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托马斯躺在睡椅上,左腿打了石膏。在橄榄球训练中,他的脚踝意外受伤。
　　自从出院以来,他就一直黏在游戏机上。
　　我问:“感觉怎么样?我准备了蛋白质奶昔和果汁。”
　　托马斯敷衍了一声,手指依然在游戏机按键上来回舞动,眼睛死盯着屏幕。
　　我说:“来点儿格子松饼吧。”
　　托马斯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屏幕,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说:“我还以为这些东西会让你开心呢。你感觉怎样?”
　　托马斯摇了摇头,还是没看我一眼,说:“我很好。”
　　我走下楼梯,不住地回头张望。弄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我心里很难受。
　　托马斯小时候对我非常依赖。走在绿草如茵的野外,他会紧紧抓住我的手。我为他烹制蛋白质奶昔,做他最喜欢喝的果汁。他一边吃,一边与我分享内心的秘密。这让我无比快乐。
　　托马斯长到15岁时,一切都变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接近的人。虽然有时他也会询问我的看法,但看看这次发生的事情,我就知道他听不进去。我已经告诉他玩橄榄球的危险性,他还是受伤了。
　　托马斯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当我把晚餐送到他的卧室时,他喃喃地说谢谢,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傻傻地站在他身边,期待他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我失落地走下楼去,期待从丈夫瑞克那里得到安慰。
　　“托马斯到底怎么了?”我失声哭了起来。
　　“他正处于青春期。”
　　“他正把我从身边推开,为什么?我还想当他的妈妈,他还需要我。”
　　“给他一些空间,这才是他最需要的,”瑞克说,“他已经接近成年了。”
　　我皱了皱眉头。瑞克不会明白我的感受,他和托马斯一直相处得很好。
　　几周后,托马斯重新回到学校。我开车送他去学校,但他拒绝我拎着他的背包出现在同学面前。
　　他单腿着地,挎上背包,抓紧拐杖,朝教学楼走去。“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他回头说。一旦见到朋友,托马斯就手舞足蹈,谈笑风生,完全换了个人。和我在一起时,他只会说几句敷衍的话。
　　“我们过去也像朋友般交谈,”我向瑞克抱怨,“现在他一点也不听我的话了。”
　　“我们要让他自己做决定。”丈夫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会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不断改正。”
　　让托马斯自己做决定?他选择在以后的生活中冷落我怎么办?那晚,我辗转反侧,极度沮丧。
　　一切都没改变,直到一个月后,我带托马斯去医院复查。
　　“他恢复得不错,”医生说,“可以靠手杖行走。”
　　“医生,你肯定他能拄手杖了吗?”天,我在说什么?我不是不想让托马斯康复。我对他的需要,已经超出他对我的需要。他是我的孩子,我不忍心让他离开我。
　　“摸摸这儿,”医生指着托马斯骨头断裂的地方说,“肌肉组织修复后,会使骨骼更加强壮。所以,现在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顺其自然。”
　　那晚,我悄悄翻开《圣经》。医生的话让我想起里面的一句诗:“该抓紧的时候抓紧,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紧紧抓住托马斯的手,养育、教育、保护他。原来,放手也是做母亲的一部分。
　　几天后,我在一张卡片上写上“我为你骄傲,我为你祈祷,我爱你——你的妈妈”,把它塞到托马斯的枕头下。
　　托马斯从没提到卡片的事。他肯定把它扔了。这是我向他表达母爱而又不影响他的最佳方式。渐渐地,我又开心起来。我不再像他小时候那样束缚他,质疑他的选择。很多时候,我保留自己的意见,不再滔滔不绝地说教。
　　一天早上,托马斯收拾好书包,对我说:“今天放学后我可能晚回来一会儿,我要练习举重。”他扔掉手杖向门外走去,只留给我一个高大坚强的背影。我很想告诉他:你最好带上手杖,另外,现在也不适合练举重。但是我对他说:“托马斯,我爱你。”他转头看了看我,说:“妈妈,我也爱你。”
　　“你们母子好像又成为一体了,”丈夫说,“你究竟在蛋白质奶昔中加入了什么神秘作料?”我笑了笑。
　　在托马斯18岁生日即将来临之际,我到他的房间里打扫。在橱柜最顶层的抽屉里,我看到托马斯童年珍藏的玩具。那是什么?一股热泪夺眶而出。我看到那张十分熟悉的卡片,它和托马斯收藏的宝贝放在一起,是那么显眼。我抚摸着那张卡片,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大笑,托马斯和丈夫正在投掷橄榄球。托马斯比他父亲高了许多。丈夫的话是对的。很快,家里就会多一个男子汉。但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宝贝。
　　(摘自《海外文摘》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