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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回忆真像一场梦，夜深人静时，总是特别清晰。而那些最想回去的时光，最想见到的人，也终究只能在梦里见到。你是不是也和周芷怡一样，有拼命想要去融入的世界，有拼命想要去喜欢的人，却推不开那扇门，只能在梦里看见他朦朦胧胧的身影？
一、到不了的世界
偶尔，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呢？
某个人，曾经带给你快乐、期冀、希望，到最后是绝望，突然有一天，你会宁愿他从未来过你的世界。你们两个人，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你曾幻想过，偌大一个世界会因你俩而改变。
到最后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时间，就像是一条静静流淌着的河流，看不见澎湃的潮水，涌动的暗流，你拼了命地跃入，想要泅渡到对岸，最终却只能激起一个小小的浪花，转瞬平复。而河流的方向，你永远也无法改变。
我说的就是你啦蒋云柏，以及那个我不顾一切想要进入，却最终被一种强大的立场排斥在外的世界。
二、就像是微风吹开了白雾，缥缈看见了山峦
你是最最特别的存在，事到如今我依旧这样认为，这样坚信。
那时，你是学校里遛狗上学的第一人。
你在路边救起的那条大黑狗断了一条腿，虽然后来你帮他装上了“义肢”，走起路来却依然一瘸一拐的。你之所以不把那条狗带回家，据说是因为你妈妈对狗毛过敏，会引起严重的哮喘。
于是，本不需要住校的你办理了住校手续，晚上便把黑狗达摩拴在宿舍楼旁的玉兰树下。
知道吗，趁你不在，我经过男生楼去打水时，曾经用小手电照过达摩，那一次，我看见它的眼睛是绿色的，而且它还冲着我露出了森森白牙。它那么跩，对我丢过去的火腿视而不见，完全不像是一条曾经饥不择食的流浪狗。
那时，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想要通过达摩来接近你，它的面前总是摆满了各种食物，美术班的女孩甚至还亲自为它设计制作了一套服装。但我知道，你养的达摩不是那种娇气的贵族狗，它从来不穿衣服的。在我的印象中，它只穿过一次“救生衣”，而且还是你用那种保护电器的白色泡沫块为它特别制作的。
炎热的夏日黄昏，校外不远的河边。
你用一块炸鸡，将怕水的达摩引到河边，然后，猛地一脚将它踹了下去。
你像教训一位朋友似的教训它说：“狗都会游泳的达摩，你居然怕水，狗刨懂不懂，狗刨！”
对面小店门前吃着炒冰的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
你抬头向我这边看，于是，金色的夕阳便朦胧了你的整个面庞，然后，大惊失色的达摩便奋不顾身地向着我“刨”了过来。河岸边是一个半米多高的高台，游到了我脚下的达摩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于是，我便试探着伸出手去，拉住了它湿漉漉的爪子。
想来，一向眼高于顶的达摩也就是那一刻认定我的吧，毕竟，在它的印象里，是我救了它一命。
仿佛是那样的不经意，我便闯入了你和达摩那被同学们传得神乎其神的世界。
其实这一点我理解了，青春少年时代，哪个长得好看的家伙没有些绯闻和故事呢。
但是蒋云柏，据说你曾在少教所待了整整一年，这总不会也是真的吧？
湿漉漉的达摩，在我面前弓起背竖起耳朵，我正纳闷，你已大叫着冲上前来：“小心！”
不知何时，你已紧紧地抓住我双肩，顺势将我扭到了身后，我听到你背后传来了达摩耳朵碰在一起时发出的吧嗒吧嗒声，隐约看见了四溅的水花，等推开你再看时，你的后背已经被达摩甩满了泥点，而达摩原本湿漉漉的毛发，此刻也像是被丢进滚筒洗衣机甩过一样变得半干。
你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差点弄你一身水，嘿嘿。”
你的样子那么阳光，阳光到几乎有点儿憨厚了，又怎么可能进过少教所那种地方呢？
你与学校那些故意耍帅的长发男孩不同，你的发型有些短，却看起来很精神，你的牙齿很白很齐，这代表你并不爱吃糖。
按住还想“故伎重演”的达摩后，你看了看我胸前跟你一样的校牌，眼中露出一丝欣喜之色。跟你不同，你在学校里算是名人，而我名不见经传，你以前没注意到也算正常。
“要上课了。”
你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已经牵着达摩，转身向着学校的方向往回走去，才走了几步，却又转过身来，指了指我手中吃到一半的炒冰：“女孩子吃这么冷的东西不好。”
我微微一笑，将冰沙放在桌子上，望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鼓足勇气追了上去。
“嘿，蒋云柏，你以前真的那么牛吗？”
我想，我的意思他明白了，我总不能问他“以前真的当过阶下囚吗”吧。
你微微一愣，停下脚步，转过脸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搞得我连忙退后几步，旋即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你觉得呢？”
上课的预备铃已经敲响，那一天，你始终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答案，就像是微风吹开了白雾，缥缈看见了山峦，转眼雾来，原本清晰的风景却又消失不见。
三、抱歉，我没有任何一丝将你瞧不起
我们第二次接触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彼时，你已经换上了长袖秋装，一件薄薄的烟灰色风衣穿在你身上是那样好看。那是在一个周末，放学后学校附近卖杂货的巷子里。因为大部分学生要穿过巷子去坐公交车回家，周末时那里生意很好，因此聚集了很多小商贩。
走在前面的我，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转眼，我便看见了牵着达摩的你。
你的行色有些匆匆，一边将达摩的绳子递到我手中，一边对我使了一个眼色，再次匆匆向前跑去。直到你被几个社会上的男孩围住推搡时，我才发觉手心里有异样。我微微地张开掌心，又连忙把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的那张内存卡握紧。
“东西呢，最好乖乖交出来！”
“别跟他废话，先带回去再说。”
几个男孩叫嚣间，一辆左突右撞的面包车已经开到你们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面包车再次踩下油门，轰然而去，而原地，早已没有了方才还在跟那群人拉扯的你。 请原谅啊蒋云柏，按说没经过你的同意，我不该用读卡器看那张卡里的内容的，但是对于关于你的一切，我偏偏又那么好奇。所以，在将达摩拴到楼下的榕树下，并且丢了一根炸鸡腿给它后，我上楼躲进自己房间，打开了电脑。
那张内存卡里有很多照片，而照片里正是刚才捉走你的那群人，照片里有分赃炫富的场面，有在撬开保险柜的现场犯二耍帅的自拍照，甚至还有一段你们这群小贼在KTV里开Party时的视频。
让人痛心的是那群男孩是那么年轻，大都与你年纪相仿，他们也许是因为迷恋网络游戏，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早早就辍学踏入了社会，堕落成了现在的样子。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初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并且还是一名骨干，这也是后来你进少教所的原因。你从少教所出来后，打算痛改前非，再次进入学校。可是你的那群“朋友”却总是来找你，要你再次重操旧业。在这种情况下，你不得不以那些照片和视频相逼，要他们远离你的生活，并且从此以后不再偷盗。后来，便有了当初的那一幕。
要知道，盯上你的可是一群号称无“锁”不能的小贼啊，内存卡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只能交给一个他们不知道的陌生人。
我很庆幸蒋云柏，仅有一面之缘的你，是那样信任我。
可是，你交给我的事情我没做好，这一点一定让你很失望吧。
等我将那张让人心惊肉跳的内存卡藏好后，楼下的达摩却不见了，树上只留下半截被它咬断的绳子。
我呼唤着它的名字，在小区里找了一遍又一遍，我急得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想打电话找你来帮忙，却猛然间发现根本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那一天，我发动我爸妈和邻居一起寻找，也没能找回达摩。我辗转难眠，我不知道第二天到底该怎么面对你了。你一定会对我失望透顶吧，你跟达摩的关系那么好，说不定从此以后还会记恨我。
星期天下午返校后，我一直坐在教室里忐忑不安地等着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没打算对你撒谎，经历过那么多的你肯定一眼就把我的小伎俩看穿。果不其然，离晚自习还有十几分钟时，你气喘吁吁地跑上楼，在我们班后门发暗号似的敲了三下。
我低眉顺眼地走到你面前，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你的眼。
“达摩，达摩不见了……”
许久，我才惴惴不安地小声说道。我本以为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然而你却没有，而是猛地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向楼下跑去。你的掌心里满是汗水，湿漉漉的，你的衬衣也已被汗水湿透，整个人似一个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
你带着我穿过人群，冲过走廊，转了几个弯，跑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指着不知何时已经被你重新拴到玉兰树下的达摩对我说：“知道你会着急的，喏，它不是好好在这里吗？”
原来，聪明的达摩那天从我家逃脱后，自己找到了回到这里的路。
直到那时，我才敢抬起头来看你的脸，却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因为你的脸变了样子，不但布满瘀青，被人打出了一个黑眼圈，额头上还贴了一片画着蜡笔小新的创可贴。不用去问，这一定是昨天那群男孩的杰作了，好在你皮糙肉厚，看起来除了短时间不能再吸引回头率之外并无大碍。不，不不，如今的你应该更有回头率。
“内存卡就留在你那里吧，千万不要给任何人看，该用的时候我会找你拿的。”
很明显，你已经猜透我会看里面的东西了。
我缓缓地将手从你忘了放开的掌心抽回，我看见你一脸尴尬，不停地在衣服上蹭着手心，那一刻的我突然很想笑。我突然很想踮起脚，用指头碰一碰你额头上的那块创可贴，原来，有些男孩被扁都可以狼狈得那么萌。
背后，有好事的男孩吹了一声口哨。
我连忙后退一步，象征性地跟你拉远了距离。我的那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并没有任何嫌弃你的意思，高中期间，无论跟哪个男孩走得太近，影响都不会太好吧。
我看见，你先是微微一愣，眼中满是失落。
然后，蹲下身抚摸着达摩的脑袋，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对我说：“你快回教室吧周芷怡，我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达摩已经安全地回到学校了，免得你担心。”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伤害到了你，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本想对你说些什么，可是，你却猛地朝背后扬起了手，制止了我的下一步动作。你说：“什么也不用说周芷怡，只希望那天的事情你不要说出去，那张内存卡，时机到了，我会找你要的，谢谢你答应帮我保存。”
说话间，你已经解开达摩的绳子，牵着它向着操场围墙的方向走去。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你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达摩则从一旁的铁栅栏处钻了出去。
你是在逃学吗蒋云柏，高傲孤绝如你，那么姹紫嫣红的一张脸，肯定也不希望老师同学们看见吧。
说是逃课，其实也不算啦，因为星期天下午的晚自习本来就是自愿的，为的是方便那些家远，第二天早上赶不上早课的同学早来一天能够有地方学习。但纵然是这样，身为好学生的我也从来没有擅自离开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我却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低矮的爬满藤蔓的围墙，在你面前时那样不值一提，而我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呼哧呼哧地爬上去。
墙外，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缓坡，从那里一直往北走，是一片巨大的水库，也正是学校门前那条河的发源地。眼看你和达摩慢慢走远，我有些焦急，猛地往下一跳，结果就“哇”的一声，整个人砸在地上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跳下来时从墙顶伸出来的花枝还划破了我的裤子，而且正好在屁股位置，这下就尴尬了。
听到异响折返回来的你明显也看到了这一幕，只见你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到我面前，示意我系在腰上，用以遮羞。
我一脸尴尬地看着你，跟在你身后一瘸一拐地向着水库的方向走去。
秋日的水库边，微风吹来，会变得很冷。
我看见坐在堤坝上的你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嘴唇也有些泛青，我只能不动声色，动作极小地向你靠近，妄图替你遮蔽一些从侧面吹过来的冷风。 那一天，你讲了一个你朋友的故事，我知道啦蒋云柏，其实你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你又何必那么自责呢蒋云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哪个人懵懂少年时没做过一些长大后会觉得很遗憾的事情呢。
比如，我遗憾的就是，彼时的自己听故事听得那么入迷，以至于忘了跟你说抱歉。
抱歉，我没有任何一丝将你瞧不起。
四、你不用手机，不玩电脑，有什么事情只写字条儿
你知道，你说过的让我最感动、最自豪的一句话是什么吗蒋云柏？
你说，我是你在这个学校里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其实是你太自卑了，学校里真的不是所有人都看不起你，只要你放下防备，甚至有很多人都愿意主动接近你，反正，我们宿舍的女孩就经常谈论你。当然，有说你好的，也有人提起你那不光彩的往事。这个时候，身为“舍长”的我，一般都会利用权力制止那场卧谈会，命令全员“熄灯、睡觉”！
那时候，达摩也成了我的朋友。
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家伙的智商奇高，甚至能为我们俩担当信使的角色。你将写好的字条儿卷成一圈，塞进一个金属筒里，然后，它就会带到我面前，伸着舌头，等我奖励的牛肉干。
你是奇葩的你。
虽然同为90后，但是，你不用手机，不玩电脑，有什么事情只写字条儿。
你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当初正是因为迷恋网络游戏，想要一身价值不菲的极品装备才误入歧途。而关于手机，你更是用不着，你说过的，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这很好，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没有手机，不玩电脑，就没有更多的女孩可以联系你。
你写的字条儿也很奇葩蒋云柏，有的是约我一起去遛狗，有的是约我去水库划船，你从未写过一句我认为青春期的男女间该有的温暖话语，仿佛，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除了达摩就只有达摩了。
说到达摩，你告诉我，其实它是有一段故事的。
它本来是一户住在别墅区的有钱人家养的护院犬，有一次，你们几个小贼踩好了点，等主人出门的时候翻墙悄悄潜入了他们家。等得手撤退的时候，一个男孩居然被达摩牢牢地咬住了裤腿，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想来，你的另外一位“朋友”就是这个时候，胡乱捡起一块砖头丢向它的。
那一次，它失去了左前腿。
你从少教所出来时，它已经因为丧失护院本领被前主人遗弃。
你是在一处垃圾堆旁偶然遇见它的，遇见它时，它还认得你，龇牙咧嘴地扑了过来，你好不容易才将它制伏，又用了很长时间才改善了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操场上，一边用水管帮达摩洗澡，一边娓娓道来这一切的你，脸上满是抱歉，你抬起头来问我：“周芷怡，我那时候怎么那么二呢，我觉得我再做什么也无法弥补以前犯下的错误。”
说到此，你顿了一下，旋即又下定了决心似的问我：“你说，要是我把那些照片交给警察的话，算是背叛朋友呢，还是挽救他们？”
我被你问得一下子愣住了，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了好久，也只能用另一个故事来启发你，我怕回答得太直接，你会无法接受。我告诉你，我的爸爸是一名外科医生，他给病人做手术，看起来是在别人肚皮上割了一刀，其实，本质上是在将毒瘤从他们身体里铲除，让他们重获健康。
你的嘴角轻轻上扬，你说：“明白了周芷怡，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我的。”
想来，你就是那个时候决定将内存卡交给警察，向他们提供证据的吧。
那一天，坐在水库边的你居然破天荒地唱起了歌，你的歌声很难听，但是脸上的微笑却是那样动人，恍惚间，我甚至不得不相信，不久的将来，你和你的那群朋友就会重归于好，而再也不是人人喊打的可恶小贼。
五、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小贼也是有智商的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并不是说起来那么轻松简单的。
当你曾经的“朋友们”在杂货市场上堵住前去学校的我和达摩时，我就知道事情糟糕了。你知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蒋云柏。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装着那张内存卡的小盒子塞进了达摩口中，然后猛地在它屁股上踹了一脚，让它跑去找你，然后，拦住那两个想要去追狗的家伙，在熙来攘往的市场上大喊：“耍流氓啊！”
我之所以那样大义赴死，是因为我知道，虽然达摩残了一条腿，但三条腿跑起路来肯定比我的两条腿快。
你的那些“朋友”当然是不怕我这样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流氓。
于是，我便被你的那群朋友“绑票”了，他们将我塞进了曾经装过你的同一辆面包车，向着不知名的方向一路疾驰。
其中一个留着阴阳头的家伙吓唬我，他说：“听说你是蒋云柏的女朋友？不知道这个叛徒有没有种来救你。”
说话间，他对另外一个男孩使了一个眼色：“给蒋云柏打个电话，让他来老地方。你告诉他，周芷怡现在在我们这里做客。”
要说，你的那群朋友也真够神通广大的。
他们不但知道我的名字，居然还有方法用电话联系到根本没有电话的你——将电话打给了你的同桌！
那一刻，我想我终于明白你不用手机的另外一个原因了，如果你有手机，肯定会经常被这群无赖骚扰吧。
我听见了电话里的你在暴跳，可是，还没等我说话，他们便把电话挂掉了。
你朋友们所说的老地方，是一家老旧的郊区四合院，那附近鱼龙混杂，街巷众多，一旦警察前来围捕可分头逃窜。看来，那便是你们以前的窝点了。
也许是觉得我还有用处，一开始，那群小贼对我挺好的，在我大叫口渴以后，一个家伙还主动到街上帮我买了奶茶，最搞笑的是，这家伙走到门口时还没忘回头问了我一句：“你要哪种口味的？”
于是，那一天，我便喝了你“朋友”买的“柠檬茶”，饮料杯快要见底的时候，你就来了。
当然，威风凛凛地站在你摩托后座上的，还有那条断腿狗。 你举着那张内存卡，站在院子里，像电影里的“向我开炮”一样大喊大叫：“把周芷怡放了，你们要的东西在这里。”
接着，呼啦啦，你就被人群围住了。
其实，我觉得那群小贼完全是愚蠢了，他们难道不知道现在有个名词叫“复制”吗，不要说你了，就连我，还复制了两份照片分别存在了电脑和邮箱里呢。
如今，就算他们拿到了内存卡，又有什么关系呢。
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小贼也是有智商的。
在将你团团围住后，为首的那家伙居然猛地将我推到了你身边：“今天请你们俩一起过来没别的事，只是想跟你一样，拍几张照片而已。”
说话间，他再次掏出了那把刚才还在为我削苹果的小刀，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威逼你道：“你喜欢她吧蒋云柏，那就拍几张情侣间该有的亲密照片呗。”
说话间，他手中的刀子再次晃了晃。
我明白了蒋云柏，那是他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只要有了我们两人之间的“亲密照”，随时可以要挟我们，因为只要他将那些照片上传到学校论坛上，我们两个人就别想在校风严厉的学校里待下去了。关于早恋，我们学校的处理方式是绝无二致的“开除”。
蒋云柏，你说，如果那天，我没有主动搂住你的脖子让他们拍那些照片的话，那家伙手中的刀子真的敢戳我一窟窿吗？
你曾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的性格你了解，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请原谅，周芷怡是那样胆小啦。
我是那样没骨气，听话地摆拍了很多造型，尺度虽然都很小，但是很明显能看出，那是一对情侣才该有的动作。因为我知道，那刀子不但可以戳我，说不定还会戳你。
望着手机里的照片，为首的那家伙一脸得意。
他告诫你，只要胆敢有非分之想，这些照片就会PO到学校网站上。
我仿佛看见一个得了重病的病人，还在讳疾忌医。
算了，要死要活，听天由命吧。
可是，等你载着我发动摩托车时，那家伙居然又提了一个要求。
他说：“没那么简单的蒋云柏，半个月内你必须重新回归我们的团队，要不然，照片同样会出现在你们学校网站上。”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恐怕，这才是最大的威胁吧。
我紧张地看着身前的你，我看见你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没说一个字，便轰的一声发动了机车，喷了那群家伙一脸黑烟后绝尘而去。
六、因为那样的话，便不会有后来的欣喜、期望，以及失去
我决定了蒋云柏。
我决定自我揭发，亲自将他们用彩信发来提示我们的那些“亲密照”传上校论坛了。
我宁愿你我双双被开除，也不愿好不容易才获得新生的你重新陷入泥淖。
但是犹豫不决的我却最终错过了机会，当我在小城报纸上看到那篇关于一场盗窃案的报道后，我才知道一切都晚了。可是，这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一则报道，我看着看着却哭了。那是你想到的方法吗蒋云柏，你一定傻傻地认为，只有那样才能让警察把他们一锅端，才再不会有人将图片发到网站上，从而保全我的名誉吧。
那一天，我去了库区、河边，甚至那个郊区的四合院找你，却一直没能看见你的身影。特别是那个杂乱的四合院里，如今已经换上了新租户，对于那群小贼的去向更是一问三不知。
直到某一天，认路的达摩叼着一张纸条来找我时，我才明白青安城那场入室盗窃案，警察之所以能够准时出现，是因为你提前找到他们，答应做内应。那一次，除了跑掉的两个小贼外，其他几人被警察一锅端，好在我战战兢兢地等了好多天，最终却没人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我估计，当初警察一定也将那部手机收缴了。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你写的字条儿上。
你说，你不能回学校了，你了解跑掉的那两个人的性格，他一定会找你报复。
只要你不在，我就是安全的。如果你还留在青安，他们很有可能像上次一样，利用我来要挟你。
你说，警察已经帮你在另外一座城市联系了新的学校，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说，拜托哦周芷怡，达摩以后就请你来照顾了。
……
我能对你说些什么呢蒋云柏。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座城市，插班进了哪所学校。
我只有按照你的指示，好好地照顾达摩。
我把它拴在了女生楼下的花树上，经常带它去洗澡，清理它的伤腿，不让它吃任何过期的食物。
我一个人坐在结了薄冰的水库边发呆，想象着你坐在身旁替我挡住寒风的模样。
我想起了你脸上温暖的笑容，以及掩藏在笑容之下，那深深的自卑。
我一个人坐在河边的排椅上吃炒冰，我多希望那个短发男孩再次走到我的面前，像上辈子就已经很熟的熟人一样教训我，女孩子最好不要吃这个。
……
回忆着那些你曾带给我的美好，我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我轻轻抚摸着达摩的脑袋，梦想着某一天你突然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时，你一定会真的开心起来吧。
我将嘴巴贴到达摩的耳边，轻声对它说：“达摩啊，你知不知道，你的主人真的是个小贼哦，他偷了我的心。”
有时候，回忆真像一场梦，夜深人静时，总是特别清晰。而那些最想回去的时光，最想见到的人，也终究只能在梦里见到。你是不是也和周芷怡一样，有拼命想要去融入的世界，有拼命想要去喜欢的人，却推不开那扇门，只能在梦里看见他朦朦胧胧的身影？
一、到不了的世界
偶尔，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呢？
某个人，曾经带给你快乐、期冀、希望，到最后是绝望，突然有一天，你会宁愿他从未来过你的世界。你们两个人，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你曾幻想过，偌大一个世界会因你俩而改变。
到最后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时间，就像是一条静静流淌着的河流，看不见澎湃的潮水，涌动的暗流，你拼了命地跃入，想要泅渡到对岸，最终却只能激起一个小小的浪花，转瞬平复。而河流的方向，你永远也无法改变。
我说的就是你啦蒋云柏，以及那个我不顾一切想要进入，却最终被一种强大的立场排斥在外的世界。
二、就像是微风吹开了白雾，缥缈看见了山峦
你是最最特别的存在，事到如今我依旧这样认为，这样坚信。
那时，你是学校里遛狗上学的第一人。
你在路边救起的那条大黑狗断了一条腿，虽然后来你帮他装上了“义肢”，走起路来却依然一瘸一拐的。你之所以不把那条狗带回家，据说是因为你妈妈对狗毛过敏，会引起严重的哮喘。
于是，本不需要住校的你办理了住校手续，晚上便把黑狗达摩拴在宿舍楼旁的玉兰树下。
知道吗，趁你不在，我经过男生楼去打水时，曾经用小手电照过达摩，那一次，我看见它的眼睛是绿色的，而且它还冲着我露出了森森白牙。它那么跩，对我丢过去的火腿视而不见，完全不像是一条曾经饥不择食的流浪狗。
那时，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想要通过达摩来接近你，它的面前总是摆满了各种食物，美术班的女孩甚至还亲自为它设计制作了一套服装。但我知道，你养的达摩不是那种娇气的贵族狗，它从来不穿衣服的。在我的印象中，它只穿过一次“救生衣”，而且还是你用那种保护电器的白色泡沫块为它特别制作的。
炎热的夏日黄昏，校外不远的河边。
你用一块炸鸡，将怕水的达摩引到河边，然后，猛地一脚将它踹了下去。
你像教训一位朋友似的教训它说：“狗都会游泳的达摩，你居然怕水，狗刨懂不懂，狗刨！”
对面小店门前吃着炒冰的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
你抬头向我这边看，于是，金色的夕阳便朦胧了你的整个面庞，然后，大惊失色的达摩便奋不顾身地向着我“刨”了过来。河岸边是一个半米多高的高台，游到了我脚下的达摩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于是，我便试探着伸出手去，拉住了它湿漉漉的爪子。
想来，一向眼高于顶的达摩也就是那一刻认定我的吧，毕竟，在它的印象里，是我救了它一命。
仿佛是那样的不经意，我便闯入了你和达摩那被同学们传得神乎其神的世界。
其实这一点我理解了，青春少年时代，哪个长得好看的家伙没有些绯闻和故事呢。
但是蒋云柏，据说你曾在少教所待了整整一年，这总不会也是真的吧？
湿漉漉的达摩，在我面前弓起背竖起耳朵，我正纳闷，你已大叫着冲上前来：“小心！”
不知何时，你已紧紧地抓住我双肩，顺势将我扭到了身后，我听到你背后传来了达摩耳朵碰在一起时发出的吧嗒吧嗒声，隐约看见了四溅的水花，等推开你再看时，你的后背已经被达摩甩满了泥点，而达摩原本湿漉漉的毛发，此刻也像是被丢进滚筒洗衣机甩过一样变得半干。
你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差点弄你一身水，嘿嘿。”
你的样子那么阳光，阳光到几乎有点儿憨厚了，又怎么可能进过少教所那种地方呢？
你与学校那些故意耍帅的长发男孩不同，你的发型有些短，却看起来很精神，你的牙齿很白很齐，这代表你并不爱吃糖。
按住还想“故伎重演”的达摩后，你看了看我胸前跟你一样的校牌，眼中露出一丝欣喜之色。跟你不同，你在学校里算是名人，而我名不见经传，你以前没注意到也算正常。
“要上课了。”
你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已经牵着达摩，转身向着学校的方向往回走去，才走了几步，却又转过身来，指了指我手中吃到一半的炒冰：“女孩子吃这么冷的东西不好。”
我微微一笑，将冰沙放在桌子上，望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鼓足勇气追了上去。
“嘿，蒋云柏，你以前真的那么牛吗？”
我想，我的意思他明白了，我总不能问他“以前真的当过阶下囚吗”吧。
你微微一愣，停下脚步，转过脸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搞得我连忙退后几步，旋即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你觉得呢？”
上课的预备铃已经敲响，那一天，你始终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答案，就像是微风吹开了白雾，缥缈看见了山峦，转眼雾来，原本清晰的风景却又消失不见。
三、抱歉，我没有任何一丝将你瞧不起
我们第二次接触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彼时，你已经换上了长袖秋装，一件薄薄的烟灰色风衣穿在你身上是那样好看。那是在一个周末，放学后学校附近卖杂货的巷子里。因为大部分学生要穿过巷子去坐公交车回家，周末时那里生意很好，因此聚集了很多小商贩。
走在前面的我，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转眼，我便看见了牵着达摩的你。
你的行色有些匆匆，一边将达摩的绳子递到我手中，一边对我使了一个眼色，再次匆匆向前跑去。直到你被几个社会上的男孩围住推搡时，我才发觉手心里有异样。我微微地张开掌心，又连忙把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的那张内存卡握紧。
“东西呢，最好乖乖交出来！”
“别跟他废话，先带回去再说。”
几个男孩叫嚣间，一辆左突右撞的面包车已经开到你们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面包车再次踩下油门，轰然而去，而原地，早已没有了方才还在跟那群人拉扯的你。 请原谅啊蒋云柏，按说没经过你的同意，我不该用读卡器看那张卡里的内容的，但是对于关于你的一切，我偏偏又那么好奇。所以，在将达摩拴到楼下的榕树下，并且丢了一根炸鸡腿给它后，我上楼躲进自己房间，打开了电脑。
那张内存卡里有很多照片，而照片里正是刚才捉走你的那群人，照片里有分赃炫富的场面，有在撬开保险柜的现场犯二耍帅的自拍照，甚至还有一段你们这群小贼在KTV里开Party时的视频。
让人痛心的是那群男孩是那么年轻，大都与你年纪相仿，他们也许是因为迷恋网络游戏，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早早就辍学踏入了社会，堕落成了现在的样子。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初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并且还是一名骨干，这也是后来你进少教所的原因。你从少教所出来后，打算痛改前非，再次进入学校。可是你的那群“朋友”却总是来找你，要你再次重操旧业。在这种情况下，你不得不以那些照片和视频相逼，要他们远离你的生活，并且从此以后不再偷盗。后来，便有了当初的那一幕。
要知道，盯上你的可是一群号称无“锁”不能的小贼啊，内存卡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只能交给一个他们不知道的陌生人。
我很庆幸蒋云柏，仅有一面之缘的你，是那样信任我。
可是，你交给我的事情我没做好，这一点一定让你很失望吧。
等我将那张让人心惊肉跳的内存卡藏好后，楼下的达摩却不见了，树上只留下半截被它咬断的绳子。
我呼唤着它的名字，在小区里找了一遍又一遍，我急得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想打电话找你来帮忙，却猛然间发现根本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那一天，我发动我爸妈和邻居一起寻找，也没能找回达摩。我辗转难眠，我不知道第二天到底该怎么面对你了。你一定会对我失望透顶吧，你跟达摩的关系那么好，说不定从此以后还会记恨我。
星期天下午返校后，我一直坐在教室里忐忑不安地等着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没打算对你撒谎，经历过那么多的你肯定一眼就把我的小伎俩看穿。果不其然，离晚自习还有十几分钟时，你气喘吁吁地跑上楼，在我们班后门发暗号似的敲了三下。
我低眉顺眼地走到你面前，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你的眼。
“达摩，达摩不见了……”
许久，我才惴惴不安地小声说道。我本以为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然而你却没有，而是猛地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向楼下跑去。你的掌心里满是汗水，湿漉漉的，你的衬衣也已被汗水湿透，整个人似一个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
你带着我穿过人群，冲过走廊，转了几个弯，跑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指着不知何时已经被你重新拴到玉兰树下的达摩对我说：“知道你会着急的，喏，它不是好好在这里吗？”
原来，聪明的达摩那天从我家逃脱后，自己找到了回到这里的路。
直到那时，我才敢抬起头来看你的脸，却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因为你的脸变了样子，不但布满瘀青，被人打出了一个黑眼圈，额头上还贴了一片画着蜡笔小新的创可贴。不用去问，这一定是昨天那群男孩的杰作了，好在你皮糙肉厚，看起来除了短时间不能再吸引回头率之外并无大碍。不，不不，如今的你应该更有回头率。
“内存卡就留在你那里吧，千万不要给任何人看，该用的时候我会找你拿的。”
很明显，你已经猜透我会看里面的东西了。
我缓缓地将手从你忘了放开的掌心抽回，我看见你一脸尴尬，不停地在衣服上蹭着手心，那一刻的我突然很想笑。我突然很想踮起脚，用指头碰一碰你额头上的那块创可贴，原来，有些男孩被扁都可以狼狈得那么萌。
背后，有好事的男孩吹了一声口哨。
我连忙后退一步，象征性地跟你拉远了距离。我的那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并没有任何嫌弃你的意思，高中期间，无论跟哪个男孩走得太近，影响都不会太好吧。
我看见，你先是微微一愣，眼中满是失落。
然后，蹲下身抚摸着达摩的脑袋，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对我说：“你快回教室吧周芷怡，我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达摩已经安全地回到学校了，免得你担心。”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伤害到了你，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本想对你说些什么，可是，你却猛地朝背后扬起了手，制止了我的下一步动作。你说：“什么也不用说周芷怡，只希望那天的事情你不要说出去，那张内存卡，时机到了，我会找你要的，谢谢你答应帮我保存。”
说话间，你已经解开达摩的绳子，牵着它向着操场围墙的方向走去。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你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达摩则从一旁的铁栅栏处钻了出去。
你是在逃学吗蒋云柏，高傲孤绝如你，那么姹紫嫣红的一张脸，肯定也不希望老师同学们看见吧。
说是逃课，其实也不算啦，因为星期天下午的晚自习本来就是自愿的，为的是方便那些家远，第二天早上赶不上早课的同学早来一天能够有地方学习。但纵然是这样，身为好学生的我也从来没有擅自离开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我却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低矮的爬满藤蔓的围墙，在你面前时那样不值一提，而我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呼哧呼哧地爬上去。
墙外，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缓坡，从那里一直往北走，是一片巨大的水库，也正是学校门前那条河的发源地。眼看你和达摩慢慢走远，我有些焦急，猛地往下一跳，结果就“哇”的一声，整个人砸在地上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跳下来时从墙顶伸出来的花枝还划破了我的裤子，而且正好在屁股位置，这下就尴尬了。
听到异响折返回来的你明显也看到了这一幕，只见你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到我面前，示意我系在腰上，用以遮羞。
我一脸尴尬地看着你，跟在你身后一瘸一拐地向着水库的方向走去。
秋日的水库边，微风吹来，会变得很冷。
我看见坐在堤坝上的你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嘴唇也有些泛青，我只能不动声色，动作极小地向你靠近，妄图替你遮蔽一些从侧面吹过来的冷风。 那一天，你讲了一个你朋友的故事，我知道啦蒋云柏，其实你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你又何必那么自责呢蒋云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哪个人懵懂少年时没做过一些长大后会觉得很遗憾的事情呢。
比如，我遗憾的就是，彼时的自己听故事听得那么入迷，以至于忘了跟你说抱歉。
抱歉，我没有任何一丝将你瞧不起。
四、你不用手机，不玩电脑，有什么事情只写字条儿
你知道，你说过的让我最感动、最自豪的一句话是什么吗蒋云柏？
你说，我是你在这个学校里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其实是你太自卑了，学校里真的不是所有人都看不起你，只要你放下防备，甚至有很多人都愿意主动接近你，反正，我们宿舍的女孩就经常谈论你。当然，有说你好的，也有人提起你那不光彩的往事。这个时候，身为“舍长”的我，一般都会利用权力制止那场卧谈会，命令全员“熄灯、睡觉”！
那时候，达摩也成了我的朋友。
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家伙的智商奇高，甚至能为我们俩担当信使的角色。你将写好的字条儿卷成一圈，塞进一个金属筒里，然后，它就会带到我面前，伸着舌头，等我奖励的牛肉干。
你是奇葩的你。
虽然同为90后，但是，你不用手机，不玩电脑，有什么事情只写字条儿。
你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当初正是因为迷恋网络游戏，想要一身价值不菲的极品装备才误入歧途。而关于手机，你更是用不着，你说过的，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这很好，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没有手机，不玩电脑，就没有更多的女孩可以联系你。
你写的字条儿也很奇葩蒋云柏，有的是约我一起去遛狗，有的是约我去水库划船，你从未写过一句我认为青春期的男女间该有的温暖话语，仿佛，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除了达摩就只有达摩了。
说到达摩，你告诉我，其实它是有一段故事的。
它本来是一户住在别墅区的有钱人家养的护院犬，有一次，你们几个小贼踩好了点，等主人出门的时候翻墙悄悄潜入了他们家。等得手撤退的时候，一个男孩居然被达摩牢牢地咬住了裤腿，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想来，你的另外一位“朋友”就是这个时候，胡乱捡起一块砖头丢向它的。
那一次，它失去了左前腿。
你从少教所出来时，它已经因为丧失护院本领被前主人遗弃。
你是在一处垃圾堆旁偶然遇见它的，遇见它时，它还认得你，龇牙咧嘴地扑了过来，你好不容易才将它制伏，又用了很长时间才改善了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操场上，一边用水管帮达摩洗澡，一边娓娓道来这一切的你，脸上满是抱歉，你抬起头来问我：“周芷怡，我那时候怎么那么二呢，我觉得我再做什么也无法弥补以前犯下的错误。”
说到此，你顿了一下，旋即又下定了决心似的问我：“你说，要是我把那些照片交给警察的话，算是背叛朋友呢，还是挽救他们？”
我被你问得一下子愣住了，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了好久，也只能用另一个故事来启发你，我怕回答得太直接，你会无法接受。我告诉你，我的爸爸是一名外科医生，他给病人做手术，看起来是在别人肚皮上割了一刀，其实，本质上是在将毒瘤从他们身体里铲除，让他们重获健康。
你的嘴角轻轻上扬，你说：“明白了周芷怡，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我的。”
想来，你就是那个时候决定将内存卡交给警察，向他们提供证据的吧。
那一天，坐在水库边的你居然破天荒地唱起了歌，你的歌声很难听，但是脸上的微笑却是那样动人，恍惚间，我甚至不得不相信，不久的将来，你和你的那群朋友就会重归于好，而再也不是人人喊打的可恶小贼。
五、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小贼也是有智商的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并不是说起来那么轻松简单的。
当你曾经的“朋友们”在杂货市场上堵住前去学校的我和达摩时，我就知道事情糟糕了。你知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蒋云柏。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装着那张内存卡的小盒子塞进了达摩口中，然后猛地在它屁股上踹了一脚，让它跑去找你，然后，拦住那两个想要去追狗的家伙，在熙来攘往的市场上大喊：“耍流氓啊！”
我之所以那样大义赴死，是因为我知道，虽然达摩残了一条腿，但三条腿跑起路来肯定比我的两条腿快。
你的那些“朋友”当然是不怕我这样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流氓。
于是，我便被你的那群朋友“绑票”了，他们将我塞进了曾经装过你的同一辆面包车，向着不知名的方向一路疾驰。
其中一个留着阴阳头的家伙吓唬我，他说：“听说你是蒋云柏的女朋友？不知道这个叛徒有没有种来救你。”
说话间，他对另外一个男孩使了一个眼色：“给蒋云柏打个电话，让他来老地方。你告诉他，周芷怡现在在我们这里做客。”
要说，你的那群朋友也真够神通广大的。
他们不但知道我的名字，居然还有方法用电话联系到根本没有电话的你——将电话打给了你的同桌！
那一刻，我想我终于明白你不用手机的另外一个原因了，如果你有手机，肯定会经常被这群无赖骚扰吧。
我听见了电话里的你在暴跳，可是，还没等我说话，他们便把电话挂掉了。
你朋友们所说的老地方，是一家老旧的郊区四合院，那附近鱼龙混杂，街巷众多，一旦警察前来围捕可分头逃窜。看来，那便是你们以前的窝点了。
也许是觉得我还有用处，一开始，那群小贼对我挺好的，在我大叫口渴以后，一个家伙还主动到街上帮我买了奶茶，最搞笑的是，这家伙走到门口时还没忘回头问了我一句：“你要哪种口味的？”
于是，那一天，我便喝了你“朋友”买的“柠檬茶”，饮料杯快要见底的时候，你就来了。
当然，威风凛凛地站在你摩托后座上的，还有那条断腿狗。 你举着那张内存卡，站在院子里，像电影里的“向我开炮”一样大喊大叫：“把周芷怡放了，你们要的东西在这里。”
接着，呼啦啦，你就被人群围住了。
其实，我觉得那群小贼完全是愚蠢了，他们难道不知道现在有个名词叫“复制”吗，不要说你了，就连我，还复制了两份照片分别存在了电脑和邮箱里呢。
如今，就算他们拿到了内存卡，又有什么关系呢。
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小贼也是有智商的。
在将你团团围住后，为首的那家伙居然猛地将我推到了你身边：“今天请你们俩一起过来没别的事，只是想跟你一样，拍几张照片而已。”
说话间，他再次掏出了那把刚才还在为我削苹果的小刀，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威逼你道：“你喜欢她吧蒋云柏，那就拍几张情侣间该有的亲密照片呗。”
说话间，他手中的刀子再次晃了晃。
我明白了蒋云柏，那是他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只要有了我们两人之间的“亲密照”，随时可以要挟我们，因为只要他将那些照片上传到学校论坛上，我们两个人就别想在校风严厉的学校里待下去了。关于早恋，我们学校的处理方式是绝无二致的“开除”。
蒋云柏，你说，如果那天，我没有主动搂住你的脖子让他们拍那些照片的话，那家伙手中的刀子真的敢戳我一窟窿吗？
你曾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的性格你了解，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请原谅，周芷怡是那样胆小啦。
我是那样没骨气，听话地摆拍了很多造型，尺度虽然都很小，但是很明显能看出，那是一对情侣才该有的动作。因为我知道，那刀子不但可以戳我，说不定还会戳你。
望着手机里的照片，为首的那家伙一脸得意。
他告诫你，只要胆敢有非分之想，这些照片就会PO到学校网站上。
我仿佛看见一个得了重病的病人，还在讳疾忌医。
算了，要死要活，听天由命吧。
可是，等你载着我发动摩托车时，那家伙居然又提了一个要求。
他说：“没那么简单的蒋云柏，半个月内你必须重新回归我们的团队，要不然，照片同样会出现在你们学校网站上。”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恐怕，这才是最大的威胁吧。
我紧张地看着身前的你，我看见你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没说一个字，便轰的一声发动了机车，喷了那群家伙一脸黑烟后绝尘而去。
六、因为那样的话，便不会有后来的欣喜、期望，以及失去
我决定了蒋云柏。
我决定自我揭发，亲自将他们用彩信发来提示我们的那些“亲密照”传上校论坛了。
我宁愿你我双双被开除，也不愿好不容易才获得新生的你重新陷入泥淖。
但是犹豫不决的我却最终错过了机会，当我在小城报纸上看到那篇关于一场盗窃案的报道后，我才知道一切都晚了。可是，这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一则报道，我看着看着却哭了。那是你想到的方法吗蒋云柏，你一定傻傻地认为，只有那样才能让警察把他们一锅端，才再不会有人将图片发到网站上，从而保全我的名誉吧。
那一天，我去了库区、河边，甚至那个郊区的四合院找你，却一直没能看见你的身影。特别是那个杂乱的四合院里，如今已经换上了新租户，对于那群小贼的去向更是一问三不知。
直到某一天，认路的达摩叼着一张纸条来找我时，我才明白青安城那场入室盗窃案，警察之所以能够准时出现，是因为你提前找到他们，答应做内应。那一次，除了跑掉的两个小贼外，其他几人被警察一锅端，好在我战战兢兢地等了好多天，最终却没人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我估计，当初警察一定也将那部手机收缴了。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你写的字条儿上。
你说，你不能回学校了，你了解跑掉的那两个人的性格，他一定会找你报复。
只要你不在，我就是安全的。如果你还留在青安，他们很有可能像上次一样，利用我来要挟你。
你说，警察已经帮你在另外一座城市联系了新的学校，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说，拜托哦周芷怡，达摩以后就请你来照顾了。
……
我能对你说些什么呢蒋云柏。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座城市，插班进了哪所学校。
我只有按照你的指示，好好地照顾达摩。
我把它拴在了女生楼下的花树上，经常带它去洗澡，清理它的伤腿，不让它吃任何过期的食物。
我一个人坐在结了薄冰的水库边发呆，想象着你坐在身旁替我挡住寒风的模样。
我想起了你脸上温暖的笑容，以及掩藏在笑容之下，那深深的自卑。
我一个人坐在河边的排椅上吃炒冰，我多希望那个短发男孩再次走到我的面前，像上辈子就已经很熟的熟人一样教训我，女孩子最好不要吃这个。
……
回忆着那些你曾带给我的美好，我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我轻轻抚摸着达摩的脑袋，梦想着某一天你突然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时，你一定会真的开心起来吧。
我将嘴巴贴到达摩的耳边，轻声对它说：“达摩啊，你知不知道，你的主人真的是个小贼哦，他偷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