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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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在替宋秀移植好脚筋后,我们在唐庄留住了段日子。
  因韩柏和唐横本是旧交,再者因我和宋秀的关系,虽然我已失去之前的记忆,但我知道,我终归是宋家的血脉,宋秀也终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那些日子,我常会去陪宋秀,听她身边的丫头说,自雪夜薛重与其决裂后,她便一直如此沉默不言。
  我来之后,她才偶尔开口说话,我们都非话多之人,所以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只是在院子里坐着,听着丫头说一些庄内庄外的趣事,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些丫头都是唐横找来讨宋秀欢心的。
  他欢喜她,世人皆知。
  她不欢喜他,亦是世人皆知。
  只是突然有一日宋秀向我提起她的表姐,说是风姿绰约,眉眼清丽。“卓姑娘与她有几分神似。”彼时她看着我,眼神清亮,“我的表姐真是很好的姑娘,只可惜去得早。”
  我闻言偏头看她许久,回道:“是么?”便不再言语,我能说什么呢?我深知我无话可说。
  在某一个下着凄凄小雨的夜里,我罕见的做了一场梦,梦见了长安的那场大火,梦见有人在熊熊火焰中嘶声叫:宋铅。
  我知道,在那场大火之前,宋铅是我的名字,而那场大火之后,我的名字叫卓塞。
  只是那场梦我未曾醒来,梦境变换,在那个梦里,我见证了一个叫陆冬的女子一生的悲欢。

【一】


  在那个梦里,我深陷一座着火的宫殿里,我没有任何知觉,只有目光能够视物。
  我看见殿里坐着一个穿灰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姑娘,穿一身红色的衣裙,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抱着她,轻声道:“殿下,我在,我一直在。”嗓音淡淡,却说不出来的凄怆。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嘶吼道:“冬姐、沈安!”我跟着沈安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了一身青色衣袍的少年公子,容色苍白,唯有唇色嫣红。
  沈安看着他,许久唇角攒出笑来,许久高声道:“奴才沈安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在那里,以头叩地,为他的主子行了生前最后一次礼,然后梁上的大柱压下来,大火瞬间将他二人吞没。
  那年轻公子大叫,猛然恸哭出声,大悲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我穿梭在烈火之中,隐约想起长安的那场大火,也是这样撕咬着我的身体。
  我想快点醒来,但是在我亲眼见证他们二人的尸骨被烧成灰烬后,时光再次倒转,让我见证了那姑娘的一生,宫中岁月,战场峥嵘。
  这故事的开头,是陆冬和陆停的相见。
  陆冬和陆停皆出生自西周皇室,天下分四,西周分五,周郑陈姜燕,这故事发生之时,西周尚未统一,五国也常因为争夺西周国土都爆发战争,其中又以周为甚。
  当年周郑两国交战,郑国兵败,请求议和,献上美女若干,其中就有陆冬生母郑曦,也是郑国王室里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然,郑国国主沉寂几年之后,终究心有不甘,暗地与陈国密谋,此事被周帝周晓,领兵再次攻打郑国,郑国国破。
  郑曦闻家国变故,对着郑国的方向,刎了自己的脖子,留下年仅六岁的陆冬。周帝闻此消息,许久道了句:“好生下葬了吧。”
  身边宦官道:“那殿中的小公主该如何?”
  周帝默了默:“吩咐人好生照看便是。”
  陆冬六岁丧母,一个人在冷清的平和殿中长到九岁,若不是有一次她在树上捉燕子惊动了路过的周帝,周帝大抵都快忘记她这个女儿了。
  那时,周帝眯眼瞧着树上的姑娘,想了许久,也未想起这姑娘是谁,还是身边的宦官小声提醒方才记起。他看着那小姑娘的眉眼,道:“女子上树成何体统,明日將她带去太学阁读书。”
  宦官应下,于是第二天九岁的陆冬就跟着宦官去了太学阁上课,因我看到了她的一生,所以我知道她的命运是从太学阁开始扭转改变的。
  因她在这里遇到了她的弟弟,陆停。

【二】


  而故事的缘起,却是因为陆冬救了陆停身旁的小太监沈安。
  陆停母子在宫中不得帝宠,自然也无什么权势可言,那些从小骄纵惯了的孩子想要寻乐子,自然就会找到他们头上。
  若是一个皇子的身份他们尚且要顾忌几分,那么一个奴才就无需看重。
  那日陆冬初到太学阁,就看见以三皇子陆冶为首的一众孩子玩性大发,用绳子把沈安的手脚困住,丢进太学阁外的水池子里,道是,赌那小奴才到底能不能解开绳索逃生。
  沈安在水里使劲想要挣脱,但终究徒劳,他在水里瞧着那些大笑的孩子,心里涌起极大的悲哀和绝望,这些孩子与他不过同岁,有些甚至还比他小,可是他们的心却已经变得如此冷硬。
  当年尚还年幼的陆停在岸上大声叫他的名字:“沈安!”他想要来救他,却被那些小太监死死拉住,沈安的泪水混着池水,他闭着眼想,好在他的殿下还保留着这个年纪应有的良善。
  就在沈安绝望到放弃挣扎时,他听见有破水声,睁开眼去,就看见一个姑娘,一身水红色的衣裙在水中荡漾开来,有一种奇异的美丽。
  那小姑娘奋力游向他,用看似单薄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拖上了岸。陆停从陆冬手里扶过他,眼圈红红的。
  那姑娘将自己脸上的湿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嗓音清脆:“你无碍吧?”
  沈安摇头,陆冶喝道:“哪里来的野姑娘,竟敢坏我的兴致。”说着伸手去抓陆冬的肩膀,陆冬自小学武,岂是陆冶这种娇宠尊贵的皇子能够制衡的人物。
  她躲过了陆冶的攻击,反手将他制住,陆冶疼的大叫:“野姑娘,你可知本皇子是谁?小心我让父皇砍了你的头。”宫人都知道,陆冶是周帝最宠爱的儿子,平日里无人敢惹。
  陆冬道:“听着,我不叫野姑娘,我的名字叫做,陆冬,陆海潘江的陆,秋去冬来的冬。”
  陆冶疼的大叫,许久陆冬才放开了钳制他的手,他恼羞成怒,张罗着奴才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却瞧见太傅远远走来,只得作罢。   陆停问道:“你姓陆?你也是父皇的孩子?”他看着陆冬,目似点漆的眼里带着探究与疑惑。他从未见过陆冬,亦从不知自己还有个皇姐。
  陆冬回头笑了笑:“瞧着我比你大些,你应当要唤我一声冬姐。”那一笑真真是,春花灿烂。
  世上,拥有同种命运的孩子都更容易走在一起,陆冬和陆停也不例外,他们都是皇室子嗣,都是不受待见,甚少得到父亲宠爱的孩子,太学阁外的初见,是他们姐弟日后相依为命长达十年的开端。

【三】


  因沈安之事,陆冬与陆冶之间结下了梁子,陆冶时常挑衅,他深知陆冬并无才学,便总将太傅的问题抛给陆冬。
  有一日太傅听着窗外蝉鸣声不绝,问道:“众位可知,蝉为何只在夏天出现?”
  陆冬当时正坐在窗后睡的香甜,陆冶道:“冬妹梦里怕是跟蝉交流了一番,不如就请冬妹作答。”
  身前的陆停将陆冬唤醒,听他重复了太傅的问题,一脸疑惑,许久未曾答上来。
  太傅又问:“此问,可有谁能替五公主解答?”
  陆停慢慢起身答道:“因夏日是昆虫开始繁衍后代的时候,蝉虽只有短短数日的生命,但在成虫之前已在地上生长了许多年。”
  太傅点头又问:“那七皇子可知,蝉为何要鸣叫?”
  陆停道:“为了吸引配偶”。课堂上爆发出哄堂大笑,陆冬也不禁莞尔,唯有太傅走近陆停,夸奖道:“你回答的很好。”此言一出,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因他们知道,陆停没有错,而他没有错,他们还在笑,就代表他们无知。
  落座时,陆停对着陆冬笑了一笑,温柔又调皮,似乎唯有在陆冬面前,陆停还能是个孩子。他会联合沈安捉弄陆冬,不想学武的时候也会装病耍赖,惹着陆冬生气了,会捧着陆冬最喜欢吃的桂花糕讨她的欢心。
  起初,陆冬也会不耐烦,日子久了,便也由着他了,不然能如何,陆停是在母亲死后,深宫之中唯一会关心她的亲人了。
  那几年,陆冬武功上的天赋渐渐显露出来,陆停之文学,也可称惊才绝艳。
  二人,一文一武,成为宫人无聊之时的谈资,因众人皆知,西周正处战乱,一个人的武功会为这个人带来什么?荣宠战功,权势兵权。
  久而久之,陆冬擅武的名声传到周帝耳中,一时兴起便去练武场上巡视。
  恰好那日陆冶蓄意挑衅,道:“练武重在实战,我们几兄妹下场比试一番如何?”
  说完,扫过众位皇子公主,最后指向陆停:“七弟近日用功不少,又得冬妹亲自指点,不如就让我来试试七弟可有长进了?”他比陆停长了四岁,多练了几年的武功,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但无人敢对此提出异议。
  陆冬闻言看他,道:“三哥想比试,陆冬倒是愿意舍命陪君子。”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将陆停挡在身后,拱手道,“请。”
  谁都知道,陆冶不是陆冬的对手,陆冶自己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脸色难看,却还是冷笑道:“此时的冬妹怎么感觉像牛护犊子呢?”
  陆冬纵身跃上高台后,回头瞧了他一眼,眼神冷冽,未曾说话。

【四】


  陆冬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跟在郑曦身后比划招式,郑曦死后,她更是心无旁骛专心钻研武功,她的招式都是用来在战场上杀敌的,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意。
  她出手极快,逼得陆冶一退再退,可是谁都未曾想到,陆冬将陆冶逼到高台边缘亦未有回剑的打算,直逼得陆冶跌了下去,溅起满地灰尘。
  陆冬站在台上,居高临下道:“三哥此时,倒像是摔了个狗吃屎了。”沈安正要去接她的剑,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这场比试恰好落在周帝和三皇子母妃沈妃的眼里,沈妃上前来扶着陆冶道:“阿冶。”
  众人见到周帝纷纷行礼,陆冬也下台来跪着,周帝望着陆冬道:“你是郑曦的女儿?想不到已长到如今这般大了。”他向前走了几步,声音陡然冷峭了几分:“这宫中规矩礼教没人教你吗?长幼尊卑可曾记在心里?陆冶是你兄长,刚刚你说的是什么话?”
  陆冬跪在那里,听他提起母妃,冷声道:“他人的规矩都是母亲教,儿臣的母妃去的早,的确没人教儿臣。”她孤身一人在深庭长大,不知安分守己,只剩一身的孤勇刚烈。
  周帝听出她语气的不满,深觉作为父亲的尊严和权威被挑衅,面色难看:“那孤今日就好好教你。”说完拿过校场上的长鞭就要抽过去,陆停眼看鞭子就要落在陆冬身上,心下一急冲上去用后背替她挡下了那一鞭,一鞭便见了血。
  陆冬扶着他,道:“阿停,你……”
  少年不曾看她,回身道:“父皇息怒,冬姐都是为了我,父皇要打,便打儿臣吧。”
  周帝气急,怒道:“好,孤就连你们一起打。”说完长鞭呼啸而至,落在二人身上,也落在沈安身上,最后还是在场的几位官员求情,周帝方才停下手中的鞭子,命人将他们送回宫。
  临走时,沈妃看着陆冬有意无意道:“阿冬这武艺若是放在战场上,定能如她母亲一般,成为巾帼女将,你说是不是皇上?”那时候,郑陈两国虽相继被灭,但仍有姜燕两国虎视眈眈,再加上姜燕两国结成盟军,周国的战,打得艰辛。
  周帝闻言瞧了一眼陆冬,依稀想起当年郑曦在马背上的风姿,当年战场杀敌的女将军,如今却已成为皇陵内的一具枯骨。
  那一年,陆冬十六,陆停十四,沈安十七岁,都尚少年。

【五】


  也是那一年,周帝以性子顽劣,目无尊长之名,将陆冬送往军营历练,而进了军营,就意味着上战场,十六岁的姑娘开始走进一个危险丛生的修罗场。
  宦官来宣旨的那天,殿外天色昏沉,有落雨的征兆,陆冬跪在殿中,沉默的听完宦官的来意,然后平静地接受了。
  沈安本来请她过殿同陆停一起用饭,得知周帝身边的宦官在内,便站在殿外等着,那宦官本欲离开,走了幾步又回头道:“现下西周国势混乱,战场是当下最适合立功的地方。”他慢慢道,“若公主成了战场的功臣,七皇子在宫中也算有了靠山。”   陆冬一身青色的衣裙,裙角团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花,许久道:“我明白。”
  殿外的沈安袖下的手死死握住,灰色的长袍因为灰溜溜的天空,显得更暗沉了几分,待宦官离开后,他方才进殿,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光,陆冬瞧不太清他的神情,对他笑道:“沈安,我去战场给你们争权势,争荣宠,好不好?”
  深宫之中,权势何等重要,她清楚,陆停清楚,沈安也清楚,前些年,她不看重这些,只因陆停年龄尚小,可如今陆停已长成翩翩少年,若无权势,日后一生将如何度过?男子与女子终归不同,若无地位,不仅要被旁人耻笑,婚姻大事怕也要低人一等。
  她不愿陆停一生受制于人,她想他过的堂堂正正,高高在上。
  沈安低声回答:“不好。”他低着头,微微弯着身子,在陆冬的记忆里,沈安仿佛一直都是这样的身影。
  她苦笑了一下,其实好与不好,都不大重要,圣旨已下,她非去不可。
  深秋时,陆冬去了军营,临行前,陆停拉着她的手,嗓音沉沉:“冬姐,我等你回来。”
  陆冬点头,对沈安道:“替我照顾好阿停。”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上,单薄得厉害。
  当时两军正在风月河作战,陆冬去时,风月河中的水都已结冰,正是作战的好时机,主帅裴青本不愿陆冬刚来就上战场,陆冬却道:“战场之上无尊卑,我既然来了战场,断不会做缩头乌龟。”
  她着一身暗红色的铠甲,眉眼清寒,竟隐隐有当年郑曦在战场上的风姿。
  裴青道:“公主铠甲加身,倒让臣想起当年的英姿飒爽的郑妃了。”
  陆冬不语,只有她知道,当年在战场上她的母亲是如何的鲜活,后来在平和殿内就是怎样的灰败,深宫熬干了她的青春和热血。
  郑曦的结局,是一个曾上过战场的女将军,最悲哀的结局。
  周帝和郑曦,都曾是乱世中骁勇善战的将军,而陆冬的血液中带着两国英雄的热血,仿佛注定她也会成为战乱中的另一个传奇。
  风月之战上,她带领一队将士黑夜深入敌军驻扎之地,几招之内取下敌军将领的首级。自此,陆冬之名在西周史册上开启了华丽的篇章。
  捷报传来之时,正坐在窗后给陆冬写信的陆停喜极而泣,他说:“沈安,冬姐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自陆冬走后,他日日梦中惊惶,唯恐他的冬姐已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沈安亦难掩激动,权势也好,地位也罢,在他们眼里,这些皆都不如那姑娘活着更重要。

【六】


  风月之战之后两年,陆冬杀敌无数,战功连连。在战场上,她穿一身暗红色的铠甲,骑一匹汗血宝马,持一把玄铁打造的长剑,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
  陆冬之名,西周无人不知。
  陆停的书信总是伴着宫里补给粮草的队伍一起到来。陆冬坐在营帐灯火下看信、回信。
  陆停问:冬姐,可安好?何时归?
  陆冬答:甚好,将归。
  寥寥几字,是她上战场以来,她和陆停来往的书信中最常出现的对话,但其中的牵挂与想念却只有她二人知晓。
  陆冬战功累累,平野之站更将她推向一个英雄的高点。
  那一战,陆冬斩下敌军两大将领的头颅,将两国大军击的溃不成军,最后迫得敌军以六座城池为代价,请求休战一年。
  此战过后,陆冬终于得以回宫,周帝亲自相迎,在为她举办的庆功宴上,周帝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期许和赞赏,他道:“阿冬,你为周国立了战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陆冬闻言上前单膝跪地道:“宫里的赏赐于我而言并未有多大用处,儿臣在外征战,惟愿家中幼弟荣耀一世。”她这话说的很明白,她要为陆停讨得权势,争得荣宠,哪怕九死一生,哪怕以性命为代价。
  周帝眉心微皱,最后下旨封陆停的生母做了贵妃,以此抬高陆停的地位。
  一日,她与陆停在亭中下棋,陆停望着她虎口上的伤疤失神:“冬姐,当时很痛吧。”他能看到这道伤疤,看不到的又有多少呢?
  那姑娘低眉浅笑:“不疼。”
  陆停心中酸涩,许久哽着嗓子道:“冬姐消瘦不少。”
  站在后面垂首的沈安抬头,十八岁的姑娘眉眼之间尽是死亡和血腥里磨练出的冷厉,只是在面对眼前的少年时,一张清丽冷寒的容颜又晕出满满的温柔来。
  沈安低声道:“公主这两年来辛苦了。”
  陆冬沉默许久:“习惯了。”她习惯了战场,习惯了流血,习惯了再疼也不喊出来,她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的姑娘,上了战场后,越发坚韧果敢起来,因她知道,在遥远的京都城,有人在等她回来。

【七】


  在京中修养的那些日子,宫里的太医为她专门配了调养身体的药膳方子,沈安每日亲自熬好,监督她喝下。陆冬不太喜欢,终究拗不过沈安,只能乖乖喝下。
  陸停会陪着她去骑马练功,那日他让沈安备了笔墨纸砚,描绘陆冬在马上的风姿,水红色的衣裙猎猎飞扬,有一种孤高冷艳的美。
  但凡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多多少少总会带着些旧疾,陆冬如是,周帝亦如是。在离休战之期一年还差三个月的时候,周帝旧疾发作,身子大不如从前,便要陆冬提前结束休战期,带领大军再次攻打姜燕。
  春初时节,陆冬不得不再次披甲上了战场。
  起初捷报频传,少有败绩,但在铃城,陆冬差点输了自己的性命以及铃城的四万百姓。
  铃城位置特殊,并不属于五国中的任何一国,但却至关重要。陆冬拿下铃城便派遣将领驻守,可驻城将领一早就被敌军收买,以假情报诱陆冬进城。
  当日陆冬只带了几队轻骑,刚一进城就中了敌军的埋伏。
  好在陆冬此行带的皆是精兵,若要保陆冬全身而退本不是难事,但就在众人护着陆冬要出城之时,敌军将领驱马而来,身后大军绑着浩浩荡荡的铃城百姓。
  敌军将领谢英道:“这是铃城的四万百姓,陆将军若要他们活,就放下兵器,一人上前来。”   身后将士纷纷出言劝阻:“殿下莫要上当。”
  陆冬铠甲染血,盯着谢英没有说话,谢英与她对视良久,猛然一挥手,百姓中就有人相继血溅当场,哀嚎声不断,谢英道:“将军何时放下兵器,我就何时让他们停手!”
  陆冬满眼赤红,高声道:“好。”说完将手中的长剑抛了出去,身边将士道:“殿下!”
  谢英守诺停止杀戮,陆冬凛然上前:“放百姓和我的人走,我一人留下。”谢英冷笑:“好,看在公主为了这四万百姓而放下兵刃的份上,我放他们走。”说着示意城门口的士兵让路。
  那些侍卫不肯,跪地道:“殿下,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陆冬猛然转身,声色俱厉:“莽夫,死我陆冬一人足矣。西周一统,还要仰仗众将士了。”她站在那里,冷峭而绝然,“回去告诉裴将军,陆冬今日若死,他日得胜归朝,请将陆冬的骨灰带回故土,转交给我的阿弟。”
  众将士怆然泪下,陆冬又道:“众将士听令,平安将四万百姓护送出城!”
  軍令如山,只得服从,他们在城门外回头时,瞧见陆冬一人站在敌军之中,身躯笔直,无半分畏惧。

【八】


  铃城之战,陆冬未死,却成了敌军的俘虏。
  众将士离开后,陆冬赤手空拳同敌军搏斗,一刀一剑划在她的身上,鲜血淋漓,最后谢英将奄奄一息的她挂在铃城外的城楼上示威,当时的她,满身伤痕,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众将士哀恸,举兵攻城,攻城战役打了三日,陆冬就在城楼上挂了三日,风吹日晒,鞭笞度日,满身肌肤无一寸完好,若无将士拼死相救,她早就暴尸荒野。
  那三日,她想起很多事情,想起殿中自刎的母亲,想起殿中那孤寂的岁月,想起沈安,最后想起陆停,想起他还在等她回去。于是她挣扎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开口道:“阿停。”
  她没有死,裴青费了多少人力和药材,方才保住了她的一条性命。
  消息传回京都城时,陆停哀痛之下,竟然呕出一口血来,沈安扶着他,凄声道:“殿下。”
  陆停望着陆冬所在的北方,嗓音嘶哑:“我要去战场,我要去救冬姐。”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在殿门口摔了一跤,沈安跪地叩头道:“殿下,战场凶险,让沈安代你去吧。”
  陆停不听,执意要向前,他的母妃闻讯而来,抱着他凄然落泪。她望着沈安道:“带着阿冬活着回来,若是万一阿冬已死,也要将尸骨带回。”
  大抵是听见尸骨二字,陆停终于恸哭出声,那哭声太过凄厉,听得旁人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疼。
  沈安千里奔波赶往铃城,见到陆冬的那一刻,当即落泪,伏在地上痛哭出声。他曾设想过最好的结果,便是陆冬还活着。但他看到还活着的陆冬,伤痕累累,憔悴不堪的时候,方知自己的妄念其实不仅仅是要她活着,还要她活的好好的。
  陆冬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瞧见他,说:“沈安?”
  沈安未曾抬头,哽咽道:“殿下担心公主的安危,遂要沈安前来看望。”
  陆冬眉眼带笑:“我答应过他,会活着回去,就一定会活着回去的。”从小到大,他答应过陆停的事情,从未有一桩一件食言过。
  沈安来到战场后,奉周帝之命带了宫中的珍稀药材和补品来,每日里像在宫中一样,为她熬好,喂她一点点的喝下去,悉心为她调养身体。
  将士们希望陆冬快点康复,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希望。
  沈安愿她快点康复,则是因为她是她。
  铃城之战后,陆冬历时一年,终于大胜姜燕二国,一统西周。
  一年以来,沈安一直随军出征,看着那姑娘用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攻下敌军的城池,看着她一点一点以自己的青春换来西周的统一,他不知道这些年的战争是对还是错,他只知道,他心疼陆冬的苦。
  捷报一封封传回周国皇宫,周帝这几年来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但他仍旧强撑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等到他想要的统一霸业和滔滔权势。
  永远不要低估了一个帝王对权势的迷念,那会让他拥有对抗死亡的能力。
  陆停也强撑着,他知道,他的冬姐一定会回来。
  渝水之战乃是最后一战,两国皇室命人送上了降书,陆冬高坐于烈马之上,高声道:“战争结束了,从此西周再无五国之分,我们都是一家人!”疲惫不堪的各国将士,潸然泪下,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说到底,权势之争是皇室之争,关黎民百姓,万千将士何事?他们都不过是权势之争下的牺牲品罢了。

【九】


  两国降书先一步送回宫,已是强弩之末的周帝看完降书之后,就撒手人寰。他等到了他想要的,陆冬的生死与否、归来与否从不重要。周帝驾崩,三子陆冶继位大统。
  说到底,周帝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宠爱陆冶,便将皇位送到他手上。只是,他未曾想过以陆冶的性子,陆冬姐弟俩会有怎样的结局。
  为了皇位的万无一失,陆冶自然是要赶尽杀绝,陆冬大权在握,他如何放的下心?
  但他虽暂时钳制不了陆冬,陆停母子的性命却在他掌控之中。只是他未曾料到,当他派人潜入陆停宫中时,陆冬留下的暗卫拼死带着陆停逃了出去。
  只是陆停的母妃为救他而死,陆停也受了重伤。
  陆停在马车上,扬起的车帘外是山峦迭起,他问:“我是不是快死了?”没有人回答他,马蹄声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
  他闭上眼睛,语声戚戚:“我想冬姐了,我与她已有三年未见。”
  陆冬今年二十又一,他想活着,想亲眼看着冬姐嫁人生子,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满面尘霜的陆冬先找到了陆停,陆停看着她,一身水红色劲装,人也越发清瘦起来,他说:“冬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伸手去握她的手,陆冬哽咽道:“阿停,我回来晚了。”
  脸色苍白的少年闻言唇角攒出笑来:“不晚,能再见,如何都不晚。”
  沈安躬身站在旁边,眼圈泛红。
  陆冬安顿好受伤的陆停,便带着兵马回到京都,裴青则带着一队人马驻守城外。   那夜宫道染血,陆冬领兵夺位,她提着染血的长剑一步步来到陆冶面前,轻飘飘道:“三哥,我来取皇位。”
  陆冶冷笑:“陆冬你好大的胆子,弑君夺位,大逆不道。”他强撑着,“你不畏朝臣耻笑,万民唾骂吗?”
  陆冬手指轻拂过染血的长剑,笑道:“我在外征战一统西周,可不是为了三哥。”
  当年练武场上,她逼得他掉下高台,颜面尽失,无半分犹豫。
  今日她一剑割断陆冶的咽喉,仍旧无半分不忍。
  宫中巨变,朝中大臣,连夜入宫,随之而来的还有裴青以及七皇子陆停。
  陆冶已死,裴青及几万战士拥立七皇子陆停为新皇。陆冶的舅舅,沈相指着一身鲜血的陆冬,愤声道:“逆臣賊子,必杀!今日杀兄长,逆皇权,他日必将害忠良,弃百姓。”以他为首的大臣附和道,“陆冬不死,何谈社稷安稳?”众口烁金,一字一句皆要将陆冬逼上死路。
  他们说她大逆不道,说她弑兄夺权,说她心狠手辣,从幼年时即可见端倪,当日生母血溅当场,陆冬都能心境坦然苟活十几载,他们说,她若不死,国法何在?没有一个人提一句,她在外征战的功勋和辛苦。
  陆停伤势未愈,一路赶回,疲累的紧,在沈安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陆冬身边,低声道:“无论生死,我与冬姐同在。”
  陆冬笑了一笑,眼神清亮。当时她一人带兵入宫,为的就是将这场杀戮与陆停撇清关系,这样他才能够成为西周正大光明的王。
  众大臣仍一字一句如刀似剑,陆冬慢慢牵过陆停的手,说:“阿停,冬姐一生所愿,便是能看你有所作为,日后若是冬姐不在了,你也要开创西周盛世,好不好?”她这话说得很慢,说着说着整个人像失去了力气般瘫倒在陆停身上,陆停身子未好,便一起跌倒在地上。
  沈安伸手已来不及,陆冬趴在陆停身上,众人才瞧见,她身后的刀伤,沈安惊道:“公主!”
  陆停抱着她,嗓音破碎:“冬姐!”
  陆冬闭着眼睛,许久道:“阿停,我用鲜血换来的西周,你可要好好守住。”
  她穿了红色的衣裙,衣衫染血,众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受了重伤,为了不让陆停伤心,方才强撑到现在,在大臣的逼迫下,终究未能撑过去。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停,你要好好活着。”
  陆停绝望地叫出声来,凄厉无比,最终吐血晕厥了过去。
  在场众人始料未及,裴青吩咐太监将陆停抬回寝宫,沈安跪在陆冬身旁,许久之后抱着那姑娘起身,在经过各位大臣时,他突然止步,出声道:“”各位大人口口声声说国法,说社稷,那各位可还记得,是谁为了家国披甲上场,浴血奋战?”
  众大臣不语,沈安道:“是公主,当日为救四万百姓,甘当敌国俘虏,被鞭笞三日,满身肌肤无一寸完好,若无将士拼死相救,她早就暴尸荒野,那个时候,你们在做什么?笙歌曼妙,美女在侧,各位大人午夜梦回有无羞愧?!”
  无人答话,整个皇宫似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沈安最后道:“沈安希望各位大人,此生皆都难安。”那是沈安对他们的诅咒,他想,凭什么这样一个为家国浴血奋战的姑娘,要让他们这样践踏?

【尾声】


  沈安带着陆冬,回到了平和殿,他为她整理好仪容,陪着她说话,然后在殿中放了一把火,将自己连同陆冬的尸骨烧成灰烬,这便是我入梦之时看到的场景。
  后来我知道我大抵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了,因为这个梦里出现了我的师父林冷。
  在陆冬与沈安死后,陆停登上帝位,花费三年时间找到我的师父以及一个姑娘,一个身形姿态都像极了陆冬的姑娘,她会骑马,会武功,也喜欢穿水红色的衣裙。
  最后他让我师父为她换上了一张陆冬的脸,时隔三年,他再见到那张脸时,抱着她,哭出声来。纵然知道她并非故人,但仍一生执念。
  我终于在梦中醒来,只是醒来时已在听风小院,韩柏见我醒来,抱着我问道:“塞塞,你终于醒了。”我疑惑的看他,韩柏道:“你可有什么不适?你知不知道,你已昏睡大半个月了。”
  我默了默,许久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韩柏问:“是什么梦?”
  “一个很绝望的梦。”
  这梦的确很绝望,我隐隐猜到,沈安对陆冬绝非单纯的主仆之情,陆冬与陆停之间也非单纯姐弟之情,可除却这些以外的任何情感,都势必会让世人耻笑唾骂,这如何不让他们三人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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