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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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夜晚,一树紫荆开花了。从无数细小淡紫的花瓣里,钻出了一群蜂羽小花仙,在月光下,她们似一缕又一缕浅粉嫩白的雾气,漂浮,旋转,歌唱,舞蹈。哦,她们的快乐,人是无法体会的。
  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小花仙们都合起翅膀,爬进一个个花苞,准备睡觉了。正在这时,一个背着大书包的女孩脚步歪歪斜斜地冲花树走了过来。她一手揉着眼;一手举着一个大包子,边走边咬,根本没看到那些盛开在朝阳里的花朵。
  “这座人山,还在打瞌睡哩,看我惊她一惊!”最小的小花仙,就是那个名叫“一千零一点”的小调皮,她从紫荆花蕊中探出半个身子,将近旁的花枝一摇,有十二颗露珠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女孩的头顶心,女孩不禁抬眼一看。
  “哎呀,我被她发现了,哎呀!”一千零一点边笑边叫边钻进花蕊,却又留了一个脑袋在花外,看女孩的动静。
  女孩当然没有发现小花仙,在阳光下,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小花仙。但她发现那一树燃烧着的紫荆花了,她嘴巴张得滚圆,竟把手中的半个大肉包全吞了下去。
  “嗷嗷!”她使劲把包子咽了,然后抹着嘴,仰着头,在花树下站成了一尊名叫“春天女孩”的雕像!
  “哎呀,哎呀,她真的发现我了!”一千零一点吓得把头全部钻进了花骨朵。
  可三分钟后,当一千零一点眯起眼睛,从两个花瓣的缝隙里偷偷朝树下张望时,她看见那“春天女孩”雕像的造型仍然纹丝不动。
  “哎呀,难道我碰到人类所说的花痴了?大姐,二姐,三姐……一千姐,你们说我是不是碰到花痴了?”
  但她的那一千个姐姐全睡着了。在玫瑰红的朝阳里,那一千个大花仙,全缩在花朵深处,轻轻打着鼾。鼾声随风飘进“春天女孩”的耳朵,“春天女孩”却只听到风的低吟:簌簌,簌簌……
  风簌簌吹,花簌簌舞。春天女孩眼中的喜悦也在簌簌飘动。一千零一点终于听见女孩开口了:“春花,你好哇!”
  “哎呀,你也好呀!现在,你总算不再瞌睡了吧!”一千零一点看见了女孩眼中对花的无限爱怜,胆子忽然大了好多,她将半个身子支在花瓣口上,竟跟春天女孩聊起天来。
  “春花儿呀,我要在你树下坐一坐!”女孩说着,就在树下的那张绛色木椅上坐了下来。还微微合了眼,闻花的香。
  “哎呀,什么花的香,其实这都是我们小花仙的汗味儿呀,快别闻了!”一千零一点飞下去,推了推那女孩!天啊,她现在简直大胆得过了头啦!
  可女孩压根儿没感觉到小花仙的阻拦。其实,即使知道那是小花仙的汗味儿又怎么样呢,那么清凉甜蜜的汗味,任何人照样会喜欢闻的。你看你看,春天女孩在小花仙香汗的熏陶下,居然头一歪,倚在木椅靠背上睡着了。跟一千零一点那一千个花仙姐姐一样!
  “嘘,嘘,春光暖,春风绕,春天女孩睡觉觉,你们都别吵!”一千零一点刚赶开一只靠近女孩的蜜蜂,可一只蝴蝶又飞了过来,随后又来了一只蜻蜓。一千零一点飞来飞去保护着春天女孩,平生第一次,在大白天闹失眠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哦,时间只是人类的说法,其实,是不知吹过了几阵风,飘过了几点花粉,飞过了几只蜜蜂、蝴蝶和蜻蜓,春天女孩醒了。
  “哎呀,我迟到了!不,不,是旷课了,怎么办?”春天女孩一急,居然在花树下大哭起来。说实在的,虽然她在小花仙眼里是一座庞大的人山,可在人的世界里,她还是顶小顶小的一个小屁孩哩,她只不过在读小学一年级,她也是平生第一次,迟到或旷课!
  真的,她只是怕,但她还不知道迟到或旷课的真正后果,所以她仍然勇敢地背着书包向学校方向冲去。一千零一点紧紧跟着她。
  她们一点也没理睬校门口那瘦门卫的盘问,如飞般穿过大铁门,一会儿就来到了一(8)班教室门外。
  “咚~咚~咚!咚~咚~咚!”春天女孩原来还没有小花仙胆大,你看她敲门的手在抖,敲出的声音也在抖。
  “哎呀,我来帮助你!”一千零一点正想伸手去帮忙,门开了,门内是一张大人的脸,大女人的脸,正覆着北极那样厚的冰层。瞬间就把一千零一点冻伤了,她艰难地挥动着一对半僵的翅膀,用尽全力逃到台阶下的一丛小草上,马上晕了过去。
  也不知吹过了几阵风,飘过了几颗草籽,飞过了几只蜜蜂、蝴蝶和蜻蜓,一千零一点醒了。她连忙飞到教室门口去寻找春天女孩。但教室中没有她。所有的孩子都在静静听课,就是没有春天女孩!
  “嗨,别找了,她正在你身后的操场上呢!”说话的是草仙子,他通身碧绿,正担忧地跟着小花仙,刚才,正是他用一千零一个热吻,把一千零一点一点点地温暖过来给救活的。
  “哎呀,春天女孩原来在练习飞翔啊!真棒真棒!”看见女孩在操场上急速挥动着双腿,一千零一点竟激动得忘了自己虚弱的身体,飞旋着,朝女孩猛然扑去!
  “不,不,她不是在练习飞翔,她是在跑步,在接受迟到和旷课的惩罚!”草仙子拦住小花仙,耐心地跟她解释着。
  “我才不信!不信!”一千零一点对草仙子白了一眼,还对他猛闪了两下翅膀,恨他胡说。
  “不信?不信你看她背上的书包,头上的汗!”
  “哎呀,哎呀,怎么会这样?”一千零一点赶到春天女孩面前,这才看清在大书包的压迫下,女孩的脚步有多重!女孩有好几次都差点跌倒了,但她还在不停地跑着,跑着,汗早湿透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哎呀,把书包放下,不就可以轻松一些了吗,大笨蛋!”一千零一点冲女孩心疼地大喊!
  “她老师不准的!唉……”草仙子在小花仙耳边重重叹了口气!
  “天啊,她多可怜!”一千零一点流泪了,她的翅膀被自己的泪濡湿后,变得那么沉重,以至她突然摔倒在地,恰巧女孩这时也跌倒了。一千零一点就抱着女孩的脖子大哭起来。
  “你别哭呀!你哭我也要哭了!”草仙子说着真的哭了起来。
  “哎呀,男生也哭,羞不羞!你快去把我所有的姐姐叫来,我们要一起发功,把这个可怜的人变成一个快乐的小花仙,快,我的一千个姐姐,就住在马路对面小区公园的那棵最大的紫荆花树上!”
  草仙子也不知什么缘故,对美丽的小花仙会那么惟命是从,只去了十阵风的工夫,居然把一千零一点那一千个呼呼大睡的姐姐都唤醒并且都带来了。
  现在,春天女孩早已从地上爬起来,在继续努力跑步了。
  一千零一点在她身后奋力帮她托着书包。但小花仙的那点力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一根鸟羽支撑一片树叶劲道儿足!女孩不仅没感到书包轻了,反而觉得它越来越像一座大山压着她。女孩再一次跌倒了。
  一千零一点哭得稀里哗啦。
  她的一千个姐姐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亲爱的妹妹,来,请跟我们一起绕着这人山正飞一千零一圈,反飞一千零一圈,上飞一千零一圈,下飞一千零一圈,然后,念上一千零一遍我们的快乐逍遥经!”
  花仙子们绕着女孩飞翔起来了,如一团祥云轻裹着春天女孩。春天女孩突然消失了踪影。
  当花仙子们把快乐逍遥经念到第一千零一遍的时候,只见一个大大的书包从半空掉了下来,还有一堆衣服。
  整座学校,现在只有那个小小的草仙子知道春天女孩变成了什么,又去了哪里。
  可草仙子出于对小花仙一千零一点的爱情,他对谁也没有吐露这个秘密。
  紫荆树上,现在已经有了第一千零两个小花仙,这个小花仙名字就叫一千零二点。
  一千零一点因为当了姐姐,兴奋得更睡不着了。整个下午,在一千个姐姐继续睡觉的时候,她都带着妹妹在城市里东飞飞西飞飞,她俩的快乐几乎比无处不在的阳光还要富足。
  一千零二点在成为小花仙的那一刹那,就把所有的往事遗忘了。她只知道她是紫荆花妈妈最小的孩子,她只知道她每天的功课只需要学习怎么快乐地生活。啊,还有什么比做一个单单学习快乐的小花仙更幸福的事呢?
  所以,当她在傍晚回到树妈妈怀抱,看见两座女人山哭着从花树下来回穿梭,并且发疯般在小区里到处寻找,寻找一个名叫洪果的女孩时,她简直诧异和费解极了,觉得在人山的世界里,悲惨事真多,真不好玩!
  “果果,果果,我的孩子呀,你到底去哪里啦?果果,果果,我的宝贝,你可不能丢下妈妈不管呀!没有你,妈妈可怎么活,怎么活......”最后,有一座女人山终于哭晕在紫荆树下了;而另一座女人山,则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拼命骂着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骂得嘴角白沫都吐了出来。
  “姐姐,你看她们好可怜!”一千零二点扯扯一千零一点的袖子说。
  可一千零一点没反应,哎呀,其实是反应太强烈了,因为她都哭了,哭得哇啦哇啦,把所有的姐姐都吵醒啦!
  所有的姐姐一齐望着树下的那两座人山,也都哭了起来。哇啦,哇啦,哇啦。这是花仙子世界最悲伤的一天。
  当她们哭到月亮升起的时候,一千零一点终于将一千零二点前生的故事告诉了一千零二点:“其实,那两座人山找的正是你啊!你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月光照着一千零二点的身子,她通体透明,她的思想也通体透明。
  她的一千零一个姐姐没有漂浮、旋转,也没有唱歌、跳舞,而是静静地陪了一千零二点整整一夜。最后,看到一个决心像一颗鲜红的草莓,在一千零二点身体里渐渐凝结了起来:“我,要回去!既然是人山的孩子,就要承担人山孩子的一切欢乐悲伤,一切酸甜苦辣,我不想逃避!”
  最后,紫荆花树下,就又走来了那个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咬着大肉包子的春天女孩!她去上学。在她头顶上,开了一树灿烂的春花,还坐着一千零一个可爱无比的花仙子,但其中一千个花仙子都伸着手在接她们最小妹妹的眼泪。她们都害怕一千零一点充满姐妹情的眼泪会惊扰这个名叫一千零二点,哦,不,是名叫洪果的女孩。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昨天发生过什么。其实,在人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一个那样的昨天。一切都被花仙子们用快乐逍遥经中的消遁术干干净净地抹去了。除了这些小花仙,除了那个小草仙,现在,谁也不知道洪果在上学路上其实已经走了两天。
  不过,今天因为她没有看见头顶的那树花开,所以她很顺利就穿过花树,去学校了,没有迟到,更没有旷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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