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两手谋国”,分化美巴印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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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1日,阿富汗安全部队在街道上站岗巡逻,安全部队与塔利班之间的冲突仍在继续

  自7月2日美军分遣队不辞而别—趁夜色偷偷撤离过去20年美军在阿富汗行动的主要枢纽“巴格拉姆空军基地”之后,塔利班就如蒙召唤,在全国大举攻袭扩张。拜登政府将原定的美军撤完日期从9月11日提前到8月31日,似乎鼓励了塔利班这种“趁现在就要”的狂热情绪。
  借着军事上的进展,塔利班的外交代表团已经现身德黑兰、莫斯科和天津等地。各方对于塔利班重演上世纪末攻占阿富汗全境、建立伊斯兰酋长国的一幕,即便保持怀疑,也不得不做两手准备。塔利班则利用这种合法性资源,缓解来自美国的压力,消除印度的影响,争取巴基斯坦的支持,指望俄罗斯的克制。

军事上急转直下


  听闻美军放弃喀布尔以北的巴格拉姆基地,塔利班喜上眉梢,攻势频频,先是占领了东北部的巴达赫尚省(瓦罕走廊在该省)和西邻的塔哈尔省的大部分,后将该国西南部原本分散的几大塔利班控制区连成一片,接着攻打“农村包围圈”中三个关键的省会城市 —赫拉特、拉什卡尔加、坎大哈。8月6日至8日,三座省城扎兰季、希比尔甘、昆都士先后陷落。
  阿富汗总统加尼,将其所谓“变得更残忍”的塔利班最近的得手,归咎于美军的“开溜”,同时向议会保证,阿政府会在半年内扭转局面。但外界对此深表疑虑。
  当7月战事正酣时,阿政府与塔利班在卡塔尔的和谈陷入僵局。8月初,拉什卡尔加市濒临陷落,阿富汗外长阿特马尔称,阿政府愿与塔利班分享权力,前提是对方停止支持恐怖主义。
  话音未落,几起爆炸和枪战震撼了首都喀布尔。据《华盛顿邮报》报道,8月3日晚上,一辆满载炸药的汽车爆炸后,几名枪手进入代理国防部长所在的宾馆大院,虽然比斯米拉·汗·穆罕默德不在场,但他的私人保镖受了伤。
  自2020年2月美、塔签署《多哈协议》以来,大规模车弹袭击在喀布尔基本停止;此次袭击如系塔利班所为,足可见其对美国“违反协议”空袭自己的不满。
  而美国近期重启“超视距”空袭,一是试图阻止塔利班敌意接管阿富汗,尽量迫使其重回谈判轨道,二是给自己训练的阿富汗特种部队撑腰壮胆—这支部队总共不到2万人,还要在34个城市协防,一次能出动支援前线的人数有限。
  美军B-52驰援前线的同时,美国也敦促加尼政府加快与塔利班和谈。但谈判卡在“谁吃掉谁”的问题上。加尼政府妄想塔利班接受选举民主、解除武装和复员,塔利班则要求继续释囚和全新的宪法框架。
  其实,阿富汗政府军和民兵的人数之和,大大超过塔利班。据估计,阿安全部队有30万~35万战斗人员,民兵总数也有12万人;相比之下,塔利班更多是季节性战士,只有10万~12万现役战斗人员。
  由于兵员有限,塔利班倾向于先占领易于建立统治的较小城市。他们宣传自身善待平民、允许一些女孩上学、宽贷投降的政府军士兵,并向西方记者展示他们已经改变了,不会为难替西方担任翻译的阿富汗人。
  但塔利班在阿富汗的城市居民和少数民族(塔吉克族、哈扎拉族和乌兹别克族)中,仍然极不受欢迎;而且,7月16日路透社印度首席摄影记者丹尼什·西迪基在阿富汗战地遇害一事,勾起了外界对于过往塔利班处决西方记者的回忆。
  这些事实,本可以帮助阿富汗政府扩大统一战线。问题是,阿政府军和民兵并不咬弦。许多阿富汗专家表示,加尼总统拒绝与他眼中的“军阀”分享权力。
  绰号“赫拉特之狮”的前军阀伊斯梅尔·汗,缠着标志性的黑白相间头巾,在塔利班此次攻打西部大城赫拉特时,他重建了自己的民兵武装。在最近的遭遇战中,他手下的哈米德上校被RPG火箭弹炸伤,后被塔利班羞辱式杀害。即便如此,这位波斯裔老军阀也得不到加尼总统的信任。
塔利班倾向于先占领易于建立统治的较小城市。他们宣传自身善待平民、允许一些女孩上学、宽贷投降的政府军士兵,并向西方记者展示他们已经改变了,不会为难替西方担任翻译的阿富汗人。

  阿富汗全国至少有6支反塔利班的独立民兵武装。如昔日与苏军作战的“北方联盟”已故领导人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其32岁的儿子正试图恢复北方部族间的军事联盟。但这些人普遍感到被阿富汗政府“边缘化”。
  如果现状得不到改变,政府军和民兵各自为战的结果,很可能是被塔利班各个击破。

外交上重新站队


  7月初以来,塔利班不仅席卷全国400多个地区的逾一半,还在关键高速公路上设立检查站,并占领过境点,迫使伊朗、巴基斯坦等国增兵边境线。
  塔利班抢占过境点,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经济目的。它首先要控制利润丰厚的贸易路线,以便创收,再才是接纳从邻国渗透进来的圣战人员。
  不过,这客观上带来一种外交影响:相关国家更“看得起”塔利班了。
  “巴基斯坦将军们将塔利班視为他们与印度竞争的重要合作伙伴。”曾任巴基斯坦驻美大使的胡辛·哈卡尼说,“他们现在可以想象他们的盟友在喀布尔稳稳地安顿。”
  现任美国哈德逊研究所南亚和中亚主任的胡辛·哈卡尼认为:“巴基斯坦实现了愿望,但会后悔。塔利班的接管,将使巴基斯坦在国内更易受到极端主义的影响,并可能在世界舞台上更加孤立。”他还担忧,一旦塔利班与其对手之间的战斗恶化,巴基斯坦将迎来新的难民潮,邻国的内战将进一步损害该国苦苦挣扎的经济。
  为减少伊斯兰堡的上述顾虑,塔利班打出两张牌—通过行动优先消除印度在阿富汗的影响力,同时暗示自身是普什图族的伊斯兰主义者,而不是幻想收复“巴占领土”(阿富汗直到1976年才承认英国1893年划定的杜兰线为阿巴边界)的阿富汗民族主义者,以此换取伊斯兰堡放下戒心,安享塔利班在阿富汗取得的军事成果。   这种分化策略取得了短期效果。当阿富汗战事紧张、巴军越境进入坎大哈省时,塔利班很配合地主动撤离了斯宾博达克地区的边检站;而当阿富汗驻巴大使之女遭不明武装分子绑架并遭受虐待时,伊斯兰堡暗示此事为阿富汗官方自导自演。
  更早的时候,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安排了美国谈判人员与一些塔利班领导人之间的会晤,最终美塔之间达成了《多哈协议》,为美军撤离设定了时间表。
  然而,联合国安理会今年6月的一份报告指出,塔利班没有按《多哈协议》规定与基地组织断绝联系—报告称,双方在“哈卡尼网络”牵线下,协同于去年底袭击了巴格拉姆空军基地,而近来有基地组织骨干在“与塔利班同伙同地办公时”被击毙。
  拜登并未因此改变撤军承诺。美防长劳埃德·奥斯汀判断,美国撤军后两年内,基地组织可能在阿境内重建根据地。若如此,巴方作为协议促成方,又要受到美方甩锅。
  华盛顿很难原谅巴方多年来对塔利班的扶持,却总在时不时地提升美印关系。鉴于大的外交环境变糟,伊斯兰堡决定进一步靠拢莫斯科—双方在1980年代的阿富汗戰场上是幕后敌手,却在当前的变局中找到了共同语言。
  早在7月下旬布林肯作为美国国务卿首次访印的几个月前,俄外长拉夫罗夫便造访了伊斯兰堡,探讨能源、贸易、军事和抗疫领域合作。巴方去年年底采购了多架米格-35武装直升机,还考虑采购苏-35重型战机、S-400防空系统,甚至抢购苏-75隐形战机。俄方则有意通过“巴基斯坦溪”项目开拓南亚的天然气市场。
  巴基斯坦护卫舰今年7月访问了圣彼得堡,与俄舰一起参加在波罗的海举行的联合反海盗演习。这与巴俄2016年首次举行的联合军演遥相呼应。巴驻俄大使阿里·汗称,俄罗斯是对国际稳定作出重大贡献的国家,巴俄关系已处于“深度理解和完全互信”状态。

地缘上趋利避害


  巴俄关系走近,除了受美印关系的影响,还与对阿富汗的变局看法相似有关。
  俄罗斯不反对塔利班掌权。俄总统阿富汗问题特使卡布洛夫认为,阿空军的打击力量只能依靠仅存的68架轻型直升机,并且塔利班的对空力量也在日渐加强,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战局的结果不言而喻。
  新德里的看法则与喀布尔当局近似,认为塔利班未必能重掌政权。7月中旬阿富汗战事告急,印度空军派数架C-17战略运输机,给阿政府军送了80吨苏制122毫米炮弹。而布林肯在与印度外长苏杰生的最新会谈中,也默许印度干预阿富汗局势。
  莫斯科并非没有提防塔利班,但认为塔利班控制阿富汗北部,总体上有利于俄国内安全—因为塔利班对于更危险的伊斯兰极端分子(如从叙利亚或利比亚进入阿富汗的“伊斯兰国”恐怖分子)怀有敌意。
莫斯科并非没有提防塔利班,但认为塔利班控制阿富汗北部,总体上有利于俄国内安全—因为塔利班对于更危险的伊斯兰极端分子怀有敌意。

  塔利班新近占领塔吉克族人居多的巴达赫尚省后,已有1000多名阿富汗士兵逃入塔吉克斯坦。为阻遏极端势力趁机渗透独联体国家,莫斯科8月上旬牵头在塔国境内举行了俄、乌、塔三国联演,并且正在加强其位于塔国境内的军事基地。
  据《纽约时报》报道,美国尚未与巴基斯坦或该地区任何其他国家(如中亚国家)就美空军基地达成新协议。如果没有这类基地,中情局将没有更多的选择来进行反恐打击。暂时的解决方案是,北约盟国从喀布尔撤军后,留下土耳其军队继续驻守喀布尔国际机场,以备不时之需。
  美方倾向于认为,如果阿富汗政府不幸垮台,可以再造一个“北方联盟”来反击塔利班的袭击。只是这种“输家的想法”,现阶段被喀布尔当局嗤之以鼻。从可操作性来看,新的“北方联盟”也会走样变形,因为阿境内某些强大的塔吉克族或乌兹别克族指挥官,更愿意与语言相近的伊朗或土耳其结盟,而不是与喀布尔或华盛顿如今的掌权者。
  现实政治要求周边国家接受塔利班作为严肃的对话者。上海合作组织寻求在8月谈判中提出“喀布尔—塔利班政治解决路线图”,比如将阿富汗置于更大的欧亚一体化进程(如未来的“上合组织经济走廊”)中考虑。阿富汗是上合组织观察员,一旦达成政治解决方案,可能被接纳为正式成员。这将给该国残破不堪的基础设施引来大量投资。
  还有外交专家指出,没有所谓“统一”的塔利班。其大多数老派高层领导人居住在巴基斯坦俾路支省,新一代领导人更加不稳定,且缺乏政治约束力。最高政治委员毛拉·巴拉达尔并不是塔利班一言九鼎的人物,其手下常与塔利班普通战士团体发生冲突;他能否说服同僚落实不允许圣战分子跨越中亚南部边界的承诺,颇值得怀疑。联合国的报告说,塔利班领导人最初没有充分披露《多哈协议》的细节,即承诺切断与基地组织和其他外国战斗人员(如东突分子)的联系,因为担心遭到内部反对。
  随着塔利班提升国际能见度,外界也在尝试争取塔利班内部的务实派领导人。相比通过持续的空袭破坏《多哈协议》,美国更明智的前进方向是与地区行动方,特别是俄罗斯和中国合作,利用塔利班对国际合法性的需求,遏制其更乌托邦、更狂野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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