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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阴冷单调,“最难将息”,家里巷子口的包子铺由此显得难得、可贵。
清晨五六点钟光景,天还未亮,微微带点青灰色,包子铺就开始营业了。缕缕水蒸气从蒸屉的竹篾缝中四处逸散,带着包子暖暖的鲜香,融在薄薄的晨雾里。店主人聂大娘短胖的身子在灶台餐桌间灵活地穿梭着,砂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响,锅灶另一边煮的是卤入了味的茶叶蛋。“老头子,急性点,包包子太慢了,上汽儿了!”聂大娘的手在花布围裙上擦着,冲后厨喊道。大爷直起身来,手灵活地上下翻飞,馅料便老实地填入面团中。再一揉,一捏,一个带着细密的纹褶的白胖浑圆的包子便出现在眼前。这功底,没得几十年的沉淀积累?
包子不贵,却暗藏匠心。夹起一个包子,咬上一口,被四溢的咸鲜汤汁烫得舌尖轻颤。包子绵软的外皮与嚼劲十足的内馅雀跃着刺激味蕾,内含的小惊喜每每不同,或是一整颗鲜虾仁,或是一个鹌鹑蛋,或是一块荸荠……都给予食客别样的享受。面对食客的赞美,聂大娘笑眯了眼,说:“咱家的吃食儿都费了心呦,这包子要用老面发,里头得加黄的蛋皮、绿的葱花、白的虾皮、黑的芝麻,这一天的颜色都给包进去咯!”可能在聂大娘看来,地道的包子馅并不是一种营销手段,而是老一辈对“工匠精神”朴实内涵的执着追求!
我总疑心冬日的黑夜向白昼借了几分光阴,好让被窝拖住人的脚,但店主夫妇总在天未亮便早已将粥煮好,将晨食儿备上。他们的手被凍得通红,却焐化了每个食客内心的寒愁。客人多时,包子铺里人声嘈杂、拥挤不堪,但聂大娘不会忽视任何一张急切的脸孔,她耐心而麻利地喂饱每一个食客的胃。客人稀少时,天已近乎大亮,聂大娘捋捋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慈祥的眉眼染上了烟火气。我一般是最后的那一批食客,我吹着小米粥,望着人影渐散的路口,细数着变密的车笛声,心想奋斗的一天又开始了。待温度刚好,我猛咽下一大口粥。香糯一路直达心底,热气儿抚平了心中寒冷的瑟缩之气,浑身通透,连呼出的气儿也是滚烫的。有时我会感慨:这四方食事,抵不过巷中一碗热粥。
待我吃完,聂大娘已支好锅,准备明日早上的辅食。她手执锅铲,翻炒锅中的羊肉。肉已入味,烫满了酱红色的汤汁,香气扑鼻。我馋这一锅肉,也馋聂大娘手中的锅铲,羡慕她能在这样的年纪,拿得起锅铲,在寒冷的冬日为食客送去一份份用心熬出的温暖。冬日虽然寒冷,但聂大娘的包子铺却让人心生暖意。甚至让人期待冬日的到来,冬日远去后竟然还会去怀念它。或许,正是因为在这个南方的小城,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巷中,有人穿过严寒,从心中升出一团火焰,从此温暖了整个冬天。
老巷上方的晨雾已经消散,吃饱了的人儿迈开有力的双腿,走入人流,不再抱怨天冷,因为咀嚼间,已把温暖揉入腹中。(指导老师:何文魁)
【简评】“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一个平凡的包子铺,却让作者念兹在兹,因为它不仅给了人们美味的早点,更让作者心生暖意。店主人夫妇,手艺了得,性格开朗,给了人们世俗的幸福。文章语言流畅,描写细腻,充实有物,情感真挚。
【他山之玉】映时春在武成路东口,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饭馆。最受欢迎的菜是油淋鸡。生鸡剁为大块,以热油反复浇灼,至熟,盛以一尺二寸的大盘,蘸花椒盐吃,皮酥肉嫩。一盘上桌,顷刻无余。
映时春还有两道菜为别家所无。一是雪花蛋。乃以温油慢炒鸡蛋清,上洒火腿细末。雪花蛋比北方饭馆的芙蓉鸡片更为细嫩,然无宣腿细末则无以发其香味。如用蛋黄,以同法炒之,则名桂花蛋。
这是一个两层楼的饭馆。楼下散座,卖冷荤小菜,楼上卖热炒。楼上有两张圆桌,六张大八仙桌,座位经常总是满的。招呼那么多客人,却只有一个堂倌。这位堂倌真是能干。客人点了菜,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前的饭馆是不记菜单的),随即向厨房里大声报出菜名。如果两桌先后点了同一样菜,就大声追加一句:“番茄炒鸡蛋一作二”(一锅炒两盘)。听到厨房里锅铲敲炒的声音,就知道什么菜已经起锅,就飞快下楼。转眼之间,又一手托一盘菜,飞快上楼,脚踩楼梯,噔噔噔噔,麻溜之至。他这一天上楼下楼,不知道有多少趟。累计起来,他一天所走的路怕有几十里。客人吃完了,他早已在心里把账算好,大声向楼下账桌报出钱数:下来几位,几十元几角。这真是个有过人精力的堂倌。看到一个精力旺盛的人,是叫人高兴的。
——汪曾祺《昆明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