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女友夏可荣分手后，我的生活开始一塌糊涂。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愿去做，偶尔能听到老爸的嘀咕：你这样下去还像个男人吗？经不起一点挫折，真是无药可救！我的确不像个男人，我太内向，太沉默寡言，太不善表达，所以我和荣分手了。分手的理由很简单：荣的父母小瞧我，他们的话伤了我的自尊，说我是湖里的野孩子。而他们呢？不就住在镇郊吗？和我们又有多大区别？荣的父母一直想给她在镇上找一户人家，而我却是个住在湖边的孩子（我家住的那个地方有点偏僻，湖泊较多）。这样的爱情终究不会有结果。
　　那天我又在蒙头大睡，老爸老妈进来了。别睡了，你知道你这样睡了多久了吗？快一个月了！有这么久吗？是啊！我自己都惊出一身汗。现在有两条路你走，一是去广州，一是去武汉。咱村的向红在广州带服装班子。他那班子里有很多女孩子，去那，说不定可以找个合适的。另外，你伯父刚才来过。他说你堂姐在汉口开服装加工店，现在正缺人手，你可过去帮忙。他还透露，你的前女友可荣现在汉口某服装学校学裁缝……可荣的确是去汉口了，前几天收到她的一封信，要我归还她的照片——分手了，一点纪念也不想留给我，太绝情了！好吧，等我去了汉口，就把照片还给你，看你还有什么拽的！好像是没有太多的犹豫，我就决定去汉口了。理由当然不止这点。在汉口汉正街附近开服装加工店，也是我今后打工可能要走的一条路，所以这次我正好借机去了解了解。之前，我也知道在汉口汉正街附近，有很多的私人服装加工班子，一个班子十几个人，租的是旧民房，摆几台电车，昼伏夜作。汉正街时装店里各式流行服装就是从这些小加工店里流出来的，然后又批发给五湖四海来汉正街采购的商贾。汉正街可是个响当当的牌子啊！
　　
　　2
　　还没有进入深秋，但已寒意袭人。为什么会是雨天？这毛毛细雨！我、伯父，还有伯父从邻村找来的两个女孩子一起上路。那两个女孩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一胖一瘦。胖的叫刘芬，瘦的叫李小丽。我正疑惑这两个女孩子怎么不去上学。伯父说，她们读不进去，家里人不想在她们身上浪费钱财，反正闲在家里无所事事，这不，我就给找来了，到你姐那当学徒的。在汉口有很多小老板都是带着这样的学徒工开服装加工店，从学徒工身上榨取血汗钱，因为学徒工一般没有工资，老板只包吃住，到年底赚了钱高兴的给你千把块，倘若他自己也亏了，给你点路费回家就算不错了。我们村也就好几人在汉口做这样的小老板，所以现在找这样的学徒工也不是容易的。还好，伯父是个村官，认识的人比较多，好不容易在邻村找了这两个女孩子。“大哥，你也去啊？”刘芬问我。我扫了她一眼，这女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姿色看上去还不差，身体发育也成熟，特别是胸前那对鼓胀胀的乳房，把那件薄衬衫撑得老高，让人浮想联翩。“是啊！”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可心里却像揣着个脱兔。李小丽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车到琴台工人文化宫的时候，我们下了车。雨却下得更猛了。伯父去打电话叫虎子来接我们。虎子便是我的姐夫。这之前，我因为在深圳打工，还没见过他的面，只隐约听家里人说他长得很帅，但曾因打架斗殴蹲过沙洋监狱。姐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在蹲监狱，快刑满释放了。那时像我姐这一代还不时兴到深圳打工，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省城武汉。姐那时在家里学过缝纫，便和几个姐妹一起来汉口淘金寻梦。她们进的也是个私人加工班子，班子的老板便是虎子的舅。姐姐因为人长得漂亮，手艺又出色。老板便动了心思，想把姐姐介绍给他外甥。涉世未深的姐姐还很单纯，后来姐真的就去见了虎子，因为沙洋监狱离我们那很近，当时觉得虎子还算一表人才。人嘛，总有犯错的时候，况且姐还单纯地认为：但凡蹲过监狱的人都是有几把刷子的，这种人肯定有点能耐……但我想，最重要的恐怕是姐想融入那座城市吧！因为虎子一家都是汉口户口。那时候，没有一个乡下女子不向往城市生活的。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的把握？姐的婚事是怎样确定和操办的，我就一无所知了。那时，我家和伯父家还有些意见上的分歧——伯父伯母认为女儿能嫁到省城去是件很光彩的事，而我父母对此却很鄙视，不赞成不支持这门婚事，所以姐姐的婚事，我没参加。
　　我、刘芬和小丽在一幢楼的屋檐下躲雨，气温好像更低了。我见小丽在一旁瑟瑟发抖，便对刘芬说，你们两个靠近点，可以互相取暖啊！“没事。”小丽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是习惯性老毛病了。”“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吗？”阿芬问我。我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便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关系，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来打工的。”“骗鬼啊！你们肯定是亲戚。”我怕引起她们的反感，便摇摇头说不是。“无论怎样你以后可要照顾好我们啊，我们现在是同病相怜！”阿芬又打趣道。“当然，我有说不帮你们吗？”“那倒没有，不过你这人叫人难以放心。”“放心吧，本公子是良好市民，喏，这是我的女朋友。”我拿出可荣的照片给她们看。“哟，蛮靓的嘛！”“是啊，可是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怎么？大哥，你失恋了。”“你说得不错。”我和阿芬还挺投缘的，挺谈得来。路上车来车往，行人不时走过，没有人看我们一眼，像我们这样找工的人，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姐夫还没来，我想象着他的样子。“那你的工资是怎么算啊？”阿芬又问我。“不知道，随他们给。”“你们呢？”“我们也不知道，能有点路费回去就不错了。”我和阿芬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身边，伯父和姐夫从车上下来了。“宁肯，你来了。”姐夫伸出友好的手，我握了上去。这家伙帅气逼人，看上去还真不错。“嗯！”我低头应了声。五个人挤一辆车，不太好吧？他又叫了一辆的士。
　　车子经过长江大桥，转了个弯，驶进汉口解放大道，没行多远，又拐进一个小道，穿街过巷，车子实在开不进去了，姐夫才说，下车吧，快到了。我提着行李，来到一排旧楼房前，进入一幢楼的一间十二平方左右的房间——这就是姐夫租来用作加工的店面：房间已摆了四台电车，一台锁边机，靠着墙的一边，还放有一张裁板，裁板上面放了一台彩电——后来才知道是姐姐的陪嫁品。再上面是一个木板阁楼可用来睡觉和放置东西——真是空间利用极致。而洗手间就在门外楼梯的下面，还是三家公用的。另外两家，一家是开烫房的，专为别人烫加工好的衣服。中间一家是小两口，在外摆卖时装。姐夫说，这间房租还算便宜，才三百块钱。姐明显老了，我们姐弟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也没太多的话。这次来我是来帮她的，确切地说，还是来挽救她的婚姻的。这几年姐夫和姐发生过不少争吵，姐甚至被姐夫踢赶出门，原来这家伙又劣迹重现。后来姐到深圳打工两年，姐夫又跑到深圳来向姐忏悔，表示重新生活。这次重新开店也是对他们婚姻的一场考验。伯父曾暗地里说，这次如果虎子不认真做，不真心待你，干脆离婚算了。
　　第一餐饭吃得还算丰盛，有鱼有肉有酒，都是姐掏钱去买的，还做了个火锅。姐夫和伯父喝着酒，聊着家常，我和阿芬她们在一旁默默地吃着饭，看看电视。这就是在汉口打工的开始了。那天，姐吃完后就开始工作，她一个人拿了几件样品在车。虽说还没正式开工，但姐夫也没让她闲着。他说，随便车几件衣服也可抵上一天的房租水电，生活费什么的。这家伙倒还会精打细算的。晚上十二点，姐姐的活儿还没做完，她叫我们先上阁楼休息，她可能要忙一个晚上，因为次日一早，人家便要货，所以必须赶出来。我想去帮帮她，我会踩电车。姐却说她应付得过来。到汉口，从事这一行，就必须适应昼夜劳作。第二天早上醒来，姐姐已经休息了，我们暂时没事可干，就到外面去逛了一整天：人可真多，屁股擦屁股，肩膀碰肩膀，整个空气好像都被凝固了。真是没到汉正街，不知道人多，这一次，我真大开眼界。
　　
　　3
　　伯父回去后，我们也正式开工了。首先接的是十件衣服的单，都是别人裁好的，剩下开袋，上领，合缝，压线，钉袖牌。阿芬和小丽基本不会，姐姐只好先拿废布给她们练习跑直线，打倒针。我呢，则帮姐姐打下手。难点的工序她做，简单工序我做，十件中褛准时交货了，赚了二百块加工费。这些加工过的中褛被打上名牌，每件要卖八九百块，姐夫说。我听了直咋舌，难怪汉口的加工班子生意这么旺。“他们两人不会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不敢拿大单，没大单赚什么钱？”姐夫整日在屋里跺脚，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慢慢来嘛？请熟练工人你开得起工资吗？”“说的也是。”这样小打小闹地过了半个月，搞得我头晕眼花。阿芬小丽还没有多大进步。不仅如此，有天无事，小丽在学电车时打瞌睡，食指被缝纫针刺到，受了伤。这件事更让姐夫暴跳如雷：“事情没做，捅出这样的娄子。”小丽吓得缩在墙角直哭。姐带她去医院做简单包扎，我也随便出去溜达溜达。
　　汉口的夜景是这样的美，到处霓红闪烁，在天桥下有个小广场，一群男女在跳舞。我无心留恋，在地摊上买了条皮带后就回店了。店里只有阿芬一人，我觉得有些奇怪，她在呜呜地哭。我问她哭什么？阿芬说，姐夫欺负她。她说，我们几个出去后，姐夫就回来。他买了一瓶白酒。后来喝醉了就说酒话，说阿芬她们没给她做什么事，尽给他添麻烦，他要她们做补偿。再后来他像一匹饿狼一样扑向阿芬……事后，姐夫还威胁她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听后有些气愤难平，叫阿芬去报案。阿芬却不愿去，她怕别人知道。我一时也无可奈何。姐姐回来后，我想告诉姐姐这件事，可是欲言又止。要一说这事，这店是肯定开不下去了，他们的婚姻也难以维持下去。算了吧，最终决定走一步，算一步，顺其自然。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阿芬的反常让姐看出了端倪，她追问阿芬怎么回事，阿芬只是说身体不舒服。又过了几天。姐夫说，决定不要阿芬和小丽做了。他在外面又找了二个女工回来。一个胖胖的叫鲁西敏，长得很难看，像个做厨师的，满脸横肉。另一个叫程霞，却长得很漂亮，一对大辫子掉到屁股下面，胸前鼓鼓的。程霞过来的那天，我在洗手间冲凉，就听到店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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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夫把阿芬她们送上回家的路。听说还给了阿芬一千块钱。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了？还说：“出来一趟，不容易。虽然你们没为我做些什么，可怎么说也是伯父找来的人，不能亏待了。”这家伙假惺惺的！只想为自己的恶行做掩盖！“回去后什么也不要说，就说你们的身体太差不适应这边的环境。”我当时也在场，听到姐夫的话，真想吐。我对阿芬说：“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你回去后自己要多珍重。”后来知道，阿芬回去后也没什么事发生。我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来——幸好没有怀孕，搞不好我也会被牵扯进去。因为在那里，我们是同睡一个铺的，中间只是用个布帘简单分开。在汉口的小作坊，大都是男女混居，发生什么事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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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霞简直是上天派来逗我开心的天使，她的到来让我做事更加起劲了。有时候，我会停下来傻傻地看她一阵子——她在认真缝衣服，她的技术还不错，只比姐姐稍逊色一点。她有时候会抬头，见我看她，故意说：“看什么呢？是不是我的脸很脏啊？”“你的脸不脏啊，很耐看，像朵花。”她便开心大笑。我也就埋头做事。胖妞在一边像被气坏的样子：“怎么没人看我啊？”“看你？你做事又不行，长得又丑，人又刁蛮，除了傻子，谁会对你有兴趣呢？”“我真的这么差吗？”“当然，不信你自己拿镜子瞧瞧。”胖妞还真的拿镜子看了。“也不是很难看啊，不就是胖了点嘛，你们会不会欣赏啊？”说完，她故意把胸往前一挺，那滑稽的样子倒也有几分情趣。
　　胖妞鲁西敏并不住店，她住熟人那，所以很多时候当姐和姐夫出去办事后，店里就只剩下我和程霞。慢慢地，我知道程霞年方二十，是天门人，父亲是乡村医生，她在汉口的小作坊里已打了二年工，做完今年她就不做了，要回家。我便问她：“不做了那你回去干嘛啊？”“回去干嘛？嫁人啊！我不小了。”“你还可以再打几年工啊！”“打工？这几年我在汉口辗转打工，昼夜劳作，早已麻木了。心也累了，想回家。”这晚姐和姐夫出去还未回来，我和程霞都早早上床准备睡觉。程霞穿得很少。我前天听她说我姐夫又耍流氓了，半夜爬到阁楼上去睡——本来姐夫一直睡在下面的裁板上，而我、姐姐和程霞睡阁楼。因此，姐夫每次上阁楼的细小动作我和程霞都知道，但都假装睡得很熟不知道的样子。我和程霞彼此对望了一下尽无言语。为了打破尴尬，我拿出可荣的相片给程霞看：“这是我以前的女友。”程霞看了看说：“蛮靓的啊！”“但她不是我的了，我们分手了。”“分手了，太可惜了。”程霞摇摇头，摆弄着她的发梢。她的头发刚洗过，还没干。在荧光的衬映下，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胸前乳房随着那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我感觉自己体内有种莫名的躁动。“程、程霞，我可以吻你吗？”我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程霞装着没听见。我说：“我喜欢你，我想吻你。”没等程霞应话，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奇怪的是程霞没有什么反抗，她响应着我的热吻。我笨拙地解开她的上衣，解开她的乳罩，然后慢慢褪去她的内裤，可是我怎么捣鼓也没有进入……趁姐夫还没有回来，我赶紧把床铺收拾好。
　　其实这样的日子是甜蜜的，只是一连好些日子没接到单，让姐夫烦躁不安。而我反正也是闲着，拿了可荣的照片，我想去还给她，过去的就过去吧，毕竟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在可荣那所学校，经过一番打听，都说可荣被一个男孩子带走了。我掏出那张相片托她的同学帮我转交——虽然我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再回来，但还是决心把相片处理掉，这也许是最好的方式。“怎么样，见到可荣了吗？”程霞很关心地问。“没，她已离开了。”我有些失落，深知自己的心里还有可荣的影子。程霞说：“过两天姐姐出嫁，我要回去一趟。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这恐怕不好吧，我和你都走了，我姐这里就没人做事了。”“那就算了吧。”我分明看见程霞很失落的样子。之后，程霞走了，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似的。而这几天依然没有事做，每天一大早鲁西敏就过来把门敲得震天响，她总嚷嚷：“不干了，老子不干了，给我算工资走人。”这几天姐夫也不知死哪里去了，看她找来的人就这个德行。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姐夫刚刚出现就因工资的事和鲁西敏大吵特吵，吵得左邻右舍都过来看热闹。鲁西敏要和我平分工资。姐夫说：“你是生手，要在平分的基础上再打折扣。”这样吵吵闹闹的几天，鲁西敏终于妥协了。连鲁西敏也走了，店里就安静了许多。程霞回来时告诉我，家里给她介绍一户人家，明年春节就会出嫁。什么？听程霞这么说，我脑子“嗡”了一下，这才知道程霞打算叫我一起回去的原因，我实在后悔，但我能做什么呢？
　　没事的日子，姐夫和姐因一点小事吵了起来，姐夫大发脾气，砸坏了荧光灯，还想砸电视，最后他竟拿了菜刀往姐姐脖子上架。我知道他不敢对姐姐怎么样，但我又不知道如何劝架。我去找老乡请他们从中劝说，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事后，姐夫又是向姐道歉，又是修灯管什么的。这家伙也真善变，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我深知他这样的小混混终究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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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接到了一个大批量的童装订单，工价也不错，就是人手不够。正好小妹和小弟都从深圳回来了，姐一个电话叫他们过来帮忙。除了程霞，我们成了一家班了。由于大家都是熟手，订单生产相当顺利，每晚从六点工作到早八点。晚上十二点吃一餐，早上买几个馒头解决……这样的日子一直做到雪花飘满天。当定单做完，我到汉正街购了一些便宜货准备回家。程霞也顺利回家了，明年春节她将披上新娘婚纱，新郎不知是哪个幸福的男孩，但她给我在汉口时短暂的打工生活添上的这甜美的一笔，是永远抹不掉的。
　　春节过后，姐和姐夫离婚了，而我又漂到深圳开始了新一年的打工征程。
　　
　　责 编：宋世安
　　题 图：苏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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