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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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课”
  体育委员清点人数后,跑去几米外向体育老师报告。那位年轻的老师一脸严肃,郑重地示意体育委员归位之后,忽地双手提起,脚步小跑三五米,到达学生面前之后继续原地踏步,然后正规地把拳头收到腰间两侧,放下立正,再用力一跺右脚,大喊:“上课!”
  “噗……”我坐在不远处的观众席上,率先笑出声。他的脚上穿着薄薄的运动鞋,这么用力跺,右脚不疼吗?脚下好大块石头呢。即使我不笑出声,那群十四五岁的孩子也对实习老师的一本正经难以控制笑的开关,嗤嗤嗤地笑作一团,此起彼伏地喊“老师好”,喊完大伙还是没收得住窃窃私语与笑意,甚至还有几位女生回头朝我投来找到知音的目光。
  “请不要笑!”年轻教师显然没预计到这情况,黝黑的皮肤变得通红,他看看孩子又看看我,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故作威严地吼了一句。
  我觉得更好笑了,浑身像被点了笑穴般。孩子们也更放肆了。笑着笑着我就觉得不妥,连忙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瞄瞄堂姐夫。身旁的堂姐夫瞪了我一眼,站了起来,吼那群小鬼:“注意纪律!现在是上课!”
  我裹紧了围巾,起身往观众席后方的高处走。隔壁天池庵的桃花被春风带过校园,落在我的头发里。
  天池庵的桃花
  天池庵里的桃花开得真盛。傍晚,我在天池庵里的桃林下看书。
  天池庵外面是西江边空旷平缓的河滩,阡陌相连的稻田如一块块碧绿的翡翠,错落交叠。妖娆盛开的桃花如云雾绵延,一团团,一簇簇,如粉色的云霞笼罩在翠绿的田地与蓝色的江水边,宛若一幅清新雅致的水粉画。
  教师宿舍座落在江边。人们最常走的小路要穿过天池庵。我看见他,手里握着一个塑料饭盒,走在天池庵的青石板路上。
  “那个,老师……昨天对不起。”我踌躇一下,还是清脆地喊住了那男子。堂姐夫是小镇中学的体育教师,他是堂姐夫带的实习老师,就是昨天差点被我搞砸了他首次给学生上体育课的那个人。我的大四没去实习,新年刚过,在父母的安排下我来到了堂姐所在的僻静小镇,一边为公务员考试复习一边准备考研,闲时就百无聊赖跟着堂姐夫去上课。小镇的管理很宽松,我可以在许多地方随意进出。
  “没事。”男子对我憨厚地笑。庵里的和尚一笃一笃地敲着木鱼,零零散散的桃花瓣在我和他之间飘落,夕阳正好打在他的侧脸,看着真温暖。
  “我叫卫桃,请多多指教。”我也对他笑。
  “你好,我叫翁玉阳。”他摇摇手里的饭盒,对我笑,“吃曼曼喽!”
  不知道与知道地
  有的人,有了第一第二次见面,不期然就会有第三第四次。
  第三天是二月初一,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天池庵有祈福派福袋馒头给信众的活动,我主动请缨过来做义工。早上六时晨钟响起时,意外地,我也见了翁玉阳,穿着一身洗得干净发白的运动服,帮老师父把一筐筐馒头从厨房扛到膳堂里。
  一直忙了好久才把馒头分发完。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翁玉阳故意看我:“听,哪里来了小鸟?咕咕咕……”我尴尬地把篓子扣他的头上。剩下的馒头早已变得冰冷,翁玉阳拉着我回庵堂里拐了几个弯,来到简陋的厨房,轻车熟路地用柴草生起了一把火来热馒头。
  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他来自滇西,师范大学修的虽然是体育,可是对古典文学也颇有研究。而我修的,正是汉语言文学。
  小镇的生活沉闷,可由于有了翁玉阳的存在顿时变得活色生香。我们用自制的鱼钩去西江边钓鱼,蹲了半天结果钓上来一只烂鞋;我们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去电视塔顶看日出,却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土狗追了两公里……有学生见到翁玉阳,毕恭毕敬地微微弯腰鞠躬:“翁老师好。”然后一本正经地走到我面前也来个半鞠躬:“翁师母好。”搞得我们哭笑不得。
  吃曼曼就是吃饭的意思,跟着翁玉阳多了,我自然也就知道了。我要他教我更多的云南话,他笑着问我想学什么。我兴致勃勃地问:“‘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说?”他咳嗽一声:“太长了。换一句吧。”“那么‘不知道’呢?”我认真地等他回答。他只是笑,笑得很尴尬,过了一会,整张脸开始慢慢烧了起来。霎时间我的脸和心也跟着烧起来。一时之间两人尴尬无比,我转过身去摘手边的桃叶。
  “知道地。”过了一会他在我身旁小声地说。
  我心里又迅速笑成一团,但还是没转过身,等候着他的下文。可一起静静绕着桃林走了两圈,他还是没作声。我纳闷地回头看他:“没了?”
  “啥?”他也纳闷地看着我。
  看着他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我突然气从心来,扔下他快步往回走。他纳闷地跟上来,连问“啥?啥?怎么了?干嘛生气?”
  “怎么了?难道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我使劲瞪着他。
  “你刚刚不是问我‘不知道’这句话的云南话怎么说吗?就是‘知道地’。”
  “‘知道地’?”
  “对,‘知道地’。”看样子他是真的无辜。
  “桃,我还是教你用云南话念一首诗吧。”桃花片片飘下,他笑着对我温柔地说。
  一个人现在一生的时间
  “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翁老师,我们一起度过了今年8个节气呢。”我掰着手指数数,故作愉快地说。我和翁玉阳在刚被收割过的稻田上散步,他顺手扯了牵牛花藤编了一个花环套我头上。
  “还有夏至。”他的语气也掩饰不住落寞。
  一年里头,夏至的日照最长,本来是一个可爱的节气,可此刻我讨厌夏至。
  因为夏至的到来似乎让一切都有了定局。Z市的公务员考试结果出来,爸妈惊喜地发现我的笔试成绩赫然位列第一,他们飞快地给我报了昂贵的面试特训班,催促我早日回城参加培训。
  而一个学期的课程刚刚结束,翁玉阳的那群孩子们给他写了很多卡片,大意是,“翁老师我们很舍不得你”,“翁老师你以后会回来看我们吗”,“翁老师,广东随时欢迎你”。   天池庵的桃花早已落尽,有的还结了细小孱弱的桃子。这里亚热带特有的气候和土壤,并不具备结出鲜美肥大桃子的条件。桃树上,长了更多的是葱郁的叶子,为来年绽放更璀璨的桃花积攒养分。
  翁玉阳摸着一株瘦削的老桃树,缓缓地说:“桃,你看这棵桃树,看它的枝干至少有十二年树龄,跟我在老家后山种的一样。是我人生的二分之一光景。”
  我蹲下,拔出他送我的小刀,在老桃树的枝干费劲地刻了两个W的字母:“翁玉阳,卫桃,两个十二年,加起来就是我们一个人现在一生的时间。不要忘记。”
  都城与桃南庄
  其实,翁玉阳早就告诉我,实习期结束后他必须回到滇西的巍巍大山里面去。他的父亲早年在上过央视新闻的一次矿难里失踪,家里有年迈的爷爷、长年卧病在床的母亲,还有两个要他供养上学的弟妹。
  我知道他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什么。我任性地拉着他摇头:“不要。”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摸过我的鬓角,眼里的火焰渐渐黯淡。他沉默好久,才低声说:“别这样。我不能扔下他们,更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
  隔了好久,我抬头问他:“你说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再看桃花吗?”
  他不吭声。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明了,我问只是枉然。
  夏天的江边熊熊热浪,鲜有人迹,惟有江水奔腾伴着我们。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要将他的温度传到我身上。一直走到天色全暗,我累得都快走不动了,他伸手轻轻揽我入怀。我们不能再一起看桃花,即使沿着这条江走到尽头走到天涯海角,都不可能再一起看到桃花。
  我低声说:“我出生的小县城,叫做都城;我出生那天,妈妈看到产房外面有几片桃花瓣飘进来,所以给我起名叫卫桃。我打小就喜欢读崔护的《题都城南庄》。”
  良久他静静地说:“我家南边后山有一山的桃树,所以我的家乡叫桃南庄。”
  我笑,用蹩脚的云南话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 他亦笑,用结尾字几乎全是入声的腔调接下去:“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
  是初相识时他教我念过的一首诗。
  可此际,万千凝噎在喉。
  桃花依旧笑春风
  2015年初春,我再次来到了小镇。天池庵的桃花依然开得很盛。小山坡绯红一片,花瓣在风里纷纷扬扬。
  我和一个人曾经在最美的桃花林下相遇与牵手,却无法日后年年再一起来赏桃花。不知此刻滇西大山深处的桃花开了吗?不知道种下桃树的那个人现在还好吗?
  我在带点凛冽的春风里独自站在桃树下,听见旁边一位年轻母亲教稚气的孩儿大声背诵:“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孩子指着满路的桃花,咯咯笑着对他的母亲念道:“桃花依旧笑风风。”
  我蹲在墙角一株瘦弱的老桃树下,摸着那两个刻得歪歪斜斜的“W”字,几欲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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