嵌在了禄劝的西北部。在它的东北面,隔江可以看到四川的会东,金沙江水不是很大的时候,地缓交界处的村民们会相互走动。马鹿塘的东边是则黑乡,南面是撒营盘,西面是皎平渡。在我的印象中,禄劝的地理地貌、人文景观都是摄影家、艺术家的天堂。而这里的老百姓不这样思考,等有一天,这些美丽的风景都能当饭吃、能换来财富,这才是他们期待的现实生活。
  马鹿塘地名意指有马鹿出没的地方,然而,时间的轮转和文明发展,昔日出没的马鹿成了背影,成了传说。在今日的影像中,我们已经无法看到成群的马鹿在森林中觅食饮水的踪影了——科技越进步,物种的消失就会越快,这是文明的脆断,是困惑,也是矛盾。在偏远边疆省市的县乡,越是风光美丽的地方,经济发展就相对滞后。马鹿塘乡建档立卡贫困户共 1571户 5090人;960户 3315人贫困群众已达到脱贫标准。李本雄书记不敢松懈,依然带领着全乡的党政干部没日没夜地投身于这场战役中:高寒山区除种植有玉米、大麦、小麦、豆类、薯类等传统农作物外,现在已成功引种了当归、重楼、波菱瓜、葛根等名贵药材,而梅花鹿、白腹锦鸡、撒坝猪、黑山羊、乌骨鸡、肉牛的养殖将给这里的人民带来新的财富。
  从马鹿塘乡政府所在地前往阿角岔有 26公里,听到路是全硬化的,我想很快就该到了,却不曾想,这是我一生中走过的最难走、最恐惧的一条路。引领我们前行的是两辆越野车,开车的是两位干练的乡政府驾驶员,言寡,冷峻,理性。山路上的行驶,太需要专注、熟练、稳重与沉着。诗人田应时因为身体的不适继续留在马鹿塘乡的高寒山岭,享受这里凉爽的清风、也抒发他的诗性。车到撒马基,搭上了保主任,这个穿白衬衣的男人指着峡谷底说:阿角岔就在那下边。极目张望,没有村庄的痕迹,刀劈斧削的大山仿佛伟大的神,高耸挺立,将这里的一切凝固了。
  蛇形盘旋的水泥路并不宽敞,车辆刚好可以通行,坡陡,如果对头来车,避让的空间都没有,大型车辆是没法通行的。李书记提醒驾驶员慢一下,他担心我们对这样的路况不太适应。一个转弯连着一个转弯,回过头去看刚走过的路,或者将视线朝下望去,一个拐连着一个拐。撒马基的保主任说:我们生活在这里都很少到阿角岔!阿角岔属于撒马基村委会,从这里到阿角岔还有 10公里。在视觉的直线距离中,并不遥远,然而弯连着弯,拐连着拐的路将这条路无限延伸了。在几个拐弯处我们将车停下,高山耸立,天空被分割了。大山裸露的外表可以看到了河谷区的断裂发育,陡坡上的褐色砂页岩裸露在地表上,植被稀少,那些从石缝里用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时光生长出来的核桃树在这个季节显露出它们的葱郁和茂盛,绿色的巨大的树冠彰显生机,这一团一团的绿色使得这里的荒凉暗淡下去。然而,峡谷里吹来的风带着一丝的热浪。
  上车,继续沿着这些弯弯绕前行,有山泉从石缝中流出。云南山岭的雨季依然没有来临,水流冲走了路基上的碎石,它们不急不躁,每一个雨季掏空一点。我们的车在向下行驶时,驾驶员嘀咕了一句:前面的路基悬空了。我看出去,水泥浇制的路面以悬空的姿态保持了路的模样,这光滑路面靠近悬崖的这边已经空心,车辆必须紧靠山体行驶——而这里,从陡坡上落下来的碎石让路面极滑……两股酸疼,大腿肌肉紧绷,那凌空的恐惧便从心底滋生出来。车轻松地越过了这个险段,但不知之后,每一辆车是否都能安然越过?不知在时光之中,这条酝酿出爱的路能否健康永驻?回过头去,看到对面一个悬崖,陡坡上停放着一辆残破的银色轿车的尸体。问保主任是咋回事。说是去年一辆车从悬崖上滚落下来,人没了,连个死都四分五裂,车也就没要了——拖车的成本太大。这变形的车就成了死亡的路标,成了警示!
  车行至谷底,刚才还流淌的清泉不见了,也许在半山腰的某个地方改变了流向。保主任说:85沟没修之前,阿角岔村民就是到这里背水吃的。这荒凉的大山,这流淌的泉水,时光的镜面,映照出了阿角岔村民的日常生活。从这里到阿角岔,还有一段距离,来回人背马驮,运一次水,花费的时间不少于三小时,每天每户人家都得出一个壮劳力,他们天天背月月背,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这背水打发了——在原本缓慢的生活中,这是一大笔时间,一大笔不小的成本。
  说话间,看到了屋舍,它们从峡谷底部的时间缝隙中冒出来,全用石头垒成的房屋,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特殊地貌的特征,也一并将昔日的艰难呈现出来。蓝底白字的“阿角岔”村牌子迎着金沙江吹来的热风。
  下车、步行,戴上草帽,防烈日,刚才山顶上的凉爽消失殆尽,从海拔 2700米到 1240米的阿角岔,这一距离,我们下降了 1460米。整个身体犹如置身于一个蒸笼之中,那热风不紧不慢地吹来,无微不至地浸入每个毛孔,身体便有了不适感和焦躁感。太阳在被大山切割成的方形天空中穿巡,白光闪烁,这个伟大的神,给阿角岔带来了光,也带来了酷暑,不过,当太阳神离去,月亮神来临时,这里应是一个极近禅意的百年孤独世界……这就是阿角岔了。举目四望,四周的荒芜大山犹如巨大的囚笼,困于其中的人是一个极小的可以忽略的存在。在不远处,金沙江以其永恒的奔流将大山切割了,江的这边是马鹿塘的阿角岔,江的對面就是四川的会东。一样的热浪滚滚,一样的荒凉。云南的干旱持续中,雨季依然没有光临这里,缓坡上的一些树已经枯萎,唯有以死亡抗争。阿角岔的土壤是砂石土壤,在村庄的前面,大片的石头堆砌着,土地上的植被更少了,村庄的房屋大多用石头筑建,生存的本能让村民们学会了就地取材。
  如果不是刚刚走过了这条硬化的水泥路,完全可以说,这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常与贫困结交,成为一生忠实的朋友。此时,中午已过,76岁的邹元升老人站在村口等着我们,黑衣黑裤黑帽,眼神笃定。李本雄书记说,老人参与修建 85沟。他脸上的皱纹,隐藏着多少故事呢?中饭就在老人家里,儿子和儿媳已准备好饭菜,屋舍有个庭院,有株葡萄,正在六月天结出青果;养殖是阿角岔村民增收的渠道,有黄牛从牛栏里探出头,黑山羊“咩咩”叫,它们的四腿和灵巧的身体,可以越过阿角岔的悬崖。   热!一边吃饭一边流汗,但听着村民们讲着那些往事,这热的焦躁便慢慢地褪了下去。
  3
  站在阿角岔村,金沙江从左边奔腾而来,这一方向的乌东德,是有名的旱区;右边,是则黑,同样是旱区。阿角岔被夹在两大旱区中间,阿角岔干啊,阿角岔缺水,阿角岔水贵如油。世世代代的阿角岔人便日日夜夜听着金沙江水流淌的声响,世世代代的阿角岔人也渴望着村庄里有一天能流来清泉。
  村人们在砂石土里种植包谷,得看天,一代一代的看天,他们知道了雨水的来临——旱区的雨水缓慢、优雅,阿角岔人急啊。禄劝虽有大山大河,但干旱频繁,等雨水都经过了禄劝全境,阿角岔才会有雨水的光顾——阿角岔仿佛被遗弃的独子,孤零零地在这谷底看着四角的天空,看啥时天空出现乌云,看乌云能不能带来雨?雨水来了,便急忙忙于将包谷庄稼种下,其他水肥的村庄,一年栽种两季。阿角岔人只能眼巴巴地守望着这一季的庄稼,他们仰首向天:雨水,再多些吧!有时候,一阵风吹来,将携带着雨的乌云也吹走了,阳光重又统治这块土地。有些天年,持续的干旱,滴雨不下,种下的庄稼渴死了,苗苗被晒干了,阿角岔人的眼睛里也就没有眼泪流出来了!天再干,地再热,这日子还得过,走出村外,借粮借物,饥一口饱一口地,保住小命,熬过金沙江的热浪,熬过这干旱,山涧里流淌的每一滴水,都是救命的灵丹。那苦楚,只有阿角岔人才知道。
  望天种粮,听金沙江水解渴!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种粮难!读书更难。没通路之前,村里的孩子们要过陡峭、翻山岭、越悬崖,和荒野里的蛇相遇、与孤单为伴,吃得差,村里大多人营养不良,皮黄肌瘦,读个书,走的全是险路。读着读着,不读了。走几个小时的险路,坐在教室里,疲倦睡意全来了,没有超强的意志力,读书这关趟不过——不能怨阿角岔人读不了书,这读书太苦了。阿角岔人就这样一代一代被大山隔断了。老人和小孩放羊,放牛。坡再陡,挡不住黑山羊,那些悬崖上的植被,黑山羊纵身一跃,就寻得食了。放牧没读书苦,累的时候可以打个盹,渴了就喝山泉,牲畜通人性,打一声呼哨,便聚拢来。牛羊见风长,那成就感比读书来得快。但凡家里有头牛有只羊的,就是最大的财富。文化的缺失,就是观念思路的缺失。没了文化,这四围的大山,更加地坚固了,牢牢地立在这里,将阿角岔人永远地囚禁。
  娶媳妇难!
  谁家的姑娘愿意嫁往阿角岔?阿角岔的姑娘也都尽量往外地嫁。青壮年的阿角岔人,便都翻越过大山,努力地朝外走。年老的守护着这个村
  庄,这是他们的乡土之根。那些走出了村庄的,大多还会回来,接过老一辈人的守望,如此,阿角岔村庄便在轮转的守望中存活了。孤独了,他们便喊山、喊金沙江;无望了,他们也喊山、喊江;那悲怆之声顺着金沙流淌而去,随着天空中的热浪飘散而去。但他们的灵与肉,与大山一样,永恒地根植于这块土地。根离不开土,土期望于根,根吸附于土,土滋润着根,这根土,是母,是乳啊。土肥了根壮,根壮了枝繁叶茂。外边再好,那是异乡,阿角岔人的魂魄于这块土地永不离弃!庞大的世界,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在夜晚,是如何渴水的?在清晨,是如何呼喊金沙江的?这个族群,在近两百多年的时光中,是如何以大地的一个生靈,砥砺和接纳着来自自然的磨难与馈赠,只有他们清楚。他们留了下来,和山神、太阳神、月亮神一起,不管这些神以何种方式对他们,他们都施予仁厚和善良——将这乡土之根穿越时空的维度,让乡土之根系与诸神紧紧相依。
  “一半人住茅草屋,一半人住土户;三分之一的人吃米饭,三分之二的人吃包谷饭。”这是1985前阿角岔人生活真实现状,遇上欠收年,连包谷饭都吃不饱。阿角岔人渴怕了!阿角岔人穷怕了!无水,就无希望!无水,就没有远方!阿角岔人日思夜想,想那清泉流淌过村庄。
  4
  离阿角岔不远,金沙江掀起它的奔腾,欢呼之后,滚滚向前。阿角岔听到了金沙江的欢呼,看到了它的离去,他们多想让金沙江水停留下来——这样,种下的包谷就不怕天旱了;五月的水稻田就不会开裂口了;村里的庄稼就都得吃了;这样,村里的牛羊鸡狗就叫得更欢了……大江东去浪淘尽,金沙江从没有停止过它的奔流。
  除了金沙江,还有另一股清泉从距离阿角岔村 4公里多的山箐间流淌而出,然后从悬崖上短暂地闪耀,便头也不回地倾泻到金沙江,这清泉绕着道避开阿角岔。阿角岔人就这样一代一代人看着这清泉汇入金沙江,在阿角岔干旱的日子,
  从他们的眼前流过了。流淌清泉的地方当地人称为双龙潭,水清澈可饮,长流不息,只是隔着垮山(山体土质松软,易垮塌,当地人称垮山),这水,是阿角岔的生命之源,这水,是治愈阿角岔贫穷的药!阿角岔人日日想,夜夜想,如何将这水引到阿角岔来?
  1954年,阿角岔组织动员村里人从垮山修沟引水,失败了!
  1962年,再次修沟引水,失败了!
  1979年,再次修沟引水,还是失败了!
  ……
  这连续的失败,将阿角岔人烧起的希望彻底浇灭了。在之后的年月,再有人提修沟引水,没多少人响应了。村里人又回到了日常,他们抬头看白晃晃的太阳,想想躲藏在乌云背后的雨,他们继续放牧,看天,用壮劳动力背水……
  邹鲁华 1956年在阿角岔出生,对于历史上几次修沟引水鲜有记忆。他说,听老辈人说过。提及水,63岁的邹鲁华眼睛里闪着泪花——那些年,十多岁的邹鲁华也像村庄的其他少年和一些壮劳力一样,每天背着一只塑料桶去背水。天天背,少年的肩上磨出了老茧,脚上长出了血泡,这苦日子和身上的老茧点燃了邹鲁华思想的火花:阿角岔人为什么这样苦啊?这是阿角岔一个少年对于生命的追问,其发端源于水,这追问萦绕着每一个阿角岔人。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邹鲁华没有停止过对于这问题的追问。那些年,在干农活的间隙,人们谈论着双龙潭的泉水,谈论着干旱。但依然得等候天降雨水。邹鲁华苦闷:一代一代的阿角岔人就这样过吗?有时候,他便沿着村庄的荒野,走到垮山的悬崖边,隔着垮山看那流淌的清泉;他在思忖,如何将这水引进阿角岔来。这一年,邹鲁华远比自己二十多岁的年龄要成熟得多,他的身上背负了责任,背负了担当。那次在垮山的实地考察,又让他差点放弃内心闪动的灵光——出水口地段全是白沙土,鸟都攀援不上去,手一抠,土抓在手中,一捏,成粉末被热风吹去。“失败了这么多次,真能成功吗?”自我怀疑动摇着邹鲁花的决心。然而,回到村庄,看着那些天天背水的老人妇女,看着自己幼小的女儿和儿子,邹鲁华又变得坚强   起来。不能再让阿角岔的下一代过苦日子了!他给自己打气。
  他多次去垮山,去水源点,看地形,查土壤,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分析先人们失败的原因。面对着金沙江思索、苦闷、懊恼;他也发痴、发狂。那天,他面对金沙江而立,突然送来的一阵风让他的脑子里产生一个想法:从垮山的山体表面修沟不行,是不是可以挖洞?泉源从山体而出,山体里结构是不是更为坚硬?这种大胆的想法让他欣喜,回到家,他用笔勾画着自己的想法,这些草图并不专业,然而,对于阿角岔来说,这是一个蓝图,邹鲁华当时绝没意识到,就是这个大胆的想法,让他带领着全村人将泉水引入了阿角岔的现实中。
  想法完善了,草图勾画出来了,他得说服村人。最坚硬的堡垒必须从身边瓦解——他先说服妻子,说服了父亲和伯父,说服了自己的兄弟哥们——这些,都是自己的族人。之后,人数一点点地扩大,有多少次,他不记得了,在家中,大堆的人围拢着,邹鲁华就讲自己的想法,讲那个即将呈现的神秘山洞,这山洞将带着清泉,流进阿角岔的田畴,流淌进阿角岔人的生活。他不停地讲,并一次次地坚定自己信念,那一年的好多个夜晚,他权衡着得失,成功了,为村里做了件大事,失败了,就当一次经验的累积,将这经验交给下一代人,让他们接着干。如此,那些反对的声音渐渐少了,阿角岔人的信念又一次慢慢地聚拢过来,这是福泽后人的大事,29岁的邹鲁华从没有如此坚定过。
  从小放牧的邹鲁华知道羊群得有个头羊,做这事也一样,得有个领头人。谁来当领头人呢?邹鲁华去找生产队长邹元海,队长挑头,此事可成。然而邹元海深思熟虑之后拒绝了,他对邹鲁华说:这活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人命,承受不起……生产队长是阿角岔的村官,邹元海不同意,那就再往上找,找撒马基乡长俞光耀。从乡长俞光耀这里,邹鲁华得到了一些建议:一是自愿,不能强迫;二是实行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三是将施工安全、人身安全放在首位,不得出现差错。
  队长不出头,乡长给建议,没有挑头人,这事成不了。这一年,修沟引水的信念已坚定如铁,村民们对邹鲁华说:办法是你想出来的,实地是你考察的,你就带着我们干吧!邹鲁华没有马上答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满脑子都是这些问题:当了领头人,如何组织人?如何出工?吃什么?炸药如何弄?在悬崖上施工,出了工伤、人命咋办……无穷无尽的事情。应下来,只有一个理由,为了阿角岔能吃上水。退下来有几百个理由,可是,这一退,阿角岔还有未来、希望吗?最让邹鲁华焦虑的是人的生命安全,弄个工伤弄个残废,或者死了人,自己如何向人家交待?最后,他想出来了,让村民们立个字据:失败了不抱怨;出工、出力、出钱、出物靠自觉;伤亡不找他麻烦;利益共享,责任共担。这份字据,后来被称为生死状。
  1985年5月4日,阿角岔19户125人口,除邹鲁强、田开文、刘正聪、刘汉才 4户村民对挖沟持疑没参加外,其余 15户村民都出代表汇集到邹鲁华家。就是在个晚上,15户人签下了责任状,按下手印。责任状上自报出资人数 75人,每个自愿集资 10元共 750元,用于施工购买材料。
  那天,在邹鲁华的家里,老人用颤抖的手将那份生死状的复印件递到我手里,责任状上写着:1、发生安全事故自己付(负);2、自愿出力出资;3、受益平均分;4、工程失败自己忍。黑纸白字记录着参与人及每户投资金额,并按上了手印。日月如梭,这距离当时的场景已过去34年,邹鲁华的儿子、儿媳站在一旁。我问他:当年是否知道父亲担当如此重要的责任?这个阿角岔的男人笑了笑说:知道我爸带着人修沟,但那时太小,还不知道做这事的危险……李本雄书记说:当年的那份原件已经存档了。34年前,在同一场景,29岁的邹鲁华就是在这里和乡亲们一起按下手印的。邹鲁华说:为了施工顺利,宰杀了一只羊,全部人员在出水口聚餐了一顿,一是图个吉利,二是祝贺大家团结修沟,三是希望此次修沟能引活水来。直到现在,每年的 5月4号,阿角岔村人们都会宰杀一只山羊,到出水口聚餐,为的是纪念,也是感怀。
  时光回溯到 1985年,那一年,阿角岔村民们出资 750元,已是不小的一笔钱。阿角岔无水,阿角岔穷,村民们为了集资的 10元钱,到处找朋友、亲戚借,借不到的就将家中的牲畜都变卖了,将这钱一分不少的凑上来。邹鲁华说:那一年,我們村有个刚嫁到阿角岔来的年轻媳妇,看到家里凑不出这 10块钱,将自己的长辫子剪了下来,拿到供销社卖了……老人说着,抬眼望着屋角的天空,他的内心重又涌起了昔日的艰难和酸楚。
  这一次,阿角岔人团结一心,再向荒芜的大山要那流淌的清泉。群山作证,金沙江作证,阿角岔的村民们已经在呼喊着那股流淌的清泉。
  5
  邹鲁华拿着村民们集资的 750元钱,心里沉甸甸的。虽说有了管账的,但他清楚,手里这点钱,不知能用到啥时候。劳动工具得买,一想,全是花钱的事,他到街子上看手推车,贼贵!舍不得花钱啊。回到家里,约了几个村民,自制木轱辘车,作为在隧洞里运输土石的工具车。万事开头难!干起来了,碰到事情再解决吧!工程分两段:垮山段的明沟和隧洞,结合自己勘查,邹鲁华和村民们商量后决定先挖隧洞,后修明沟。然而,这样的决定挖隧洞的过程中改变了:空间太小,20多人挤在一起,相互影响,反倒影响了施工进度。人来了,总不能闲着,邹鲁华决定明沟和隧洞同时开工。每户人家每天最少出工 1人,这样,每天参与修沟挖洞的人数有 20人上下。在垮山的山体中挖隧洞,远比想象中的难多了,土质多是白沙土,对着山体大喊一声,那松垮的白沙都会滚落下来。脚下,都是陡坡悬崖,是金沙江;头顶上,连个拴安全绳的地方都没有,这鬼地方,连鸟都不愿意飞过来。在施工期间的每一天,邹鲁华说得最多的就是安全:大家小小,千万小心!提醒不够,他就让自己的父亲邹元富、弟弟邹鲁军、好友张天祥负责施工安全。
  那天,在邹鲁华家,问及施工过程中发生的安全事故。老人的记忆一下涌上来:有一次,一个 12岁的小姑娘邹国芬代父亲出工,小女孩在陡坡上挖沙石。她头顶的上方的山坡突然发生塌方,泥沙裹着一个石头朝邹国芬砸下来……邹鲁华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在那几秒的时间里,他不敢喊叫——怕一喊,惊吓了邹国芬,掉下了悬崖。这一突如其来的塌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上前推开小女孩,只有听天由命了。最后,他的嗓子还低声地喊道:邹国芬,注意安全!塌方而下的泥沙迷糊了人们的视线,石头却从邹国芬身边滚落下去……邹鲁华急忙忙跑到小女孩的身边,一把抓住孩子的手,将她拖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却全身瘫软,只能坐在了地上。   天降危险,就是警醒邹鲁华。在之后的施工中,邹鲁华将身体灵巧敏捷的年轻人安排在最陡、最险的地方,年老和年少的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再向他们强调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在担惊受怕中,工程进度一天天推进,明沟的挖掘较快一些。
  又有一天:“出人命了!出人命了!”的惊叫声让邹鲁华出了一身冷汗。从悬崖上掉下去的是袁朝周——他在搬运泥土,脚没踩稳,一下跌倒,整个身体从悬崖上滚下去……幸运的是他被挂在了悬崖半壁的一棵小树上,人活着,听到喊叫,还能回应。众人丢下绳子,让他拴住自己,大家伙使力,将他从悬崖的半壁上拉上来。命捡回来了,肋骨断了两根,有一些皮外伤……天大一次有惊无险。
  29岁的邹鲁华的思想从一次次历险中变得越来越坚定,他也常常在内心,默默地祈求上苍保佑大伙的安全。那一天,将袁朝周送回村子,邹鲁华让其子照顾袁朝周,直到身体恢复可以到工地干活,并说明,养伤的时间,父子俩都算出工。走出袁朝周的家门,邹鲁华还是不放心,连夜赶到了撒马基生产队,当地有个草医,治疗跌打损伤。再想想躺在病床上的袁朝周,不上医院不上药的,邹鲁华的心里过不去。便急匆匆地朝着草医家中去,知道了邹鲁华的来意,草医二话没说,收拾起药箱,二人急匆匆地赶往阿角岔。
  伤筋动骨,这恢复期都得上药。尽管生死状上第一条黑纸白字写道:发生安全事故自己付(负)。但邹鲁华还是不安,他又挨家挨户地商量,动员大家每户为袁朝周捐款 0.3元;一周跑
  下来,共集资 22.5元,他将这钱一并交给了袁朝周。做完这些,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受得多了。同时期待着袁朝周能早日恢复,重加入修沟引水工程中。
  一个领头人,思虑百事,前行不止。想进度,想施工,担心安全,操勞物资,管制品炸药从哪弄?自己的言行举止,还得让众人心服口服……邹鲁华累了,然而,他不能停下——思虑、组织、管理、采买、安全……他还得亲力亲为。一天,他挖隧洞,头顶上的一块沙石泥块砸下来,直接砸在他的头上、肩上,整个人趴下去。大伙将他拉起来,头部被石块划出了口子,满头是血。他想着没事,因为他只感到肩膀酸疼。在大伙的劝说下,他回家进行休养。头羊没了,羊群就会慌乱。缺了领头人的施工队心灰意冷,甚至少数的人在猜疑这活还能不能坚持下去?然而,三天之后,邹鲁华出现在了工地上,头部包着草药,缠着纱布,他对大伙微笑,告诉他们: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大伙的心里一下安定下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只有干着不停,那活儿便也一天天地呈现:明沟越来越长,隧洞也一寸一寸地挖掘前进,在艰难困苦中,人们仿佛看到了那清澈的泉水顺着沟渠流进了阿角岔。这泉水,是阿角岔的命根,是阿角岔的希望。偶尔发生的工伤事故在村子传播着,村人们知道施工现场的危险,便每天都祈祷:让每一个出去的人平平安安回来!每一天早晨,村人们目送着这二十多走向垮山的亲人;傍晚,人们又站在村口等待他们的归来。突然有一天,天已黑尽,还不见一个人归来。村庄便不安宁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隧洞坍塌了?那一夜,在村口,全村人点起火把,那巨大的火光照亮了窄狭的天空,照亮了通向垮山的路。村庄里的男女老幼,都站在村口,默默地等候着亲人的回归。等啊等,阿角岔村人感到了时间的缓慢,在心里,他们都在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在峡谷地带,夜晚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金沙江水流的声音在荒野上掠过。村人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垮山的方向:一个人影走来了,又一个人影走来了……
  “他们回来了!”人群中有人呼喊起来。人们欢呼着,举着火把,跑向自己的亲人,那火光温暖着他们的疲惫。
  6
  在清泉之源和阿角岔村较缓的荒坡上,隔着垮山——垮山,仿佛天生要与阿角岔村人为难,横在中间,表面松散、易塌的白沙土硬是隔断了阿角岔几代人的梦想。邹鲁华要带领着乡亲们实现这个梦想,几代人了,不能再等了。看着明沟一天天的成形,邹鲁华的信心更足了。明沟是在陡坡上挖,那扬起的灰尘被风一吹就散去了。隧洞这活折腾人,1.5米的高和 1.3米的宽,施工时得猫着腰,宽了高了都不得行——洞子太大,易坍塌。没啥好工具,就铁锹、锄头、撮箕、木质独轮车,一锄锄挖下去,往里钻,那尘土、泥沙、石块纷纷落下,独轮车来往地将那沙石运往洞外,车子不够快,便用撮箕抬,用背篓背,用篓筐挑……洞里不通风,施工时,粉尘飞扬,没法,为了这清泉,只有忍了,得忍啊,忍到水流通过隧洞。
  开始的十米还好挖,再往里挖,光线越来越暗了,再后来,直接没光了。邹鲁华买来煤油,马灯、罩子灯、碗灯都点上了,那火光在洞里一闪一闪的,带来了光亮,但也带来了油烟,这煤油灯烟火大、味大,弄得施工人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伙猫着身,忍着油烟和灰尘,接着挖,一边挖一边咳,咳出黑色的浓痰,在洞里呆的时间不用太长,所有祼露的地方,脸、眼睛、脖子都变黑了。空间小,天热,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浓烈的油烟味。邹鲁华焦虑啊——这样搞下去可不行,将乡亲们的身体搞垮了得不偿失。
  又是一个晚上,他急忙忙地去找一个老人——禄劝山大,埋了数不尽的矿,铁矿、铜矿、硫铁矿、银矿、铅矿……老人当过矿工,有了这经历,便熟知一些矿洞施工的经验。邹鲁华便向老人请教。老人说:洞子里不通风,油烟小的油用桐子油或猪油。这一年,为了修沟,大伙都集了资,又出壮劳力,一天天地在垮山上干活。农田少了照管,收成本来就不好的阿角岔村民更贫
  穷了,阿角岔人每年留存的猪油连吃都不够,怎能用来点灯挖洞呢?邹鲁华决定选用桐子油。
  阿角岔的荒野上生长着油桐树,村庄里有人在收购油桐果,那种仁含油率高,拿出山外卖了,可挣些钱。邹鲁华捏着村民的集资款,恨不能将一分钱瓣开作两分用。找到收油桐果的人,付了钱,总共也就百十斤,量少。这些年干旱,连生命力旺盛的油桐树也干死了不少,再加没人管理,任期放纵生长,果品质量较差。少点就少点吧,工期不能停,先用着吧。将榨制的油用上了,这油烟少了不少,施工时呼吸通畅了些,然而,没多少天,桐子油快没了,经不起燃啊。   隧洞越深,光线越暗。邹鲁华知道,这工不能停,这挖隧洞就像打仗,这时候因为没油而停下,士气就散了。在工地,每个人自带上咸菜、口粮,将就着吃上几口,大家伙吃的都是素饭,吃完接着就干活。再难,也不能停工,邹鲁华还是动员大家,凑猪油解难。猪油是阿角岔人的精贵东西,是稀有物。一户人家里,一年能留存七八斤猪油的已是大户,平日总是算计着用。
  灯不能灭,活不能停。邹鲁华找每户做工作,要每户凑出猪油。邹鲁华说:原本想着是件难事,没想到一开口,大伙都挺理解的,再困难的家庭都没有异议。村民们按时将猪油凑齐,保证施工不受影响。隧洞越来越深,那明灯一盏盏地亮着,在这些光亮之中,阿角岔人感觉到距离光明越来越近了,那清泉流淌进阿角岔也快了。
  7
  在邹鲁华闷着头带着阿角岔人挖洞修沟的时候,荒野的风将这些事迹在马鹿塘传扬。现在,63岁的邹鲁华回忆起来,老人爽朗地说:丁绍文书记的出现,的确为阿角岔人挖洞修沟带来了物质和精神的巨大帮助,当时的那些物资,解决了我们的多少心头之忧啊!
  丁绍文,时任马鹿塘区委书记,当他听说阿角岔人挖洞修沟的事迹时,他叫了上撒马基乡长俞光耀一起来到了施工现场。见到邹鲁华,丁书记询问了发动组织群众、挖洞修沟的经过,末了对邹鲁华说:带我进去看看!
  邹鲁华有些犹豫,说了些推脱的话。心里却在想,施工地危险,身边就是悬崖,连走路都有危险,隧洞内时有塌方,进隧洞是一件多危险的事。
  丁书记看出了他的心思:你婆婆妈妈的做啥,你们天天在洞子做活都不怕,我堂堂一名共产党员,一个为人民群众服务的干部,去看一下怎么就怕了。
  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推着邹鲁华往洞子走。
  丁紹文查看了隧洞,向大家问好,并拿起了锄头,和大伙一起干开了。
  亲历现场,走出洞子,丁绍文百感交集,他对邹鲁华和村民们说:我们广大农村要改变一穷二白的面貌,需要的就是更多邹鲁华这样的人,只有依靠我们的双手,自力更生,苦干硬干巧干,我们的生活才会一天比一天好!
  之后,他拍了拍邹鲁华的肩膀说:小伙子,继续好好干!有什么困难,说给我听听。
  说实话,在当年,这是 29岁的邹鲁华见过的最大的官,从短暂的接触中,邹鲁华感觉到丁书记的亲切、和蔼,他的心和阿角岔村民相通。想到这些,邹鲁华一下子就说开了:吃的、穿的、用的、钱、粮、物都缺。
  丁书记说:大实话啊!这样吧,我帮你们解决点实际问题吧!
  丁绍文来施工现场几天后,阿角岔村民从区里领到了 1500公斤大米,15米布匹。全是紧缺之物。有了这些物资,阿角岔人不担心挨饿了,鼓足了劲,明沟暗洞距离通水的条件越来越快了。在之后的时间里,丁绍文也常挤出时间,到垮山,到阿角岔,查看工程进度,和村民们一起商量并解决一些问题。
  阿角岔人不等不靠、敢说敢干、勇挑重担、不怕失败、不计较个人得失的精神在禄劝的大地上传颂着。越来越多领导干部向阿角岔投来了关怀与关爱。当时区有关领导陈显福、朱天福到阿角岔和邹鲁华同吃同住,从精神物质给了阿角岔很多帮助;陈显福后调任禄劝县任副县长,在马鹿塘区召开的“三干会”上他这样说道:原定到阿角岔召开一个现场会议的,但路不通,不好办,就在这会议室里,讲讲他们的事迹和精神。马鹿塘全区要脱贫,就需要发扬阿角岔的这种精神……
  1997年,时任中共云南省委常委、昆明市委书记的杨健强到禄劝调研扶贫攻坚工作,对阿角岔的做法给予了高度肯定:阿角岔村不等不靠,凭着坚强的意志,自谋脱贫之策,自建基础设施,自求发展道路,他们所创造的,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是敢闯敢干,战天斗地的精神;是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精神;是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的精神;是顽强拼搏,奋战到底的精神;是等不如干,干不如拼的精神……这些精神,概括成一句话,就是新时代的马鹿塘精神。
  “一个人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时发现了自己生活的使命。”邹鲁华,从少年时背水的艰辛,到挖洞修沟思想的闪耀,最后带领村民挖洞修沟,让阿角岔走出贫困。这是属于他的使命和担当,尽管这种使命概属生存环境逼迫而做出的智性反应,然而,当他回顾自己一生的时光时,这是他生命中最闪耀的时刻。
  1986年 5月 16日,双龙潭清泉沿村民们挖的沟渠流淌进了阿角岔村,流淌进了阿角岔人的生活。一年零十二天,377个日日夜夜,阿角岔村民在邹鲁华的带领下,实现了历史的逆转。村民们奔走相告,喜悦和幸福笼罩着阿角岔。
  邹鲁华看着那沟渠里的流水,这个阿角岔的汉子哭了。
  那一晚,人们久久地站在沟渠边,看着这流淌的泉水,不愿离去。
  这是阿角岔几代人的梦啊!这梦,是此刻流淌的清泉,是这清泉的欢畅。
  这一夜,阿角岔沉浸在长久的喜悦之中。然而,这喜悦被天明时的现实终止了:沟水停流。邹鲁华带上人,急忙朝着垮山奔去。沟渠修建在垮山疏松的土壤上,水一浸泡,沟就塌了。
  无论如何,阿角岔人还是引来了活水,引来了希望。
  邹鲁华回忆说:阿角岔的修沟引水,从1985年 5月 4日开始,1986年 5月通水,通水的这一年常有坍塌;1987年山洞又发生了大面积的坍塌,全村人又走上了挖洞修沟的路;1989年,禄劝水电局拨付 3000元用于水沟维护;1994、1995每年拨付 10000元;1994年,垮山山体发生变化,致沟渠处于悬崖边沿,不得不让沟渠改道……
  阿角岔人一边与垮山作斗争,一边自己集资修沟引水,1985年集资 526元;1994年出资2000元;1995年出资 2000元;在这些年月日中,阿角岔人处于绝望与希望之间,但他们深知:只要去做,去改变,办法总比困难多,梦想总会变现实。   2004年,阿角岔村的引水工程被列为了县农业综合开发项目,国家财政拨付 40万元资金,垮山约 400米的沟路连同 195米的隧洞改成了管道,坍塌较严重的地方建起了挡墙。垮山管道出水处到阿角岔村的沟路建成了“三面光”工程。民众的努力,国家财政的扶持,终于在 2004年彻底解决了阿角岔村的饮水难问题,因为水,阿角岔正慢慢地从贫困中走出来;因为水,阿角岔村民们因为洋溢着对未来的希望而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8
  双龙潭的清泉终于越过了大山的遮蔽,顺应着阿角岔人的指引流淌进了村庄。这里,从此显示出了不一样的生机,这块土地因为有了水,开始呈现出了兴旺的景象。大山可以遮蔽村庄,但阿角岔人的精神却飞越了群山之巅,在禄劝广袤的大地上传扬。
  还记得那天,李本雄书记带着我们走进阿角岔村时,站在村口迎接我们的是 76岁的邹元升老人,在老人的家里吃过午饭,吃饭的间隙,邹鲁华来到了邹元升家。饭后,李书记领着我们一起去看 85沟。正午,阳光烈,闷热。走过村庄,回过头来,邹元升老人尾随我们的身后。
  李书记走近老人说:路途太远,老人家年龄大,不要去了!
  老人说:我再往上走点,没事。他顺手弄了个树枝作拐杖,身上背着一把水壶,壶表面的颜色已褪了不少,锃亮,是时间打磨出的,盖子不是原配,新找的。
  问老人家:这壶多少年了?
  30多年了!他抬起头,眼里含着笑。这壶,跟随着老人放过牧,也跟随着老人在 1985年挖洞修沟——那些参与了 85沟修建的人和事,都当载入史册。
  见到 85沟,水流淌着,欢畅地奔腾着,那闷热便散去了不少。从村庄沿 85沟而上,是一缓坡,阿角岔人将那荒芜的土地做了梯田,田里栽烟——云南大旱,没下过雨滴。阿角岔的烟苗因为有 85沟,因为有流淌的水,青郁、充满生机。弯下身,将手伸出流淌的泉水中,那清凉延至全身,酥爽,快意。85沟是三面光的,即使流水,也不能阻挡那些油绿的青苔在水底招摇,这是时间之痕。在梯田里,每户人家都会修建一个水窖,和 85沟的流水相通,一些梯田有了滴灌,省时省力。荒坡上大多生长着麻栗树、黄栗树、橄榄树和一些叫不出名的树种。阿岔人种植黄果树、芒果树,已经结果,青色的,正在酝酿成熟和甜蜜。树形不是很好,疏于管理的原因,对果树的修剪没到位,这会影响产量,影响收成——种植还是粗放型的,现代农业、种植业,离不开科技和管理,阿角岔人在脱贫的征途中,还有很多路要走。
  李书记走在前面,他是带领马鹿塘走出贫困的引路人,常年的奔走于马鹿塘村寨之间,使得他的身体硬朗、结实。十多年的乡镇工作经历,无法计数,这是他第几次到达阿角岔,到达垮山。他一边走一给我们讲着 85沟以往的历史,也描绘着关于马鹿塘的未来。
  邹鲁华和儿子随我们前行,偶尔停下来,问一些当年的情况——三十多年过去,面对熟悉的场景,随手一指,娓娓道来,那历史,那昔日,便如同奔流不息的金沙江水,在他的脑海中掀起了狂澜……
  见一水池,全是混凝土浇灌的,可蓄水五六百方,85沟是纽带,将双龙潭的水带到这儿,从这个大池再分流到各家的水窖。这样,每一户的农田用水得到了解决,有田则稳,有粮则安。双龙潭处于较高的地势,凭着高低海拔,水压很大,不需要電力的配合。池底有泥沙,加水的滋润,长出了野草,以为没浇底,问邹鲁华的儿子。说是浇了,是泥沙形成了野草生长的环境。嘱咐村人:这会影响水质,定期要进行清理——了解了阿角岔人修沟的经历,感同身受,也就知道了这流水的来之不易,于是懂得了怜惜,像男人怜惜自己的女人,女人怜惜自己的孩子。挖沟不易,守护水也不易,阿角岔人不能松懈,要让清水长流——只有这流动的水,能给这片土地带来产业的融合,有了产业的融入,脱贫、财富指日可待。
  来阿角岔的路上,听说这地方有两样东西最出名:黄果和火葱。我去时,黄果已挂在枝枝,处于它的少女时期,火葱也许因为季节不对,没看到。是的,当我们的脚重踏上阿角岔这块土地,将 85沟流淌的清泉从我们的想象剥离开,我们重又看到了干旱和贫瘠。活水——生命之源!
  一路走,一路采访,邹鲁华讲了很多。回过头来,邹元升老人还是一路跟上来了,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还猫下身,从水沟里捞起沟底的石头、树枝。这是阿角岔人的生命线啊,只有参与过 85沟修建,才能切身感受人和水的情感。当年挖洞修沟的历史,隐藏着属于他的多少荣耀,多少心酸。心酸是个体的,荣耀则是属于阿角岔的。他步履稳健,精神焕发,引领我们走到历史的最深处。
  来到出水口,可看到清泉从管道中喷涌而出。李书记将身体横在那儿说,在这儿看看就返回了!探头望去,可看到了金沙江、悬崖、绝壁、垮山就在面前。要通一条毛毛路——其实没路,是因为 85沟的修建,踩出了一条路,这上面,更多的是阿角岔人的脚印,有邹鲁华的,邹元升的,阿角岔村民的脚印在这条路上重叠与交映,并接纳着他们的血与汗,才有了我们今天所说的阿角岔精神。喊口号是喊不来精神的,得流血,得用命去换,赴身在垮山的绝壁上,在那鸟都不飞翔的地方,精神往往在绝境中生长……
  野草摇曳,毛毛路的下面,是陡峭的悬崖,掉下去,便难寻了。我知道,李书记是担心大家的安全,这是在马鹿塘的地盘上,作为地方官,人的安全最重要。我看了看,央求书记说:前面就是垮山了,不见垮山,不看垮山,心有不甘,笔力不足!他终是经不起我们的软磨。看看前边的毛毛路和陡峭的山崖,回头又看了看我们:走这样的路,没问题吧?
  野战部队的!我们回答。
  回转过身,他嘱咐我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并要邹元升和邹鲁华就不要过去了。然而,两老人还是坚持要过去。咋能不过去呢,这是属于他们的战场,我们只是看客,是参观者,是倾听者。我相信,触景生情,面对垮山,那些完成属于他们的光荣与梦想、那些内心涌动的狂澜并不比金沙江的急流逊色。李书记安排年轻人一前一后将他们夹在中间,其实这山路,他们走过多少回都不记得了,即使现在,我相信,邹鲁华也会在黄昏或者早晨走到垮山上来,他要知道,山体怎么样了?管道是不是完好?
  慢慢地走过这条毛毛路,前面就是悬崖,的确不能再往前了。隔着近百米的距离,垮山的明沟依稀地呈现出来。邹鲁华说:隧洞是看不到了,后来改用了管道,但前方塌方,管道存在隐患,找时间又得动员村民们来建挡墙了。说着,他的手指着远处的陡坡。从 29岁到 63岁,这个阿角岔男人的心永远地和 85沟系在了一起,他无法摆脱——是命!是根!是活下去的希望!
  犹如一位存活下来的英雄年老重回昔日厮杀的战场,那时光,那场景,那情感,便在他们的心中激荡开去。76岁的邹元升老人抬起树枝,指着远处的垮山,老人的眼睛湿润了……他慢慢地讲述着,如同讲述一个故事,一个遥远的童话,一个传奇……然而,今天,他们所讲述的,全都融入了 85沟流淌的清泉之,融入一滴水、一滩水、一泓清泉、也融入了历史。归根结蒂,这是爱的证据。
  这爱,在今天,弥漫到禄劝大地上,弥漫在马鹿塘的高岭之上,马鹿塘的人民正在禄劝县脱贫攻坚的战役中一步步走出困境。这爱凝结成一种精神,只要有这种精福,禄劝,山更青,水更秀,人更美!阿角岔必定会成为这块土地上极富生命力的存在,找回属于自己的光荣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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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陵氏,本名傅成权,菲律宾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中外散文诗学会会员。己出版诗文集《雾岛涛韵》《过去未来共斟酌》。作品散见于《菲华文学》《散文诗世界》《上海歌词》《福建歌声》等杂志。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年选》《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中国散文诗百年经典》《世界华文诗歌荟萃》(香港)、《新世纪文艺》(新加坡)、《秋水诗刊》(台湾 )等选本。  宁随关羽闯麦城  ——赠王火老友  你沉默如当年  十九年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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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铭,真名杨松明,来自柔佛丰盛港,祖籍中国潮洲,现居柔佛新山。曾任银行高级贷款主任,财务顾问等工作,拥有英国银行协会专业文凭。现退休,业余写作与翻译,作品以散文及短诗为主,散见于马新的报纸副刊,杂志和文学网。已出版著作《沉吟金色的黄昏》(诗文集 2018)。  冬至  对明天必须着一袭白袍  她茫然惆怅 郁郁寡欢  在土地上落叶继续憔悴  失去生命的无法重生  脱下一身绿装  迎迓那一片的使人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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