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之美:柳·乌利茨卡娅《索涅奇卡》中“小人物”的水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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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柳·乌利茨卡娅是当今俄罗斯享誉世界文坛的女作家,其作品获得多项国内外大奖,其创作思想近年来受到广泛关注。本文所选《索涅奇卡》是作家的早期成名作,其创作思想和所展现的人物形象都极具代表性。论文首先综述了俄罗斯文学中的“小人物”形象传统,然后着重分析了《索涅奇卡》小说所体现出的当代女性“小人物”的艰难成长,梳理了俄罗斯女性传统和犹太教思想对当代女性自我认知的禁锢,最后总结了书籍与阅读给“小人物”带来的大情怀。
  关键词:柳·乌利茨卡娅;《索涅奇卡》;“小人物”;爱情观;阅读
  柳·乌利茨卡娅(1943—)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步入文坛,90年代开始崭露头角,其后更是登上世界文学舞台。她的作品几次获俄罗斯“布克奖”提名,最终在2001年凭借《库科茨基医生的病案》(?Казус Кукоцкого?,2001)而摘得桂冠。中篇小说《索涅奇卡》(?Сонечка?,1992)是柳·乌利茨卡娅较早的一部作品,也是作者蜚声文坛的“里程碑”式作品,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具有俄罗斯传统美德、酷爱阅读的现代女性索涅奇卡,在生活中置爱情和家庭高于一切,人到中年之际却遭遇丈夫的背叛,然而这一切非但没有让索尼娅产生怨恨,相反,她却安然接受一切,在丈夫去世后重新开始阅读,在阅读中享受安静沉稳的生活。该小说既继承了俄罗斯传统文学中的“小人物”形象创作,又体现出了鲜明的时代特色。
  一、俄罗斯文学中的“小人物”形象概述
  俄罗斯文学中的“小人物”形象塑造渊源流长,19世纪30年代普希金在《驿站长》(?Станционный смотритель?,1831)中描写了一个被侮辱的驿站长维林,他生命中唯一的宝贝女儿冬尼娅被过路的军官明斯基夺走。维林终日苦闷,四处寻女而不得,终究郁郁而终。普希金所塑造的“维林”形象开创了“小人物”形象创作的先河。继而在俄国文学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形象——果戈里《狂人日记》(?Записки сумасшедшего?,1835)中的波普里希钦,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公务员,安分守己却遭到阶级社会压迫深重,受尽侮辱蹂躏最终被逼发疯。之后,果戈里的《外套》(?Шинель?,1843)中的巴什马奇金——一个九等文官,倾尽所有积蓄买了一件外套却被抢,报官无门抑郁而终。此外,陀思妥耶夫斯基《穷人》(?Бедные люди?,1845)中的杰武什金以及在《被欺凌与被侮辱的》(?Униженные и оскорблённые?,1861)中出现的娜塔莎和涅莉、契诃夫《套中人》(?Человек в футляре?,1898)中的别里科夫等等。他们虽各具特色却有着惊人的相似:生活于社会底层,本性善良,生活困苦,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备受欺凌却逆来顺受、安分守己,是备受压迫的典型形象。
  “小人物”形象在作家笔下是一个具有“通性”但不断嬗变的文学形象,由最初作者对他们所处境遇的揭露到对这些人物深切的同情,直至唤醒他们抗议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时至今日,作家笔下的“小人物”不再是19世纪那些备受统治阶层压迫的懦弱形象,但他们仍然属于最普通的民众,有最真实的生活,并且他们发展了“小人物”的美的一面和逐渐觉醒并积极进行自我拯救的一面,这些形象极富新时代特征。乌里茨卡娅笔下的“索涅奇卡”形象正是这种新时代的女性“小人物”的典型。
  二、索涅奇卡:一个爱读书的灰姑娘
  乌利茨卡娅在《索涅奇卡》开篇就描述索尼娅的外表:“鼻子长得鼓鼓囊囊,像个大鸭梨。细高个子,宽肩膀,干瘦的双腿,坐平的扁屁股……爱耷拉肩膀,后背驼起……”(乌利茨卡娅,李英男译,第7页)在别人看来这个姑娘的外表着实是一无是处。但她对自己的外貌无暇顾及,从小就沉浸在书本中,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把书中的情节和现实联系起来。不与任何人交往,当然也不会有爱情光临。在这位沉浸于书中的“丑女”索尼娅思维中的爱情仅仅是存在阅读的作品中。现实中她没有任何与爱情相关联的感情。而作者开篇对女主人公丑陋外表的描述是为日后另外一种美做铺垫,外表的差强人意恰恰反衬了其内心不同寻常的美丽。这点在犹太教传统中是有渊源的。犹太教的教义总是强调女性之美在于内心,而非外表。犹太教这种对于内心美德的追求也引导了作者的构思,使得她笔下的人物褪去外表的浮华而倾力展现一种内心的惊艳。
  “丑女孩”的春天是游离于书本之中的幻象,现实是她美好的爱情向往破灭在中学时代。自己的爱情在还没有萌芽的时候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于是她更加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世界深深藏于书本。即使是在多年劳碌之后,青春不再,她仍旧坦然,一点不感到难受。对于索尼娅而言,内心的富有和现实的幸福远比浮华的外表来得实在。作者笔下的这位新时代的“小人物”内心的富有照亮了外在的平实,某种意义上说,这样丑化索尼娅的外表是在突出“小人物”的特质:芸芸众生中的路人甲形象,生活艰辛却掩盖不了内心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在作者笔下,索尼娅的爱情世界需要等待,不是去积极的争取而是等候“上帝”的安排。这也是索尼娅这类女性“小人物”的传统思维,是“灰姑娘”情结的延续,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等待着未来的拯救者。
  三、丢失的水晶鞋:“上帝呀,上帝,我不配有这种福气!”(乌利茨卡娅,李英男译,第27页)
  美国女作家朱迪斯·维奥莱特(Judith Viorst,1931-)1972年就《灰姑娘》的结局写过一首小诗,表达了现当代女性的独立意志:
  “当王子跪下来,将水晶鞋套在灰姑娘的脚上时
  朱迪斯·维奥莱特
  我真没想到他长着这么可笑的鼻子。
  他穿上小丑的服装会更相称。
  他一点也不像舞会上那么有魅力。
  因此,我得假装这水晶鞋太小了。”
  然而,由于柳·乌利茨卡娅本身受到浓厚犹太教思想熏染,其笔下的人物充满着犹太教色彩的生活,故而,当索尼娅好不容易遇见了他的白马王子之时,她不是欣喜若狂地穿上美丽的水晶鞋,幸福地翩翩起舞,而是将其视若珍宝,轻易不敢亵渎。在犹太教传统思想中,家庭观念、生育子女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当索尼娅的爱情突如其来的时候,她受宠若惊,然后生活角色由一个无忧无虑的爱读书的小姑娘骤然变成了为了生活、家庭和爱情奔波的女人。她爱丈夫、爱家,所以无论是随着丈夫在苦难的疏散中,还是在贫困的生活中,家庭总能给予她无与伦比的幸福。“上帝呀,上帝,我不配有这种福气……”(乌利茨卡娅,李英男译,第27页),文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这样的话语,可见索尼娅对于自己所得的这莫大的幸福常感到无比感恩和知足。   她和丈夫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话语,她喜爱的文学,丈夫对此的感觉是不以为然,索尼娅没有读过大学,更没有受到专业的美术文化教育,对丈夫的事业没有更深刻的理解,表面上看起来,索尼娅是高攀了罗伯特。然而事实上,罗伯特在和索尼娅一起生活后才开始了自己艺术生涯的辉煌时期。索尼娅时常想着自己不配享有这美好的时光,于是便倍加努力地在厨房和客厅里忙碌,希望可以不辜负这莫大的幸福。“她梦寐以求的是正常人应住的房子,厨房里应该有自来水,女儿有自己的房间,丈夫有专门的画室,能吃上肉饼和糖水水果......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索尼娅做两份工作,深夜还踩着缝纫机,背着丈夫偷偷的攒钱。”(乌利茨卡娅,李英男译,第29页)
  索尼娅能从忙碌不堪的琐碎生活中有着朴素的幸福感。哪怕是放弃自己的曾经,放弃自己热爱的文学。作者这样安排女主人公的取舍也是用意颇深,从自我的世界中完全剥离出来,放弃自己心爱的文学成全丈夫,成全这个于她而言弥足珍贵的家,索尼娅完全放弃了自我。一方面,这也就是作者笔下的“美妇人”形象,是俄罗斯长久的东正教以及更重要的犹太教文化传统浸润下的极完美的俄罗斯妇女,展现着无与伦比的人性美。作者笔下的这位“美妇人”的爱情就是有家、有爱人,自己可以心甘情愿地为了他们付出一切。另一方面,某种意义上说,作者笔下的这个“美妇人”形象具有现实的局限性,不仅没有当代女性所具备的独立、自我的一面,在妇女解放运动取得空前胜利的今天,她依然活在19世纪普希金笔下的“塔吉亚娜”(出自普希金的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其形象为一个高尚的、纯洁的、迷人的“俄罗斯少女”,作为妇女形象在俄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似的的美好阴影之中,不能不说,美与丑是并存的。也不能不说,是索尼娅自己弄丢了自己的水晶鞋。
  四、灵魂的升华:在阅读中起舞
  爱的极致是“卑微地”接受,这点对于索尼娅来说是最好的解读。虽自己为了家庭、为了深爱的丈夫倾尽所有的爱,然而这却改变不了命运的捉弄,丈夫移情年轻的小亚霞,以至于她得知真相后着实迷惘。然后,又“理智地”认为这很正常,有亚霞那样年轻的姑娘陪在丈夫身边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因为在她自觉身在幸福之中的时候,每天黎明的那种幸福于她而言“她是怎么也适应不了的,灵魂深处悄悄地准备着随时丢失这种幸福”(乌利茨卡娅,李英男译,第30页)。现实中的爱情并不能给予她心灵的宁静和富足,相反,她时常会感觉到一种威胁和不安。
  从“小人物”的视角而言,索尼娅的在施与爱中迷失了“自我”,她年轻时候沉浸的阅读世界没有了,家庭的琐碎生活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她仍然是个生活中“备受压迫、遭受欺凌”的女性。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小人物”的某些境遇依然让读者唏嘘。索涅奇卡爱丈夫、爱家庭,不计较任何得失,一定程度上这种卑微而不自信的爱“纵容”了不幸的发生。然而,作者笔下的这个形象是在一天天的琐碎生活中不断完善的,即使是失去了曾经的自我,也在一切安于平静之后,在丈夫去世、亚霞远走他乡之后回到了曾经的生活轨道。她重新开始阅读,只有阅读给她安静沉稳的生活。索尼娅的爱情不仅仅是给予,更像是一种修行,一种自我的完善,一种默默的升华。
  作者笔下的这个俄罗斯女性“小人物”形象的爱情世界不难让我们看出其爱情之尴尬,而这个朴素的“小人物”却正是千百万女性的一个缩影,美貌不能匹配自己的才华,自身不幸却又悲天悯人。小形象里面蕴含的“大写的人”令读者陷入思考。这个女性“小人物”的一生能让我们在掩卷思考之余更好地领略俄罗斯当代“美妇人”形象。同时也能带给新时代女性更多思索的空间——关于爱情、家庭以及自我价值,到底我们该如何去定位才能活出更好的自我,今天的“索涅奇卡”们该如何生活,才能安静祥和、不失“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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