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带我去素菜馆吃饭，终于明白，素，原来是这样的。
　　青砖碧瓦的大门，踏进门槛，投影映在地上的是一朵莲花，光洁的地板上，莲花轻动，无限禅意就此荡漾开来。踏着莲花往里，木质的小房间一色原木的质地，精致的小香炉中飘来几缕淡淡的烟雾。轻盈又迷离。带着三分恍惚落座，手捧菜单却不知从何开始。
　　开水白菜是里头最没有创意的名字，类似一抹绿意、三扣柴门之类的比比皆是。面对这样的菜名，顶礼膜拜有些夸张，但收声，凝气，静心，是必须的。轻言细语点上几个，安静等待一场素的盛宴。
　　服务员过来，说你们怎么点的都是饮料？原来拿成了酒水单。赶紧拿过菜谱点正餐，几页下来几乎每个菜都跟荤字沾边。比如，微波肉松、鱼香茄子、红烧素鸡、油淋鸭掌、香辣东坡肉，居然还有烤全羊。先看微波肉松，豆腐渣用油炒，再放点老抽上色，撒上香葱即成。一碗豆腐渣就变成了肉松，还微波，如今光波炉卖得贵。手撕鲜鲍，吓人吧，就是杏鲍菇乱切，大小不一，水里一氽，放点作料。红烧鱼冬瓜，是把冬瓜做成鱼的形状，上锅一蒸，软塌塌的淋上点汁水。扒翡翠鱼翅，是用黄花菜、胡萝卜在油里炸，再用南瓜酱勾汤做成鱼翅状。拒绝鱼翅，保护鲨鱼。这是吃还是不吃呢？在素菜馆里也有挣扎。最素的看上去应该是那道素炒六君子，用芹菜、香菜、豆芽、韭菜、藕、胡萝卜爆炒而已。且不说六君子何朝何代何许人，单说君子这俩字也不能随便下锅的呀，何况还一整六个。这名字起的太血腥。还有一道香辣东坡肉，真罪过，在素材席吃东坡肉，还香辣味，硬是要让古人把酒问青天。
　　菜上来了，服务员给每人的盘子里放了一片面包，问，何故？答，裹油。再问如何裹，服务员示范，把碗里的东坡肉、红烧素鸡之类捞起，放在面包片上把油吸走再吃。我用了好几片面包裹油，还是腻得心慌。明明是素的，非要奔着荤菜去，不用大量的油炸、油浸、油炖是得不到半点荤腥的。经过这一番油的洗礼，素，已面目全非。
　　在这个世界上最怕的就是，没有成佛，也不是人。好好一颗白菜，无论雨后还是阳光里，没有油水，但带着生机和清爽，哪怕经过化肥农药的摧残，那也还是超标的白菜。如今这馆子里的这颗菜还真分不清是哪个系列哪个流派。以素的名义，一颗白菜就这样给毁了。
　　在这个世界上还怕的是心脑分离。说起来有点悬，其实很简单。脑代表应该做的，心代表想做的。应该做的和想做的不会从来都一致，世界上没有这么幸运的人。但尽可能让两者重叠的部分多一些，有利于内心和谐安宁。这也是值得追求的理想状态。吃素，无论从习惯还是宗教的角度，如果是习惯，那肠胃早就拒绝荤菜，用不着再弄点油不啦叽还带着肉味的菜名来安慰自己。如果出于宗教，那更不应该，一切都放下了，还惦记那着几道俗世的荤腥？长期吃着应该吃的，而心里惦着想吃的，这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啊，太分裂。
　　想象中的素菜馆是这样的，进门一碗清水，茶都多余。各色萝卜青菜在清水和薄油中短暂穿行，端上桌来，似乎还在呼吸。客人结账时奉上一杯清茶漱口，天空有鸟儿飞过，却不曾留下痕迹……清清爽爽的菜就应该简简单单地吃，无影无踪却口齿留香，风轻云淡还滋润肠胃和心田，素有素的吃法，这也是一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