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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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动脉硬化、耳鸣、左耳失聪……”医生一边飞快地在病历本上记下一堆蓝色的字一边轻轻地说,母亲频频点着头,照常锁着眉头。这样的表情是我熟悉的,从三十几岁开始,她的眉心就有重重的皱纹。她紧紧盯着医生翕动的嘴唇,目光惶恐、谦恭、小心、虔诚。她未必信赖他,但是她会身不由己地被对方的权威所左右,像个孩子般盲目。
  透过百叶窗帘,我看到窗台上有两钵茉莉,白色的花一簇簇地从叶子里钻出来,淡淡的香糅合着正午的阳光,热辣辣地晾在窗台上,白得耀眼,白得心神不宁。
  “好了,先吃这几副药,以后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医生合上母亲的病历,抬头微笑着对我说。他是我的熟人。我向他道谢并告辞,母亲也跟着道谢,她的声音跟在我的声音之后,像一味中药,厚朴,还有些歉疚———我们没有排队便直接享受了诊疗。
  在医院门口,我要母亲打的回去。在这个城市,打的便宜得要命,让我每次都有赚到了的感觉。
  母亲不肯,她坚持要走二百米路到车站坐车。我没有坚持,我说服不了她,就像她说服不了我一样。
  “那我有事,先走了,你过马路小心。”我向她道别,转身向街对面走去。我从来不触碰她,从来没有挽着她的手逛过街。告别也是这样,无论我到哪里去,去多远,有多久,都是两人站在刚好听得见对方声音的地方,干干脆脆地说完话,然后转身离去,像两根同极的磁铁,一碰就紧张地弹跳开。
  我走得很快,我知道母亲一定在看着我,审视地,刻骨地看着我。我的脊背中央有一根线热辣辣地炙痛起来,像搁在放大镜焦点下的火柴,噗地一下燃烧,火焰迅速蔓延到全身。
  我经不起她这样看,小腿肚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二
  
  我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棉布短袖娃娃衫,白色的超短裙,黑瘦,头发总有梳不平的绒毛,扎成一把马尾。我不漂亮。那年流行白色超短裙,每个女孩子都有一条。我的这条套上身时夏天已经过去了一半,而且它是母亲用化纤料子自己裁剪缝制的,和棉布上衣很不协调,经不起近距离的审视。
  但我只能这样,母亲很少带我到集市买衣服,十四岁前我的衣服都是姨妈们买来送我的。母亲也很少给自己添置衣服,穿来穿去似乎总是那么几件。她有件淡绿色的衬衫,压在箱子底,放了很多年。我记得她穿那件衬衫的样子:扎着两根粗黑的短刷子辫,白嫩丰腴的手腕从淡绿的袖子里伸出来,散发出上海牌雪花膏的香气。
  记得我对她说,妈妈,等我长大了把这件衣服给我穿吧。她听了咯咯地笑,用火钳夹着蜂窝煤往炉子里送。那年,我五岁,她二十九岁。
  后来,她拿出那件衬衫给我,我看了看,说,现在谁还穿这样的领子,尖尖的,又大又笨。
  她不会打扮自己,也不会打扮她的女儿。有时,母亲参加工会组织的旅游,带回来一大包七零八碎的衣裙和布料,热热闹闹地分给我和她的姊妹,但对当时极度需要好看衣服的我来说,还是没有一件合适的。
  我和她天生就有距离。这一点也许在她哺乳时就感觉到了,襁褓里的我总是哭,折腾得她整夜不能睡。她恨得把我丢到摇篮里,任我去哭、去嚎。可随便谁抱了我,轻轻地走几步我就不哭了,只是一到她怀里,就又开始哭、嚎。
  
  三
  
  穿白色超短裙去上学的那天我来“好事”了。
  我一直知道会有这一天。班上的女生几乎全都来过“好事”了,她们神秘地笑着,小心地,隐秘却又张扬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包东西,飞快地跑出教室,直奔厕所。然后回来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说着,就有几个人小声地笑起来。上体育课时,体育老师问哪些同学需要休息,她们就高高地举起手,在男生复杂的目光中,走到走廊下休息。
  比起她们,我似乎是棵晚熟的植物,跌跌撞撞地跟在她们后面,听她们说班上的某某很帅,某某的“好事”来得很早。她们个个比我高大,肤色匀净,像上了釉的桃子,胸脯微微地隆起,从背后的浅色衬衫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白色棉布小背心的痕迹。
  而我,一直没有这些迹象。
  也许有的,洗澡时我已经感到胸脯隐隐地痛,里面有小小的核。我为之恐惧、羞耻,我想也许我要死了,得了某种难为情的绝症。但我没有告诉母亲,我为我身体的一切守口如瓶。因为就只是一张纸条,一张夹在铅笔盒里的纸条,让我挨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那纸条上写着:“我喜欢你,星期天去看电影好吗?”
  那天,几个女生把我拉到墙角凑着耳朵对我说,“你的裙子,你的裙子搞脏了!”说完,她们吱吱嘎嘎地笑起来,脸色潮红。她们真的很想体贴人,但看到意外发生,还是忍不住地兴奋,有一点幸灾乐祸的快乐。我扭头望去,我的短裙上绽开两朵殷红的喇叭花,像雪白底子上打横画了两块水墨重彩,鲜艳夺目。我的头轰地响了一声。那天下午,我走过操场,一大帮高年级同学在打篮球;我走过三四条走廊,不时地碰到一群一群的男女学生。回想起他们的笑声,还有对话,肯定是冲着我的。
  我将身子紧紧贴在墙上,无地自容,最糟糕的是我的书包里除了一堆课本,什么也没有。
  当时我窘迫得想去死,想从高高的五楼跳下。
  
  四
  
  为这点事去死肯定是矫情的。但我真的无数次想过去死,死给母亲看。
  她从不夸我,走亲戚时,总对亲戚说我又懒又笨,什么也不会。我讨厌她看我的目光,黏稠、阴冷、厌烦,像把带锯齿的刀子,一下一下剜着我单薄的身体。她同样厌恶我看她的目光,她无数次说过:我像地坑里的老鼠,看人的样子又狠又毒。
  我多年后想起她这句话,发现她一直是了解我的。那种地坑里老鼠似的眼光,斜的,悄悄地瞟一眼过来,又瞟一眼过去,看似没有来由,其实都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套子。这无疑是令人厌恶的,我那瘦小干瘪的身子里藏着这样不光明的神色。
  阳台上的茉莉花蓊蓊郁郁地开着,家里总是养这种植物,大概因为它容易活。
  它的香在阳光里热烈地喷发着,屋子里卫生间的水哗哗响,母亲边洗衣服边哭。她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响亮。这次加级她又没有加上,上次是说她参加工作的年限不够,这次是说她学历不够。母亲觉得委屈,她说她是中等师范毕业生,虽然是半工半读的三年,但是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的,凭什么比不上那些初中毕业跑去夜大进修两年拿到文凭的老师?凭什么不能让她代课?她抽泣的鼻息声和着哗啦啦的流水声、搓衣板一下一下撞击在木盆上的咚咚声,让人感到又刺耳又羞耻。
  我趴在阳台上将脸埋在茉莉丛里,深深吸气,吐出来的却是灼热的白气。把这种粉白的小东西捏在指尖,稍稍一用力,就成了一抹蔫黄的汁液。我看到楼下的老妇人走出院子抬起头往我家张望。
  母亲好像以为只要走进这两室一厅,门一关,就可以肆意发作了。她大声地咒骂我,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声地喝斥父亲,摔扫帚,摔她的先进工作者荣誉证书。
  我越来越多地与她顶嘴,与她争吵。她操起细竹条子劈头盖脸地打,我不逃,拼命地忍住不哭,直到她打累了,或被父亲拉走。
  她的脾气越来越坏,当着亲戚的面,当着同学的面,恶毒地骂我。
  我爬上高楼时总会有意地扒住边沿往下看,我想象的死亡总是和跳楼有关,只有这样才能最快、最直接地在母亲一声尖叫还来不及出口的时候从她眼里消失。我积极地准备有一天,在她的暴怒煽起了我足够的勇气,就那么跳上凳子,跳上桌子,然后从窗口一跃而下。
  
  五
  
  偶尔我们会结成同盟———母亲要我跟她一起去书记家送礼。
  我拘谨地坐在书记家黑色人造革的沙发上,瓦数不足的白炽灯光昏昏欲睡地罩在头顶。母亲坐在身边,对着书记絮絮说着那些缘由,她的神情和若干年后,我带着她去看病时一样,惶恐、谦恭、小心、虔诚。她对领导总是本能地害怕,像看待父辈一样敬畏。书记是个秃顶的矮胖老头,他沉着脸埋在沙发里一直耐心地听母亲说,不插话,最后吭吭地咳了几下说:“你的问题组织上会考虑的,是比较遗憾。但是,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这次的几个老同志情况比较特殊,如果这次他们评不上,以后就没希望了。”母亲的眼睛黯淡下来,她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她更说不出“按原则办事”之类的硬话。
  回来的路上,我在前面,她在后面。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
  她始终是单位职工庞大队伍里的一粒石子,随时可能搬到这里,填到那里。母亲继续兢兢业业做着她厌倦的一切,年年领着先进工作者的荣誉证和十五块钱的先进工作者奖金。
  她愈憎恨我,我地坑老鼠式的恶毒愈激烈,我口齿清晰地指责她:没用,没本事,只会在家里横,像头丧失理智的母兽。
  开联欢会时,她在单位里给一帮青年工人倒水泡茶,也是我鄙视她的原因。
  “那么多人,水瓶就在桌上,谁要喝谁倒,你为什么要去给别人倒茶?”
  “这有什么关系?”她肯定会说。
  她不知道,在学校,一个出了名的调皮男生往我抽屉里扔鞭炮,我冲上去啪啪给了他两耳光。那个男生愣了一下,醒过神来,狠狠地还我一掌,我飞出两米之外,鼻子重重地撞在课桌腿上,血呼地流下来。我爬起来,向那男生走去,他又给我一掌,我又飞出两米之外,我再爬起来,抹了一把鼻子,血粘了满脸,再走过去。其实我真的不明白我一遍遍向他走过去是为什么,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只是傻傻地爬起来,向他走过去。那个男生被其他男生抱住了,他们诧异地望着我,望着我皱巴巴的,糊满汗水、灰土的衣服,还有脸上纵横的血。我奇怪地没有哭,站在课桌前,望着那个男生。那个男生奇怪地笑了,回到他的座位安静地坐下。而我,哭了。
  我知道我的父母不会冲到学校,揪出这小子,拽到教导处,或者干脆掴他两耳光。他们不是这样的人。而我呢,我是怎样的人?
  
  六
  
  “茉莉花开了。”母亲手里捧着一小撮白花走到我面前,她的手心掌纹深纵,指节粗大肥厚。她已经是个往衰老里去的妇人。她的皮肤依然白皙,但已经是干燥失水的橙子。
  家里还是种着茉莉,数量一年比一年少,除了母亲,什么时候开花没有人关心。我就着母亲的手掌看了一眼,淡绿的须状花托,脆弱得稍一用力就与白色小花冠分离了。淡淡的香,它从来没有淡出过我的记忆。
  母亲把花撒进茶杯里,茶几上摊着我给父母签的夕阳红旅行团人身保险保单。她看我的目光成了已经磨去锯齿的刀子,只有背没有刃。随着她的衰老、病痛,她似乎越来越默认我的悖离。
  她的一切我都要颠覆。我咬着牙对自己说。她在人前说不出话,不会应酬、不会客套,我在人前滔滔不绝,似乎没人能让我害怕;她退让,我攻击;她隐忍,我嚣张;她厚道,我刻薄。总之,我否定她的一切。我竭力地改变自己,改变骨子里她渗透给我的东西。
  我从不向她诉苦,尽管我的日子并不比老实巴交的她好过,尖锐和迟钝都是容易受伤的品质。她跟我说起谁谁可怜,我就不耐烦地打断她,“还有比你更可怜的吗?”很多次,她被我激怒了,叫我“滚”,我冷笑着,立即“滚”。然后,她又害怕了,打电话叫我回来。
  我穿裸露出大半截肩膀的衣服,脚趾甲上涂着蓝色指甲油。她看了不满,却不说。她看我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地听电话,笑嘻嘻地和对方说三道四。她警惕地问:“是谁?”我总是挑衅地,毫不在乎地回答:“喜欢我的人呗。”
  她对我的嚣张无能为力。
  一天,她看着我在镜子前梳弄头发,突然说:“你长得像外婆。”我停住手,她在镜子里我的背后望着我。我笑了,我早知道这个秘密。我说:“那我会不会跟外婆一样苦命?疯了,然后死在外面?”母亲“呸”了一声,眉心的皱纹迅速地拢在一起,重复从前那种凶狠的样子,狠狠地说:“哪有苦三代的?苦我们两代就够了。”
  她终究是我母亲。我的鼻腔有点涩。
  电视上一对母女在说悄悄话,女儿伏在母亲怀里说:“妈,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女儿!”
  我在心底低低地说:“不,下辈子让我做你的母亲,让我来,来保护你。”母亲坐在我身边的小凳子上,低头包着粽子———我喜欢的豆沙粽。其实,我一直都和她很像,很像。
  
  编辑/赵菱 tianxie101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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