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与女巫:“大女主”电视剧的原型叙事

来源 :名作欣赏·评论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f4004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 要:本文分析《那年花开月正圆》的人物与叙事模式,探讨“大女主”电视剧中女性形象塑造的文化心理与艺术可能性。“大女主”的本质是灰姑娘原型,尽管具有觉醒的女性意识,却因过度净化的手法损伤了女性形象的艺术性。“大女主”电视剧应重视女巫原型在角色塑造中的作用,创造荧幕多样女性形象。
  关键词:灰姑娘 女巫 原型叙事
  《那年花开月正圆》是一部以传奇性、情节性取胜的通俗电视剧,讲述晚清女子周莹成长为女首富的故事,是典型的“大女主”叙事。“大女主”电视剧是刻画女主角在人生成长道路上经受磨难,最终以坚毅和智慧获得成就、赢得尊严的女性奋斗史诗。“大女主”电视剧借助类型化人物,情节跌宕起伏,抒发历史浩荡,演绎儿女长情,描绘女性奇异瑰丽的生命历程。本文借此类型电视剧的荧幕繁荣之势,探讨其文化心理和艺术形象的塑造问题。
  一、灰姑娘是“大女主”的本质原型
  剧中主角周莹的人生成长历程离不开智者、引导者、挚友、爱侣、伙伴、对手、悲观者和反派人物的烘托。智者是吴家老爷吴蔚文,他以透彻与智慧将吴家未来交给周莹,但是又让她自己去探索家族复兴道路。引导者是周莹养父,他自由不羁,能够看穿世事和命运,像人生导师一样教周莹与有情人行快乐事,并在关键时刻以命相护。王世均、春杏以及诸位学友是挚友,也是伙伴。吴聘是爱情启蒙者,沈星移既是爱侣又是对手,赵白石是挚友与爱侣的结合体,反派有柳氏、胡咏梅、沈四海、杜明礼等人。吴家的几位长辈在剧情中是悲观者身份,对女主角的成长发挥“阻碍者”的反向作用。女主角、男主角及各种人物设定看似复杂,但整个故事的内在逻辑实质上是以灰姑娘的原型叙事。
  灰姑娘原型的实质是被男性主宰的命运。她们是内外兼美的典范,内心单纯而天真,善良且富于才华,拥有刻苦坚韧的品格,尽管人生布满曲折坎坷,但她们能不断获得男性的支持与助力,最终实现生命之盛放。吴聘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翩翩佳公子,是典型的“王子”型男性。周莹凭借个性与聪慧,获得了吴聘的喜爱,经过一番生死离奇的缘故后,成为真夫妻,如父如兄的吴聘是完美初恋形象。沈星移是“浪子”,他天不拘兮地不羁,却心地温柔,对爱情生死不渝,后因家国恩怨不得不生离死别,浪子情更胜公子情。身居正统的赵白石被周莹的个性激发出内心强烈的男女之情,爱上这个“异类”寡妇,将“克己复礼”的儒家教义抛于身后,身兼挚友和爱人的身份陪伴女主角一生。这些男性类型不一、性格鲜明,满足了女性对男性的荧幕想象。
  围绕在女主角身边的男性,或是初恋,或是真爱,或是伙伴,或是助手,他们对女主角的命运和成长有不同的作用。女主角的自然性情激发男主角们发现了超越个人成长经验的趣味与精神。灰姑娘原型叙事中女性善于借用自身的美丽和聪慧获得王子型男性的爱情,然后转化为女性行动的力量,周莹则是个加强版的灰姑娘。
  二、“大女主”具有觉醒的女性意识
  女性传奇剧如此之盛有其深层心理结构,“明显地折射出当下社会普遍的女性自我想象和内在欲望,更可以从中观察到大众心理普泛的婚恋价值观和性别秩序意识”a。意图通过一部或几部通俗电视剧解决女性主义的终极问题显然是不可能的,这类电视剧遵守固有的男性权利秩序,女性命运仍旧是由男性来主宰,女主角只能凭借美貌、才能和超乎寻常的幸运征服男性,通过掌握权力或财富获得与男性平等的地位。在遵守已有的性别秩序、礼教秩序和道德秩序的前提下,对女性独立精神与社会身份的思考必然是有限的。但是女主角不以財富的积累与权力的获得作为人生“成功”的标志,而是将爱情、自由、独立作为终极向往与追求,这一点让女性形象具有较高的艺术格调。虽然与女性主义的精神实质相去甚远,却是女性意识的萌动和觉醒。女性通过得到权力和地位来认识到人生真正的目标以及自身与世界的关联,这是女性意识的觉醒。
  “大女主”电视剧中最鲜明的特点是女主角俘获多位男性的爱情,但前提是女主角具有男性理想中的典范之美。在此前提下男性以权力和财富支持女主角的成长,当然女主角必须具备非凡的聪慧能驾驭财富和权力。周莹是“小燕子”式的“野丫头”,敢作敢当,敢爱敢恨吸引“王子”吴聘和“浪子”的沈星移,以及深受儒家影响的巡抚大人。她美貌、勇敢、聪慧,依然在女性典范之美的框架之中。
  女性美的观念仍然是建立在男权基础之上的,西方神话中的海伦,中国历史中的夏姬、武媚娘等都是美的代表和典范,折服于美,臣服于美,歌咏于美,是人类亘古不变的主题。剧中的女性意识是在已经建立的女性美的秩序基础上的觉醒和改善。剧情中的男性角色都是趋于完美的“王者”形象,观众认同女主角身份的同时实质上是将女主角设定为女性观众的“影子”,迎合着女性的观赏欲望和自我想象。
  三、过度净化是对女性艺术形象的损伤
  不可否认,“大女主”电视剧都出色地完成了叙事目的。周莹看似失去了丈夫、爱人、养父,实质上她获得了所有人的爱。吴聘的王子式爱情,沈星移的生死之爱,赵白石的知己之爱,还有王世均的忠诚之爱,图尔丹的赞赏之爱,理想中的各类男性与爱情类型都集于周莹一身。吴家老爷对周莹慧眼识才,而吴家老太太从婆婆的身份转变为母亲的身份,将儿媳妇视作女儿,亲情之爱更深厚一层,吴家的老家长们也认可了周莹“大当家”的身份。周莹与曾经的敌人们达成和解,与沈四海和解,与吴遇和解,最终除掉大反派。
  周莹看似是一个自由成长的女子,她街头卖艺有江湖气,行为豁朗敢爱敢恨,能够冲破制度与礼法的束缚,实际上她的自由意识是经过伦理“授权”的,仍然是在伦理道德的范畴中进行的。周莹是获得了婆婆的“授权”,获得了家族的认可后,才去追求与沈星移的爱情。说到底,周莹是一个与礼教道德投合周旋的形象。她身上具有自由脱俗的气质,但并无任何违背伦理道理的行为,她的行为和举动都在伦理秩序与性别秩序下完成。所以,她是一个被过度净化的荧幕形象,所谓过度净化是人物角色塑造中过分追求人格与性格“无瑕疵”的完美形象。过分完美的角色处理反而失去了女性形象应有的文化品性和质感,失去应有的天真与赤心,而高格的艺术形象是可以容纳瑕疵的,例如安娜·卡列尼娜是违背道德礼法的,而安娜的形象在文学史中是一流的,王熙凤是有人格瑕疵的,同样王熙凤的艺术形象也是一流的,此类人物不胜枚举。   四、女巫原型:女性形象的艺术化处理
  “大女主”的角色中还包含着女巫原型。女巫具有女王与女神的统治者意象,是成长后“大女主”的原型模式。在荣格原型理论中女巫原型象征着智慧和引导,色诱和养育,是超凡的、非传统的女性意象。女神原型通常身姿优美,体格健硕,气质高贵,具有神奇强大的力量,具有诱惑力和母性关怀,“大女主”女性在“王者”角色塑造中可贵的是,她们掌握了权力却并不将自己凌驾于权力之上,能直面自己的真实内心,她们思想开明,最终找到精神上的归家之路。周莹身上具有女巫的原型特征,她從社会赋予的女性价值与身份中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可以主动出击的强大的人,甚至可以担当“族长”,保护“家族”。“大女主”们给观众创造了一个希望,女性可以有所成就,能够迈向成功,可以获得真正的爱情。《那年花开》中用“性别偏移”的方式,使女主角踏上了男性的旅程。周莹具有“大丈夫”品格,能担当“大当家”,能发出女性的觉醒宣言。只有世界坍塌过,才会迫使女人离开想象中的“完美世界”,重新审视人生命题。觉醒后的周莹最终得到“重生”,构建了完整的女性生命旅程。“大女主”们面对命运的磨难,她们最终选择了积极道路,果敢面对陷阱与挑战,并在改变自己命运的道路上得到多个男主角的支持与助攻,可惜女巫原型在角色塑造和叙事上并未继续深入探索。
  “大女主”型电视剧可以塑造充满质感的女性形象。中国历史上的女性传奇故事百演不衰,20世纪90年代大陆版《武则天》中的女皇形象很有层次感,纯真与智谋、美丽与狠辣兼具,而新版《武媚娘传奇》中武则天演绎为人格无瑕疵的,且获得年轻皇帝钟情的“玛丽苏”式女性。不仅古装剧如此,现代都市剧《我的前半生》中的罗子君也失去了亦舒笔下女性既世俗又智慧的情态,最终周旋于男性助力与保护中,是个“伪独立”的女性形象。郑君里在20世纪30年代拍摄的《新女性》中就有发出 “我要活”的呐喊,在物质丰富、精神多样的新时代,女性荧幕形象却趋向于单一化和简单化是非常值得思考的现象。反观一系列女性传奇影片,如《铁娘子》《第一夫人》《昂山素季》等都提供了更加丰富的文本和表达。美丽善良的灰姑娘是际遇王子的完美女性,女巫是可以支配权力的女性王者,灰姑娘的本性固然真纯可爱,女巫的精神与气质更能增添女性形象的艺术品格。
  a 金赫楠:《女性的盛世与女性意识的匮乏——从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那年花开月正圆〉说起》,《文汇报》2017年9 月19 日,第 011 版。
  基金项目: 本文系山西省艺术科学规划课题“山西故事的影视传播历史与发展趋势研究”(课题编号:2016C07)阶段性成果
  作 者: 杨伟,电影学博士,山西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电影理论与美学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其他文献
摘要:《试论蘑菇痴儿》是彼得·汉德克在2013年出版的新作。本文尝试通过分析《试论蘑菇痴儿》中“寻找”母题,认为寻找蘑菇这一过程,体现着自我的构建以及对自我与世界关系的反思。这种从理性地寻找蘑菇,到自我封闭与完美世界的建立,再到自我感知的不断加深,最后由“我”出发去感知世界的过程,正是自我渐进性成长的体现。  关键词:蘑菇 寻找 自我 感知  一、引言  “寻找”是汉德克作品中一个永恒的母题。从《
许多人对中国诗歌和诗人的记忆还停留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似乎到北岛、顾城、舒婷、海子那里就结束了。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在普通大众的心目中,中国诗坛复归沉寂,诗人和诗歌好像从视野中消失了,失忆一般,成了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碎片化、商品化和多元文化的气息,在影响人们生活和认识世界方式的同时,也导致了诗歌主流形态的松弛与崩塌。正是在那个诗歌秩序遭受冲击、毁坏与重建的时代,李尚朝开始了他的诗歌创作,并
摘 要: 范小青的小说《灭籍记》为我们展现了一段特殊历史时期下小人物的人生际遇。本文以小说中两位主要女性人物的人生轨迹和人格之变为研究对象,探讨了生存困境和个人选择对人性和命运的影响,从而引发更多关于人性与命运相互关系与影响的反思。  关键词:范小青 《灭籍记》 生存困境 人性展现  《灭籍记》是苏州作家范小青近年出版的作品。这部作品采用现实与虚幻、真实与虚假相结合的叙事风格,用诙谐、戏谑、简练又
摘 要:扬·马特尔在其畅销小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书中,进行了大量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环境的描写,体现了少年派通过远离现代文明的生存体验而逐步形成的人与自然是一个生态整体的生态观。在人与自然矛盾不断升级、生态平衡遭到严重破坏的今天,从生态批评理论角度解读扬·马特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部作品中所蕴含的生态思想,可以提醒人们保护生态环境、维持生态平衡的重要性。  关键词:人与动物 人与自然 生态批评
摘 要:世界各国学者之所以为俄罗斯文学标上深沉厚重的符号,大部分原因在于亚细亚文化与拜占庭帝国文化、基督教文化在这片广袤北国土地上相遇,造就了俄罗斯的东西方文化色彩,俄罗斯人既保留了东方专制主义的顺从和奴性,又追求西方文化中的自由与浪漫。俄罗斯在很多方面都充满了矛盾,这一特点在文学领域体现得更为明显。圣彼得堡作为俄罗斯文化与艺术的中心之都,这个年轻城市从建立之初便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历经三百年的洗礼
摘 要: 本文从《太阳照常升起》入手,以分析弗朗西丝的人物形象为引子,结合另一部小说《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中的另一人物玛格丽特的形象分析,探究在时代背景和作者个人经历下作者对于强势型女性的思考,并分析对比二者,从而探寻此类女性人物形象出现的必然性,最终落脚于海明威对于女性的思考,寻找《太阳照常升起》的新价值和当下启示。  关键词:海明威 《太阳照常升起》 玛格丽特 弗朗西丝 女性  一
摘要:“选曲”即学音乐时老师给学生布置的作业,这是学音乐专业的人经常会遇到的一件事,但很少有人去研究它。其实“选曲”对音乐人来说就好比建筑师在选建筑材料。“选曲”是任务、是责任、是经验、是学问,更是艺术,而“选曲”的艺术实则在于教师的态度与水平。教师为学生“选曲”时态度是基础,水平是保证,这样“选曲”才能对症下药。本文就是从这两大方面分别论述了“选曲”的艺术性,同时也是作者通过自己多年的“学”与“
摘 要: 趣头条是一个以网赚模式直接向用户购买流量的新闻资讯APP。这种流量变现模式主要针对三线及以下城市用户,迅速打开了互联网下沉市场,引起了大量APP对其模式的复制。因此,本文通过研究趣头条的运营模式,分析该营销模式带来的社会效应并进行反思。尽管,趣头条APP的营销模式很成功,但其边赚钱边看新闻的功利化阅读造成了文化价值的缺失,消解了用户的理性思考,并不是一个良性的运营机制。一个优质的APP应
摘 要: 文章讨论了沈从文的《萧萧》和马金莲的《绣鸳鸯》,指出这两篇小说均具有对传统文化的批判,更多的是试图揭示一种现代生活的路径和可能性,尤其是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时代的女性的生存困境,其中两个女性人物萧萧和拜拜姑姑命运相同,时代背景、地域和文化却相去甚远。鲁迅感叹的“娜拉”走后怎样的问题,在沈从文和马金莲笔下,带出了更多的本能,更多的人情,更多的文化可能性。“娜拉”走后不知道怎么样了,萧萧
【摘 要】在科技与教育互动逐步频繁的形势下,教育信息化已经成为必然趋势。将小学数学与信息技术有机整合起来,对于轻松教学氛围的构建、学生课堂参与度的提高以及教学效果的优化都有着极其积极的现实意义。由此可见,小学数学与信息技术结合是十分重要且必要的。以下首先分析了现代教育下小学数学与信息技术结合的必要性,随后对小学数学与信息技术结合的策略展开探讨,希望提供参考。  【关键词】现代教育;小学数学;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