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清丽跑到山上来找哥哥,她一路走一路呼唤哥哥的名字:“清亮,清——亮——”她从来不叫他哥哥。
　　山上的枫树挥舞着已经发红的叶子,把清丽的喊声往林子深处传送。喊声穿过树与树的间隙,灵巧地穿行着。当清丽来到最老的枫树下时,所有的叶子都停止了摆动,四下里静悄悄,只有清丽因奔跑上山而急促的呼吸,还有她走动时丝绸长裙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你不该上山来,你不该穿着长裙来,会绊倒跌跤的。”清亮嗔怪妹妹。清丽抿了抿嘴,不说话。她递给哥哥一个瓦罐,还有一条雪白的毛巾。然后她就绞着手,背靠着老枫树站立。
　　就在刚才,清丽有了秘密。她捡起一片枫叶的时候,发现那枫叶不是五指形的,而是一只鞋的模样。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头顶的树上传来:“鞋,清亮……清亮,鞋……”
　　清丽明白,哥哥是该有一双结实的鞋了,她已经攒够了布料,准备开工了。很快,清亮就可以把脚上这双旧得不能再坚持的鞋换掉,这鞋现在一半是布一半是草呀,早该换了。
　　沙沙的声音渐远,清亮还在呆呆望着清丽的背影出神,枫树的叶子舞动起来,清亮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清丽,长裙……长裙,清丽……”这声音,跟母亲的呢喃多像呀。
　　清亮知道,妹妹是该有条漂亮的丝绸裙子了,她现在穿的还是母亲在世时的旧裙子。丝老如草,少了许多生动,旧裙子如同清丽眼中的一抹蓝。这个终日养蚕的女孩,却穿不上那如水光滑的面料,清亮想着就在心里叹息一声。
　　其实,清亮一直在加紧劳作,连下山都觉得耽误工夫。他只有在擦汗时才顾上抬头望一眼自己种下的树苗,那些小小的,还没有人高的树苗如果都能成活,不光会为这秃去一半的山带来生机,也能改善他们兄妹的生活。清亮打算,一有钱,就先给妹妹添条裙子,那种有着饱满光泽的丝绸,走动起来,有动听的声音。当年父母活着,父亲就爱侧耳听母亲在旁边走动,全家常常陶醉在那些笑意里。
　　傍晚,飞鸟投林,清亮才开始下山。老枫树上停着两股风,它们叹息着,又高兴地谈论着,如果仔细听,就会听到清亮和清丽的名字。
　　当清亮为妹妹买来裙子时,清丽也为哥哥做好了鞋子。小屋被惊喜和幸福塞满,笑声在风中飘荡。
　　那晚,他们在枫树下和父母相见,一家团聚,父母满脸笑意,兄妹俩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月光照在蓝色的丝绸长裙上,随着清丽的走动,发出悦耳的声音,那是一种幸福的声音。
　　父亲说:“当年,你娘的裙角就是这样飞扬的,真像梦呀。”母亲羞涩地笑,和红了脸的清丽一样。清亮说:“你们别走,我们一家在一起。”
　　母亲宽厚地笑:“其实我们没有分开,天天在一起。”
　　枫叶抖动起来,后来没了声音。清丽跑啊跑,只有丝绸裙角飞扬的刷刷声:刷刷,刷刷刷……
　　那是父亲、母亲、哥哥和自己都喜欢的声音。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