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箫二百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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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箫被骗了
  紫气升腾,祥云翻滚,数层琼楼隐匿在浓浓的雾气之中,夕阳的余晖落下,像是洒了一层金粉,显得华美绚烂、幻化无边。这里不是仙宫,却胜似仙宫。
  葱郁浓密的枝叶间卧着一白衣少年,衣带悠悠地垂落下来,飘若流云。他轻身从树上跃下,踩到了一颗蛋。
  少年的厨艺并不好,但他总不能辜负了这颗白捡的蛋。他剔透的手指将蛋壳上的浮尘拂去,在锅边轻轻一磕,“咔嚓”一声,蛋壳裂了一条缝。那颗蛋像是受到惊吓般猛地弹跳了几下,滴溜溜地在锅里打了个转,,而后,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从裂缝里对上了少年好看的眼。
  花箫二百三十四岁那年,终于破壳而出了。她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糟老头儿,我好饿。”然后头一歪,一片蛋壳儿从头顶上掉了下来。
  那是他们的初次相见,楚逸仙气飘飘地拎着一把铲子站在油锅前,看着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崽子,彻底乱了。
  不过楚逸当然不是糟老头儿,他甚至在仙界美男排行榜上长期霸占前三的位置,美名远播,前来蝴蝶谷递帖子的仙女姐姐们络绎不绝。忘了说,楚逸只是一个驻守在蝴蝶谷的小仙人罢了,虽然他的修为跟容貌一样引人注目,但他毕竟不是生而为仙,据说是几百年前才刚刚从人间飞升上来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柳云峥忽然摸着自己尖瘦的下巴笑了,他眨了眨细长的眸子,带出一股子勾魂夺魄的风情,道:“楚逸和我,谁更好看?”
  “你好看。”花箫头也不抬地席卷着桌上的饭菜,等啃完最后一根肉骨头,她才拍拍屁股起身,“山神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糟老头儿离了我不行。”
  柳云峥对她敷衍的态度明显不满意,皱了皱眉,嗤笑道:“楚逸说你又惹他生气了,便罚你来我艳翅山思过几日,等何时他气消了,自会接你回去。”
  花箫有点儿惊讶:原来楚逸是生气了吗?
  几天前,花箫二百五十岁生辰,楚逸用翎羽给她做了一件大氅,据说火烧不热、水浸不融。其实,花箫十六年来所有的衣物都是楚逸亲手缝制的,但那一刻,她看着阳光下朝她勾唇一笑的楚逸,忽然就被迷了眼。她控制不住胸口剧烈的躁动,脱口而出:“楚逸,我喜欢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楚逸第二天就让她前来艳翅山给好友送信,结果她就被扣住了。
  愤愤地跺了跺脚,花箫觉得自己被那个糟老头儿给骗了。
  柳云峥打了个哈欠,然后扭着水蛇腰走了。艳翅山上遍地幻术阵法,上仙进出尚且不易,何况是个十来岁的小家伙?但柳云峥低估了花箫的执拗和破坏力,次日,他便在花箫的房内发现了一条新挖的地道,地板上一片狼藉,花箫跟她带来的小包袱都不见了,她还顺手打劫了房间内各种值钱物什。
  “难怪楚逸宠你,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柳云峥看着脚下的地道,摸着下巴笑了,忽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黯了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花箫欢天喜地地逃出艳翅山,一路上将十大酷刑在楚逸身上轮了个遍,可是每每想到楚逸眼底那包容宠溺又略带无奈的神情,就止不住地高高翘起嘴角。算了,她想,如果楚逸也喜欢她,那她就原谅他好了。掂了掂手上的包袱,她笑得更开心了,里面有她专门从艳翅山给楚逸带回来的特产。
  然而下一刻,花箫的笑容便僵在脸上。原本四季如春、蝶舞纷飞的蝴蝶谷,变成了一片空谷,谷内四处散发着难闻的烟火味儿,地面上露出被烧焦的石头,周围死一般地沉寂。
  包袱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花箫拔腿就往谷内冲去,可是最终也没能找到楚逸。
  变身的老头儿,也是老头儿啊
  花箫是想大哭一场的,但是她没哭。楚逸不在身边,她能哭给谁看?不过,所幸她没有发现楚逸的尸身,这让她松了一口气。拎起地上的包袱,她红着两只兔子眼走上了寻找楚逸之路。
  按理说,初次来到除了蝴蝶谷和艳翅山以外的地方,她应该满眼惊奇、大呼小叫才对,但天赋异禀的她愣是能眉头都不动一下拂袖而过,确定楚逸不在后就片刻不停地往下个地方赶去。
  这天,花箫饿得两眼发绿,她盯着一家包子铺,刚想施法弄俩包子来吃,纤细的脖颈忽然被人一把掐住。来人缓带轻扬,行若轻烟,还不等她呼救就迅速布了一个结界,将市井的繁华隔离在外。
  “你跟楚逸是什么关系?”那人眯了眯眼,盯着她包袱内露出一角的翎羽大氅。翎羽极为罕见,得一根尚且不易,何况是拿着翎羽缝制大氅了。或许连楚逸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仙界的名头有多响。
  “你认识楚逸?”花箫完全忽略了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笑嘻嘻地问道,“楚逸是我喜欢的人啊!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你居然会喜欢一个魔物?”他眼神讥诮,说出的话不禁让花箫怔住,“一个小小的低等下仙,竟然妄图逆天而行,自堕成魔,简直不知死活!不过你来得正好,抓住你就不怕引不出楚逸。”
  花箫被那人掐得一阵窒息,半晌没反应过来。楚逸是个魔物?楚逸清心寡欲得像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脸上无喜无悲,这样的人会成魔?反正花箫是不信的。
  不过有一点那人说得没错,在花箫被掐着脖子不吃不喝三天之后,楚逸出现了。
  “放开她。”楚逸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单手负在身后,脸上不辨悲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花箫。
  花箫心里委屈,狠狠地踢了身边的人一脚,那人大怒,五指骤然一缩。眼看一缕香魂就此玉陨,楚逸一脚踏出缩地成寸,身形瞬间飘至那人眼前,带起的疾风如利刃刮过耳际。那人大骇,急忙松手后退,花箫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楚逸眉头一皱,目光从花箫身上掠过。
  花箫并未多想,她只是在落地的瞬间猛地用手掌撑地,腾空跃起,七彩绫罗自袖间迸发而出,蜿蜒缠向正在跟楚逸交手的人。她足尖踩着绫罗,如同一只蝴蝶翩跹滑过,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收紧了手中绫罗。
  “咔嚓”一声,颈骨断裂的声音,那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元神从头顶跳出,慌慌张张地逃了。   花箫还想去追,却被楚逸伸手拽住。他眉头紧紧拧着,显然已经动了怒:“你要诛仙?我教你的都忘了吗?”
  花箫天生神力,素来胆大妄为,楚逸怕她闯祸,自幼也算是管教极严,他说过的话,花箫一句一句都刻进了骨子里,她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当年楚逸抱着她,逐字逐句地讲给她听:“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遇妖杀妖,逢魔斩魔。”
  那时,楚逸说这些都是身为仙人的根本,问她听懂了没有,她张口就道:“楚逸是天,楚逸是地,楚逸是道,楚逸是自然。”后来,一顿竹板自然是免不了的,并且楚逸罚了她不准吃晚饭,不过那天楚逸自己也没有吃。
  她记着那些话,但是并不认同,就像此刻,她仰着头嘻嘻一笑,道:“楚逸就是仙,所有伤害楚逸的,即是魔,我斩妖除魔,有什么不对?”
  花箫的小脸尖瘦苍白得厉害,衬得脖颈上那鲜红的五指印尤为触目惊心,楚逸负在身后的手不由得紧紧握起,片刻后又缓缓地松开。他别开眼,蹙眉道:“他说得没错,我的确已经堕入魔道。从今往后,你别再跟着我了。”
  “那我也入魔好了。”花箫说得理所当然,“你曾经告诉我的,三千大道,殊途同归。”
  楚逸却猛地一震,他看着攀附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垂眼遮住眼底不断翻涌的情绪,冷漠道:“因为我烦你了,不想要你了。”
  花箫果然僵住,这下连指甲都褪尽了血色。楚逸转身就走。
  “糟老头儿,”花箫的声音里带着点儿哭腔,“我饿了。”
  楚逸脚步顿了顿,继而身形一晃,化作一团漆黑的浓雾,所过之处,鸟兽飞散,草木尽枯。
  楚逸,果然已成魔。
  为魔君改善伙食的贴心小厮
  楚逸由一名下仙摇身变成北海魔君的事儿在仙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楚逸并不在乎,他只是闭门不出,独自守着一桌饭菜发了几天几夜的呆,几天后,他发现魔宫里似乎多了一张新面孔。
  那新面孔自然是花箫。那日被楚逸甩下,她抱头哭了一会儿,随即就抹干眼泪偷偷潜入了魔宫。因为嘴甜力气大,该心狠的时候绝对手辣,她很快就跟众妖魔称兄道弟起来。虽然她使用幻术改变了容貌,但楚逸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不过他很快别开眼,心里说不清是喜悦还是难过。
  “什么?他已经几天不动碗筷了?”花箫极力卖乖打听消息,闻言小心脏晃了晃,“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病了?”
  “谁知道呢?厨子都换了好几个!”小魔物叹气道,“要说咱们这魔君,厉害是厉害,可怎么看,浑身上下飘着的都是仙气儿啊,我看见就发怵。”
  花箫觉得,无论怎样的楚逸都是最好的,她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楚逸的伙食问题。那糟老头儿吃饭挑剔着呢,是煮着吃还是炖着吃都能让他冥想半天。
  来到河边儿,花箫将自己麻烦的裤脚、衣袖挽起,而后一步步往河中心走去。河水没过脚腕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她龇牙咧嘴地蹦了起来,不过依旧没有回头。水中的鱼不算少,但冻僵的手指并不灵活,她好不容易捉到一条鱼,起身的时候却脚底一滑。她惊呼着往后倒去,纤细的腰身却被人一把攥住。
  “你这样可是捉不到鱼的啊!”略带调笑的声音让花箫脸上尚未来得及惊喜的表情迅速蒙了一层黑。她扭头,发现来人果然是艳翅山的山神柳云峥。
  “怎么看到我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柳云峥仿佛没看见她头顶的乌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刚刚你以为是谁呢?”
  细碎的阳光从树缝间洒落,凉风撩起花箫的发梢微微擦过柳云峥的下巴。他笑嘻嘻地将她的发丝绕在指尖把玩,惹得她在河里追着他打,两人溅起的水花夹杂着嬉闹的笑声传出很远。
  没有人看见站在树后的楚逸,他伸出的手蓦地停在半空,许久都不曾落下,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出一个寂寞的单影。
  花箫拎着鱼鬼鬼祟祟地进了厨房,随手将准备给楚逸送饭的小魔物敲晕,而后摇身一变幻化成了对方的模样,手脚飞快地刮、剔、片、削。跟在她身后的柳云峥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惊艳了,忍不住赞叹道:“楚逸收养你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
  花箫扬扬得意,然后一铲子拍在企图偷拿的爪子上,直到最后实在装不下了,才施舍给柳云峥一条尾巴尖。柳云峥喜滋滋地咬了一口,登时脸就绿了。
  柳云峥之后跑了半个晚上茅房的事花箫并不知道,她提着食盒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楚逸的房门,差点儿被里面的酒气熏了一个趔趄。
  楚逸轻易不沾酒,因为一沾就醉,但楚逸酒品极佳,即使醉了也脸不红、心不跳,眼睛明亮、口齿清晰,还会冲着人笑。对了,清醒时候的楚逸几乎是不笑的,花箫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醉得不轻。
  楚逸见她进来,将酒杯放在桌上,端端正正地坐着,腰背挺得笔直,眸子亮亮地看着她:“你来了。”
  “怎么喝了这么多?”花箫皱了皱眉,将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还吃鱼吗?”
  楚逸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微微笑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闻言极为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花箫仔细地剔除鱼刺,然后一口一口地喂给楚逸吃,而楚逸每吃一口就会高兴地冲花箫笑一下。花箫也很开心,之前很多年都是楚逸将她抱坐在膝头,仔细地挑了饭菜喂给她吃,现在,她终于也能为楚逸做些什么了。
  想了想,花箫突然问:“楚逸,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逸像是被这句话惊住了,愣了半晌,而后他微微眯起眼睛,抿唇一笑道:“天香。”
  “什么?”花箫气得差点儿跳起来,却被楚逸一下子拽进怀里。他将头埋在花箫白皙的颈间,轻柔却霸道地吻了上去。灼热的触感让花箫瞬间软了手脚,一双手且惊且喜地攀上了楚逸的肩膀,楚逸却不再有进一步动作,轻轻浅浅的吻从耳际一直缠绵到精致的锁骨。楚逸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天香。”
  他喜欢的只是天香
  最终,楚逸昏睡过去的时候,花箫还在发愣,迟钝如她也感觉似乎有无数的细针在扎着她的心房。不过,这阵痛楚很快消失在随后的惊愕中——花箫扶着楚逸躺上床的时候,在他床上发现了一具冰冷艳丽的女尸。   这女人是楚逸杀的还是有人栽赃陷害?生怕给楚逸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花箫眨眨眼,飞快地携起女尸夺门而出。她的身影如一缕青烟飞快地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片刻后,她占据了原本女尸的位置,喜滋滋地躺在楚逸身边甜甜地睡了。
  第二天,花箫是被楚逸扔出房间的。楚逸第一次狠狠地凶了她,而后面色阴沉地出门去找天香了,原来那具女尸就是天香。
  花箫赤足站在院子里,衣裳凌乱,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楚逸,可是自始至终楚逸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还是拉了半晚上肚子、脸色发黄的柳云峥看见了她,气冲冲地抱怨着:“你做的鱼是下毒了吗?也亏得楚逸受得了你!”
  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花箫这才捂着眼哭了起来:“他受不了我了!他不想要我了!”
  “怎么哭了?”柳云峥心头一跳,无端的有些慌张,“怎么鞋子也不穿?楚逸呢?”
  柳云峥将花箫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擦了擦她脚上的泥,又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给她穿上。他活了千万年,向来只会欺负人,哪里会哄人?只不过是穿双鞋,他耳朵尖就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花箫在他耳边抽抽搭搭地哭:“他说他喜欢天香,可是天香都已经死了啊!”
  “他竟然连天香都告诉你了?”柳云峥说着抬起头,花箫脖颈间紫红的吻痕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眼,他怔了怔,笑容忽然就淡了。他握住自己发白的指尖,装作不在意地别过眼。
  花箫瞪着水蒙蒙的眼睛看他:“天香是谁?”
  天香是楚逸在凡间修仙时认识的女人,后来两个人一起修行,一起飞升,最后,她死在了几百年前那场仙魔劫中。
  柳云峥说得简洁,花箫听得怅然。柳云峥瞥了她一眼,蹙眉道:“你不在意?”
  “也不能说不在意。”花箫摇摇头,“可那时候我只是一颗蛋啊!糟老头儿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喜欢的人?而且天香已经死了,他也很可怜。”
  “嗬,我比他活得更长久,可是我也没有喜欢的人。”柳云峥冷笑一声。
  花箫莫名其妙道:“那大概是你脾气不好。”
  柳云峥的眉头越拧越紧,他忍不住揭开了更恶毒的真相:“你知道吗?你只是他复活天香的一个工具罢了。你天生灵力强大,他养着你,是为了有朝一日取走你的精魄,再加上千年龙魂,天香就能够起死回生。”
  斩海取龙魂
  花箫失踪了,可是并没有多少人发现,等柳云峥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天乌云密布,北域魔海掀起了滔天巨浪,以惊天裂地之势拍打着海岸,天地间浑浊一片,紫色的闪电如一条游龙从云层间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击心头,似乎蛰伏了万万年的妖兽终于挣脱牢笼,奔涌而出。
  在这一片苍茫的混沌中,花箫如同一片被暴雨打湿的花瓣儿,摇摇曳曳地沉浮着,却一直不曾被淹没。花箫这辈子从未如此酣畅过,她自幼听从楚逸的教导封印着体内的灵力,一朝释放,惊天动地。
  她剥龙皮,抽龙骨,取龙魂,单手挽着湿透的绫罗,整个人仿佛是从血水中走出来的,看上去比楚逸更像一个魔。看着匆匆赶来的柳云峥,花箫弯着眉眼轻轻一笑,殷红的血液顺着她苍白尖瘦的下巴滴落下来,触目惊心地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柳云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都在发抖,“你在斩龙……”
  “不是要救活天香吗?反正就算我不做,楚逸也会做的,那么,不如我来替他做。”花箫不在意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水,皱皱眉,顺便一脚踢掉了难受的鞋子,“你先不要告诉他。”
  柳云峥脸色苍白:“要救天香,除了龙魂以外还需要你的精魄。楚逸根本不喜欢你,为了他,值得吗?”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他啊!那么,他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花箫说完便没再看柳云峥,摇摇晃晃地往魔宫走去,“天地虽有万物,却没有一样东西能比楚逸更重要,只要他开心,那就值得。”
  阳光终于穿透层层乌云,迸射而出,柳云峥一瞬间竟觉得无比刺眼。也许,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的感情能比花箫的更炽烈、纯粹,可惜不是对他。
  花箫不准柳云峥将她取龙魂的事情告诉楚逸,她只想安静地陪楚逸度过最后一段时间,然后找个黄道吉日取出自己的精魄。她的命本来就是楚逸给的,现在还给他,想来也没什么遗憾。
  找到楚逸的时候,他正坐在窗边发呆,花箫头上顶了一片荷叶探头探脑地看他。楚逸看见她,笑意若春风拂过嘴角,他说:“箫箫,饿了吗?”
  一句“箫箫”让花箫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她一把扔了荷叶飞身扑过去:“糟老头儿,你终于肯认我了啊!”
  似乎之前的一切都尚未发生,两个人都还在花箫二百五十岁生辰之前的那段日子。
  楚逸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花箫熟练地跳上去挤在他身边,晃荡着两条腿。楚逸拿了一块糕饼送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呢,吓死我了!”
  “你啊!”楚逸叹了一口气,擦了擦她唇边的糕饼渣子,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抚过她发红的眼角,“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我已经二百五十岁了。”花箫答得飞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道,“魔宫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老头儿,你明天陪我出去逛逛吧。”
  楚逸说:“好。”
  “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花箫趁机提要求。
  楚逸说:“好。”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我。”
  楚逸还是说:“好。”
  可是第二天,楚逸将花箫困在了一个结界内。
  柳云峥来看她的时候,说楚逸打算动手取她的精魄了,想帮她逃走。闻言,原本正在拼命撞击结界的花箫忽然就放弃了挣扎。她勾了勾嘴角,想对柳云峥笑,可是脸上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楚逸为什么总是在骗她?
  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花箫在结界内等了很久,直到快绝望了也没有等来楚逸。花箫渴了,发现结界内有水;花箫饿了,发现结界内还有备好的糕点。   当天空第一道惊雷劈下来的时候,花箫脸色一变,终于发现了不对。柳云峥居然在这个结界的外面偷偷地加了第二层结界,即使这样令天地变色的惊雷,都没能撼动花箫所在的地方一分。柳云峥跟她说那些话,分明是为了让她放弃走出结界的念头。
  “楚逸!楚逸!”花箫猛地起身往结界撞去,强大的反弹力将她震在地上,她毫不迟疑地爬起来接着往上撞。她惊慌失措地撞击着看不见的结界,喊得嗓子都要嘶哑了。
  从花箫破壳而出的那天起,楚逸就没离开过她身边,他起初是将她揣在怀里,后来是将她背在肩上,再后来就牵着她的手。楚逸并不爱笑,可是对着她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他从笨拙得分不清油盐酱醋到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他给她缝制精美的衣裳,他给她梳好看的发髻。从巴掌大的小崽子,到亭亭玉立的窈窕少女,楚逸陪着她一路走来,他一直一直都对她那么好,可是,她竟然会以为他不要她了。
  花箫诛了一个仙,斩了一条龙,这笔债总是要还的。所谓天谴,没有人能逃得过,如今楚逸将她困在这里,分明是要代她受过。可是她不愿意,她咬了咬牙,一次又一次地撞向结界的边缘,像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最后花箫是怎么从结界出来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大好、鸟语花香,柳云峥安静地坐在窗前,像座千万年不曾动过一下的雕像,兀自出神的眼睛带着一抹无法言喻的哀伤。
  “楚逸呢?”花箫问,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被骤然飘至眼前的柳云峥轻手扶住:“你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花箫眨眨眼,伸手捂着胸口的位置,露出一个不成样子的笑容:“疼啊!怎么不?这里疼得都快要裂开了。楚逸为什么还不来看我?”
  “楚逸……不在了。”柳云峥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留下一片小小的暗影,他艰难地开口道,“楚逸说仙人和蛟龙都是他杀的,天庭震怒,将他推下了诛仙台,魂飞魄散。”
  “什么是魂飞魄散?”花箫觉得难过得快要死掉了,却怎么都哭不出来,“用我的精魄能救他吗?”
  柳云峥摇摇头:“不能。”
  “再加上千年龙魂呢?”
  “也不能……”
  “那万万年的龙魂呢?”
  “……”
  “那要怎么办呢?”一缕殷红的血丝从她的嘴角蜿蜒溢出,她笑了,笑容里带着让人绝望的哀伤,她一遍遍地问着柳云峥,“我要怎样才能救他呢?”
  花箫留在二百五十岁
  花箫走了,还是带着她那个小包袱,里面装着楚逸送她的翎羽大氅。她走的那天,柳云峥追了上来,他拽着她的衣袖问:“你会死吗?”
  花箫将包袱甩在背上,顺势拍掉了柳云峥过分苍白且修长的手:“不会。糟老头儿换了我一命,我死了,他会不高兴的。不过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花箫。楚逸不在了,花箫愿意陪他永远留在二百五十岁。”
  柳云峥的手有些抖,他想问,楚逸不在了,他陪着她慢慢长大可好。可是他知道,她的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楚逸一个人,所以,纵使天下繁华三千,也不能迷了她的眼,更何况他永远也比不过楚逸。他或许是用了真心在爱她,可是楚逸是用了整条命。
  有件事儿也许柳云峥永远也不会告诉花箫,其实楚逸早就死了,早在花箫二百五十岁生辰前。
  柳云峥是楚逸在仙界为数不多的好友,他起初并不喜欢花箫,看着整天挂在楚逸胳膊上荡来荡去的皮猴子似的她就烦,可楚逸对她的耐心似乎总是没有尽头,旁人碰都不能碰她一下。直到半年前,楚逸突然找到他,郑重地将她托付给他来照顾。
  楚逸的修为很强大,强大到早早地就算出了花箫的命格。命格显示,花箫活不过十六岁。
  活不过十六岁的花箫,楚逸能忍受?楚逸不能,所以他选择了逆天改命,然后主动向仙界请罪,形神俱毁。但楚逸修为强大,硬是留了三分残魄下来,后来被花箫追着杀的那个小仙,其实就是来搜寻楚逸残魄的。天界后来之所以没有大费周章地寻找楚逸的残魄,是因为仅凭着三分残魄,他最多不过百八十年便会归于虚无,翻不出什么大浪。
  楚逸本以为将花箫托付给柳云峥,在艳翅山关她个百八十年,她便会渐渐地忘了他,却不料她竟然能追着寻了来。于是,为了让她彻底死心,楚逸编了个“天香”的故事。她也是傻,倘若当年他有七情六欲,他又怎会飞升成仙呢?可她偏偏信了,而且胆大妄为地斩龙取魂,甚至连自己的精魄也不打算要了。楚逸自己都没想到,她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可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
  靠着三分残魄,楚逸为花箫挡下了最后一劫,真正地灰飞烟灭。柳云峥能清晰地记得,当时楚逸的身形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分崩离析。他放心不下的依旧是被困在结界内的花箫,他无数次地恳请柳云峥:“替我照顾好她。”
  言犹在耳,可是当柳云峥抬头的时候,花箫已经走出很远了,暖风撩起她的发丝与翩飞的衣襟纠缠在一起,让人看不真切。柳云峥远远地喊她:“花箫,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糟老头儿。”花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找下去。”
  花箫背对着他,遥遥地挥了挥手:“山神大人,再见。”
  千万年抵不过弹指一瞬
  那天之后,花箫再没见过柳云峥。
  世间白云苍狗,万万年倏忽而过,蝴蝶谷换了几个新主人,艳翅山的山神柳云峥大人终于办了喜事,天界和魔道又杀了几场,连天帝都经历了劫数,没有人再记得楚逸是谁,除了花箫。只有她,还固执地在日复一日地追寻她家的糟老头儿。
  后来,翎羽大氅烂成了片儿,花箫将它埋在了蝴蝶谷附近,立了一座无字碑。那天,她坐了很久很久,她想: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后来,花箫也终于老了,老得记不清自己究竟活了多久,老得再也走不了路。
  花箫这次走了很久才回到了蝴蝶谷。她想爬上小时候楚逸住过的房顶,在那里她见过楚逸找她时焦急的脸,在那里她被楚逸抱着看过最美的星,可是,那个房子已经不在了。
  花箫慢吞吞地找到了她立下的无字碑,靠着它,慢慢地闭上了眼。
  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被楚逸拎着脖子还在嚣张地叫着:“楚逸是天,楚逸是地,楚逸是道,楚逸是自然。”楚逸敲了她竹板,却又心疼得吃不下饭。
  花箫微微勾起嘴角,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她说:“糟老头儿,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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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早上,“大脸组”上方的空气充满着怨念,大家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乍一看还以为进了监狱。(……)  小锅:怎么还不发工资啊?兜里只剩两百块钱了。  小初:前天还有两百,现在就只有二十的我,决定今天不吃饭!  小方:我的泡面可能撑不过月中了。  这才月初啊,为什么大家就开始哭穷?!是偷偷在家里养了个汉子吗?  突然,门外传来几声叫喊:“小锅、小初,快递!”“又一个快递!”“言情组在哪儿?外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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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慕容珉在大唐监狱门口被杀了。  消息传遍全服的时候,我正在荒岛挂机刷怪,点的外卖鸡腿才啃到一半,就见帮会群里炸开了锅。  镜子一向自诩破海帮军师,当机立断一口咬定是萝莉帮干的:我们破海帮的仇人多得能从苍山排到碧水,那可都是铁骨铮铮的纯爷们儿,雇刺客暗杀这种事儿,只有萝莉帮干得出来。  水中月最擅长实力嘲讽,宋体五号的小字打出来都仿佛带着迎面而来的杀气:萝莉帮那群穷鬼,还雇得起刺客?我们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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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提要】杜唯微跟着路瑾年回他家,撞见了突然返回家的路西顾,她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认错了人,眼前这个路西顾才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路老师。  杜唯微手一顿,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愣在那里,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路西顾主动联系她?他怎么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他找她是为了什么?难道他在那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可就算他知道了,他是找她叙旧还是……  杜唯微无法猜测他的意图,所以心绪便紊乱了。  “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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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简介】医学天才纪清风休学恋上了声乐,却在音乐路上遭遇神秘女生安小雅的各种纠缠,被迫加入她的乐队签下不公平条约,之后种种荒唐事让他逃离她,却不知这个傻姑娘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他孤立无援,遇到了这个说可以拯救他的女生】  遇到安小雅的时候,纪清风正处于“沼泽区”。这个被A大誉为“医学天才”的男生正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学院领导找他谈话,导师说他做了傻事,朋友对着他叹息。  人人都说纪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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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简介】我是苏显的暗卫,每晚我在房顶上吹冷风,他在殿里睡大觉;我也是他的妃子,出行我坐他腿上挡刺客,他在我身后看风景。陛下你咋不上天呢?还有!你的手往哪里摸?  第一章  我刚从陈美人的宫中出来,就看见苏显身边的太监总管归公公立在树荫下,瞧着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陛下龙兴大起,想要射箭玩儿,特意让奴才来请娘娘过去相陪。”  我扭了扭手腕,淡笑着点头:“劳烦公公带路了。”  御花园后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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