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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婚姻要长久,除了爱,还需要夫妻双方互相迁就适应,以及家庭其他成员的努力参与。
每当陈平喊丈夫“来福”的时候,朋友们都要被逗得哈哈大笑。在中国,这样的名字从前一般是仆人们所有,今天则是宠物们“专享”。而那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则答应得干脆响亮,令人忍俊不禁。
十多年前,北京电视台编导陈平邂逅在德国工作的奥地利小伙子恩内斯特•霍夫勒,不久结为秦晋,移居德国。
如今,陈平拥有一儿一女,女儿甜甜八岁,儿子安安五岁。儿子三岁时,陈平重新开始工作,现在她是联合国教科文民间艺术国际组织执委会执委、首席财政执行官,IOV中国分会主席,中德文化交流委员会中国主席。
谈起丈夫来福,陈平说,是他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和一个自由驰骋的舞台。
长城脚下的相遇
1997年春天,陈平的记忆中长城内外一片灿烂的阳光。
她当时是北京电视台的体育节目编导,那一天,她采访香港著名的咏春拳大师黄淳梁先生,约在长城拍摄。黄先生带来的弟子中,有一个洋弟子,蓝眼睛与蓝天交相辉映。陈平不免多看了两眼——说不准是不是这两眼,让蓝眼睛对她一见钟情。
这个名叫恩内斯特•霍夫勒的蓝眼睛小伙子,就是未来十多年陈平口里的来福。
那一天,来福的镜头和眼睛一直追随着她。在镜头里,陈平一袭黑衣,薄施粉黛,一脸宁静,袅袅婷婷,他的心随着晃晃悠悠。
晚上,他们共舞一曲“魂断蓝桥”。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下巴抵在她头上,那一瞬间,她坚硬的心忽然软了下来——曾经饱受情感创伤的她一直努力地守护着自己的心,小心翼翼地筑着围墙。而这一刻,倚在他的肩头,她感到那样安全,还有眷恋!
四个月后,来福再一次来到北京。这一次,他成功地带走了中国姑娘。
1998年2月,陈平在德国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美人在旁,来福说这是神仙般的日子,能不能一辈子这样?可他从来没有正式向她求婚。陈平暗自想,如果他不求婚,她将中止这段恋情,因为婚姻是爱情最真诚的形式。
情人节前夕,两人到慕尼黑游玩,来福突然发起了高烧,陈平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突然说:“我现在病了,所以有个请求你不可以拒绝!”
他声音轻柔下去:“你能嫁给我吗?”
陈平吓了一跳。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求婚方式?求婚的前提是因为自己病了?
他又说:“你说过不拒绝的嘛!你肯不肯嫁给我?趁我现在发烧告诉我。”
她忍住笑,郑重地点头。
异国主妇的日子
结婚后,来福无比信任地对陈平说:“亲爱的,家就交给你啦!”
慢慢地,陈平意识到“交给你”的是一个多么沉重乏味的担子。每天,她要做饭洗碗,学习垃圾分类、刀叉分类、午宴晚宴餐具分类,夏天要考虑种什么花,什么时候播种除草,还有迎接德国无数的节日,不同的节日要买不同礼物……
在德国,女性人数要比男人多出300多万,家庭妇女也是一种受男性尊重的职业。但陈平从小接受的是“男女平等”、“女人能顶半边天”的教育,在国内也是单位的台柱,家庭主妇的生活让她生厌。她觉得自己活得很浪费,很无聊,沮丧极了,不知不觉滋生了一肚子怨气。
有一次,买好了电影票去看《拯救大兵瑞恩》。晚上八点,没来由地心情低落,陈平又发了一通脾气,对他说:“我不想和你一起看电影,也不想看到你,我一个人看电影去。”然后拿了一张票,气冲冲地走了。
电影看完,正好赶上大雨,等找到汽车的时候,浑身都快给淋湿了。憋着一肚子气,陈平错把车开到了另一座小城。漆黑的夜瓢泼的雨,又找不到了家,陈平在车里大哭起来。
好不容易回到家,那个人既没有在大厅等她,也没有焦急地打电话,而是端坐在电脑前,专注地查看资料。看到她,他只是然淡淡地问:“电影好看吗?”
火气登时达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抱怨他不温柔、不体贴,在这样的黑夜这样的雨天,居然不关心一个才来德国几天的外国女人……他坐在那里,冷静地说:我以为你是个成年人,懂得自己的决定,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末了他说:你又不是孩子了。
其实,所有妻子都想丈夫把自己当孩子一样娇着宠着。陈平怒极,当下寻找字典,准备教育一下这个不懂得宠爱太太的人。然而她发现,在德语里没有专门的撒娇一词,有也是另外一层意思:像娇惯的孩子那样、宠坏的孩子。难怪德国女人很少撒娇呢,她们太强壮太能干,因此男人们忽略了她们的柔弱。
在这样的文化面前,陈平只好偃旗息鼓。和外国人结婚必然有这样的麻烦,如果还彼此相爱,就要互相迁就。
好在来福到底跟中国渊源颇深,慢慢理解了一些她的感受。他会在她做家务的时候陪她说话,会和她一起带孩子。常常在傍晚,一家人出去散步。孩子在田野小道上走走看看,他们手牵手跟在后面。这一幕,陈平觉得像极了她渴望多年的梦境。
小儿子满三岁后,来福支持陈平出来工作。职业中的妻子让他恍若看到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在长城脚下,陈平黑衣飘飘,一脸专注地做节目。
这样的时候,她是美丽的。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爱这个中国女人。
埃玛的礼物
婆媳关系是令所有媳妇发憷的。初嫁来福,那个贵族出身的奥地利婆婆也令她畏惧。对这个中国媳妇,婆婆是喜欢的,可对她的国家总有一种不实的猜测,这成了婆媳间最大的矛盾。
有一次,婆婆优雅地坐在客厅看电视,突然问陈平:“埃玛,中国有森林吗?”
陈平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她把婆婆拉起来,指着餐厅里的地球仪,说:“妈妈,中国的森林加起来比整个奥地利都大!”婆婆认真地说:“是吗?为什么我看电视上演的都是光秃秃的荒山?”陈平一下子没好气起来:“美国西部还有很多地方一毛不拔呢!”
她想让公婆了解自己的国家,很多次邀请他们到中国去旅游,可都被拒绝了。婆婆说:“路太远了,再说到那里我们吃什么呀?那里的空气污染太可怕了!”
公婆从来没有出过欧洲,最远的旅行是莫斯科,他们觉得只有欧洲最美。每年盛夏,他们都会抽出两周时间,率领全家老少到一个叫月亮湖的地方度假,已经13年了。婆婆一心希望陈平一家加入进来。可陈平对婆婆无数次描绘的美丽地方本能地排斥。
女儿刚牙牙学语的时候,每次回老家,婆婆就会强调海伦应该学习德语,陈平不应该跟她说中文,这样才不会把孩子的思维搞乱。但陈平不同意,最后来福出面告诉婆婆:第一,中文是孩子妈妈的母语,她应该学会;其次,多一门语言对孩子是一种帮助。
儿子出面,婆婆没有正面反对,却说:“我的孙女不需要那么多的知识,只要她健康快乐就可以了,忘记那些可笑的目标和追求吧。”这样一来,明明在妈妈那里学到的单词是这样的,在奶奶那里却是那样的,小甜甜常常被搞得很茫然。
不过陈平还是尊重婆婆的。婆婆的善良能干,对家庭的付出,以及认真优雅的生活态度,都让她欣赏喜欢。
有一次,陈平去一家日用品商店买东西,那个售货员居然知道她。因为婆婆会对他们说起她,说她的媳妇来自中国,曾经是个记者。她的口气充满自豪。这让陈平感动不已,从此试着去了解婆婆,尽量接近她的要求。
像天下所有的好父母那样,公公婆婆对孩子们十分慷慨,自己却十分节俭。婆婆的手表整整戴了18年,已经破旧了,仍然舍不得换掉。那年她过生日的时候,陈平在德国给她买了一块新手表。婆婆高兴得对她又亲又抱。
陈平出生仅40天就被养母收养,很多年里,她都有一种寻找亲生母亲的冲动。和婆婆的相处,让她对养母有了更深的理解。2001年,养母去世,她一下子濒临崩溃。婆婆用她的方式安慰这个异乡的女儿,陈平渐渐走出了悲伤。从那以后,虽然仍有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上的差异,但陈平和婆婆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更令她感动的是,婆婆开始留意关于中国的正面而积极的报道。有一次,婆婆在电视上看到杨丽萍表演的孔雀舞,被美妙绝伦的表演惊得目瞪口呆,她不断地说:“上帝,这是我看到的最好的舞蹈。没想到中国这么美。”她开始和儿子一样,支持埃玛做一些中德文化交流的工作。
陈平和来福商量,明年放弃到加拿大的度假计划,陪公婆到他们的月亮湖去看一看。她知道,那是婆婆最期待的,那意味着一个家庭真正的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