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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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我肚子好痛啊!
  爸!妈!我肚子好痛啊!
  呜呜……痛死我了,你们快来救我啊!爸!妈…… 一声声充满痛楚的呼唤。从一户人家的屋中不断传出。
  老奶奶看着病痛的小孙女,心急如焚。想背她去村卫生站,却又背不动,想去找人,又因农闲时节,村里人外出打工。整个村子就只剩下老的老,小的小,要找到个能背得起小女孩的人还真不容易。奶奶已接连去找过好几家。都找不到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想不出办法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着急。
  好不容易,终于有一位邻村来走亲戚的大婶,得知后将小女孩送到了卫生站。
  小女孩名叫娟子。今年刚满十岁。她家在桂南一个很偏远的小村子里,祖祖辈辈都在那几亩薄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着辛酸的苦日子。这几年。村子里只要还有点力气的都外出打工去了,娟子的爸爸妈妈也不例外,家里就只剩她和弟弟跟着奶奶过日子。
  去年春节由于车费贵,娟子妈没回来。只有爸爸一人回来呆了几天。现在又差不多一年没见,娟子很是惦记,甚至还冲动地想过要去找他们,特别是从电视上看到,那些同龄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时。可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爸妈的具体地址,只知道他们在广东东莞长安镇的一个工业区,还有一个手机号码。娟子不敢贸然行动,因为她从电视上看到,外面的坏人很多,特别是那些人贩子。所以。即使是十二万分的想念父母,也只能苦苦地等待,盼望着他们早日回来。
  如果不是那场大病,使她觉得真的需要爸爸妈妈在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过日子的话,也许她仍会安安分分地在家苦等。直到他们回来为止。
  那天,从卫生站回来后,娟子就更想爸爸妈妈了。以前。家里虽穷点,但爸爸妈妈都在家,只要她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爸妈总能在第一时间将她送到卫生站,根本就不用受像今天的这种苦,这种罪。现在,虽然家里的生活是比以前好了一点,但父母却都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趟。即使她病得人事不省,父母也不知道。幸好这次没什么大问题,否则,可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于是娟子坚定了要去找爸爸妈妈的决心。哪怕是他们不回来,她也要找到他们并告诉他们:她不要新衣服。新鞋子,她只要他们,只要全家人在一起过日子。
  这天,娟子起得特别早,给奶奶留了张纸条,告诉奶奶,她要到城里去找爸爸妈妈,并说过年的压岁钱她一直都存着,有足够的钱坐车去找他们。叫奶奶放心。然后又对熟睡的弟弟轻声说:弟弟。我这就去找爸爸妈妈回来,你等着。说完背起只装一身换洗衣服的书包就轻手轻脚地出了家门。
  娟子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泥路走出村子,来到镇上那个破旧不堪的汽车站里绕了一圈,没见到上面写有“长安”二字的大班车(娟子记得春节送爸爸坐车时,爸爸坐的就是写有“长安”二字的大班车走的)。跑去问一个看起来像是车站管理员的大叔,才知道。原来镇上只有春节时才有直达车去长安,平日里是没有的。如果要去长安的话。只能去县里转车。于是娟子就上了去县里的汽车。
  到了县城,娟子还是没能找到去长安的车。她又跑去问管理员。管理员告诉她,这是市内客运站。要坐长途车需到汽车总站。可是娟子不知道汽车总站在哪里?娟子没到过县城。出了车站后,看着那一条条大马路,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好。她不敢随便向人家问路,怕遇到人贩子,想找警察叔叔,可举目望去,只有一辆辆的车和少许的人,跟镇上的差不多。娟子想:怎么县城就是这个样子啊?跟镇上差不多嘛。只是马路多了几条和宽大了一点而已。人也不多。跟从电视上所看到的一点都不像。
  娟子又回到客运站找刚才的那位管理员问路。管理员告诉了她,可她听不明白,只知道要七拐八拐的拐好几个弯才能到。娟子就想应该很远吧,想再问个明白,却发现人家正很不耐烦地瞪着一双瞧不起她这个乡下人的眼神,也就只好作罢。
  再次走出车站,向左右张望着。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载客的摩托车,便跑上前去。车主告诉她,去总站要三块钱。娟子问能不能少点,车主说没得少,去总站就是这个价。想想刚刚那个管理员所说的,三块钱应该没被敲竹杠,就上了摩托车。
  可不到二分钟时间,车主就说是到了。下了车,娟子才发现。原来汽车总站的后门与客运站的后门只相隔一条马路。走路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却被这摩托车主载着绕了一个小小的弯就花去了三块钱。娟子很是气愤。想不到这县城里的人这么狡猾,我们村里人比这还远的路程都会免费载你去。这城里人真是不仅小气、混蛋,还够阴的。
  气愤归气愤,娟子到底还记得去找爸爸妈妈的事。大步走进汽车总站。总站比客运站大得多,好不容易,终于在一排大班车里找到了一辆写有“长安”二字的车。可惜车门是紧闭的。没一个人在。跑到售票处去买票,售票员打了一张票给她。她问:“阿姨,我是学生,为什么不是半票?”售票员回答:“小妹仔。你不知道坐汽车都是全票的吗?何况现在是淡季。要坐半票的话,只能去坐火车。”娟子不知道火车站又在哪里,这县里的人这么阴。万一等下又被敲了竹杠或真遇到人贩子,那可就惨了,只好委曲求全地买了全票。
  现在才十点多,离开车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娟子觉得肚子有点饿,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终点站找到爸爸妈妈,想去吃点东西,可由于刚刚买了全票,身上就只剩下八块钱了。这八块钱可得省着点。下了车还要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呢!花一块钱买两个包子,站在那辆“长安”班车旁边吃。
  车门终于开了,上去了好几个人,有些还往车厢里塞东西。娟子问司机:大叔,这辆车是去东莞长安的吗?大叔回答:是啊!娟子笑了笑,就想上车。大叔拉住她问:小妹妹。你要去哪里啊?我去东莞长安找爸爸妈妈。娟子很是高兴地掏出车票说。现在又不是放假时间。你不上学,到长安去找爸爸妈妈干什么?大叔很认真。看着大叔严肃的样子,娟子不敢如实说自己逃课,只好撒谎并做认真状回答:我爸爸昨天打电话。说有事让我今天去他那边,我就请假来了。看到娟子的认真样,大叔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在外打工的夫妻,如果有个什么事时。大多都是让家里的小孩自己一人坐车去到那边之后再去车站接的。大叔早见怪不怪了,只好让娟子上了车,并把她安顿好。
  十一点整,车子准时出发。看着车子往前移动,娟子幻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见到爸妈了。心里很是激动。
  按照惯例,奶奶做好早餐后去叫娟子起床吃早饭,打开房门,却找不到娟子,只见桌上娟子留下的字条。奶奶吓得半死。这几年来,儿子媳妇把孩子交给她就出门去打工了,一直相安无事,可这次万一真把娟子给弄丢了的话。她怎么对得起儿子和媳妇?这下可怎么办是好呢?于是就到处去找,找到了学校,班主任吓了一跳,跟着一起找,左邻右舍的也跟着一起找。可整个村子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娟子,奶奶吓得直流泪,想给儿子打电话,可大家都劝说:先别急着打电话,娟子可能只是到镇上去了。一个小孩子跑不了多远的。应该晚上就会回来了。如果到时娟子回来了,而你又打了电话,岂不是害得 儿子媳妇白担心一场吗?奶奶没办法只能呆呆地站在村口张望,希望娟子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可一直到晚上。娟子都没出现。
  娟子是晚上八点多钟才到长安的。一路上还算平安,只是途中。司机在一个饭店门口停车,让人们吃午饭和上厕所时。娟子随着人流去洗手间,才发现原来这里上厕所是要收费的,而且是一块钱。
  一块钱在家乡能买一包盐,够她家三人吃一个多月了,而现在仅仅是撒个尿,就把一包盐给撒没了。娟子舍不得就退了出来,站在大班车旁边等。
  在家乡。不管是谁家的厕所,都可以随便上。就算是大便也无所谓。现在到了外面连上个厕所都得花钱。难道这些人就是这样赚钱的?难怪他们的生活这么好。也真太会赚钱了,现在我就偏不让你们赚。哼!可惜说硬话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的难。因为娟子已经被尿憋得实在是难受,不得不想办法尽快解决。
  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七块钱。娟子犹豫着,东张西望地,希望能有个偏门好让她混进厕所去。然而看了半天,偏门没发现,倒是发现了厕所旁边有两个大大的垃圾桶,正好可以挡住人们的视线。就跑过去。快速地蹲在那里解决了问题。回到大班车旁边,拍了拍口袋。长吐一口气。终于省下了一块钱。
  现在终于来到长安了,看着那汹涌的人流和接连不断的车子,娟子真不知如何是好。
  司机看到她举步不前的样子。就过来问:小妹妹。你爸爸妈妈还没到吗?娟子点点头。那你爸爸妈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我不知道。娟子如实回答。你有他们的电话号码吗?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娟子说出电话号码。可惜得到的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回音。大叔只能无奈地说:别担心。你爸妈可能正赶在路上。你就在这里等着,别到处乱跑。免得你爸妈来后找不到你。大叔说完就走了。
  大叔走后,娟子有点心慌,原本打算好一下车就打电话给爸妈让他们来接的。可现在他们的手机却关机了。他们什么时候才开机,才能联系得到他们呢?娟子边想边走出了车站大门。
  这个“大都市”,车多人多,灯也多。如果不抬头看夜空,还真不知道此时已是晚上了。在家里。奶奶是要赶娟子回房睡觉的了,可现在她连午饭都还没吃,一整天了就只吃两个包子,连水都没喝一口。娟子又渴又饿,好想去买些吃的,可这城里的东西又不知道有多贵,万一买了吃的之后就没钱给爸妈打电话了,到时可就惨了。还是先打好电话之后再买吃的吧。
  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公用电话亭。娟子跑过去拨打了爸妈的电话,可仍是关机。娟子愣了一下,他们今天是怎么啦,还不开机。都急死我了。放下话筒正准备离开,店主却一把抓住她:丫头。打电话是要付钱的。娟子睁大双眼,用生硬的普通话反问:我没打通也要付钱吗?要,只要你打了电话就都要付钱。店主凶巴巴地说。娟子掏出一块钱给店主,店主还是不肯放开娟子。娟子反问:阿姨,我已经给你钱了,你找钱给我啊?店主冷笑道:丫头,看清楚点,我这电话可是十块钱一分钟的,你才给了我一块钱。我怎么放你啊?娟子吓了一跳:刚刚我明明看到是二角钱一分钟的。废话,快点掏钱。店主说着就伸手掏娟子的口袋,娟子口袋里仅剩的六块钱被掏走了,店主又把娟子的书包抢过去,把里面的衣服全倒出来。可惜一毛钱也没有。店主忿忿道:怎么这么穷啊,只有这几块钱。娟子哭着求店主把钱还给她,店主不肯,并把娟子赶出店子。
  娟子又饿又渴还身无分文,站在马路边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心里很是慌张。城市的灯火辉煌是以前在乡下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可现在她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心里只想哭。在不怎么繁华的县城里,她领教到了人们的阴险。在这繁华的“大都市”里,她看到了人们的不齿。现在,身无分文,不但没法买吃的,更糟的是等一下怎么给爸爸打电话呢?娟子真的很害怕。
  走回刚下车的地方,想去找大叔,却连大客车也不见了。娟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想爸爸、想妈妈、想弟弟、想奶奶。也想班主任和同学们。可眼前的这么多人中,却没一个是自己所想的所认识的。娟子感到了恐怖,觉得长安的夜晚即使明如白天。也仍像是一顶无边无际的大黑锅,从天上倒扣下来直向她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娟子就这样彷徨着,哭泣着,不知不觉已到深夜。人群明显地少了很多。娟子更恐慌、更害怕了,先前对人们的警惕和厌恶,以及对人贩子的畏惧,早已荡然无存。此时,她只希望能有个人肯给她一声轻轻的问候,或伸出手来扶一扶她。
  她哭着向身边一个个过路人请求:哥哥,请帮我打个电话,好吗?姐姐,请帮我打个电话,好吗?叔叔,请帮我打个电话。好吗?阿姨,请帮我打个电话,好吗?一声声的呼唤换不来一点点的反应,望着人们绝情冷漠的背影远去,娟子哭得更厉害了。
  这城里人到底怎么啦。他们怎么这么无情啊?爸爸、妈妈你们到底在哪里?你们快来接我啊!
  此时,娟子很是后悔当初的冲动,更后悔上车之前没有给爸爸妈妈先打个电话,导致自己流落他乡的街头,孤苦无依,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要可怜、可悲。卖火柴的小女孩还可以通过划亮火柴来给自己温暖、光明。自己却一无所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无奈地哭泣。
  直到娟子的嗓子哭哑了,才有一位姑娘经过。蹲下来问:小妹妹,怎么啦?哭得这么伤心。
  我要打个电话给我爸妈,可我没钱了。娟子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般地对姑娘说:姐姐,您能帮我打个电话给我爸爸吗?
  可以啊!姑娘爽快地应着,并拨打了号码。可惜,传来的仍是被告知关机的回音。
  一听到“关机”二字,娟子忍不住又哭起来,姑娘不好意思就这样子走掉,只好又蹲下来劝着:小妹妹,别哭了。等一下姐姐再帮你,好不好?
  娟子疑惑地问:真的?你现在不走吗?
  真的,姐姐不骗你。姐姐陪着你,直到你爸妈来了为止。
  姑娘和娟子聊了起来,姑娘对娟子为了合家团圆。就只身前来寻找父母的举动很是不可思议。可为了不让娟子更伤心,只好劝慰她,并请娟子吃了饭。
  在这段时间里,姑娘每隔十分钟就拨打娟子爸妈的电话。零点之后,电话终于拨通了。娟子的爸爸听说后,很是震惊,他们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们的女儿娟子只是个十岁大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自己一人来长安?而且又没听家里人说过。他们认为姑娘是骗子。直到姑娘把手机给娟子,让娟子自己跟他们说了,他们才相信并立马赶过来。
  爸爸妈妈一到,娟子就扑到他们怀里哭起来。面对好心的姑娘,娟子爸爸既惭愧又感激。可那姑娘却淡淡地说:不用多说什么了,我也是个留守在家中长大的孩子,我明白你们女儿的心思。希望你们能从这次事件里领悟到,亲情比金钱更可贵。往后可别只顾着挣钱。应多留点时间陪陪孩子。他们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而是只有你们才能给予的父爱母爱。姑娘又对娟子说:小妹妹,以后可别再这样做了,好危险的,知道吗?娟子点了点头,姑娘笑着摆摆手走了。
  把娟子接回出租屋后,爸爸妈妈了解到事情的经过。想想,多么危险的事啊,途中只要出现个万一,此时他们的女儿……可真不敢想象。
  夫妻俩想了又想:打工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加班加点的,一年到头也只能省下五六千块而已。而且还是建立在失去亲情和巨大的思乡之情的基础上,甚至还差点失去了孩子。这么大的付出,实在是太失衡了。再仔细想想,自己一年到头离家在外,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实在是可怜,亏欠他们的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娟子妈顾不得半夜三更的,当即就拨打了家里的电话,告诉家婆:妈,娟子在我这里,您老人家别担心。我和她爸商量好了,我不要工资,明天就带着娟子回去,娟子她爸等辞了工再回去,回去后我们就不出来了。我们留在家里做点小买卖,平静地过日子就算了。娟子奶奶听了,老泪纵横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孩子。不过既然打算回来就回来好了,孩子们都挺想你们的。生活苦点无所谓,只要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就好了。
  第二天,娟子妈就和娟子回去了,过了没多久。娟子爸也回来了。他们用这几年打工所挣的钱。在家乡做起了小本生意,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生活,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的。
  
  责编:鄢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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