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旺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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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楼与遗迹
  
  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路旁伫立的众多楼房以不同的角度倾斜着,扭曲着,墙面上裂开一道道口子。曾经繁华的汉旺主街唯一的进出口被一道简易的铁栅栏门封起,门口有武警把守。警戒线里面是砖头、瓦块、水泥板堆积而成的废墟,东倒西歪的楼房架子和黑洞洞的窗口,一片死寂。
  汉旺广场上的钟楼指针,永远停留在14时28分。
  凝固在14时28分的还有镇上曾经最繁华的中心街区。那些建筑废墟和遗骸似乎进入了哭泣后的沉默,残存着一个川西小镇的最后模样。街上的有些商铺门脸儿都还在,制鞋店、糕点铺、渔具店、婚庆公司,还有牛肉店。昔日里热闹的一品坊茶楼还留有订座电话,山里人歌厅和南少林跆拳道馆只剩下两块招牌。路边的住宅楼有些成片倒塌,有些已面目全非。最惨的是镇政府所在地,还有医院和一所学校,几乎被夷为平地。面对这样的遗迹,相信不管是当地人和外地人,都不敢想象当时是怎样一种惨景。
  钟楼和老街区的建筑废墟已成为供人参观和凭吊的地震遗址,一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位前来凭吊的人跟这座钟楼一起合过影。老街区的废墟也迎接了不知多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团体,以及散客,当然也包括不少国外游客。
  悲伤一直凝固在那里。在汉旺镇的公墓,看着那一家几口人合葬的碑文,还有那些写着同一个亡卒日期、贴着孩子照片、刻着“爱子”、“爱女”字样的墓碑,你就能触摸到汉旺人的悲伤。
  也正是为了让人们永远怀念那些在地震中逝去的人,增强人们抗震知识和减灾意识,《“5·12”汶川地震遗址、遗迹保护及地震博物馆规划建设方案》去年通过中国地震局、国家文物局专家委员会的评审。初步确定,德阳绵竹市汉旺镇东汽厂区与绵阳北川县城等四地为整体保护的国家级地震遗址。
  去年底,汉旺地震工业遗址公园项目成立,总面积为1.72平方公里,包括东汽厂区、东汽生活区、汉旺钟楼、汉旺部分场镇遗址等。汉旺地震工业遗址公园项目具有历史、科技、经济和审美等工业遗产的价值。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具有工业遗产和地震遗址双重价值。还将成为国际性减灾救援训练基地和全民地震科普教育中心,让游客参与到体验式的救灾训练中,提高减灾救灾意识。根据设计,地震工业遗址公园将运用虚拟技术、网络等数字化手段,真实再现抗震救灾全过程,同时利用东汽厂部分废旧厂址建设全国首座数字化“5·12”抗震救灾纪念馆。纪念馆选址就在与东汽厂正门隔街相望的位置,与东汽厂大门和汉旺钟塔形成三角形。数字纪念馆有二层楼,房子选用国际先进的轻型钢结构,由北京大学捐建。根据规划,今年5月12日,汉旺地震工业遗址公园中的数字纪念馆将率先建成并与游人见面。
  
  地震工业遗址公园对于汉旺,还有更大的意义。专家们认为,遗址公园应该划归文化产业框架下,在公益和商业回报之间、事业和产业之间找到平衡点。在专家们的设想中,将通过项目的后续和中长期发展,带动整个汉旺第三产业和服务业的发展提升,并为失业人群创造就业岗位。据介绍,要完成上述遗址公园的建设,需要花十亿元人民币。目前,政府投资的公园内基础设施建设,比如电网、道路、排危、游客吊唁点、接待中心等已开建。
  
  板房与住宅
  
  现在,汉旺人讨论最多的话题大概就是房子了。想来也是,只有安居才能乐业,没有自己固定的家,谁都不会踏实。
  去年地震过后,镇上的居民先是在救灾帐篷里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大多搬进了离老镇几公里外的板房区。住在板房里,人们在屋外搭个棚棚做饭,去公共卫生间上厕所。板房隔音效果很差,隔壁人家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自己有什么私密话要说,要么放低声音,要么干脆把自家的电视音量调高些。但人们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们知足,因为住板房比住帐篷好多了。
  搬进板房不久,一个以提供生活用品和生活服务的市场也开始形成。先是来了一家药店,接着是一家副食品店,都是自搭的简陋板棚。现在,这里有了菜市场,熟食店,粮油店,时装店,甚至手机专卖店。大大小小不下十家饭馆。还有一家网吧,往往经营到半夜。
  沿着市场往上走,有一家宾馆营业了。
  4月中旬,复苏的汉旺终于开了一家稍微像样的茶馆。尽管茶园紧挨着臭气熏天的活鸡活鸭店,周边还长着荒草,也不可能像以前镇上的茶馆都“空调开放”、“豪华机麻”,但毕竟是敞亮的板房,摆起麻将桌,还用几大盆绿植做着点缀。不过跟以前一样的是,茶馆招牌上不写喝茶,仍叫品茗。
  尽管如此,人们依然在期待中谈论着房子。
  如今,住在板房区的很多东汽职工家属,还喜欢步行到一公里外去看一片在建的楼房。这片叫“东汽馨苑”的安居房,便是他們将来的家,是东汽厂为职工提供的经济适用房,价格在2000元一平米左右。
  汉旺将在镇原址两公里外的异地重建。
  去年地震后不久,来自江苏无锡市的援建人员就开进了汉旺镇。他们已经建起了一座自来水厂、一所医院、一所幼儿园以及一所小学率先竣工。再过一年,这块离汉旺镇老城区约两公里的工地上,将要建起一座全新的汉旺镇。汉旺人说,这一次要离龙门山远一点。
  
  新镇上将要建起一批廉租房和安居房,会融合江南风格和川西民居的特色。他们揣测着将来的分房政策,也无法确切知道究竟何时能搬进新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需要为新房支付一笔不菲的购买费用。按汉旺镇党委书记张扬武的说法,是“由于房子抗震级别高,导致造价成本高,与居民收入低构成矛盾”。
  汉旺,现在是建材商的天堂。板房区边上,新近开了一家偌大的建材市场。不少此前并没做过建材生意的商人也寻到这里,租下店面。尽管随着一家又一家建材店不断开张,商人们抱怨说利润变薄,生意难做,但灾后红砖、水泥等价格确实一度猛涨,即使现在价格下跌,也只是回落了一点,仍然远比灾前高得多。
  建材市场的服务对象是汉旺当地的农民,农民们抱怨如今房子的造价比灾前高。除了政府一万多元的重建补贴,他们不得不动用以前的积蓄,积蓄不够的就去信用社贷款,或者找亲友借。
  大多数农民们通常只舍得买几角钱一块的外墙砖,五六元钱一块的地砖。销售商们更期待多进些高档货,去卖给那些总要讲究些的城镇人。
  无论如何,当你看到路边简陋的板棚里,摆上一些蒙着尘土的家具,便取名叫“家私商场”,或当你看到汉旺镇上一个小小的临时市场里,开起了五六家窗帘布艺店,在棚棚里挂起花色艳丽的窗帘时,你确实能感觉到,汉旺在复苏。
  
  援建与复苏
  
  无锡与汉旺同在一个纬度。不知是不是一种巧合,地震发生后,无锡成为汉旺的对口援建城市。
  无锡援建指挥部进场以后,在第一时间内,会同规划部门投入工作,走遍了汉旺镇区几乎所有的街巷和镇域内的大小村落,及时形成了灾区重建需要的各种规划。最终形成的《绵竹市汉旺镇总体规划》在四川省政府常务会议上一致通过。这是四川省地震灾区需要异地重建的城镇中第一个通过的总体规划。
  为提高新建镇区的综合抗震防灾能力,各项工程都按地震烈度八度设防,学校、医院等重点工程和生命线工程再提高一个等级设防,目前汉旺新镇卫生院的抗震等级就达到九级。根据规划,汉旺新镇的一期建设共有五个项目:卫生院、小学、幼儿园、水厂以及环行主干道,除卫生院由北京水利水电二局承建外,其余四个基础设施建设均由无锡承建。其中,小学和幼儿园由无锡华仁集团承建,投资为3500万元;日产5000吨的水厂以及3342米的主干道建设,则由无锡交通产业集团下属的交通工程有限公司承建,投资近9000万元。他们要用172天的时间,在离老城区两公里的地方,搭建出新城的框架。
  
  由于汉旺及周边地区都在大兴土木,所以建材显得比较紧张,价格比无锡要贵上近一倍,但是承建单位绝不会因此打折扣。据介绍,水厂由综合楼、二级泵房及配电间、加氯间、清水池及吸水井、门卫这五个单体构成。目前五个单体的土建工程已基本结束,目前正在进行设备的安装工程及厂区道路的施工。在施工现场,工人们正紧张安装各项设备,厂区道路主体工程也已基本完成。
  按照规划,总长3342米的环行路,由汉霞路、汉凌路、汉旺大街、观山路组成,其中桥梁有八座。原有的道路基本是七八米宽的水泥路。而在新城施工现场,宽三十米的主干道已具雏形,其中机动车道宽二十一米。
  在汉旺中心幼儿园、汉旺中心小学的建设工地上,总建筑面积14000平方米的学校已有模有样,黑灰白相间的教学楼错落有致,大多是两到三层的建筑,江南建筑式的房顶连成片,在阳光下很是漂亮。到本月底,首批五个公共基础设施项目将基本竣工,预计于今年5月12日完工交付。
  要让汉旺真正复苏,光靠建房子修家园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实现产业重建,才能让汉旺真正重新站起来。为此,无锡在援建过程中,还专门在新城中规划出了产业园区,今后将着力形成“一区四园”的工业布局,着力打造制造、机电、服装、建工建材等产业集群。无锡还先后组织了几批经贸考察团赴汉旺勘察,激发企业的投资热情。
  无锡和汉旺共同籌划了一个工业园区,目前已经进入前期准备阶段。如今,汉旺新城正在崛起。
  
  今天与明天
  
  经历地震的人都有自己的悲伤,伤心的不是一个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痛可以减退,也可能嵌进血液里,时常不期而至的考验着人们的神经,痛得更深。
  不过,你从汉旺人的脸上轻易看不到这些悲伤。他们总是笑脸相迎,热情地打着招呼:“坐嘛坐嘛!”然后热情送别:“慢去!”其实只要随便询问一个汉旺人,总有或远或近的亲友在地震中遇难。他们的悲伤往往只在一个人独处或睡不着的夜晚来临。
  “地震过去了,我们慢慢好起来了。”汉旺人坚信这一点。
  的确,特大地震袭来,使汉旺镇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为激发群众文明创建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汉旺镇在1.4万人的板房区内开展了文明户评选活动,结果让人很满意,至今没有发生治安问题。
  
  安居和乐业,是摆在政府面前的两个重要的指标。政府首先考虑的是恢复企业生产和解决就业。汉旺采取了减免税收和调整产业功能的方式,使得四十余家企业尽快恢复了生产。目前,汉旺新镇正在崛起,原来汉旺镇有的,新汉旺会一样不缺,原来没有的,新汉旺也会有。许多人也相信,汉旺镇的未来在于把握“地震带来的机遇”。其中包括以地震遗址公园为标志的汉旺旅游业。一条途经汉旺通往九寨沟的黄金线路将要打通,到时借助地震遗址和即将着手打造的绿色食品基地,汉旺将努力留住这些游客。
  当然,记忆里的汉旺还是汉旺人无不怀念他们过往的家园,至今许多汉旺居民都会向来访者描述他们曾经的闲适生活:吃过晚饭,绕着小溪轻松漫步,闲话家常;周末,沿着山间小路,爬上曙光山,领略山间美景。他们怀念那山、那水,更怀念那些故去的亲人。如今,有几千名在地震中死去的人,被集体埋葬在山上一个巨大的陵墓中,他们可以在这处山上俯瞰整个汉旺,用他们不死的灵魂保佑着他们健在的亲人,保佑着这座古镇的今天与明天……
  汉旺,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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