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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暗中攥住她的手,轻轻说,离婚吧。他对你这么不好。等我毕业了,我来养你,还有弟弟。
1
六岁,我黝黑的小手里举着一个馍,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一口口吃得香甜。她远远走来,穿着大摆裙子,长头发披在肩膀上,高跟鞋踩在青石巷子上,清脆,悦耳。
我忘记了肚子饿,呆呆看着她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子,喊一声笑笑,眼泪就稀里哗啦从好看的眼睛里流出来,流得满脸都是。
当天的饭桌上,她对着每个人露出卑微的笑容,对着奶奶,对着叔叔,连小姑姑,她都赔着笑脸,说辛苦了,照顾笑笑,这孩子淘气吧,还听话吧,是不是该去上学了。当她将头上美丽的花卡子拔下来,轻轻别在我的头上。奶奶在旁边冷冷地说,真疼她,就带了去,在这里,长的粗,也被人看不起。她怔了怔,昂头看蓝天白云,那里那么那么远,只有一群大雁飞的肆意而张扬。
然后她说,带走就带走!
那时夕阳已经快落山了,她拉着我,大步流星穿过小巷,身后有许多看热闹的人,有人在后面喊:杀人犯的闺女,这回有人要了。我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头深深低下来,不敢抬。自从半年前,妈被判了刑之后,我就生活在这样的目光中,再也不曾抬头。
她命令我,把头抬起来!
2
她家很漂亮,房门上贴着镂空的双喜字,屋子里的家具都闪闪发光,雪白的桌布上,盛开着鲜花,一个很英俊帅气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将我从身后拉出来,让我叫姨夫!
姨夫的脸上没有多少欢喜,一边看电视一边问,就是这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她连忙说,就是笑笑,我姐姐唯一的女儿。然后,拉着我到卧室里去换衣服,她在掩饰着不安!
我在她的指挥下,去洗了澡,换上了一套有米老鼠图案的睡衣。从浴室出来,看到她和姨夫正坐在沙发上,小声说话。姨夫问,这个豆芽菜要在家里住多久。她又一次赔着笑脸,撒着娇说,留下笑笑好不好,她很听话的,我自己带她……姨夫的脸却瞬间阴郁下来,开始闷头抽烟。好久,我听到她小声地解释,这孩子从小就跟我比较亲,现在又没人管……
姨夫说,我们平常资助她一下就仁至义尽了,为什么一定要养她呢!
僵持了良久,她悄悄拉拉姨夫的衣角,用很小的声音说:姐姐是因为救我才做下错事的,我不能没良心……其实,笑笑会很乖的,她不淘气……
但是,说归说,姨夫看在她的面子上,终归是没有把我赶出去。可是,我的兴奋却迅速退去了,童年的不幸,让我过早地懂得了人情冷暖。身世飘零,无处释放的恨与怨一下子落到了她的身上——原来,妈妈是因为她才被判刑的,怪不得她要收留我!
我留在了她的家里。她很开心,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把姨夫伺候得像个少爷。她还给我报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小学,每天像个小母亲一样接我上学放学,路上买一点零食吃。这个时候,她跟姨夫刚刚结婚,还在蜜月期,他们的感情很不错,姨夫虽然不喜欢我,却也没再说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会给我讲故事,一摞童话书,一本接一本讲,她说,你要长本事。她跟我说小时候的趣事,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她自己在医院里陪着妈妈,还是小姑娘的她,抱着我,喜欢的不得了。说我生下来就很机灵,会眨巴着大眼睛东看西看的。
可是,我不再喜欢她了,是因为她,妈妈才离开我的。
3
长大一点,我开始每天躲在屋子里看小说,那些台湾香港的苦情小说,女主角凄苦的身世和曲折的爱情故事,总是能赚取我更多的眼泪。加上姨夫一直不喜欢我,扫过来的眼神都是冰冷的。我开始学着书中那些女主角的样子,每天弄得悲戚戚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将自己的身世编得无比凄惨。
那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编的“故事”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老师很委婉地跟我谈话,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是不是爸爸妈妈不在家?我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心里酸酸的。
没想到,当天晚上,那个老师试探着把电话打到家里来,询问是不是有人虐待我等等,是姨夫接的电话。敷衍完老师,姨夫就暴怒了,冲进房间将我拖出来,厉声数落我,问到底是谁虐待我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我并不示弱,觉得最委屈的应该是我。于是,大声对姨夫说:就是你,你不喜欢我!姨夫气疯了,大骂我是小没良心的,抬起手来给了我一巴掌。我捂着脸,疯了一样跑出家门。
那一晚,我无处可去,一直躲在网吧里。躲了一天,兜里的钱花完了,到底是无处可去,又慢慢蹭回了家里。
她在家,躺在床上,苍白着脸,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进去。见了我,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问:你到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然后她捂着肚子,强站起来给我弄吃的。
我跑过去扶她,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滚动着大颗的汗珠,心里第一次有了疼痛的感觉。那天,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没有喝,而是任眼泪扑簌簌落在杯子里。她说笑笑,你要快快长大,要好好学习,要乖,你能答应我吗?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见我疯了一样跑出去,她怕我出什么事,骑了车出去找,结果,摔了一跤。她本来是怀着孕的,结果,孩子没保住,流掉了。
孩子没有后,姨夫不再按时回家,家里的空气永远都是冰冷的。
她的眼泪那么多,那么疼。我一下子就变得乖了,拼命学习,将那些混乱的小说都扔进了抽屉里。
她生下小弟弟的时候,我已经上了高中,开始住校,一个礼拜回家一次,她更忙碌了,每天都像个陀螺,我说,你就不能闲一会儿,为什么不让他干点。她不置可否,仍然包揽着所有的家务。
4
她每隔两年都带着我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看妈妈,那是一个荒凉的地方,天高,草长,满目荒芜。
那次,我们去看妈妈赶上了大雪,被阻在了外面,耽误了三天。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姨夫不在家,我们却在屋子里发现了女人的痕迹。她哭了一夜,坐在我的床头,我假装睡着了,心里积蓄着愤怒。
第二天,姨夫一份重要的文件被剪碎了,扔在书房地上。他们惊天动地地吵了一顿,最后,姨夫骂她变态,还打了她。
姨夫摔门而去,她走进我的房间,第一次对着我扬起了巴掌,却没有落下来,最后只是用一种非常无力的口气对我说,笑笑,你要学会理解别人,不能这么任性,那份文件关系到他的一笔大合同,难怪他会着急。
我说谁为你考虑过,他对你那么不好,还找女人。
她盯着我,突然就哭了,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飞落下来,发丝凌乱地落在肩上,脸上也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她才三十多岁!现在的她,穿从夜市上淘来的最普通的衣服,用最简单的化妆品,我埋怨她软弱,同时心里很疼,很疼!
直到,我去外地上大学,临走,她交给我一张卡,银色的卡片像一片羽毛,轻飘飘飞落在我的手心里,却又无比沉重,我才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自己身上省钱,是为了我,怕姨夫的公司有一天不行了,她会没有能力供我上学,怕我再次无依无靠!
我将卡还给她,要她以后不要再苛刻自己了,要好好的过日子,买好看的衣服,用点高级的化妆品,因为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嘛。她笑了,说我的笑笑终于长大了,知道关心我了。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我上大学后就开始勤工俭学,偶尔写些小文章发表,加上奖学金,应付日子没有问题。再不曾用过她的钱,她寄来的钱,我都寄回去了,我不能再因为自己让她对姨夫低声下气的。
寒暑假偶尔也会回去看她,呆上两三天。她更憔悴了,小弟弟学习一团糟,姨夫的公司也不景气,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他不再是那个嚣张的男人,而是变成了一个酒鬼,每天喝得醉醺醺的。
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小时候,我们就是这么躺着,她想把我搂在怀里,可是我不让,心里对她是有抵触的,毕竟,是她害妈妈离开我,害我没有家。
我在黑暗中攥住她的手,轻轻说,离婚吧。他对你这么不好。等我毕业了,我来养你,还有弟弟。
她的手抖了一下,很凄凉地笑了,她说笑笑,我们有爱情的,他落魄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扔下他不管呢。其实,他也不是太坏,这些年,我一直在偷偷给你攒钱,他也是知道的,虽然不乐意,也没太拦着我……
5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大公司做出纳,交了男朋友,他比我大一些,很体贴,我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为了他做生意,我从公司里偷偷挪用了十万出来,然后,他就没影了。我找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心灰绝望!这个时候,妈已经刑满出狱了,执意和她生活在一个城市。
那些日子我不吃不喝,可是十万元像个无底洞,任我怎么努力,也填不满!那么,就只有坐牢一条路了。
妈打电话说她受了伤,很严重。我对着话筒哭着喊,怎么会受伤的呢?妈哽咽着说:她在给你攒钱。下班了还去电脑城打工,搬东西摔了一下……你生下来的时候,她把你抱在怀里,说这个孩子跟我有缘,可是,你却害了她半辈子……
为什么,要为了她,去做错事?我终于对话筒另一边的妈发泄出了心中的郁闷。
妈说,我做错事,从来都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你爸爸嫌弃你是个女孩,那个时候,只准生一个孩子的,你爸爸想把你送人,再生一个,我不肯,我们才打起来的,我失了手。她这么说,是怕你会有内疚,也是在你姨夫面前给收留你找一个理由!
我的眼泪哗哗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我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做了手术,还没有醒来,紧闭着眼睛,憔悴成了一片深秋的叶子。
我走到床边,轻轻在她耳边说:笑笑回来了,让笑笑好好的,再爱你一次!
她不能说话,可是,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打湿了我的脸。
特邀编辑/朱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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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我黝黑的小手里举着一个馍,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一口口吃得香甜。她远远走来,穿着大摆裙子,长头发披在肩膀上,高跟鞋踩在青石巷子上,清脆,悦耳。
我忘记了肚子饿,呆呆看着她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子,喊一声笑笑,眼泪就稀里哗啦从好看的眼睛里流出来,流得满脸都是。
当天的饭桌上,她对着每个人露出卑微的笑容,对着奶奶,对着叔叔,连小姑姑,她都赔着笑脸,说辛苦了,照顾笑笑,这孩子淘气吧,还听话吧,是不是该去上学了。当她将头上美丽的花卡子拔下来,轻轻别在我的头上。奶奶在旁边冷冷地说,真疼她,就带了去,在这里,长的粗,也被人看不起。她怔了怔,昂头看蓝天白云,那里那么那么远,只有一群大雁飞的肆意而张扬。
然后她说,带走就带走!
那时夕阳已经快落山了,她拉着我,大步流星穿过小巷,身后有许多看热闹的人,有人在后面喊:杀人犯的闺女,这回有人要了。我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头深深低下来,不敢抬。自从半年前,妈被判了刑之后,我就生活在这样的目光中,再也不曾抬头。
她命令我,把头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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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很漂亮,房门上贴着镂空的双喜字,屋子里的家具都闪闪发光,雪白的桌布上,盛开着鲜花,一个很英俊帅气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将我从身后拉出来,让我叫姨夫!
姨夫的脸上没有多少欢喜,一边看电视一边问,就是这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她连忙说,就是笑笑,我姐姐唯一的女儿。然后,拉着我到卧室里去换衣服,她在掩饰着不安!
我在她的指挥下,去洗了澡,换上了一套有米老鼠图案的睡衣。从浴室出来,看到她和姨夫正坐在沙发上,小声说话。姨夫问,这个豆芽菜要在家里住多久。她又一次赔着笑脸,撒着娇说,留下笑笑好不好,她很听话的,我自己带她……姨夫的脸却瞬间阴郁下来,开始闷头抽烟。好久,我听到她小声地解释,这孩子从小就跟我比较亲,现在又没人管……
姨夫说,我们平常资助她一下就仁至义尽了,为什么一定要养她呢!
僵持了良久,她悄悄拉拉姨夫的衣角,用很小的声音说:姐姐是因为救我才做下错事的,我不能没良心……其实,笑笑会很乖的,她不淘气……
但是,说归说,姨夫看在她的面子上,终归是没有把我赶出去。可是,我的兴奋却迅速退去了,童年的不幸,让我过早地懂得了人情冷暖。身世飘零,无处释放的恨与怨一下子落到了她的身上——原来,妈妈是因为她才被判刑的,怪不得她要收留我!
我留在了她的家里。她很开心,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把姨夫伺候得像个少爷。她还给我报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小学,每天像个小母亲一样接我上学放学,路上买一点零食吃。这个时候,她跟姨夫刚刚结婚,还在蜜月期,他们的感情很不错,姨夫虽然不喜欢我,却也没再说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会给我讲故事,一摞童话书,一本接一本讲,她说,你要长本事。她跟我说小时候的趣事,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她自己在医院里陪着妈妈,还是小姑娘的她,抱着我,喜欢的不得了。说我生下来就很机灵,会眨巴着大眼睛东看西看的。
可是,我不再喜欢她了,是因为她,妈妈才离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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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一点,我开始每天躲在屋子里看小说,那些台湾香港的苦情小说,女主角凄苦的身世和曲折的爱情故事,总是能赚取我更多的眼泪。加上姨夫一直不喜欢我,扫过来的眼神都是冰冷的。我开始学着书中那些女主角的样子,每天弄得悲戚戚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将自己的身世编得无比凄惨。
那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编的“故事”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老师很委婉地跟我谈话,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是不是爸爸妈妈不在家?我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心里酸酸的。
没想到,当天晚上,那个老师试探着把电话打到家里来,询问是不是有人虐待我等等,是姨夫接的电话。敷衍完老师,姨夫就暴怒了,冲进房间将我拖出来,厉声数落我,问到底是谁虐待我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我并不示弱,觉得最委屈的应该是我。于是,大声对姨夫说:就是你,你不喜欢我!姨夫气疯了,大骂我是小没良心的,抬起手来给了我一巴掌。我捂着脸,疯了一样跑出家门。
那一晚,我无处可去,一直躲在网吧里。躲了一天,兜里的钱花完了,到底是无处可去,又慢慢蹭回了家里。
她在家,躺在床上,苍白着脸,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进去。见了我,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问:你到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然后她捂着肚子,强站起来给我弄吃的。
我跑过去扶她,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滚动着大颗的汗珠,心里第一次有了疼痛的感觉。那天,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没有喝,而是任眼泪扑簌簌落在杯子里。她说笑笑,你要快快长大,要好好学习,要乖,你能答应我吗?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见我疯了一样跑出去,她怕我出什么事,骑了车出去找,结果,摔了一跤。她本来是怀着孕的,结果,孩子没保住,流掉了。
孩子没有后,姨夫不再按时回家,家里的空气永远都是冰冷的。
她的眼泪那么多,那么疼。我一下子就变得乖了,拼命学习,将那些混乱的小说都扔进了抽屉里。
她生下小弟弟的时候,我已经上了高中,开始住校,一个礼拜回家一次,她更忙碌了,每天都像个陀螺,我说,你就不能闲一会儿,为什么不让他干点。她不置可否,仍然包揽着所有的家务。
4
她每隔两年都带着我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看妈妈,那是一个荒凉的地方,天高,草长,满目荒芜。
那次,我们去看妈妈赶上了大雪,被阻在了外面,耽误了三天。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姨夫不在家,我们却在屋子里发现了女人的痕迹。她哭了一夜,坐在我的床头,我假装睡着了,心里积蓄着愤怒。
第二天,姨夫一份重要的文件被剪碎了,扔在书房地上。他们惊天动地地吵了一顿,最后,姨夫骂她变态,还打了她。
姨夫摔门而去,她走进我的房间,第一次对着我扬起了巴掌,却没有落下来,最后只是用一种非常无力的口气对我说,笑笑,你要学会理解别人,不能这么任性,那份文件关系到他的一笔大合同,难怪他会着急。
我说谁为你考虑过,他对你那么不好,还找女人。
她盯着我,突然就哭了,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飞落下来,发丝凌乱地落在肩上,脸上也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她才三十多岁!现在的她,穿从夜市上淘来的最普通的衣服,用最简单的化妆品,我埋怨她软弱,同时心里很疼,很疼!
直到,我去外地上大学,临走,她交给我一张卡,银色的卡片像一片羽毛,轻飘飘飞落在我的手心里,却又无比沉重,我才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自己身上省钱,是为了我,怕姨夫的公司有一天不行了,她会没有能力供我上学,怕我再次无依无靠!
我将卡还给她,要她以后不要再苛刻自己了,要好好的过日子,买好看的衣服,用点高级的化妆品,因为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嘛。她笑了,说我的笑笑终于长大了,知道关心我了。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我上大学后就开始勤工俭学,偶尔写些小文章发表,加上奖学金,应付日子没有问题。再不曾用过她的钱,她寄来的钱,我都寄回去了,我不能再因为自己让她对姨夫低声下气的。
寒暑假偶尔也会回去看她,呆上两三天。她更憔悴了,小弟弟学习一团糟,姨夫的公司也不景气,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他不再是那个嚣张的男人,而是变成了一个酒鬼,每天喝得醉醺醺的。
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小时候,我们就是这么躺着,她想把我搂在怀里,可是我不让,心里对她是有抵触的,毕竟,是她害妈妈离开我,害我没有家。
我在黑暗中攥住她的手,轻轻说,离婚吧。他对你这么不好。等我毕业了,我来养你,还有弟弟。
她的手抖了一下,很凄凉地笑了,她说笑笑,我们有爱情的,他落魄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扔下他不管呢。其实,他也不是太坏,这些年,我一直在偷偷给你攒钱,他也是知道的,虽然不乐意,也没太拦着我……
5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大公司做出纳,交了男朋友,他比我大一些,很体贴,我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为了他做生意,我从公司里偷偷挪用了十万出来,然后,他就没影了。我找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心灰绝望!这个时候,妈已经刑满出狱了,执意和她生活在一个城市。
那些日子我不吃不喝,可是十万元像个无底洞,任我怎么努力,也填不满!那么,就只有坐牢一条路了。
妈打电话说她受了伤,很严重。我对着话筒哭着喊,怎么会受伤的呢?妈哽咽着说:她在给你攒钱。下班了还去电脑城打工,搬东西摔了一下……你生下来的时候,她把你抱在怀里,说这个孩子跟我有缘,可是,你却害了她半辈子……
为什么,要为了她,去做错事?我终于对话筒另一边的妈发泄出了心中的郁闷。
妈说,我做错事,从来都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你爸爸嫌弃你是个女孩,那个时候,只准生一个孩子的,你爸爸想把你送人,再生一个,我不肯,我们才打起来的,我失了手。她这么说,是怕你会有内疚,也是在你姨夫面前给收留你找一个理由!
我的眼泪哗哗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我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做了手术,还没有醒来,紧闭着眼睛,憔悴成了一片深秋的叶子。
我走到床边,轻轻在她耳边说:笑笑回来了,让笑笑好好的,再爱你一次!
她不能说话,可是,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打湿了我的脸。
特邀编辑/朱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