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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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她朝我跑了过来,像老鹰护小鸡一样把我罩在她的外套下,叹口气,说:“雨大了,回吧。”
   1
  我6岁时发过一次高烧,烧退后两条腿就不太听使唤了,一条腿严重点,一条轻微。那时候我爸妈整天为了我吵架,我妈要给我治病,我爸说没钱。就这样,一天天耽误下来,我最终成了家里的累赘。
   7岁那年,我爸出了车祸。我妈背着我到医院时,他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妈哭天抢地骂我爸:“你个混账啊,你把两个孩子扔给我,让我怎么熬?”
   料理了我爸的后事,我妈说家里揭不开锅了,带我和3岁的弟弟去了舅舅家。有一次半夜醒了,我听见我妈在嘤嘤地哭,就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我妈把我搂过去,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馨馨,你以后不要恨妈妈。”
   第二天,我清晨醒过来,发现我妈带着弟弟不见了。舅舅说,我妈离家出走了。
   本该是上学的年纪,可惜我只能远远看着其他孩子去学校。舅妈陈桂花从不给我好脸色,也从不给我吃好的。直到有一天,很难得,陈桂花没拉着脸,她问我:“馨馨,你想不想念书?”我小声说:“想。”
   我想也许是我眼睛里的渴望让陈桂花心软了吧,她第二天就把我背到了学校,在校长办公室里,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校长,校长不答应,说我是残疾,不能在学校读书。
   陈桂花扑通一声给校长跪下了,“通通通”叩了3个响头,说:“我保证馨馨不影响别的同学,我每天接送她,这妮子聪明,一学就会。”校长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但他有一个条件,我不能拖全班后腿,如果我考试成绩差,就要被劝退。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陈桂花恶狠狠地说:“听到没?你要是敢给我丢人,我就把你扔了。”我瞪着她,不发一言。
  
   2
   我做梦都不敢想,我这样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人,竟然也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坐在亮堂堂的教室里学习。
   陈桂花给校长磕的那3个响头就是一把明晃晃的悬梁剑,让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如饥似渴地学习。
   陈桂花每天背着我上学,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炎夏寒冬,我从来没缺过一节课。
   把我送到学校,陈桂花就匆匆赶回家干农活,到了中午放学她又赶到学校接我回家,一天4趟,从不间断,有时候,她的鞋子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巴。
   回到家,陈桂花不会给我吃的,她要求我饿着肚子立刻把作业写完,然后给我随便吃点饭。
   有一次,我埋头写作业的时候,陈桂花突然说:“馨馨,你能不能教教舅妈……写舅妈的名字?”我抬眼看她,她的眼神里有一丝不好意思。
   那天,我一笔一划地教她。她很笨,写得歪歪扭扭,却异常开心。那次,她赏了我一个鸡腿。
   有一天,陈桂花接我回家后,我看见院子里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陈桂花指着那些东西严肃地跟我说:“这些康复器械可是我用卖玉米的钱买的,你要是学会走路了,以后把这钱还我,要是学不会,我把你卖了也得把钱捞回来。”
   我明白了,她这是要训练我走路。
  
   3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我先写作业,然后就是日复一日地练习走路。
   起初,陈桂花扶着我,她让我用两只手抓住横杆自己走,她的手刚一松开,由于害怕,我的双手就从横杆上滑脱了,整个人软塌塌地倒在地上。
   陈桂花唉声叹气地把我抱起来,让我重新抓住横杆,冬天,金属质地的器械冰凉刺骨,我的手冻得通红,我哭着跟她说:“舅妈,我不练了,我不会走,练也是白练。”
   陈桂花狠狠地说:“不行,必须练。”当我又一次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来扶我,被我狠狠甩开了手,我倔强地爬起上半身,也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然摸到了横杆,颤抖着站了起来。
   一年,两年,三年,小学毕业了,我还是不会走。地知道我摔倒了多少次,天知道我被陈桂花骂了多少次。可是不管她如何骂我,每天早上,她都会精神抖擞地背着我去上学,风雨无阻。
   初中的时候,我身体发育了,陈桂花背不动我了,她不会骑自行车,只好用自行车推着我去学校。
  有一次回家的路上下起了暴雨,雷鸣电闪,乡村的道路突然变得泥泞,陈桂花脚下一滑,车子倒了,我们俩一起摔倒在泥窝里。
  “上辈子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爷派你来找我讨债。”她一赌气扔下我,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了。我坐在湿漉漉的泥窝里,看着她冒雨前行的背影,低低地叫了聲:“舅妈。”
   就在我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她朝我跑了过来,像老鹰护小鸡一样把我罩在她的外套下,叹口气,说:“雨大了,回吧。”
   4
   很多次之后,我总结出了一点,陈桂花每次骂我的时候,都是她筋疲力尽的时候。舅舅那些年常年跟着建筑队做工,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是陈桂花一个人在做。她忙完了那些活,还要给一大家子做饭吃。
   有一次,盯着我写作业的时候,陈桂花坐在那里靠着墙睡着了。
  我仔细看了看她,她不到40岁,然而终日劳作让她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她的头发干枯没光泽,用一根橡皮筋随便扎在脑后,身上的衣服也是洗了又洗泛着岁月朦胧的颜色。她睡着了是很恬静的,我甚至多看了她几眼,心想,如果她不再吼我,该多好,我一定会多叫她几声舅妈。
   陈桂花唯一对我好的,是在我上初中之后,她一周会给我熬一次大骨头汤,说是补钙,对我的腿好。
   中考那天,陈桂花推着自行车送我进考场,把我安顿在座位上,她用粗糙的手在我的头上摸了一把,趴在我耳边说:“别怕,认真答题,你这妮子聪明。”
  考试那两天,每天中午,陈桂花都会给我吃一个鸡腿,晚上,也会给我吃白花花的大米饭。我突发奇想,要是能多考几天就好了。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陈桂花找了件大红色的衣服穿上,还特意把那把枯黄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好扎了个小辫,这才兴冲冲地去学校看成绩。    我在忐忑不安中等待。
   5
   不久,陈桂花回来了,红着一双眼睛,一看就是哭过了。我心里猛的一沉,完了,又要挨骂了。果然,陈桂花冷着一张脸说:“你这个死妮子。”
   我低下头,用手摸着自己那不争气的腿,不敢看她。这时,耳边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你考上县重点高中了。死妮子,你行啊。”她话音落地的一刹那,我一激动,跳了起来。
   空气突然静了几秒,陈桂花又哭了,她边哭边说:“馨馨,你能站起来了。快走走,让舅妈看看。”我一愣神,什么,我会站了?我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脚,不可置信,我真的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那天是舅舅家欢声笑语最多的一天,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是喜事,更让舅舅惊喜的是我能走路了,可以不用陈桂花再背着我、推着我上学。
   不过虽然我能走路了,但陈桂花对我大多数时候还是冷眼相向,时不时在我周末回家的时候说我:“考不上大学,你能有啥出息?回来帮我喂猪还是种地?”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又开始暗暗较劲了。
   高中我在住校中度过,3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陈桂花依然是那一件红衣服,长袖的,我叹口气,暗想,她也不嫌热得慌。
   陈桂花捧着录取通知书呜呜地哭了好久,终于哭够了,她擦干泪,拿着通知书去外面到处嘚瑟:“瞧瞧,我家馨馨考上北京的大学了。”那些天,陈桂花就连走路都带着风,可有劲了。
   我在大学里半工半读,被陈桂花知道了又是一顿凶,她说:“你就专心念书,学费和生活费不用操心,咱家就是再穷,舅妈也能把你供出来。”
   后来,舅妈供我读完大学这件事,在我们当地成了一个传奇,大家都说,舅妈是铁打的女人,再苦再累,泪水咽到肚子里也不叫苦。大家还说,她还是个康复训练师,把一个小儿麻痹的人训得会走路了。
   陈桂花是个铁打的女人,这我信。陈桂花是康复训练师,这我也信。
   6
   大学毕业后我又考到上海读研究生,谈了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朋友。
   研究生毕业后,我工作了,在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我一分不少全交给陈桂花,我告诉她:“以后弟弟上学,我来供,咱家,我来养。”那时,我表弟刚刚考上大学,陈桂花又傲娇了好一阵子。
   我的婚礼是在上海举行的,我和男友专门把舅舅舅妈接到上海。
   婚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像跪拜父母一样跪拜舅舅和陈桂花,我对她说:“妈,谢谢您当初收留我,谢谢您让我重新站起来,谢谢您接送我上学,谢谢您的每一次责骂。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您养我小,我养您老。”
   陈桂花哭了,我也泪流满面。
   時光不饶人啊,眼前的陈桂花,鬓边那枯黄的头发转眼已成白发,日夜操劳让她的脸上布满了更多深深浅浅的皱纹。
   我心里好酸,时光时光,请你慢慢走,让舅妈好好享享女儿的福。
  向东摘自《37°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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