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长在平原，视野中见过山但从未登过，也不知梯架为何物。
　　那年家里缺柴及没东西夹篱笆，父亲让我与本村和邻村的七八个人到百里外的深山去打柴，以解燃眉之急。
　　三年的牤牛十八的汉，正年轻的我便欣然答应。父亲说已托人在那边借了个梯架，其余的已备好。
　　一早，我们一行人到夜幕降临时才进了名叫片石的小山村，从小推车上卸下装着玉米面白菜和萝卜的麻袋还有半书包粗盐。油灯下房东大婶递给我一个梯架，掂了掂觉着挺坚固。
　　睡梦中被推醒了，揉揉眼透过窗玻璃一看满天星斗。他们正收拾斧头皮绳和梯架，看样子已吃过了。我赶忙抓起一个玉米面饽饽和一块老咸菜，拎起打柴的家什与他们蜂拥而出。
　　打柴的地方叫牤牛沟，沟口离村约三华里。进沟时天刚蒙蒙亮隐约见四五个人抬个笸箩向外走，近了才知里面的人伤得不轻，因贪柴从山崖子泡了下来。
　　近午时，从山腰将八捆山柴依次放滚到山脚，将四捆山柴稍整理后用皮绳紧紧的勒在一起似正方形，抄起梯架一插将柴捆立了起来用梯架棍支好，然后调试背袢。
　　这时才端详梯架的结构和木质。它不复杂，由几根硬木和两条背袢组成，是山里人运送粮果及打柴的重要工具。同伴说从木质油沁发亮看，应是上好的山榆。
　　打柴并不难，难的是往回背。
　　因钱紧，开始上山打柴时穿的是家做用马车外胎里层带线胶的那层胶皮当鞋底的布鞋，这种底子不但硬板而且不抓地，过冰湖时几次摔了屁蹲。有两次过落差较大的窄石阶时因鞋底光滑蹬秃噜了，屁眼儿朝天闷在那差点憋死。幸亏这些，都被果断地将梯架右下手的背袢（活扣）扯开，侧翻得以活命。事后观察，梯架坚固如常。每每这时，我都会抚摸着它默默地流下感激的泪水。
　　不日打柴人渐多，只好向沟的纵深处寻觅。山越来越陡，路也越来越远。尽管如此，但每天都要往返三十余里背回两大捆山柴放在路边各自的柴堆上用石压好。归来时常是皓月当空。
　　背柴费力，经常大汗淋漓，吃完晚饭便脱衣而睡。因是土炕柴多，躺时将湿棉袄等铺在被子下第二天起时就熥干了。
　　十日后听回家取粮的人说，父亲得知情况时很内疚，借钱买了双草绿解放鞋捎给我，并一再叮嘱把那个救命的梯架带回看看。
　　一日，放羊的老汉在高峻的山坡上见我轻巧地行走戏称山猴子，听罢心中暗笑。
　　降了几场雪，打柴持续了个把月。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我们回到了家。几日后的一个傍晚，当装满山柴的两辆大车似小山般进村时街上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当我把那个油沁发亮的梯架小心翼翼从车上递给父亲时，不知是高兴还是骄傲，梯架上飞溅着他晶莹的泪珠。
　　（密云县西田各庄镇沿村 邮编 101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