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老人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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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儿岛市城山町,正如其名所示,这座城市位于城山东侧一带的山坡上,是一座历史古城,西南之役时,西乡军曾把这里作为抵抗官军的最后据点。
  如果登上城顶的展望台的话,那么市区街道和樱岛的风光都可以尽收眼底,所以,这个地方一年四季总是有很多游客和市民前来观光,常常热闹非凡。
  离开车行道不远,能看到几栋靠在一起的古老民宅被深绿色的树林所包围着,这里地处偏僻,环境幽寂,因此能够幸免于战火的洗礼。
  伊藤丰吉战前就在城山的山脚下建起了房屋。他的妻子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独生女儿出嫁之后,他便靠给旅馆打杂维生,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到现在。
  
  以前,丰吉在面积不大的院子里开垦了一个菜园,但是后来随着上了年纪,人也渐渐懒得去和土地打交道,于是他就把那片菜园填了,在上面盖起一间木制小屋。
  建造这间小屋时,丰吉并没有使用最近很流行的预制装备式,而是亲手削制木材搭建,连屋顶都是亲自铺设的,十分辛苦。
  丰吉把这间房屋作为租金低廉的出租房。
  它虽然只有四个半榻榻米大小,是个粗糙的小屋,可是由于不收取押金和额外租金,并且此地距离市中心比较近,所以还是吸引了不少租房的人。只不过,对于条件比较好的租房者来说,这只是作为在他们找到公寓前的一个过渡住所,因此这些租房的学生,还有薪水低的劳务人员搬进搬出得很是频繁。
  其实,丰吉并不是想靠吃租子来营利,而是为了和租住的人接触来打发自己的孤独才做了房东的,所以,他也乐此不疲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的庭院里进进出出。
  
  大约一个月前,在伊藤老人家住了半年的小职员搬到了公司的单身宿舍去了,自那以来,老人的房子一直空着,直到月底,来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想要租那间小屋。
  这个姑娘并不像她的同龄人那样浓妆艳抹,穿红着绿,但是容貌姣好,装束得当。这种类型的租房者伊藤老人还是头一回碰到。
  “倒不是说你交了房租也不给你住,不过,这里的确不是你这样的大小姐该住的地方啊。”
  丰吉想要礼貌地回绝她,可是她说无论如何都想要租,并且提出可以预先支付两个月的租金。
  丰吉被女孩儿的诚意所打动,于是就首肯了。距离下个月还有三天,老人没有要求她付这三天的房租。对于丰吉而言,比起租给那些不修边幅的工人,把小屋租给这样的青春少女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这个姑娘名叫村桥秋,自我介绍时只是简短地说自己是圣保罗短期女子大学的在校生。
  村桥秋每周除了有那么一两次外出晚归以外,其他时间大都是猫在屋子里,基本上不去上学。虽然她见到丰吉会很礼貌地打招呼,不过骨子里还是有一种不依赖任何人的顽固,这让喜欢闲聊的丰吉也束手无策。
  话说回来,已经整整三天没看到村桥的身影了,伊藤老人不禁有些在意。她似乎是在等着某人的来访,或者说她病了?这可真让人担心。
  丰吉心中抱着这样的疑惑,准备在外出工作之前去那个小屋看看是什么情况。
  
  村桥外出的时候会在门外的搭扣上锁上一把密码锁,不过现在上面并没有挂锁。
  丰吉敲了敲门,结果没有反应。
  “村桥小姐?”他又叫了两声,可是还是没人开门。
  丰吉想她是不是出去了,就透过窗户往屋里窥探。窗上虽然挂着帘子,不过还是露着一条狭窄的缝隙。
  “哎?”丰吉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大脑一时间开始空转。
  “难道……”他自言自语,又凝神仔细观察里面的状况,“怎么会这样!”
  那一身熟悉的毛衣和短裙悬在半空中,是的,那双雪白的脚的确离开了地面。
  “死了!”
  丰吉抑制不住内心的惶恐,连手和脚都开始抖了起来。他突然发觉自己从来未曾经历过这种严重的事态。
  丰吉慌忙地摇动窗户,可是窗子被从里面锁住了,纹丝不动。
  他绕到屋子的南侧,想打开那边的窗,可是也上了锁。
  伊藤老人惊慌失措,又跑到了正门前。不必说,正门也关得严丝合缝,把外面的人拒之于外。他使劲摇了摇门把手,却没有任何效果。
  丰吉想到把玻璃窗打破然后打开插销,不过,他脑海中突然掠过一种小市民特有的谨慎,这倒是让他冷静下来,打消了不理智的念头。
  一个女人独自死在屋里,我要是擅自闯进去,说不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和猜测。看来还是不要鲁莽行事为好。
  丰吉几经考虑之后,跑到城山脚下,把情况报告给警署,并把警察带到了自己家。
  
  “就是这里。”丰吉把警察领到了他最初发现尸体的那扇窗前。
  看过现场,警察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我可以把窗敲碎吗?”
  “啊,好的,请便。”
  警察用手绢包住拳头,一拳捣碎了玻璃窗,他把手伸进屋里,打开了窗户锁。
  村桥秋缢死在了小屋中央。从房梁上吊下一根绳子,紧紧地嵌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脚下倒着一张椅子,看来是她上吊时踩过的。
  “看起来是自杀吧。”丰吉问。
  不过警察没有直接回答,他命令道:“我现在立刻与总部联系,请你不要触碰屋内的任何东西,保持现场。”
  鹿儿岛中央警署接到辖区通报后,立刻派遣了尾形警部补以及另外三个警员和验尸官,二十分钟后,两辆警车来到了城山的案发现场。
  城山的警察将发现尸体时的情形向尾形警部补做了简短汇报后,警部补命令警员们将尸体放下来。
  尸体已经开始僵硬,村桥秋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
  “这看起来像是自杀。”验尸官正在对尸体的外观进行检查,站在一旁的田部刑警说道。
  “似乎是这样……”警部补含混地附和道。他双臂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向前倾,正在仔细地观察室内四周。
  等尾形把现场的印象记录到大脑之后,他便开始寻找死者是否留下了遗书或者类似的东西。虽然自杀的人不一定都会留下遗书,不过遗书的存在与否却直接关系着死者是否是自杀。
  不一会儿,遗书被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窗边摆放着一张小桌子,有一张纸片压在墨水瓶下面。   那是一张B5大小的稿件用纸,上面用黑墨水写着遗言。尾形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我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愿。我不再觉得生存还有什么意义。我曾经有过美好的愿望。当然,这件事应当受到责备的人是我。现在,除了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外,我没有其他办法。我想要向对我有养育之恩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道歉,可是我没有这个资格。我先行一步,在那个世界恭候大驾。
  
  经过笔迹鉴定,可以确认这上面的字迹的确出自村桥秋之手。如此一来,这应该是一起单纯的自杀事件吧。尾形一边这么思考着,一边继续观察小屋布置。
  这个房间打扫得很干净,物品摆放得也很整齐,并没有施暴的迹象,只是在门前掉落了一个皮制钱包,似乎是村桥秋的东西,钱包装零钱的袋子开了一个口,几枚硬币散落在地板上。
  精心镶嵌着木片的地板上没有丝毫缝隙。
  屋顶并没有天花板,房梁裸露在外,但是没有雨水渗漏的痕迹。除了房门和两扇窗户以外,没有其他可以进出的地方,并且这些门窗当时也都是从里面上了锁。
  换句话说,伊藤老人的这间小屋当时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状态。
  村桥秋留下遗书后上吊了。其中没有任何他人可以插手的余地。因此,村桥秋的死应该被视为自杀,可是尾形警部补的心中似乎还是有一些无法释然的疑惑。虽然这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直觉,但尾形总觉得这个案件的背后另有隐情。
  
  “系长!”验尸官站起身来呼唤尾形,“请你来看看这个女人的脖子。”
  尾形蹲下来,身体前倾,仔细观察女尸毫无血色的脖颈。
  “毫无疑问是缢死的,不过,脖子上却不只有一条绳子的痕迹。”
  女尸的颈部,有两条近乎重叠的勒痕。
  “既然勒痕发生过位移,那就说明有可能被害者是先被勒住了脖颈,然后被吊起时因体重而导致勒痕上移的。因此,我觉得也需要考虑一下他杀的可能性。”
  “他杀的话,那就是说有人用绳子先将被害者绞杀,之后又把其尸体吊到房梁上。”
  “对。不过也可能是我过于谨慎,想得太多。”
  “不,谨慎行事并不是什么坏事。”尾形警部补回答了验尸官之后,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他很重视验尸官的报告,于是让田部刑警叫来了鉴识科的人。
  警员们继续在室内进行严密的侦查。如果当时这个小屋处于密室状态的话,就可以断定是自杀。
  作为出入口的门内侧坚固的铁制搭扣被扣上了,窗上插入式的螺旋锁也锁得结结实实。室内没有换气口,唯有在侧面窗户上开了一个直径约两厘米的小洞,用来通过电话线。
  入口对面是厕所和储物室。打开储物室的帘子看看,里面摆了一个塑料制的格纳柜,空余的地方放着一个旅行箱,还有一些旧书。在格纳柜里面挂着便装茄克和连衣裙。
  
  尾形用手绢包住把手推开了厕所的门。厕所里也只有一个小窗,从大小来看不像是人能够通过的,而且窗的外侧装有铁格栅栏。
  尾形觉得,只要是屋内没被动过什么手脚,基本上可以认为尸体处于一个密室状态之中。
  之后,他又对门的状况和关上时的情况作了精细的调查。
  门锁是简易的搭扣,门上的铁栓起到固定把手的作用。
  这间出租房的搭建、制作完全出自丰吉一人之手,虽然钉子钉得有些粗糙,木板摆得也不太细致,但是不得不说这把门锁的确相当结实。如果想破坏它的话,那只能把整个门撞开了。本来这里就不是正规的出租房屋,所以即便如此,租房的人也不会感到特别不满。
  尾形还是对门锁部分耿耿于怀,视线一直盯在那个铁制的搭扣上。
  搭扣用粗口径的螺丝固定在墙上,但是和墙面之间还留有一点空隙,可以轻易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虽然没有上油,可能是由于使用频繁的缘故,搭扣活动得很流畅。
  这么一来,会不会是在外面用细绳拉住搭扣把门锁上的呢?
  尾形试着把门紧紧地关上,结果出乎所料,厚实的柏木门竟然把入口塞了个严丝合缝,上下左右分毫不差,门缝连一根细线都无法穿过。
  关上门后,尾形站在了窗前。这扇窗是左右开启式的,当被关上的时候,窗户的中间部位会重合,在重叠部分插上木插栓用来固定。在纱窗普及之前,几乎所有家庭都在使用这种设计的窗户。
  发现尸体的时候,窗户的黄铜锁被锁得很结实。很难想象有人能够在窗户外侧操作这种不转动四五次就无法完全锁上的锁具。
  看来这间小屋当时果然是密室了。村桥秋是自杀而死的,这是一件与犯罪毫无关系的市井悲剧而已。尾形想得烦了,一阵轻微的疲惫向他的大脑袭来。
  
  他来到屋外点了一根烟。夕阳渐渐西沉,傍晚的微风给他的皮肤带来一股寒意。
  尾形慢慢地吸着烟,烟一直烧到了滤嘴,他把烟蒂扔在了地上,用脚把火踩灭。
  为了确认烟蒂的火已经熄灭,他看了看脚下。
  这时,他的视线被地面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哎,这是什么?”尾形不顾裤子被土弄脏,半跪着趴在地面上。
  地上散落着少量的茶色碎屑,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看起来似乎是从什么东西上削下来的,并没有引起搜查员的注意。
  “鉴识科的那帮家伙可真慢啊。”验尸官推门出来说道。他看了看表,五点十分。已经过了勤务时间,看来得耽搁些工夫了。要知道是这样的话,早该带着鉴识科来了。因为通报里说像是自杀,所以他以为只要简单地验尸就行了,现在看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尾形再次回到房间里,调查落在地上的钱包。
  这个钱包是合成皮革制的折叠式钱包,款式和死者的年龄相符。钱包里装有一张一万日元和三张一千日元的钞票。装零钱的小兜开着,东西都散落在了地板上。有四枚一百日元、一枚五十日元、两枚十日元和三枚一日元的硬币。
  尾形取出记事本,把钱币的种类详细地记录下来。
  
  这时,屋外响起了停车的声音,东野课长带着三名鉴识科的警员赶来了。
  “抱歉来晚了。是他杀吗?”
  “不,看起来像是自杀,不过验尸官发现了一点可疑之处,所以以防万一就请你们来了。”   “这样啊。”东野课长粗略地调查了尸体的情况。
  鉴识科的警员驾轻就熟地开始对现场进行拍照以及指纹检测。
  村桥秋的尸体被送往当地的南陵大学的法医学教室,由主任教授亲自主刀进行解剖。其后向中央警署提出的解剖结果表明,死亡推定时间为十月二十日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也就是伊藤丰吉发现尸体那天的两天前的傍晚。
  从尸体胃里物体的消化状态来看,被害者死前两小时有进食过面包和牛奶的迹象。尸体上除了绳子的勒痕以外,找不到其他伤痕,所以可以断定死因为缢死。脖颈上出现了两条勒痕,这在自杀的情况里很少见,虽然无法断言,但还是存在他杀的可能性。
  另外解剖结果还表明村桥秋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虽然解剖无法判断自杀还是他杀,可是能够发现村桥秋怀孕这个事实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收获了。无论她是自己了断了生命,还是被什么人所杀害,警方推测村桥的死都是和怀孕这件事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
  
  尾形警部补和田部刑警一起去了村桥秋登记在册的圣保罗女子学校。
  这所学校位于城区南部的高地上,正如其名所示,它是一所由天主教团体经营的私立学校。学校分高等学部和短期大学,虽然学业水平都不算高,但这里是以基于宗教理念的严格教育作为招牌。
  市民们对这所学校的评价是高雅的大小姐所去的地方,这里的学生们基本上不会找防犯课少年系【译者注:防止青少年犯罪的机关,属于警察机构之一】的麻烦。
  市营电车停车场聚集了许多身穿藏蓝色制服的大学生,停车场的旁边有一条通往学校的道路。这条路前方是狭窄蜿蜒的坡道,开车的人肯定会惊奇它为什么竟然不是单行道。当两个人开着2000cc的公务用车左拐右拐登上坡道尽头时,高地顶部被劈开的白砂质的山体就随之映入了眼帘。
  学校用地位于浅褐色的坡面上,校园中央耸立着一个顶着哥特式尖塔的白色建筑。
  尾形他们准备从校门进入里面,却被门卫拦了下来。原来,这里不允许男子入内。
  田部向门卫出示了警察证件,并说明想和园长见面,于是门卫就往园长办公室打了电话。
  尾形和田部顺着并排着办公室、教官室的走廊来到了里面的接待室。
  
  “这次我们的学生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万分抱歉。”
  园长说道。她是一个修女打扮的六十岁左右的女性。尾形盯着她黑色衣服胸前那个摆动着的银色十字架,不禁联想这个园长会不会在盛夏办公的时候也是这一身打扮。
  “您知道村桥秋这个学生吗?”尾形问道。
  “嗯,我认识这里每一个学生。”园长不无自豪地回答道。
  “那就请允许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了。村桥秋当时怀孕了……”
  “什么!?”园长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是不是误会了啊。”
  “虽然您可能会不相信,不过这是解剖结果所判明的事实。”
  对于远离凡尘的园长来说,尾形的话未免有些过于刺激。
  “在本学园里,我们对于学生和异性的交往监督是非常严格的。日落后绝对不允许学生外出,我们也不允许短期大学的学生参加舞会之类的交际聚会。如果有和男性交际的场合,她们也有义务向学校及时汇报。所以我们学校从没有出现学生作风不检点的情况。”园长激动地一口气把话说完。
  “即便村桥秋怀孕了,是不是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缘故呢?”
  “嗯,我们也是为了搞清楚这些缘故才前来拜访的。那么,能不能让我们见见和村桥小姐关系密切的老师或者学生呢?”
  “那个孩子一个月前还在寄宿宿舍居住,说不定她的室友会知道什么线索。我来给你们带路吧,请跟我来。”
  园长站起身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补充道,“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们把村桥秋怀孕这件事保密?”
  “当然可以。我们警察只要在搜查上没有特殊需要的话,绝不会把私人秘密公之于众的。”
  
  寄宿宿舍建在校园背后陡峭的斜坡上。这边有些区域日照效果不太好,不过可能是为了防止外人偷窥而专门选择了这种最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宿舍楼是钢筋结构的四层建筑,一楼有接待室,尾形两个人在接待室里稍等了片刻,一个也穿着修道服的舍监带着三个学生过来了。
  “这两位是警察。他们想问你们一些关于村桥小姐的事情。”
  这位舍监看起来年纪不超过三十,却戴着一副高度数的近视镜,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学生们都低着头不敢正眼直视舍监,看来她的确是个如同外表所示的苛刻的女人吧。
  “多谢了。我们想和这几个孩子单独聊聊……”尾形对舍监说。
  “明白了。”
  舍监简短地回答之后便离开了。要是她一直在这里的话,估计那几个学生根本不可能畅所欲言吧。
  “你们和村桥秋小姐一起生活了多久了?”
  “从今年四月份更换寝室后开始,大概半年左右了吧。”
  “哦,那你们对村桥小姐的情况一定很了解吧。”
  “怎么说呢,那个人平日里寡言少语,总觉得她的内心很封闭。”
  “村桥小姐有交往的男人吗?”
  “这个嘛……阿秋是个大美女,还是相当受欢迎的,不过她从不让男人接近自己。”
  看来这些寄宿生做梦也想不到村桥秋怀孕这种事。
  
  “你们有男朋友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田部问了一句,结果三个女学生互相看着对方,脸上一下子都不禁露出笑容。这种问题也就是年轻的田部能问得出。
  “洋子的话有哦。”圆脸的女孩儿指着坐在中间的高个子说道。那个被称作洋子的学生低着头,羞得两颊通红。
  “是吗。那你是在哪里认识你男朋友的?”
  田部不依不饶地追问起来。还是独身的田部问这种问题似乎并不是站在刑警的立场,而只是出于兴趣,结果没想到这却成了从那些女学生的嘴里问出重要线索的契机。
  “洋子他们是在舞会上认识的哦。”
  “学校不是禁止你们去舞会吗?”
  “话是那么说,但是大家都偷偷地去。”
  看来,即便是如此严苛的宗教要求也无法约束这些年轻的姑娘们。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是南陵大学的学生。因为南陵大学每个周六的下午都会举行很多活动。”
  南陵大学是一所拥有五千多名学生的综合大学。
  “村桥小姐也曾去过这种场合吗?”
  “没有,她好像从没去过吧。”
  “那么村桥小姐在休息日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呢?”
  “她总是在学习。平日里会在写字台前一直待到熄灯,周日的话就洗洗衣服读读书什么的。”
  “村桥秋提出要搬出寄宿宿舍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得好像是搬出去的三天前突然说的。肯定是因为在这里我们太吵了让她无法静心学习吧。”
  “不过听说村桥小姐搬出宿舍后就再也没在学校露面过。”
  “就是啊。不过那之前她就开始时不时地请假了。我们的话请个假之类的还是家常便饭,可是那个人请假的话就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了。”
  “村桥小姐是在固定的某天请假,还是不定期地请假呢?”
  “这倒是没注意过……”
  
  圆脸女生回答的时候,突然洋子开了口: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阿秋每到星期二的时候好像都要去某个地方。因为她总是回来以后向我借日本国宪法的笔记看,你们记起来了吗?宪法课是每个星期二的第二节啊。”
  另外两个女学生也随即证实了这一点。
  
  老练的鉴识科人员已经得出了遗书的确是出自村桥秋之手这一结论。
  “遗书是自己写的,尸体又处于密室之中。这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自杀了吧。”田部说道。
  “不对,即便遗书是自己写的,依然还有可疑之处。首先是写遗书所用的纸,要是你自杀的话,你会用什么样的?”
  “我倒是从没想过自杀这种事,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用信纸吧。要不然的话,难道要用墨笔在古式日本纸上写?”
  “差不多吧。可是村桥秋用的是稿纸。”
  “虽然通过常识来看可能会有些奇怪,可是村桥秋是个学生,说不定她已经用惯了稿纸。”
  “嗯。这不是绝对性因素。那么,我们再读一遍遗书的内容吧。”说着,他把遗书的复印版递给了田部。尾形已经读了好几遍,内容早已记住了。
  “从内容来看似乎是因为厌世而自杀的,而我们所认为的村桥秋最大的自杀动机——怀孕这件事,一点也没有被涉及到。”
  “课长啊,我觉得那是由于女性的羞耻心的缘故吧。她自己是不会把怀孕这种事写到死后让他人过目的遗书上的。”
  “也说不定。那么我们继续,这封遗书里有一处前后不连贯的地方,你发现了吗?”
  “嗯,您说的是这里吧:‘我曾经有过美好的愿望。当然,这件事应当受到责备的人是我。’可是,如果把这段文字看作是年轻少女任性的表现的话,虽然按照我们的想法来说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不是吗?我们周围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不合逻辑的文章的。”
  田部刑警的每个论点都很有道理。然而在尾形的心里仍然有些无法想通的地方。
  
  “对了课长,另外,村桥秋有交往男朋友这一点俨然已是事实。如果能彻底查明这个让村桥怀孕的男子的身份,不仅能够弄清楚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真的是他逼迫那么年轻的女孩儿自杀的话,我们还能够追究他道义上的责任。”
  “综合那些寄宿学生的话来看,村桥秋是个认真努力的学生,根本不会去舞会之类的地方。因此她和男性接触的机会应该很少,但是偶然间她和一个很有魅力的男性相识了,而且对于这名男性她丝毫没有抵抗力,被迫怀孕了。那么,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村桥秋到底是在哪里和那个男人认识的呢?”
  “比如说在公共汽车上,或者购物回来的路上,再比如她的青梅竹马什么的。”
  “从村桥秋的性格来看,她应该不会和大街上擦肩而过的男性产生亲密关系吧。不过,青梅竹马这条线索倒是值得考虑一下。”
  言罢,尾形警部补马上和村桥秋的老家取得了联系。村桥秋出身于大隅半岛的鹿屋市,她的父母三天前刚来认领了她的遗体。
  村桥秋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商店,据他所言,秋并没有关系亲密的青梅竹马。
  “这样的话,还剩下老师这个选项。”尾形说。
  “难道您是说圣保罗学校的老师!?”田部大吃一惊。
  “虽然只是怀疑,但还是值得调查一下。村桥这种类型的人也许对和自己同龄的男生没有兴趣,但是说不定对满腹经纶的年长男性反而更容易产生特殊的感情。”
  “还有这么一说啊。”田村的脸上浮现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
  
  翌日,两个人又去了圣保罗学校。
  他们以“希望更加详细地了解村桥秋的人格和品行”为由,提出这次想拜访一下各位老师。
  适逢午休时间,二十多个并排着的办公室基本上都有老师。大学老师和中学高中的老师不一样,他们不一定记得每个学生的长相和名字。虽然没得到什么了不起的情报,不过不必说,尾形的目的另有所在。
  尾形逐次拜访了每个办公室,而里面大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这让他有些失望。
  据园长所讲,短期大学所雇用的基本都是从国立大学退休了的老教授,教职员平均年龄在五十八岁左右。尾形推测,校方这么做,不仅为了减少工资开支,也降低了他们和学生之间产生问题的可能性。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来,教师和村桥秋发生关系的假想就崩溃了。
  尾形和田部郑重地向园长告辞,准备离开中央玄关。
  这时,从正门驶进来一辆深绿色的运动跑车,缓缓地停在了校园尽头的玄关前。虽然是国产车,但其流线形的风格很受年轻人的喜爱,这辆硬顶跑车在寂静的教会学校里显得格外扎眼。
  车门一开,走出来一个穿着格子上衣的高个头男子。看起来这个男子顶多三十岁。
  刑警的直觉让尾形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园长,那位是?”
  他扬扬下巴指着那个男子。
  “啊,那位是水岛老师。”
  “老师?是这所学校的吗?”
  “嗯……啊,是的。”园长的回答有些含蓄,她接着又补充道,“他是外聘的老师……”
  “外聘?不是正式老师吗?”
  “是的。他是南陵大学的讲师,每周会来我们学校一次,帮忙授课。”   
  话说到这里时,那个水岛老师单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包,已经快步走过来了。
  “打扰一下。”尾形立刻叫住了他。表明身份后,尾形告诉水岛要对村桥秋的情况进行一些调查。
  “村桥小姐啊,她来上过我的课。”水岛马上回答了。与其稍感严厉的外表相比,他的言语反而很柔和。
  “老师您担当的课程是?”
  “我教德语。”
  这所短期大学很少见地把第二外语设为必修课,教育课程中包含了德语、法语等教学。
  “村桥小姐真的是很优秀的学生。每次上课前都会认认真真地预习,听讲也非常认真。突然听说她走了,我感觉有些失望。”
  “她的为人如何?”
  “这个嘛,只从讲台上来看我也不清楚她的为人。但是我想大家肯定都很喜欢她吧。”
  没有什么收获。从水岛的话里并没有得到超出其他老师提供范围的线索。
  
  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查明和村桥秋交往的男人的身份。由于案发现场处于密室状态,还有那封遗书的存在,让大部分警员已经深信这是一起自杀事件。被尾形强拉过来协助调查的田部也着实累得够呛,于是那个周末他决定看一下午电影好好放松一下。
  田部看的并不是新上映的电影,而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偏僻的电影院,那里有三场电影连续放映。
  这家电影院的老板是一个乍看之下性格很孤僻的男人,虽然有时会有限度地放一些低成本的电影,但一组电影中绝不会全是粗糙的烂片。老板经常会在烂片和色情片之类看过以后毫无感觉的电影之间播放一些怀旧的经典影片。因此,这里时常会有些像是知识分子的老绅士,全然不顾裤子有会被刮坏的危险,坐在弹簧都已经凸出来的座椅上看得津津有味。
  那天所播放的电影分别是一部闹剧、一部以都市学校为舞台的女高中生的故事,和一部由一家几年前已经破产了的日本大型电影公司拍摄的特色电影。田部一只手端着果汁,身子半躺在座位里。
  看第一部闹剧的时候,田部几乎都没有笑,而第二部名叫《某女高中生的日记》,那黑白的画面却引起了田部的兴趣。整部电影贯穿着似露非露的青涩的性爱场面,这让年轻的田部着实过了一把眼瘾。
  后来,有一幕场景是女主人公去保健室找校医,田部看着看着,突然恍然大悟。
  年轻的医生是被某大学的附属医院派来的,女高中生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于是向他倾诉自己的不安。医生听了她的倾诉之后,就帮她分析她的担心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时不时还掺入了一些德语的医学术语。田部听得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在德语中医生把妊娠称作Schwangerschaft,而百姓们一般会说guter Hoffnung sein,也就是‘有好美好的希望’或者‘有喜了’之类的对怀孕的比较文雅、委婉的说法。”医生微笑着说道。
  田部一时间目光紧盯着画面,一直到保健室的场景结束后。他想起了村桥秋的那封遗书。
  那里面唯一不合逻辑的地方——我曾经有过美好的愿望。当然,这件事应当受到责备的人是我。而尾形也为此提出了疑问,质疑为什么村桥秋没有把怀孕这一事实写下来。
  田部想要整理一下大脑中混乱的思绪,于是站起身来。
  
  走出电影院,阳光依旧明亮,田部走在道路上,感到一阵阵头昏目眩。
  走了大概二百多米,偶然发现了一家书店,于是他连忙跑了进去。
  这家书店的面积并没有多么大,里面有德日、日德两种词典。田部拿起了一本日德词典,找到了妊娠的词条。田部高中的时候英语学得很好,比起对人文社会的兴趣,他对语言更情有独钟。即便是进入了警察学校以后,为了打发单调的寝室生活,他也常常会在闲暇时间拿出收音机收听德语讲座。
  德语果然是很复杂,田部以前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掌握的德语基础竟然能在这种时刻起到作用。
  在妊娠的德语解释中,的确像电影里的对话所说的那样,出现了guter Hoffnung sein这一句。
  田部谨慎起见用德日词典又查了一遍。
  guter在英语中是good的意思,Hoffnung是希望的意思。而sein相当于英语中的be动词。
  田部把必要的部分都抄在了笔记本上,然后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尾形警部补家的方向驶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你真是注意到了一个很好的线索!不愧被同期的人称为秀才啊!”听了田部的话之后,尾形喜出望外。对于搜查方面说一不二的尾形在褒奖人的时候毫不吝惜嘉言。
  “啊呀,其实是歪打正着了,呵呵……”
  “别谦虚了,干得漂亮!这样一来遗书的问题就差不多解决了。”
  虽然田部还是一头雾水,他并没有认识到这个发现的重大意义,可尾形却通过这一启示,没过多久便得出了理论性的推论。
  “村桥秋是出于什么目的才翻译了那句德语的。然而由于她的德语水平还不成熟,所以并不知道那几个单词所组成的熟语表示妊娠的意思。正是因为她直译了这句话,所以才让那段话显得不太通顺。
  “出自村桥秋亲笔的那封遗书,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遗书!这封冒牌遗书让我们清清楚楚地明白了村桥秋的死并不是一起自杀事件,而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事件。”
  “那么,这样的话,那个叫水岛的德语教师的嫌疑就增加了吧。”
  “虽然无法断言,但是,由于这起案件的凶手一定具备相当的智力水平,所以他的嫌疑确实会增加。”
  “只要能够证明水岛在布置论文或者其他作业时让村桥翻译过那段德语就行了。”
  
  第二天,田部干劲十足地登上山坡,来到了圣保罗学园。
  但是,丝毫没有收获。
  他询问满勤出席了水岛老师的德语课的学生,可是据说水岛从未布置过翻译作业。
  可是,究竟水岛是如何让村桥秋写下那封遗书的呢?他们两个人已经处于一定的关系当中,说不定水岛并不是利用布置作业的方式,而是个人提出翻译要求的。
  不对,这讲不通。那段话很明显是一封遗书,如果特意让她翻译的话,村桥秋应该会察觉到那个男人的杀机吧。   如此一来,翻译德语文章的这个假设果然还是无法成立。
  夕阳西沉的时候,田部来到了操场。高台上丝毫听不到山下的嘈杂,只有网球场上专心致志打球的女学生的脚步声,和网球弹在地上的声音在四处回响。田部感受着女学生们跃动着的青春与活力,紧锁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
  田部顺着网球场的侧路慢悠悠地走着,不时能听到女学生失球后尖锐而无所顾虑的喊叫声。田部想要再欣赏一下球场上女生们的飒爽英姿,而视线却被旁边的公告板所吸引住了。
  公告板上面有招聘打工者的启事。比如兼职售货员、看护孩子的保姆、家庭教师之类的各种各样的招聘信息,启事上对于工作的概要、时间要求和报酬等信息写得一清二楚。
  其中引起田部注意的是一条日期较早,且似乎并不太受欢迎的英语翻译兼职。这份兼职是按所翻译的页数来计算工资的,估计短期大学里不会有学生能胜任这样的工作吧。
  田部低语一句“就是它”,就立刻转身回到了教学楼里。
  
  向主管兼职的人员一打听,大约一个月以前,确实有一份招聘德语文献的兼职翻译的启事。因为那份工作报酬很高,所以主管人员记得很清楚。
  “对方要求应聘的学生要熟练掌握德语,所以我们请水岛老师来推荐人选,最后让村桥小姐接下了这份工作。”
  “是水岛老师推荐的吗?”田部为了确认,重复了一遍。
  “嗯,他说村桥小姐在学生中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一定能胜任。”
  “那个招聘翻译的公司是哪里的?”
  “请稍等,我去查一下。”
  负责人打开黑色封皮的文件夹,翻了几页。
  “啊,找到了,是南西物产。”
  田部得到信息后立刻回到了警署,想要确认一下那个从未听说过的南西物产公司的地址,结果不出所料,那家公司果然是虚构出来的。
  此时此刻,田部已经对水岛老师就是凶手深信不疑了。
  
  尾形对着厚厚的密室墙壁苦思冥想。嫌疑人好不容易才有了头绪,可是,如果不能破解密室之谜的话,还是无法证实其杀人的罪名。
  要是现在又发生了什么其他重大案件的话,搜查一课本来就人手不够,肯定无法继续深入追查村桥秋这个案子,这样就不得不眼睁睁地放过那个巧妙地谋划了一起完美犯罪的凶手了。
  搜查一课的课长沟口警部针对这起案件向尾形了解了情况,并询问他有何见解。
  “我已经确信这是一起杀人案件。但是还没有找到线索可以破解犯人从那间小屋脱身的方法。尾形的回答斩钉截铁。
  “这样啊。”沟口往茶杯里倒上凉茶,喝了一口。沟口很信赖尾形。最近还打算推荐他晋升为警部。
  “不过无论如何也没有发现那个小屋里有什么地方被动过手脚。”田部刑警插了一句。
  “门和窗都锁得好好的,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墙和房顶也没有可以让人出入的地方。鉴识报告上说除了年久的指纹以外,只检查出三种,经确认,分别是房东伊藤丰吉的、村桥秋的和以前居住的房客所留下来的。这么一来,我们不还是得重新考虑自杀的可能性吗?”
  虽然田部也倾向于水岛是犯人的假说,可是面对难以解开的密室之谜,他想试着和尾形唱唱反调。
  “的确如此。不过如果是犯人擦掉了自己的指纹呢?虽然说小屋里没有可疑的地方,可是室内明明被收拾得很利落,为什么扔在门口的钱包没有被捡起来,不觉得奇怪吗?那个女人自杀的时候,会把钱包就那么放在地上不管吗?我认为那有可能是凶手慌忙逃跑时落下的。”
  “言之有理,的确,那个钱包是可疑点里最明显的一个。”
  “那是个钱包毫不起眼,但为什么会掉在那里呢?”
  尾形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陷入了沉思。
  
  “要是自杀的话,那应该是村桥秋掉落的;要是他杀的话,可能是犯人不小心掉下的,因为时间仓促就扔在了那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是犯人故意把它放在那里的。”
  “正如你所言。如果犯人是蓄意放的,那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尾形掏出了笔记本,那上面逐一记录了现场的状况。
  “那个钱包里有一万二、三千日元。这么多钱,要是入室抢劫的话肯定会被拿走的。地板上散落着的百元、十元和一元的硬币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尾形看着笔记说道。
  “不,等等。五十日元的硬币有两种。有一种是中间带孔的普通硬币,还有老式的大个硬币。”
  “那又怎么样?”
  “你想想,现在那种没有孔的五十日元硬币还常见吗?它应该属于古钱币了吧。”
  “让你这么一提醒,还真是这样。不过这种钱币现在也可以使用啊。”
  虽然尾形反驳了田部的发言,但是在尾形看来,这一发现是破案的一大进展。
  
  尾形找到了打破侦查僵局的办法,他把搜查员分为两队,一队负责在城山町整个地区探听消息,另一队由他亲自带领再次进行现场调查。
  要想破解密室之谜,就必须找到犯人逃脱的办法。搜查员们把目光都集中在窗和门上,绞尽脑汁思考破解之道。
  首先是厕所的小窗,这扇窗的大小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能钻过去,而且,窗外还装有铁格栅栏。另外,发现尸体的时候这扇窗被从里面反锁着。
  屋里有两扇窗户,只是安装了简单的插销,不过应该无法从外面进行操作。
  最后是门锁。虽然犯人在门锁上动手脚的可能性很大,可不巧的是那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门敞开的时候,搭扣的方向和关门时的正好相反,犯人走出房间想要转动它的话,就不得不借助其他物品。但是,警方已经证实了用绳子牵引之类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我想犯人会不会在门上耍花招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是以什么为动力把门锁上的?难道门前掉落的那个钱包是提供动力的道具?这只是我偶然想到的一个想法。”田部阐述了自己的意见。
  “你是说犯人利用了钱包的重量,对吧?”尾形问。
  “不,我倒是还没想得那么远。”田部答道。
  “那个钱包大约得有三百克的重量,足够能让搭扣活动了吧。可是该怎么做呢?”
  “比如,把搭扣垂直固定好,关门的时候,让钱包从哪个地方落下来,正好让搭扣锁上……”   田部的话多少给了尾形一些提示。
  “对啊。与其让搭扣保持水平,还是垂直立起的可能性大一些。要让水平角度的搭扣活动,就必须利用细绳之类的道具,但如果是垂直的话,凭其自身的重量就可以让它下落。”
  
  于是田部试着把搭扣垂直立起,可是一松手,搭扣就立刻落下了。
  “这该怎么固定啊?”
  “是这样的啊。把这个钱包……”尾形脑中灵光一闪。
  “那些零散的硬币肯定是被夹在这里用来固定搭扣的。”
  尾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百日元的硬币,试着夹在搭扣和墙面之间。一枚没有填满空隙,于是他又塞了一枚,结果搭扣被垂直固定住了。
  “快看!这么一来不光是垂直,再朝门的方向倾斜五度、十度也可以。之后把硬币拿掉,搭扣就自动落下了。地板上本来就放着钱包,硬币散落一地,多掉两枚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就是所谓的藏木于林啊。”
  “原来如此,肯定是这样的!硬币是用来固定搭环的啊。我们只要再找到拿掉硬币的方法,这个密室之谜的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支撑着搭扣的两枚硬币中的其中一枚肯定是那个旧版的五十日元硬币。要不然不可能在众多硬币中混入一枚与众不同的硬币。可是,为什么不是别的,而必须使用这枚古旧的五十日元硬币呢?
  这里蕴藏着解开密室之谜的关键。
  旧版五十日元硬币是用镍制成,直径二点五厘米,重六克。它比现在使用的白铜制的五十日元硬币大得多,即使和一百元的相比也大几分。
  这个尺寸是问题的关键吗?
  
  谜题没有解开,尾形六点五十分离开警署回到家中。所谓的家其实就是机关宿舍,位于山上新建的住宅区的一隅,这个住宅区住着市内三个警署以及县警本部的警官们。
  “你回来啦。”妻子从厨房走出来。炒菜的香味让尾形的心情好了很多。
  “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哦。”
  “啊。”
  尾形有个习惯,一回家就先洗澡。
  躺在浴池里,密室之谜仍然萦绕在尾形的脑海中。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可是又陷入了没有头绪的僵局,这着实让人急不可耐。支撑搭扣的两枚硬币掉落在地板上,搭扣落下的场景在尾形的大脑里回放了无数遍。
  洗完澡后神清气爽,尾形换上宽袖棉袍。妻子已经准备好了啤酒,餐前喝上一杯对于尾形来说是最大的快乐。
  尾形刚夹起一块章鱼刺身,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是小浩吧。他在干什么呢?”
  “据说是学校布置的作业。正在制作理科教材上的蜂鸣器呢。”妻子说。小浩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马上就要进入中学了。
  “就算是蜂鸣器,这声音未免也太难听了吧。”
  “就是啊。可能是哪里做得不对吧。给你盛碗饭吗?”
  “先不用,我去看看小浩。”
  尾形觉得自己由于工作繁忙的缘故,很少有机会和孩子聊聊,于是就拉开隔扇来到了孩子的房间。
  
  “听说你在制作蜂鸣器啊。”
  “嗯。可是不响啊。我明明照着课本上讲的做了。”
  小浩说着,目光仔细地盯在小小的机械上。在木制台座上装着一个缠绕着漆包线的线圈,线圈上装有金属薄片。
  “在哪?我来看看。”
  尾形找到了问题所在,调整了向金属薄片断续送电的螺丝。调整后的线圈和螺丝间产生了微弱的震动,于是发出了蜂鸣器特有的声音。
  “你看,好了吧。”
  “不愧是老爸,真厉害!但是你怎么知道应该这么做的?”
  “就算是按照课本教的做,也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得当的调整。小浩,你制作蜂鸣器的时候了解它的原理吗?”
  “嗯……”
  “我来告诉你吧。当螺丝和薄片接触的时候,电流从上面经过,这样线圈就会变成磁铁。变成磁铁后,薄片会被磁铁所吸引而离开螺丝。薄片与螺丝失去接触,就没有电流,线圈就会失去磁性,这么一来薄片就又和螺丝碰在一起。蜂鸣器就是通过这样无数次的反复才发出那种声音的。”
  尾形说着说着,突然大脑如同有电流经过一样恍然大悟。他发觉自己现在所做的解释说明里隐含着解开密室之谜的关键。
  
  “是这样啊!”
  一瞬间,尾形已经完全明白了让那枚五十日元硬币掉落的方法了。
  “小浩,还有多余的漆包线吗?”
  “有啊。”
  “给我,还有刀子借我用一下。”
  尾形急急忙忙地接过刀子,用刀削漆包线的一端。然后用指尖沾起桌上削下的碎屑仔细看。
  “果然,就是这个。”
  尾形曾在小屋前吸烟扔烟蒂的时候发现的茶色碎末,就是从漆包线上削下的碎屑。
  让支撑搭扣的硬币下落的动力原来是磁力。而且,其中一枚硬币正如同尾形所推测的那样,是那枚旧版五十日元硬币。
  现在所使用的小额硬币,其中一百日元硬币以及五十日元硬币是白铜制的,十日元是铜制的,五日元是黄铜制的,一日元是铝制的。这些材质都不受磁力影响。然而以前使用的五十日元硬币是镍制的,能够受到磁力控制。
  其他那些硬币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摆设罢了。
  门上的搭环是铁的,和侧面的把手相连。因此在把手上缠上漆包线,利用车上的电池引导电流的话,搭环就会变成电磁铁。根据线圈圈数不同,电力也会不同,因而磁铁的吸力也随之变化。不必说,犯人肯定进行了多次试验来确定多强的磁性能够让硬币落下。
  确认了搭扣落下,门被锁好之后,犯人就拆掉漆包线逃走了。没有了电线,把手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铁棒而已,不会留下任何曾被用作磁铁的痕迹。
  
  第二天早晨,水岛被传唤到警署问话,尾形警部补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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