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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苏小雪的情景—— 自习课,满室皆静。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大声唱着歌,由远及近,飘进教室。长发在肩上飞扬,一张清丽的脸,满是冷色,旁若无人。
女孩径自来到我前面的空位旁,弄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像是跟所有人打招呼。落座后,歌声换成了口哨,婉转悠扬。我看呆了,那一节课,书上都是她长发飘飘的影子。
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我仍坐着不动,因为前面的女孩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在看书,但仍不肯安静,哼着歌。在我听来,她唱歌的水准丝毫不比那些歌星差。
她终于站起来,我慌忙抬起头:“你好,我叫刘晨阳。”“我叫苏小雪,新来的吧?”我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盯得发窘,霎时红了脸:“是的,以后请多关照。”
苏小雪咯咯地笑起来:“好啊,以后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有我罩着,你什么都不用怕!”她好看的弯眉一挑,嘴角吊起,颇有些大姐大的模样。
我哑然失笑:“你真幽默。”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幽默,是事实。
二
我很快发现,苏小雪在班里绝对是个另类。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了也不听讲,要么看小说,要么画画。老师们也都见怪不怪,由她去。她在班里没有朋友,大家都躲着她,她也总是一副不屑与人交往的样子。
我悄悄跟同桌陈浩打听过苏小雪,他一撇嘴:“她呀,纯粹一个小太妹!”除此,再不肯多说,唯恐说多了就被划归到跟苏小雪一类似的。有那么夸张吗?少见多怪。
也难怪,我在原来的学校是罩着别人的,跟苏小雪不同的是,我学习好,身边那些人对我是心服口服。但我发现苏小雪对我的态度与别人有所不同,她会在高兴的时候回过头来与我聊几句,问我原来学校的事情,我原来居住的城市好玩不好玩……这时的苏小雪像个单纯的小女孩,笑容绽开在脸上。
三
班主任找我谈话,旁敲侧击要我少跟苏小雪来往,说我成绩好,终归是要考名牌大学的,别为无谓的事情分心。我有些郁闷,又没偷没抢,说两句话怎么了?再说又没影响学习。转念一想,马上高三了,是该抓抓紧了。
可我想不到,苏小雪这样的女孩子也会哭。
我是在跟一道超难的几何题厮杀完才听到抽泣声的,一抬头,却见苏小雪伏在课桌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我的心往下一沉,卷起本书,轻轻碰了碰苏小雪的后背。“喂,怎么了?”谁知,她却越发哭得大声,教室又忽然停电了,周围的同学嫌吵,三三两两都走了。我坐到苏小雪前面,拍着她的胳膊:“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啊?”苏小雪抬起头,拿面巾纸擦了擦脸:“我爸再婚了,我再也没有家了。”说着,又抽泣不止。
那晚的月色很好,水波一样漫进教室。我们就那样一起静坐着,听苏小雪讲她的经历。
苏小雪说她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的家,父母都是老师,父亲是师范学院副教授,多才多艺,音乐、绘画都很擅长。苏小雪继承了父亲的特长,走到哪都会成为焦点。可是,就在她上初二那年,父母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家里再无宁日,父母陷在无休止的争战中,完全忽略了苏小雪的存在。从此,苏小雪的成绩一落千丈,性情大变,成了人们眼中的问题少女。
“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可他们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妈离婚后很快再嫁,我跟着她,总觉得是寄人篱下。我妈也对我失望了,她早就跟学校打了招呼,让我混到毕业就行。”
我觉得苏小雪的眼泪一滴滴濡湿了自己的心。
四
我开始帮苏小雪温习功课。苏小雪苦笑着说:“没用的,我初中的基础都没打好。”我说:“只要自己有信心,就没有干不成的事。”苏小雪便不再作声,很是配合。只是我给她讲问题的时候,很快她的眼神就飘忽起来,我知道自己又白讲了。
苏小雪收敛了很多,来上课的次数多了,也不再大声吹口哨,悄悄低着头看书。我探头过去,她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收起桌上的小说。我轻轻摇头,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转眼就到了春天,离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我无暇他顾,一头扎在书山题海中。偶尔抬头,是苏小雪落寞的身影,她独自拿着一束桃花在把玩。校园里的桃树花开热烈,苏小雪常在树下写生,要么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发呆,淡紫色的衫裙裹着她高挑、清瘦的身体,像一个忧伤的梦。
我无意中捡到苏小雪掉落地上的作文簿,打开一看,霎时心惊——苏小雪的文笔好极了,不知比那些校报上发表的文章高出多少!只是,她写得不是老师的命题作文,而是自己的心路历程。她写对于即将来临的高考的失落,字里行间都是张爱玲式的忧伤。
五
得知苏小雪进了派出所时,我正躺着看书。
高考结束了,一时间轻松了很多。同桌陈浩就是在这时打来了电话:“晨阳,你知道吗?苏小雪被警察抓了,是集结两伙人打群架……”
我一下跳下地:“陈浩,你少造谣行不行!”
“谁造谣了?我表哥是那个派出所的警察,他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我急得团团转,陈浩又打来电话,说苏小雪被释放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想睡觉,用被子蒙住头,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再见苏小雪是夏天将尽的时候,我去街上采买,准备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我路过一家酒店,无意间瞥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苏小雪。一袭火红的旗袍,高高盘起的长发,使她看上去成熟了很多。她殷勤地招呼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脸上浮现出职业性的微笑,与以前那个落拓不羁的女孩判若两人。
苏小雪看见我,先是怔一下,随即很快恢复常态:“我当是谁呢?大学生啊!干吗来了?该不是专门来看我吧?”我听了,心仿佛被揉成一团。她总是以这种不以为然掩饰自己。
苏小雪说,高考结束了,她不想再看继父的脸色,所以找了份工作,自食其力。我劝她去复读,她扑哧一笑:“复读?谁供我?再说我那成绩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
天空飘下了雨丝,空气里有了寒凉的意味。
“谢谢你,晨阳,祝你有个好的未来。”沉默半晌,苏小雪说出这句话。我摇摇头,转身离去,片刻,又转过身,“小雪,你不要自暴自弃。只要努力,什么样的未来都有可能!”
在我离开家去大连读大学的前一天,忽然收到了苏小雪的来信,看看寄信的地址,却是北京。她在信中说:“晨阳,你说得对,一个人只要努力,什么样的未来都有可能。所以,我离开了家,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现在,我在中央美院附近的画廊打工,边工作边学习。你知道我自小喜欢画画,不管怎样,我想离自己的梦想近一些……”
我拿着那封信,一口气冲上楼顶。头顶的蓝天上,有成群的鸽子在飞翔,在悠扬的风中自由地徜徉。苏小雪,好样的!
无论经过怎样的彷徨与忧伤,都不要放弃曾经的梦想。而明天,我也要向着自己梦想的方向出发……
(编辑 张黎 hope_sun@163.com,西米绘图)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苏小雪的情景—— 自习课,满室皆静。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大声唱着歌,由远及近,飘进教室。长发在肩上飞扬,一张清丽的脸,满是冷色,旁若无人。
女孩径自来到我前面的空位旁,弄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像是跟所有人打招呼。落座后,歌声换成了口哨,婉转悠扬。我看呆了,那一节课,书上都是她长发飘飘的影子。
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我仍坐着不动,因为前面的女孩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在看书,但仍不肯安静,哼着歌。在我听来,她唱歌的水准丝毫不比那些歌星差。
她终于站起来,我慌忙抬起头:“你好,我叫刘晨阳。”“我叫苏小雪,新来的吧?”我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盯得发窘,霎时红了脸:“是的,以后请多关照。”
苏小雪咯咯地笑起来:“好啊,以后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有我罩着,你什么都不用怕!”她好看的弯眉一挑,嘴角吊起,颇有些大姐大的模样。
我哑然失笑:“你真幽默。”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幽默,是事实。
二
我很快发现,苏小雪在班里绝对是个另类。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了也不听讲,要么看小说,要么画画。老师们也都见怪不怪,由她去。她在班里没有朋友,大家都躲着她,她也总是一副不屑与人交往的样子。
我悄悄跟同桌陈浩打听过苏小雪,他一撇嘴:“她呀,纯粹一个小太妹!”除此,再不肯多说,唯恐说多了就被划归到跟苏小雪一类似的。有那么夸张吗?少见多怪。
也难怪,我在原来的学校是罩着别人的,跟苏小雪不同的是,我学习好,身边那些人对我是心服口服。但我发现苏小雪对我的态度与别人有所不同,她会在高兴的时候回过头来与我聊几句,问我原来学校的事情,我原来居住的城市好玩不好玩……这时的苏小雪像个单纯的小女孩,笑容绽开在脸上。
三
班主任找我谈话,旁敲侧击要我少跟苏小雪来往,说我成绩好,终归是要考名牌大学的,别为无谓的事情分心。我有些郁闷,又没偷没抢,说两句话怎么了?再说又没影响学习。转念一想,马上高三了,是该抓抓紧了。
可我想不到,苏小雪这样的女孩子也会哭。
我是在跟一道超难的几何题厮杀完才听到抽泣声的,一抬头,却见苏小雪伏在课桌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我的心往下一沉,卷起本书,轻轻碰了碰苏小雪的后背。“喂,怎么了?”谁知,她却越发哭得大声,教室又忽然停电了,周围的同学嫌吵,三三两两都走了。我坐到苏小雪前面,拍着她的胳膊:“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啊?”苏小雪抬起头,拿面巾纸擦了擦脸:“我爸再婚了,我再也没有家了。”说着,又抽泣不止。
那晚的月色很好,水波一样漫进教室。我们就那样一起静坐着,听苏小雪讲她的经历。
苏小雪说她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的家,父母都是老师,父亲是师范学院副教授,多才多艺,音乐、绘画都很擅长。苏小雪继承了父亲的特长,走到哪都会成为焦点。可是,就在她上初二那年,父母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家里再无宁日,父母陷在无休止的争战中,完全忽略了苏小雪的存在。从此,苏小雪的成绩一落千丈,性情大变,成了人们眼中的问题少女。
“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可他们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妈离婚后很快再嫁,我跟着她,总觉得是寄人篱下。我妈也对我失望了,她早就跟学校打了招呼,让我混到毕业就行。”
我觉得苏小雪的眼泪一滴滴濡湿了自己的心。
四
我开始帮苏小雪温习功课。苏小雪苦笑着说:“没用的,我初中的基础都没打好。”我说:“只要自己有信心,就没有干不成的事。”苏小雪便不再作声,很是配合。只是我给她讲问题的时候,很快她的眼神就飘忽起来,我知道自己又白讲了。
苏小雪收敛了很多,来上课的次数多了,也不再大声吹口哨,悄悄低着头看书。我探头过去,她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收起桌上的小说。我轻轻摇头,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转眼就到了春天,离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我无暇他顾,一头扎在书山题海中。偶尔抬头,是苏小雪落寞的身影,她独自拿着一束桃花在把玩。校园里的桃树花开热烈,苏小雪常在树下写生,要么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发呆,淡紫色的衫裙裹着她高挑、清瘦的身体,像一个忧伤的梦。
我无意中捡到苏小雪掉落地上的作文簿,打开一看,霎时心惊——苏小雪的文笔好极了,不知比那些校报上发表的文章高出多少!只是,她写得不是老师的命题作文,而是自己的心路历程。她写对于即将来临的高考的失落,字里行间都是张爱玲式的忧伤。
五
得知苏小雪进了派出所时,我正躺着看书。
高考结束了,一时间轻松了很多。同桌陈浩就是在这时打来了电话:“晨阳,你知道吗?苏小雪被警察抓了,是集结两伙人打群架……”
我一下跳下地:“陈浩,你少造谣行不行!”
“谁造谣了?我表哥是那个派出所的警察,他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我急得团团转,陈浩又打来电话,说苏小雪被释放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想睡觉,用被子蒙住头,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再见苏小雪是夏天将尽的时候,我去街上采买,准备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我路过一家酒店,无意间瞥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苏小雪。一袭火红的旗袍,高高盘起的长发,使她看上去成熟了很多。她殷勤地招呼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脸上浮现出职业性的微笑,与以前那个落拓不羁的女孩判若两人。
苏小雪看见我,先是怔一下,随即很快恢复常态:“我当是谁呢?大学生啊!干吗来了?该不是专门来看我吧?”我听了,心仿佛被揉成一团。她总是以这种不以为然掩饰自己。
苏小雪说,高考结束了,她不想再看继父的脸色,所以找了份工作,自食其力。我劝她去复读,她扑哧一笑:“复读?谁供我?再说我那成绩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
天空飘下了雨丝,空气里有了寒凉的意味。
“谢谢你,晨阳,祝你有个好的未来。”沉默半晌,苏小雪说出这句话。我摇摇头,转身离去,片刻,又转过身,“小雪,你不要自暴自弃。只要努力,什么样的未来都有可能!”
在我离开家去大连读大学的前一天,忽然收到了苏小雪的来信,看看寄信的地址,却是北京。她在信中说:“晨阳,你说得对,一个人只要努力,什么样的未来都有可能。所以,我离开了家,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现在,我在中央美院附近的画廊打工,边工作边学习。你知道我自小喜欢画画,不管怎样,我想离自己的梦想近一些……”
我拿着那封信,一口气冲上楼顶。头顶的蓝天上,有成群的鸽子在飞翔,在悠扬的风中自由地徜徉。苏小雪,好样的!
无论经过怎样的彷徨与忧伤,都不要放弃曾经的梦想。而明天,我也要向着自己梦想的方向出发……
(编辑 张黎 hope_sun@163.com,西米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