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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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去丽江,一个人。
  行囊里,只塞了一本书,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喜欢她的行走,比喜欢她的文字更甚。这辈子,我不能像她一样走遍万水千山,但我将尽可能地,把我的足迹,印到足够高、足够远的地方去,譬如,丽江。
  从上海坐飞机到昆明,再从昆明转车去丽江。车子抵达丽江时,已是午后。有人欢呼:“丽江到了!”一车的人。兴奋起来。
  我从旅游大巴上跳下来。半路上认识的上海一家人,在我身后叫:“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我冲他们笑着摆摆手,我说:“不用,我自己一个人走。”是的,我要一个人,看丽江。
  眼前,是鳞次栉比的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黛青的瓦,木质的门窗,檐角翘翘的,像鸟翅张开,欲飞。有水绕房而走,让人有一刻恍惚,以为置身在江南某个古镇。天空很矮,云朵像一群一群的白鸽,憩息在人家的房顶上,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丽江,我来了。
   不辨方向。我也不去管它东西南北了。跟着脚步随处溜,每一处都是风景。我想起小时玩过的万花筒,轻轻一转动,都有繁花似锦。
  花还真是多。远远一丛三角梅,从一片院墙上,流光溢彩地泼将下来,花朵累累。还有月季和早菊,开得艳丽缤纷。家家的房前屋后,都有一种两种颜色衬着,活泼与优雅,就这样绝好地搭配着。“古城无户不养花”的传说,看来不虚。
  客栈多,多是古色古香的。名字叫得诗意纵横,什么“等你”、“转角微笑”、“一米阳光”……据说都是外地人来此开的。外地人到了这儿,爱上了,不愿走了,于是就来此居住下来,租了当地人的房,开了客栈或店铺。
  我顺着水走,往人迹稀少的地方去,我以为人迹稀少的地方,往往会有奇遇。真的就遇着了,木质的门楣,上悬“缘兮”两字,很禅意。四合院,小天井,里面花草葱茏。门大敞着,对谁都不设防的样子。进去,四周转一圈,无人。我弯腰嗅一盆菊,菊开得大朵,粉脸笑盈盈。突然从一间屋子里走出主人来,一对小夫妻。他们含笑招呼我:“来啦?”仿佛我是回归。我颔首:“哦。”再不愿移步了,就是它了。
  女子引我上楼。楼上小客房,精致。阳台的茶几上,摆着新鲜的水果:梨,还有香蕉。几本时尚杂志,随意摊在藤椅上,仿佛我在这里住了很久。
  女子眉目清秀,她给我泡上茶,浅浅笑:“累了吧?你先息着,有事叫我们,我们就在楼下。晚饭若愿意跟我们一起吃,提前说一下,我们给你准备。”
  我笑着道谢。
  坐定,一颗倦怠的心,安静了。一水之隔,对岸也有这样的客栈,风吹起它的纱帘,梦境一般。远处,有隐约的山,绵延起伏,我猜那里是玉龙雪山。我也知道,不远处,金沙江在奔腾。而无数的小溪流,则奔流在这个叫丽江的古城的街道上,穿巷入户,成为古城的血液,一年又一年,不息地流着。
  
  二
  
  去古城著名的四方街。我走出好远了,客栈女主人突然追出门来关照:“你顺着水走,就不会迷路。”
  四方街是古城的心脏。像个巨大的四合院。街道全用五彩石铺砌,晴不扬尘,雨不积水。潺潺流水,不离不弃地伴着街道流,流向四面八方去。那里,延伸出众多街巷,星罗棋布。据说这是当年纳西族首领木氏,按其印玺形状所建。而当年的茶马古道,是把这里当驿站的。
  我的脚步轻轻踩上去,我的脚下,有历史暗流汹涌。八百多年前,这里商贾云集,马声嘶鸣;八百多年后,这里店铺林立,人头攒动。历史和现实,就这样欢喜地重逢。
  街上的店铺里,多的是卖银器的。十块钱可以买副银手镯。五块钱可以买枚银戒指。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在天光下熠熠闪光,满天地都是。仿佛全世界的银,都汇集到这儿来了。
  走过一家店铺,再走过一家店铺。有打银器的师傅,正在店门口操作,小锤子轻轻敲起再落下,一枚银戒,转眼成了。他用锉刀细细磨。我站一边傻看,问:“是真的银吗?”这话问得颇不礼貌。他却答得一丝不苟,说:“当然是真的,都是纳西族人自家的银。”
  却不是纳西族人,而是浙江人。十来年前就来此做生意了,越来越爱上这个地方,于是在这儿买房,并接来全家老小,融入丽江,成了丽江千万条小细流中的一股。他伸手一指左右店铺,笑说:“这里好多都是外地人呢。”
  眼睛眺过那片房子去,远处,山与天齐。想当年,它从这里,沿着茶马古道往外去,驮了茶叶和药材,换取外面世界的盐和布匹。而现在,外面的人,从四面八方走向它,寻找当年的足迹。人生真是一个奇异的圆圈,历史何尝不是?
  我买了一大堆的银饰,脖子上挂着,手腕上佩着。甚至挎包上,也给挂上一件。丽江的天空下,我整个的人,银光闪闪。
  
  三
  
  去木氏土司府,它是丽江古城的“大观园”。
  不认识路,正拉住一人问,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小孩来,大声对我说:“我知道。”
  应该是当地的孩子,黑、瘦,两只眼睛却黑葡萄似的,异常有神。他的肩上背着一个网兜,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些空矿泉水瓶。
  我觉得好笑,弯下腰问他:“你真的认识?”他斜睨我一眼,说:“我们的木王府,谁不知道!”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豪。
  他答应送我去,条件是,我手上的矿泉水喝掉后,要把空瓶子给他。
  这个容易,我当即连水带瓶地给他,他却不要,说:“你这不是空瓶子。”
  他在前面跑,小泥鳅似的,不时停下来等我。我夸他汉语说得真好。他说他们老师教的,他们老师是汉人,说话像唱歌,可好听了。他还告诉我,他们老师要他们好好学习,长大了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我问他:“丽江不好吗?”
  他答:“好。但外面的世界,也好。”他低头笑,有些不好意思。
  木氏土司府到了,按约定,我给了他矿泉水瓶,里面还剩一点水。他站定,不接,眼睛却看着我。我笑笑,喝光了里面的水,他这才笑嘻嘻接过去,说声谢谢阿姨,人已溜远了。
  整个木府建筑群座西朝东,气象万千,有点像我看过的故宫。里面有议事殿、万卷楼、护法殿等,每一幢建筑,都气势恢宏,画梁雕柱。登上木府最高点,古城可以尽收眼底。门前木牌坊上大书“天雨流芳”四字,纳西语是“读书去”。据说当年的木氏,特别注重推广读书,“知诗书好礼守义”。我的眼光,久久停留在天雨流芳四个字上,黄昏的金粉,撒在上面,熠熠生辉。繁华都在一夕间,但人类的某些精神,却可以流芳百世,与天雨同在。
  
  四
  
  在丽江,最好的姿态,不是行走,而是发呆。
  到处看见发呆的人。有坐在小河边,什么也不做的,只望着街景傻笑,阳光洒在他们脸上,波光碎影。更多的是坐在酒吧里发呆的,要一杯红酒,听着音乐,看着窗外。你偶一抬头,望见窗后一张脸,正朝着你,慵懒的。你忍不住 笑。也在客栈的墙上,看到一行调皮的小字:“我们一起发呆吧。”时光真静。
  石桥边,突然看到两个纳西族的老妇人,靛蓝的衣,黑色的多皱褶的裙,脖子上挂着个好大的银项圈,头戴红军帽。她们坐在石桥边发呆,对身边猎奇的目光,视而不见。脸上的表情,平静而满足。她们的身后,是小河,是翠柳,是高低错落的明清建筑,是熙来攘往的人。
  有游客举起相机对准她们,她们看到,赶紧拉下头上的红军帽,遮住了脸。一会儿之后,她们拿开脸上的帽子,继续发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平静而满足的。
  我笑笑,打消了拍摄她们的念头。我坐到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看她们,看近处的小河,看不远处的房,看那些红花绿草,它们安静在丽江的天空下,地久天长的模样。我也开始,幸福地发呆。
  
  五
  
  夜晚的丽江,是华丽而多情的。满街的红灯笼,几乎于一瞬间,同时绽放。火树银花不夜天。
  四方街的广场上最是热闹,那里早早搭起舞台,燃起篝火。舞台上歌一片舞一片,灯光妖娆。一圈的人围着篝火跳起来,再一圈的人加入进去,最后圈子越加越大。路过的游客,先是站一边笑看,后来忍不住了,也挤进去了。不会跳不要紧,扭扭身子就行了。你的手牵着我的手,跳啊叫啊,俗世的烦忧,全抛得光光的。相视一笑,五湖四海的陌生,都成熟稔。
  烧烤摊子沿河岸一溜摆开。这岸,那岸。每个摊头,都簇满人。烤鱼、烤肉、烤蔬菜……满街的流金红粉,仿佛满天空的云彩掉落下来,倾倒在河里,河水像浓妆艳抹的丽人,眼波处,都是风情。
  我在河边,挑一个座坐下来。立即有小姑娘拿了点菜单过来,笑吟吟问我要点什么菜。我点了两份烧烤,还有丽江出名的粑粑。
  这岸不知是谁先唱起歌来,唱的是纳西族民歌,调子高亢,适合对歌。那岸立即有人应和。起先是一个声音,两个声音,后来汇成无数的声音。游客们也参与进去,新歌老歌连着唱,这边唱《达板城的姑娘》,那边唱《康定情歌》。
  卖银饰的纳西族女人,满身叮当地路过我身边,问:“胖金妹,要银吗?”她的普通话说得不标准,但大致能听懂。我因她那一句胖金妹笑起来。纳西族真是个有意思的民族,女人多以胖为美,且女人特别宠男人,家里家外的活计,都自个儿撑着,无限辛劳。却让自家男人,爷们儿似的“游手好闲”——养花草、看书、喝茶、弹琴,日子情调得不行。
  我看着眼前的纳西族妇人,猜想她的男人,是不是也穿雪白的衫,手拿折扇,对着花草吟唱?女人再问:“胖金妹,要银啊?”我晃晃手腕,我说我有了呢。却对她手腕上的手镯感兴趣,我问:“卖吗?”她说:“卖。”竟毫不犹豫脱下来。我到底没买,我怕买了人家祖传的宝贝。
  有人坐我对面,手里拧着一瓶啤酒,倾过身来问:“一个人?”然后递过纸杯来,给我倒了一杯啤酒。
  我笑笑,对他举起杯。
  一瓶啤酒见底,他跟我说再见。我说走好。自始自终,我们没聊过什么。
  这就是丽江,不问来处,不问去处,只管放牧着你的欢乐,或者,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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