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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这个圣诞节,莫斯科街头格外冷,与年初相比,卢布已经贬值近30%。莫斯科街头的外币兑换店外,悬挂着的电子屏上,美元对卢布的汇率在闪烁。红色的、不断变大的兑换率,在冷风中更加刺眼。
而这场危机已经蔓延到所有新兴市场。
美国《彭博商业周刊》发现,20种新兴市场的汇率指数在2014年累计下滑10.2%。但俄罗斯卢布、巴西雷亚尔等主要新兴经济体货币的跌幅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在过去三个月里,巴西雷亚尔对美元汇率下跌17%,一度跌至十年来的最低点。哥伦比亚比索从去年8月开始,累计下跌约23%。墨西哥比索也已降至2010年后的最低水平。新兴市场货币对美元的汇率已达到14年来的最低水平。
依赖进口贸易的新兴经济体,货币贬值,国内普遍出现通货膨胀。货币严重贬值的拉美国家通胀率居高不下,石油出口收入占外汇收入96%的委内瑞拉,通胀率甚至接近64%;巴西的通胀率也突破了政府管理目标的上限。
摩根大通全球首席经济学家布鲁斯·卡斯曼(Bruce Kasman)预测,新兴市场的经济增长放缓或将延续十年之久。超过80%的新兴市场经济体,未来的增长速度会普遍放慢。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警告说:“新兴市场正在经历史无前例、范围宽泛的增长放缓,可能威胁全球经济。”
私募基金重阳投资指出,造成这次新兴市场动荡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石油价格下跌,拖累产油国,如俄罗斯、马来西亚、尼日利亚等;二是美元走强,冲击经常项目逆差较大、金融体系脆弱的国家,包括巴西、印度尼西亚、土耳其等。而这两个原因均是短期震荡的体现。
相较于去年上半年,原油价格已累计下跌逾50%,而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不减产的决定更是给油价下滑雪上加霜。1月7日,原油更跌至每桶47美元。
油价跳水,带动大宗商品价格下降,投资者不得不抛售产油国货币,加剧货币贬值。尼日利亚作为非洲产油大国,货币奈拉也已创下历史新低。
马来西亚是亚洲唯一的净石油出口国,惠誉亚太主权评级主管安德烈·科尔克霍恩(Andrew Colquhoun)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马来西亚政府30%的财政收入来自石油贸易,这让经济容易受到油价波动影响。当油价下跌到60美元以下,就很可能影响马来西亚的财政收入。”马来西亚的石油产量在全球排名29,因此原油价格每下跌10%,马来西亚的GDP增速就会减少0.2%。
自12月以来,马来西亚货币林吉特汇率持续下滑,相比11月,林吉特已贬值约5.6%。1新加坡元一度可以兑换2.67林吉特,这让不少马来西亚年轻人决定去邻国新加坡寻找机会。马来西亚民众对这次贬值困惑不已,“国内经济稳定,林吉特为什么会突然贬值呢?涨的薪金受贬值拖累甚至抵消了。”
2001年,当原高盛首席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Jim O’ Neill)创造出“金砖四国”(指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这个新词时,每年有1900亿美元流入新兴市场,到 2010年,这个数字被改写成了1万亿。十年来,投资者也几乎将Jim O’ Neill推向神坛。
但这一切似乎在2013年夏天就结束了。在2013年8月,一位摩根斯坦利的初级外汇分析师在报告中创造出“脆弱五国”这句短语(指南非、印度、巴西、印度尼西亚以及土耳其等5国,它们经常账赤字过高、高通胀率、以及经济对外依赖性强),当美联储计划于2013年5月开始从新兴市场推动资本外流以减少资产购买时,这五个国家共同过分信赖一个外国资本,导致这一趋势成为一个潜在的问题。这句短语迅速流行起来,也让世界投资者开始担心。
而美元走强才是这次造成石油跌价的主要原因。金睿汇通咨询公司高级副总裁邓葛礼(Gary Dvorchak)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这次美元走强,是美联储、欧洲央行、日本央行近期的货币政策分化造成的。”
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通过货币宽松政策将危机外溢,导致欧洲经济疲软,资金涌入新兴市场。但随着美国经济逐渐复苏,新兴市场国家的经济增速普遍放缓,加之2014年10月,美国全面退出量化宽松政策(QE3),而欧洲和日本央行依然实施较为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资本回流美国,美元升值,促使以美元结算的大宗商品价格走低,譬如石油。邓葛礼说:“这次危机严重影响自然资源出口国,以及高度依赖外国资本的国家。”
但同时,受美元走强影响,去年人民币对美元贬值2.42%,是人民币五年来首次年度下跌。而巴西的贬值压力则更加明显,因巴西过分依赖外国资本,经常出现财政和贸易的双赤字,受美元走强影响,本地货币严重贬值,巴西雷亚尔贬值幅度仅次于俄罗斯卢布。
货币贬值引发巴西资本外逃。2014年,巴西外流资金已超过500亿美元。同样境遇的国家还有印度、印度尼西亚和土耳其。其中印尼卢比对美元汇率也已跌至自1998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被誉为“债券之王”的比尔·格罗斯(Bill Gross),2014年10月离开了自己一手创建的全球最大债券投资管理公司太平洋投资(PIMCO)。离职前,他的最后一次操作是:大量买入了俄罗斯、乌克兰、巴西、委内瑞拉等新兴市场债券。这次不合时宜的投资,让PIMCO在去年蒙受了巨额损失,2014年前11个月,PIMCO的新兴市场基金流出资金达58亿美元。
新兴经济体货币贬值挫伤了投资信心,世界银行业组织国际金融研究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4年10月投资者从非洲、拉美、东欧、亚洲股市共撤出约90亿美元的资金。
在这次危机中,石油进口国获益于石油跌价,中国是最大的石油进口国,据瑞士银行统计,去年中国原油进口可节省约170亿美元。“巴西是小型石油进口国,油价下跌可以帮助巴西每年增加0.4%的国内生产总值。”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威廉·克莱恩(William R. Cline)对《中国新闻周刊》举例说。 而产油国面临的冲击比石油进口国大得多,因为他们的财政收入很大程度依靠出口石油。对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建议,“产油国需要适当减少政府开支。”尽管这个建议似乎“拆东墙、补西墙”,但委内瑞拉总统已经开始呼吁减少财政预算。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建言,“油价下跌也可能是石油进口国提高能源税的机会,节省的资金可用来降低其他税收。”这项措施已在印度开始实施。而中国也在去年两次下调成品油价格。
虽然,产油国与石油进口国应对油价下跌的策略不尽相同,但面对货币贬值的压力,各个新兴市场国家央行均做出加息的决定。
巴西的基础利率由11.25%升至11.75%。巴西央行货币委员会表示:“提高利率可以抑制当前的通胀,如果仍无法缓解通胀,也许会继续加息。”但这已经是自2013年4月以来,巴西央行连续第11次加息。通货膨胀已经让巴西人民怨声载道,这次加息后,巴西央行官员言辞激烈地承诺:“央行绝不会对高通胀坐视不理。”
另据路透社报道,巴西央行行长亚历山大·通比尼(Alexandre Tombini)表示,2015年仍会进行每日外汇掉期操作,以支持本国货币,规模预计在5000万至2亿美元之间。消息公布后,雷亚尔跌幅一度收窄。为抑制汇率大幅波动,巴西央行于2013年开始实施掉期操作,这项干预项目也是控制通胀的方法之一。据彭博社的统计,迄今通过拍卖的美元已经高达1010亿,是2008年金融危机时的3倍。
印度尼西亚央行也将基准利率上调25个百分点至7.75%,以应对国内的通货膨胀。此外,印尼央行也承认:“已经开始抛售美元。”印尼财长则表示,必要时将在二级市场回购公债,以抑制资本外流。
一位交易商对路透社称,最近几周印度央行和马来西亚央行也在一直干预。
一名印度央行官员表示:“虽然目前并未达到警戒状态,但我们必须观察卢比从当前水平下跌多少。”该官员称,只有出现大规模资本外流,他们才会“强行”干预。马来西亚央行则不愿释放抛售美元的信号,因为这有可能导致市场沽空本国货币。
为防止本币贬值助长投机行为,马来西亚央行出台了稳定汇率的措施。马来西亚央行要求,所有需要兑换林吉特的短期交易,都必须出示证明文件,以此防止外籍人士大量往国外汇款,加剧贬值。因为马来西亚有大量外劳,此前曾因外劳大肆向国外汇款造成马币贬值。央行还将审核大规模投资海外的本国企业和个人,防止投机活动导致资本外流。
其实,上调利率反而会加剧新兴市场经济下行的压力,在新兴市场国家经济放缓的背景下,这无疑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卡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史蒂夫·汉克(Steve Hanke)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除了加息,新兴经济体还可以效仿厄瓜多尔,用美元替代本国货币;同时,还可以采取固定汇率制度,与美元挂靠,就像1983年的香港,采取联汇制度。“如果不这样做,2015年新兴市场恐怕还要面对更大的波动。这一点中国应该非常清楚,毕竟1994年到2005年中国经济飞速发展时,就曾采用固定汇率制。”
但目前还没有新兴市场国家这样做。各国政府依然大多通过上调利率,收紧货币政策,虽然使汇率一度稳定,但邓葛礼却认为,这些政策并不能根本解决新兴市场的危机。“这些经济体一定会拿出外汇储备,阻止贬值。在进出口方面,这些国家也只能调整定价,但这很可能导致商业外移、国内企业破产等。新兴市场总是倾向于资本监管,但是大多数并不起作用,因为他们只是推迟了资本清算日,这让投资者对经济恢复缓慢的国家失去信心。”
自2008年开始,不少新兴市场国家为了加快经济增长速度,采取较为激进的货币政策,连续大举降息,过度投资大兴土木,甚至引发社会问题。威廉·克莱恩认为:“相比国际危机,巴西国内问题才是造成经济萧条的主要原因。由于通货膨胀显著上升,货币政策持续收紧,但政府干预和税收制度都需要进一步改革。”2014年,巴西国内经济几乎零增长,2015年预期增长仅为1%。
从9月中旬到10月巴西选举结束,巴西雷亚尔对美元汇率下跌约5%。威廉·克莱恩说:“这可能反映出市场对总统大选结果的失望,因为罗塞夫总统并不像她的竞争对手内维斯一样支持市场友好的经济政策。”
罗塞夫连任次日,巴西股市开盘重挫6%。潘西恩宏观经济咨询公司的经济学家安德烈斯·阿巴迪亚(Andres Abadia)对《华尔街日报》表示,罗塞夫的连任将令巴西经济进一步恶化:“罗塞夫过去执政的四年中,巴西股市市值蒸发了三分之一。罗塞夫不会让巴西变得更加市场化,但市场化才是巴西需要的。所以,低增长、高通胀将在巴西继续。”
新兴市场的经济结构问题在本次危机中暴露无遗。不少国家金融体系薄弱,过度依赖外资,以至于美国即将退出量化宽松(QE)的消息,就曾多次在新兴市场引发震荡。
中国人民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马骏在三亚财经论坛上指:“现在,新兴市场国家虽持有大量外汇,但本国基础设施建设融资依然困难;金融服务不完善,覆盖范围有限;仍然有大量资金投向污染性、高能耗的项目。”主动的改革已经成为新兴市场国家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马来西亚开始考虑经济转型。总理纳吉布在2010年正式提出转型计划,试图将金融、旅游等服务业打造成该国经济增长支柱。不过,安德烈·科尔克霍恩指出:“马来西亚的经济转型计划看似有利于经济发展,实际却造成很多隐患。”由于大量的投资政府公共项目,马来西亚自2011年起,面临经常账户盈余持续下降的问题。 印度总理莫迪上台后,进行全面的市场化和自由化的改革,去年10月,为松绑国家对能源价格的控制,印度政府承诺对民间资本开放煤炭产业。两个月后,又提议减少外商投资的股权限制,以增强外商的投资信心。一位莫迪政府的公职人员透露说:“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改革措施。”
墨西哥也开始对能源领域进行调整,改变国有企业垄断的现状,引入竞争机制。俄罗斯总统普京也明确表示要加快经济结构多元化的改革。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经济学教授奥利维耶·让尼(Olivier Jeanne)在《金融时报》上写道:“虽然这次经济危机与1997年金融危机的开端有些相似,但结局应该不尽相同。新兴市场的应对能力已经提高。”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开始前,东南亚国家也已经高速增长十年之久,经济逐渐出现放缓迹象。1997年2月,泰铢开始贬值,泰国央行以20亿美元外汇储备冲高汇率,但1个月后,金融大鳄索罗斯攻击泰国外汇市场,让泰铢狂贬60%,这使国际市场急忙抛售泰铢,击溃了泰国的汇率制度。危机迅速蔓延至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多个新兴经济体,这些国家货币纷纷贬值30%至70%。
而本次贬值风波的成因与1997年金融危机并不相同。1997年之前,东南亚国家大量引入外资,投入国内房地产市场,房产泡沫推高物价,国内开始通货膨胀。当时东南亚国家大多采取固定汇率,与美元挂钩,但国内经济的大量泡沫、短期外债债台高筑,让国际市场并不认可东南亚货币的价值。
1997年,为了稳定本国货币对美元的汇率,这些国家不得不抛售美元,回笼本国货币,但由于外汇储备不足,这些努力只能是杯水车薪,最终被迫放弃固定汇率制度。于是泰国的金融危机很快波及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因为这三个国家都实行钉住美元的固定汇率制,因此被投机者视为“最脆弱的环节”。
“1997年爆发危机部分归咎于汇率高估,而且多数国经常账户赤字相当庞大。”澳新银行驻新加坡汇率策略师吴群(Khoon Goh)对路透社表示,“而这次危机前,各个新兴市场货币并未过度升值。”
如今许多国家汇率自由浮动,各国央行拥有更庞大的外汇储备,譬如,俄罗斯的外汇储备已经达到4205亿美元,是1998年的62倍。虽然俄央行将基准利率上调6.5个百分点至17%,但相比1998年该国的短期利率曾突破100%,依然是小巫见大巫。而如今中国4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则是俄罗斯的10倍。
新兴市场的央行已经签定货币互换协议,包括清迈倡议的多边协议、去年金砖国家共同建立的应急储备机制等,也都是应对金融危机的新型互助方式。
2015年1月5日,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启程访华。这个95%的出口依赖石油的国家,在去年成为通胀率最高的国家。7日,委内瑞拉与中国达成新的双边协议,为委内瑞拉带来了200亿美元,中国已经成为委内瑞拉最大债权国。另一个拉美国家厄瓜多尔,也与中国签订了75亿美元贷款交易。
现在,只要新兴市场一出现震荡,就会有人指责吉姆·奥尼尔,他不得不反复为自己的理论辩护,不断强调:“新兴市场依然是世界最有潜力的投资市场。”
当新兴市场国家可以保持国际收支平衡,经济增长不再主要依靠原材料出口,随着大宗商品需求下降,中国经济增速放缓,其他制造业国家反而可以重获发展动力。就在不久前,一些巴西官员还在抱怨该国货币“升值太快”,也许如此大幅度的货币贬值反倒是一次很好的修正。
惠誉评级也依然对亚洲新兴市场保持积极的态度,即使马来西亚的经济结构存在风险,但惠誉还是对马来西亚做出A-的评级。而近期损失惨重的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新兴市场团队主管迈克尔·戈麦斯(Michael Gomez)也在一份声明中强调:“尽管目前新兴市场陷入动荡,但我们认为新兴市场还是能为长期投资者带来回报。”
自去年5月以来,一些新兴市场国家再次坚定了调整经济结构的决心,他们将寻求更稳定、更持续的经济增长政策。如果这些新兴经济体不再依赖较低成本的资本驱动经济发展,并辅以促增长的经济结构改革,一个长期良性发展的趋势将在新兴市场展开。
而这场危机已经蔓延到所有新兴市场。
美国《彭博商业周刊》发现,20种新兴市场的汇率指数在2014年累计下滑10.2%。但俄罗斯卢布、巴西雷亚尔等主要新兴经济体货币的跌幅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在过去三个月里,巴西雷亚尔对美元汇率下跌17%,一度跌至十年来的最低点。哥伦比亚比索从去年8月开始,累计下跌约23%。墨西哥比索也已降至2010年后的最低水平。新兴市场货币对美元的汇率已达到14年来的最低水平。
依赖进口贸易的新兴经济体,货币贬值,国内普遍出现通货膨胀。货币严重贬值的拉美国家通胀率居高不下,石油出口收入占外汇收入96%的委内瑞拉,通胀率甚至接近64%;巴西的通胀率也突破了政府管理目标的上限。
摩根大通全球首席经济学家布鲁斯·卡斯曼(Bruce Kasman)预测,新兴市场的经济增长放缓或将延续十年之久。超过80%的新兴市场经济体,未来的增长速度会普遍放慢。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警告说:“新兴市场正在经历史无前例、范围宽泛的增长放缓,可能威胁全球经济。”
“脆弱五国”面临贬值困境
私募基金重阳投资指出,造成这次新兴市场动荡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石油价格下跌,拖累产油国,如俄罗斯、马来西亚、尼日利亚等;二是美元走强,冲击经常项目逆差较大、金融体系脆弱的国家,包括巴西、印度尼西亚、土耳其等。而这两个原因均是短期震荡的体现。
相较于去年上半年,原油价格已累计下跌逾50%,而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不减产的决定更是给油价下滑雪上加霜。1月7日,原油更跌至每桶47美元。
油价跳水,带动大宗商品价格下降,投资者不得不抛售产油国货币,加剧货币贬值。尼日利亚作为非洲产油大国,货币奈拉也已创下历史新低。
马来西亚是亚洲唯一的净石油出口国,惠誉亚太主权评级主管安德烈·科尔克霍恩(Andrew Colquhoun)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马来西亚政府30%的财政收入来自石油贸易,这让经济容易受到油价波动影响。当油价下跌到60美元以下,就很可能影响马来西亚的财政收入。”马来西亚的石油产量在全球排名29,因此原油价格每下跌10%,马来西亚的GDP增速就会减少0.2%。
自12月以来,马来西亚货币林吉特汇率持续下滑,相比11月,林吉特已贬值约5.6%。1新加坡元一度可以兑换2.67林吉特,这让不少马来西亚年轻人决定去邻国新加坡寻找机会。马来西亚民众对这次贬值困惑不已,“国内经济稳定,林吉特为什么会突然贬值呢?涨的薪金受贬值拖累甚至抵消了。”
2001年,当原高盛首席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Jim O’ Neill)创造出“金砖四国”(指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这个新词时,每年有1900亿美元流入新兴市场,到 2010年,这个数字被改写成了1万亿。十年来,投资者也几乎将Jim O’ Neill推向神坛。
但这一切似乎在2013年夏天就结束了。在2013年8月,一位摩根斯坦利的初级外汇分析师在报告中创造出“脆弱五国”这句短语(指南非、印度、巴西、印度尼西亚以及土耳其等5国,它们经常账赤字过高、高通胀率、以及经济对外依赖性强),当美联储计划于2013年5月开始从新兴市场推动资本外流以减少资产购买时,这五个国家共同过分信赖一个外国资本,导致这一趋势成为一个潜在的问题。这句短语迅速流行起来,也让世界投资者开始担心。
而美元走强才是这次造成石油跌价的主要原因。金睿汇通咨询公司高级副总裁邓葛礼(Gary Dvorchak)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这次美元走强,是美联储、欧洲央行、日本央行近期的货币政策分化造成的。”
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通过货币宽松政策将危机外溢,导致欧洲经济疲软,资金涌入新兴市场。但随着美国经济逐渐复苏,新兴市场国家的经济增速普遍放缓,加之2014年10月,美国全面退出量化宽松政策(QE3),而欧洲和日本央行依然实施较为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资本回流美国,美元升值,促使以美元结算的大宗商品价格走低,譬如石油。邓葛礼说:“这次危机严重影响自然资源出口国,以及高度依赖外国资本的国家。”
但同时,受美元走强影响,去年人民币对美元贬值2.42%,是人民币五年来首次年度下跌。而巴西的贬值压力则更加明显,因巴西过分依赖外国资本,经常出现财政和贸易的双赤字,受美元走强影响,本地货币严重贬值,巴西雷亚尔贬值幅度仅次于俄罗斯卢布。
货币贬值引发巴西资本外逃。2014年,巴西外流资金已超过500亿美元。同样境遇的国家还有印度、印度尼西亚和土耳其。其中印尼卢比对美元汇率也已跌至自1998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被誉为“债券之王”的比尔·格罗斯(Bill Gross),2014年10月离开了自己一手创建的全球最大债券投资管理公司太平洋投资(PIMCO)。离职前,他的最后一次操作是:大量买入了俄罗斯、乌克兰、巴西、委内瑞拉等新兴市场债券。这次不合时宜的投资,让PIMCO在去年蒙受了巨额损失,2014年前11个月,PIMCO的新兴市场基金流出资金达58亿美元。
新兴经济体货币贬值挫伤了投资信心,世界银行业组织国际金融研究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4年10月投资者从非洲、拉美、东欧、亚洲股市共撤出约90亿美元的资金。
加息并非长久之计
在这次危机中,石油进口国获益于石油跌价,中国是最大的石油进口国,据瑞士银行统计,去年中国原油进口可节省约170亿美元。“巴西是小型石油进口国,油价下跌可以帮助巴西每年增加0.4%的国内生产总值。”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威廉·克莱恩(William R. Cline)对《中国新闻周刊》举例说。 而产油国面临的冲击比石油进口国大得多,因为他们的财政收入很大程度依靠出口石油。对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建议,“产油国需要适当减少政府开支。”尽管这个建议似乎“拆东墙、补西墙”,但委内瑞拉总统已经开始呼吁减少财政预算。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建言,“油价下跌也可能是石油进口国提高能源税的机会,节省的资金可用来降低其他税收。”这项措施已在印度开始实施。而中国也在去年两次下调成品油价格。
虽然,产油国与石油进口国应对油价下跌的策略不尽相同,但面对货币贬值的压力,各个新兴市场国家央行均做出加息的决定。
巴西的基础利率由11.25%升至11.75%。巴西央行货币委员会表示:“提高利率可以抑制当前的通胀,如果仍无法缓解通胀,也许会继续加息。”但这已经是自2013年4月以来,巴西央行连续第11次加息。通货膨胀已经让巴西人民怨声载道,这次加息后,巴西央行官员言辞激烈地承诺:“央行绝不会对高通胀坐视不理。”
另据路透社报道,巴西央行行长亚历山大·通比尼(Alexandre Tombini)表示,2015年仍会进行每日外汇掉期操作,以支持本国货币,规模预计在5000万至2亿美元之间。消息公布后,雷亚尔跌幅一度收窄。为抑制汇率大幅波动,巴西央行于2013年开始实施掉期操作,这项干预项目也是控制通胀的方法之一。据彭博社的统计,迄今通过拍卖的美元已经高达1010亿,是2008年金融危机时的3倍。
印度尼西亚央行也将基准利率上调25个百分点至7.75%,以应对国内的通货膨胀。此外,印尼央行也承认:“已经开始抛售美元。”印尼财长则表示,必要时将在二级市场回购公债,以抑制资本外流。
一位交易商对路透社称,最近几周印度央行和马来西亚央行也在一直干预。
一名印度央行官员表示:“虽然目前并未达到警戒状态,但我们必须观察卢比从当前水平下跌多少。”该官员称,只有出现大规模资本外流,他们才会“强行”干预。马来西亚央行则不愿释放抛售美元的信号,因为这有可能导致市场沽空本国货币。
为防止本币贬值助长投机行为,马来西亚央行出台了稳定汇率的措施。马来西亚央行要求,所有需要兑换林吉特的短期交易,都必须出示证明文件,以此防止外籍人士大量往国外汇款,加剧贬值。因为马来西亚有大量外劳,此前曾因外劳大肆向国外汇款造成马币贬值。央行还将审核大规模投资海外的本国企业和个人,防止投机活动导致资本外流。
其实,上调利率反而会加剧新兴市场经济下行的压力,在新兴市场国家经济放缓的背景下,这无疑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卡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史蒂夫·汉克(Steve Hanke)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除了加息,新兴经济体还可以效仿厄瓜多尔,用美元替代本国货币;同时,还可以采取固定汇率制度,与美元挂靠,就像1983年的香港,采取联汇制度。“如果不这样做,2015年新兴市场恐怕还要面对更大的波动。这一点中国应该非常清楚,毕竟1994年到2005年中国经济飞速发展时,就曾采用固定汇率制。”
但目前还没有新兴市场国家这样做。各国政府依然大多通过上调利率,收紧货币政策,虽然使汇率一度稳定,但邓葛礼却认为,这些政策并不能根本解决新兴市场的危机。“这些经济体一定会拿出外汇储备,阻止贬值。在进出口方面,这些国家也只能调整定价,但这很可能导致商业外移、国内企业破产等。新兴市场总是倾向于资本监管,但是大多数并不起作用,因为他们只是推迟了资本清算日,这让投资者对经济恢复缓慢的国家失去信心。”
经济结构调整势在必行
自2008年开始,不少新兴市场国家为了加快经济增长速度,采取较为激进的货币政策,连续大举降息,过度投资大兴土木,甚至引发社会问题。威廉·克莱恩认为:“相比国际危机,巴西国内问题才是造成经济萧条的主要原因。由于通货膨胀显著上升,货币政策持续收紧,但政府干预和税收制度都需要进一步改革。”2014年,巴西国内经济几乎零增长,2015年预期增长仅为1%。
从9月中旬到10月巴西选举结束,巴西雷亚尔对美元汇率下跌约5%。威廉·克莱恩说:“这可能反映出市场对总统大选结果的失望,因为罗塞夫总统并不像她的竞争对手内维斯一样支持市场友好的经济政策。”
罗塞夫连任次日,巴西股市开盘重挫6%。潘西恩宏观经济咨询公司的经济学家安德烈斯·阿巴迪亚(Andres Abadia)对《华尔街日报》表示,罗塞夫的连任将令巴西经济进一步恶化:“罗塞夫过去执政的四年中,巴西股市市值蒸发了三分之一。罗塞夫不会让巴西变得更加市场化,但市场化才是巴西需要的。所以,低增长、高通胀将在巴西继续。”
新兴市场的经济结构问题在本次危机中暴露无遗。不少国家金融体系薄弱,过度依赖外资,以至于美国即将退出量化宽松(QE)的消息,就曾多次在新兴市场引发震荡。
中国人民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马骏在三亚财经论坛上指:“现在,新兴市场国家虽持有大量外汇,但本国基础设施建设融资依然困难;金融服务不完善,覆盖范围有限;仍然有大量资金投向污染性、高能耗的项目。”主动的改革已经成为新兴市场国家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马来西亚开始考虑经济转型。总理纳吉布在2010年正式提出转型计划,试图将金融、旅游等服务业打造成该国经济增长支柱。不过,安德烈·科尔克霍恩指出:“马来西亚的经济转型计划看似有利于经济发展,实际却造成很多隐患。”由于大量的投资政府公共项目,马来西亚自2011年起,面临经常账户盈余持续下降的问题。 印度总理莫迪上台后,进行全面的市场化和自由化的改革,去年10月,为松绑国家对能源价格的控制,印度政府承诺对民间资本开放煤炭产业。两个月后,又提议减少外商投资的股权限制,以增强外商的投资信心。一位莫迪政府的公职人员透露说:“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改革措施。”
墨西哥也开始对能源领域进行调整,改变国有企业垄断的现状,引入竞争机制。俄罗斯总统普京也明确表示要加快经济结构多元化的改革。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经济学教授奥利维耶·让尼(Olivier Jeanne)在《金融时报》上写道:“虽然这次经济危机与1997年金融危机的开端有些相似,但结局应该不尽相同。新兴市场的应对能力已经提高。”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开始前,东南亚国家也已经高速增长十年之久,经济逐渐出现放缓迹象。1997年2月,泰铢开始贬值,泰国央行以20亿美元外汇储备冲高汇率,但1个月后,金融大鳄索罗斯攻击泰国外汇市场,让泰铢狂贬60%,这使国际市场急忙抛售泰铢,击溃了泰国的汇率制度。危机迅速蔓延至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多个新兴经济体,这些国家货币纷纷贬值30%至70%。
而本次贬值风波的成因与1997年金融危机并不相同。1997年之前,东南亚国家大量引入外资,投入国内房地产市场,房产泡沫推高物价,国内开始通货膨胀。当时东南亚国家大多采取固定汇率,与美元挂钩,但国内经济的大量泡沫、短期外债债台高筑,让国际市场并不认可东南亚货币的价值。
1997年,为了稳定本国货币对美元的汇率,这些国家不得不抛售美元,回笼本国货币,但由于外汇储备不足,这些努力只能是杯水车薪,最终被迫放弃固定汇率制度。于是泰国的金融危机很快波及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因为这三个国家都实行钉住美元的固定汇率制,因此被投机者视为“最脆弱的环节”。
“1997年爆发危机部分归咎于汇率高估,而且多数国经常账户赤字相当庞大。”澳新银行驻新加坡汇率策略师吴群(Khoon Goh)对路透社表示,“而这次危机前,各个新兴市场货币并未过度升值。”
如今许多国家汇率自由浮动,各国央行拥有更庞大的外汇储备,譬如,俄罗斯的外汇储备已经达到4205亿美元,是1998年的62倍。虽然俄央行将基准利率上调6.5个百分点至17%,但相比1998年该国的短期利率曾突破100%,依然是小巫见大巫。而如今中国4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则是俄罗斯的10倍。
新兴市场的央行已经签定货币互换协议,包括清迈倡议的多边协议、去年金砖国家共同建立的应急储备机制等,也都是应对金融危机的新型互助方式。
2015年1月5日,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启程访华。这个95%的出口依赖石油的国家,在去年成为通胀率最高的国家。7日,委内瑞拉与中国达成新的双边协议,为委内瑞拉带来了200亿美元,中国已经成为委内瑞拉最大债权国。另一个拉美国家厄瓜多尔,也与中国签订了75亿美元贷款交易。
现在,只要新兴市场一出现震荡,就会有人指责吉姆·奥尼尔,他不得不反复为自己的理论辩护,不断强调:“新兴市场依然是世界最有潜力的投资市场。”
当新兴市场国家可以保持国际收支平衡,经济增长不再主要依靠原材料出口,随着大宗商品需求下降,中国经济增速放缓,其他制造业国家反而可以重获发展动力。就在不久前,一些巴西官员还在抱怨该国货币“升值太快”,也许如此大幅度的货币贬值反倒是一次很好的修正。
惠誉评级也依然对亚洲新兴市场保持积极的态度,即使马来西亚的经济结构存在风险,但惠誉还是对马来西亚做出A-的评级。而近期损失惨重的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新兴市场团队主管迈克尔·戈麦斯(Michael Gomez)也在一份声明中强调:“尽管目前新兴市场陷入动荡,但我们认为新兴市场还是能为长期投资者带来回报。”
自去年5月以来,一些新兴市场国家再次坚定了调整经济结构的决心,他们将寻求更稳定、更持续的经济增长政策。如果这些新兴经济体不再依赖较低成本的资本驱动经济发展,并辅以促增长的经济结构改革,一个长期良性发展的趋势将在新兴市场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