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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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醒录
  有人问我在说些什么,
  我说不知道,
  我就是想发声,单纯地发声,
  像鸟那样发声。
  看到一些鸟们,就心生羡慕。
  那鸟儿或成群,或单只,
  由着性子飞翔,逆着清风鸣叫。
  喧闹的时候,不觉得纷杂,
  安静的时候,不觉得清寂,
  长天不觉得高,
  浅草不觉得矮,
  飞翔不是为了争高夺远,
  而是为了生存。
  想着那些鸟们,就觉得自己浅薄。
  至于那些声音有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
  甚至,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
  草一夜之间从容地长高了,
  似乎好的风情催生所有好的东西,
  包括人的品质和性情。
  这些年心里结了硬茧子,
  看着这个世界,被人们折磨得死去活来。
  尘世里,有人鬼之別,
  亦有神鬼之别,
  我这把灯就是熬干,
  暗夜里依旧鬼火丛生。
  我知道自己声音微弱,
  如同风拂乱草,
  但我越是沉默,这天地间,
  就好像越有了更多的人声与风声。
  微不足道有什么不好?
  默不作声有什么不好?
  那时,我看着自己斜阳下无言的影子,
  溢满风尘!
  自醒录之二
  年龄大了,就接受了一些程式化的东西,
  比如去欣赏一幅画,
  总希望那幅画是卷起来的,
  欣赏的时候,慢慢打开。
  越来越接受缓慢和节制,
  不轻易肯定和否定。
  这个年龄,面对孩子会真正地忘我,
  无论好与不好,再也不拒绝了,
  该爱的,爱过的,还爱,
  不责怪别人,他们都尽着本分。
  对一半甚至更多的东西说不懂,
  愿意成为一个无知的人,
  不相信陈规旧习,
  不纠结于习惯并自欺欺人。
  想去找一个更好的世界,在那里住下,
  让自己更山水些,更水墨些,更写意些。
  只要烂了的东西,就都不相信,
  一只烂苹果和另一只烂苹果,
  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年龄像空气,几近透明,
  看什么都不模糊,
  你越深入那些可知不可知,
  就越懂得人微不足道,
  ——人就应该微不足道。
  越来越觉得人就是世界上多出的雨滴,
  于是就感慨,
  能看得清雨,看不清其中那一滴雨,
  能看得到人,看不懂其中那一个人。
  看着一个城市和那么多人的云卷云舒,
  越来越孤单,难以名状的孤单。
  “要造一片草原,只要一株苜蓿和一只蜜蜂,
  一株苜蓿和一只蜜蜂,还有白日梦,
  只要白日梦也可以,如果蜜蜂不够用。”
  这是艾米莉·狄金森的诗。
  我一定不是那草原,我只是旁观者,
  我不如那叶子,那叶子单纯地生长着,
  它们的思维和欲念没有那么多。
  是啊,世界上的事情,
  本来就没有那么多,
  而我越来越知道自己,
  一如霓裳,一如尘埃,
  一如繁花,一如残絮。
  这时候,那些树那些草那些飞鸟,
  以及许多优雅的生命,
  它们看着我和同类,
  一声窃笑。
  罪己帖
  到了这个年龄,
  就有了一些声名或者名声,
  其实我知道哪些是真的,
  哪些又是假的。
  谁说我不恶,
  我曾为恶人说情,
  为龌龊掩饰,
  遇到低下没有说话,
  看到无耻竟不发声。
  忍受过罪恶,
  放任过卑劣。
  我说过自己刚硬,
  折过,但没有弯过,
  可也低过头,叹过气,
  在是和非面前茫然无措,
  在黑与白面前不知其然。
  以为自己超然,
  想做的事情不一定做得到,
  不想做的事情一定不做。
  却做了该做的也做了不该做的,
  要了该要的也要了不该要的。
  我欲望未泯,欲壑难填。
  也曾背弃情感,
  那些好的,却没有一生。
  也曾重利轻义,
  面对小利,竟不由自主。
  名利前失态,红颜前脸红,
  放弃了值得留下的,
  留下了应该丢弃的。
  放任过,轻浮过,
  犹疑过,浅薄过,
  为一件旧事曾经耿耿于怀,
  为一段薄情竟然倾其所有。
  人前说过假话,
  人后亦放厥词,
  不害人,但冷漠就是害人,
  不苟合,但沉默就是苟合。
  误解过别人,猜忌过别人,
  让人不快乐,自己亦纠结。
  以为自己理想主义,
  其实别人有的弱点都有,
  自信自己完美单纯,
  其实他人有的积习亦甚。   有时孩子气,有时又成人气,
  成人气不是成熟气,
  是世俗气是市侩气,
  别人市侩痛斥是低俗,
  自己市侩敷衍为弱点。
  小事面前也纠结,
  大事面前也草率,
  面对世俗无能为力,
  待人接物近乎痴呆。
  一边做善事,一边存恶念,
  不蝇营狗苟是没有际遇,
  不巧取豪夺是缺少机缘。
  不落井下石,也算是君子,
  但不是什么时候都坦荡,
  不创口撒盐,算不上是小人,
  但有的时候也戚戚。
  褊狭伤人,严谨伤人,
  平和内在也伤过人,
  曾亵渎圣洁,苦人内心,
  曾庸人自扰,无事生非。
  专注,但固执,
  敏感,却执拗。
  沉淀下来的东西越来越重,
  早年看重的东西轻若尘埃,
  不愿大起大伏,
  唯愿细水流长。
  说自己干净,但亦不洁,
  说自己大度,却也狭隘。
  原来想着恒久其实还是瞬间,
  总是想是金子终归还是浮尘。
  那天晚上我抬头仰望的时候,
  突然发现,天越黑,
  星星越亮。就想,
  人这一生,无大智慧,
  终不得大道。
  与安琪在浦江边散步
  2017年 6月1日,一个很好的晚上,
  与安琪在浦江边散步,
  谈到了一些如岩石的人,
  谈到了一些如枝叶的人,
  谈到了一些如糙鼠的人。
  浦江水轻拍江岸,灯影璀璨,
  多少很近的人,已成故人。
  谈到了一些沉默的人,
  一些忘形的人,
  每一滴水都曾经喧哗,
  面对平静的人,
  江水不再出聲。
  那就谈诗吧,谈起安琪的诗《换肤色》,
  就觉得安琪其实一定知道,
  不仅仅是肤色,
  那些人的眼睛、嘴唇,甚至心都可以换掉,
  皮肤仅仅像脸谱,
  贴上也容易,揭下也容易。
  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生活,
  只不过无论这个换来的肤色怎样靓丽,
  终归虚饰得没有价值。
  这些年,对许多事情不再苛刻,
  不再追求完美,
  不计较,不再为一件芜杂的琐事纠结或缠绕,
  知道学识是一回事,美德又是另一回事,
  良知并非良心,
  知道道理无论多么深刻,
  都无法抑制人的天性。
  浦江边,看着那些简单生活的人们,
  就想,我们一生所做的事情无非是繁文缛节,
  太繁复太冗杂。
  细想想,曾经经历过的,
  有多少是真实的?
  觉得别的人内心不洁,
  是因为自己内心不洁。
  所有的都会归于平凡和平静,
  世间万物,有那么多的匆忙与紧凑,
  一切都被包含在其中,
  什么样的生命都会淡然,
  高贵亦然,卑微亦然。
  浦江依旧,
  深夜依旧,
  凡尘依旧。
  其实哪有什么永恒,
  看那江水,一瞬,就是千年。
  秋风浩荡
  秋风劲,一夜望绿,一夜染黄。
  寒不在冬而在秋,
  冬者人知之寒,
  秋者,人未知之寒。
  秋风劲处,不见夕阳。
  秋色老了。
  总是坦坦荡荡的秋色。
  只一夜,就老了;
  只一梦,就老了。
  秋风从容,
  让人想到“和、敬、清、寂”,
  想到更多的词汇,
  比如淡泊、超然、明澈、包容。
  秋天的绿色和春天的绿色,真的不同,
  你看秋天的华北平原,典雅而唯美,
  从容所以深刻,安然所以大气。
  在我的眼里没有模糊性,
  我不觉得自己狭隘,那就是我的世界。
  唯愿明月似初月,
  如是秋风亦春风。
  世事纷繁,秋风自拂尘;
  浮云淡远,明月不欺心。
  时有爽风,叶绿叶黄,
  天凉了,别在意冬天,
  没有更多的期待,蓝天也在阳光也在,
  树木花草的颜色也在。
  “一群大雁往南飞”,
  它们知道什么是暖意和寒意。
  云掩雨掩,人心自在;
  有月无月,秋风依然。
  无穷爱
  到了这个年龄,就懂得爱,
  懂得爱人。爱老人,爱不说话的人,
  爱远处的人,爱不认识的人,
  爱忘记过,却又再想起来的人。
  爱那些没有用的人,
  爱偶遇的人,爱比你小很多的人,
  爱了,哪怕他们把爱交给别人。
  爱旅途的人,他们奔波,
  爱异乡的人,他们孤单,
  爱走路的人,爱迟钝了迟暮了的人,
  他们早年一定有自己的睿智和洒脱。
  爱与我对视的人,
  对我轻声说话的人,
  爱很多人,也爱一个人。
  爱放生的人,
  爱燃灯的人,
  爱诵经的人。
  你爱了,就不会恨。
  面对红尘,我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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