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书包狂奔(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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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落下白色的呕吐物,我想,老天爷服下了大量牛奶,这会儿正在呕吐。
  而我要保护好我的黑书包,我要驮着它,狂奔而去。老黑!我竟从未发现,我如此自由,浩瀚宇宙就在你的内里,我们终于也融为一体。我感受到宇宙正无限地接近我,星空在我的脑内,我呼出了一团团飓风,在我的胸腔里呼啸着,他们叫喊着,是血的味道。在这无尽的黑暗里,我早已不能停止奔跑,密匝匝的人群涌动着,抑或者只有我自己。
  
  老黑,说实话我恨过你,你里面装满知识,你沉重如石,而我是蜗牛是王八,每天背着我的壳,离开了就会死。我认为我的高低肩、我的颈椎痛、我的佝偻都是你造成的。你左边带短,右边带长,而且越来越长,在我还没完全长好的时候,你就把我的骨骼掰开,重新做成一个形状,所以我恨你;你欺骗了我,告诉我你身体里那些书本的价值,但我现在知道,那里的东西沉重而且无用,到最后都卖了破烂,所以我恨你;你陪了我六年多,我们本应该情同手足,你本应该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可你却如此不可思议地破烂,所以我恨你。
  你还记得那个大雪天我背着你回家,我在第二大题的第三小问上犯了一个大错,我的心头翻江倒海,怀疑和悔恨反复冲撞着我。我的大脑不能控制地反复验算,算着算着我和你走错了路,我还是没能算出个结果,最终我的结果就是——我恨你。我的右肩向右一偏,左胳膊一抽,你就被我抓在了手里,然后我狠命一抡,你就被我狠狠摔在地上。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的心脏跳得我胸口疼痛,分不清的冷汗热汗一起流淌下来,弄得头皮发痒,而我的手竟然不受我的大脑控制,还把如此无辜的你摔在肮脏的地面上。我浑身都沸腾起来,像老火车的烟囱冒着热气,我感到雪水都在融化。我看到你摔在那里,那副可怜的样子,和你是那么般配,我就更加更加疯狂。我一把抓起你转了几个圈,像运动员狠命扔出的铅球,你又被我甩到老远,成了白茫茫雪中的一个黑点,我甚至在心里对你说这下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平静一下感覺如释重负,但没有了壳,王八怎么生存呢,我顿时感到茫然无措。
  我边向你走去,边想着借此机会再打几个滚。但这时我突然发现,几个女生正在直直地望向我。我立马站得溜直,让自己像礼兵那样行走,仿佛我与你只是男孩子之间开了个小玩笑而已。我迅速捡起你,刚才能融化雪水的激情一下被两个女生占领,我感到羞耻,又迅速觉得她们会不会爱上我。也许她们已经被我的行为打动,觉得我是那样充满激情的人。我没有再去看她们,她们是谁长什么样都不重要,我要告诉她们,我不是以貌取人的男人。
  只要她们爱我,我就爱她们。
  那是我高中时做过的蠢事了,事实上从来没有人爱过我,我对爱的幻想充满了激情,但却像冬天里的棉裤裆一样,空落落的。老黑,对于我来说,谁喜欢我都是一样的,为某一个人付出多么不值得。你还记得坐在斜对过的李兰兰么,也是那个时候我对我爸讲:
  “爸,我上初中了,不能再背这个画小狗的书包了,会被笑话。”
  不出意外我爸拒绝了我,可我还是不想被李兰兰笑话,耻辱感蒙蔽了我,于是我利用各种借口和谎言磨着妈妈去了小卖部,在那里我遇到了你。你那时候摆在货架上,那么新那么酷。我故意考得很差,然后对我妈撒谎说只要有这个书包,我的学习就会好。就这样我背上了你,也不出意外地被我爸“追杀”,我知道我爸恨你,他打我时,我就拿你顶在前面,你保护着我,但我越这样,他就越恨你,他把你夺了去扔在火堆里,我妈一把抢了出来,我们仿佛心有灵犀,我接过老黑就开始跑。我听见我妈在那儿喊:“赶紧跑,快跑!”
  我背着你一路狂奔,像风一样消失掉了,谁也没想追上我,我心里暗暗得意。家里回不去,我就一路跑到姥姥家,在那里我喂过姥姥家的小母牛,与她诉说我是如何从大火中抢救了你,那时候我就让小母牛作证,我和老黑你是生死之交。她那样温柔地听我诉说,从来不曾厌烦。从现在起,你不光是个书包,也是我的好兄弟了,那天晚上我睡在姥姥家,梦见了李兰兰。
  我本以为我的尊严随着老黑你的出现得以暂且保留,可他们却竟然把我和那个墩布一样的女生配在了一起,每天说我们俩睡过觉,还说我俩的书包是一对的。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我把人生中第一次表白交给了李兰兰。这无疑是个太疯狂的举动,李兰兰长得那么野,那么多男生围着她,她都不会瞄我一眼,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那几天的我只想着这件事,如果李兰兰愿意,如果她讨厌老黑你,我一定会把你丢到河里。可是没几天我就被揍了,我是知道的,李兰兰常常跷课和那些男生一起出去鬼混,她自由而又神秘。我虽然喜欢李兰兰,却对她只知道两件事,第一是我不知道李兰兰到底喜欢哪个人,但我知道她迟早会和他们中的某一个在一起;第二就是我知道李兰兰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不知道的是他们会就此事来打我一顿,为了活命,我又拿着老黑你挡在前面,我是那样无能,我只能抱着你狂奔,他们在后面追着,我在前面跑着,眼看着拉开了距离,谁知道他们骑上了自行车,我不得不坚持跑下去,直到他们放弃追赶,我也未曾停下来。不知道为何,我背着你奔跑,感到如此自由,你在我背后陪着我,我如此安心,嘴角甚至扬起了笑容,就这样背着你跑得没完没了,那个夜晚你还记得么?
  之后他们只要遇见了我,便要追打我,我的双腿也如条件反射般飞奔起来。当然也没少因为狂奔摔脏了本就破旧的衣裤,跑烂了几双鞋子。回来定然要挨顿揍,就像我爸说的一样,他认为那时候我不懂事,混蛋玩意一个,分不清好歹。可他一边天天说着读书没用,让我赶紧辍学去打个工挣个钱好孝敬他,一边又在我考上985之后,到处去喝酒吹牛,吹嘘如何教出了一个大学生。可事实上就是他连我买个新书包也气得要杀人,他大字也不认识几个,连我学的什么专业都不曾知道,此时却吹嘘起来自己教子有方,别人问起什么方子,他就会说就揍他,揍到他哭,揍到他只能跑。愚蠢暴戾的父亲,懦弱愚昧的母亲,他们人生中的四十多年里,有无数机会可以过得更好,但他们都轻易地弄坏了。当有人靠着养牛致富时,父亲在背后咒骂他们,恨不得他的牛一夜间死光;当有人搬离这个地方谋求更好的生活时,他们又斥责他们忘本;当有男人外出打工挣了钱回来,为媳妇盖起小楼时,他又愤恨地说他一定在外面包了二奶;甚至谁家买了个新的智能手机,也会被他唾骂,说那钱肯定是偷来的。   我一直不解我爸为何可以永远快乐而骄傲,如果看到母亲和我痛苦就使他快乐,如果无知就是他快乐的源泉,我又为何要牺牲一切来考到北京。老黑,我对他的爱憎都无法理解,我知道我爸对你的恨意,因为你使得他少了抽烟喝酒的钱。但老黑你分明是我最好的朋友,陪伴着我,保护着我,即使我一直恨着你。
  回忆在我的脑内不停分泌出来,而这时的我,正在大学的操场上不停不停地走着,老黑你正在我的背上,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如今你该享福了,我就每天背着空落落的你在这校园里走个不停,一切都空的,在我走进大学的时候,我所有能做的事情已经都不存在了。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我为了不显眼只能走到偏僻的小林中,月色正浓,我靠在一棵树下,像往常一样,等待着在这密林中发现一些刺激。安静的黑暗中,我感到老黑你就在我的身后,与我背靠背坐在一起,其实老黑你应该恨我才对,我嫌弃过你,恨过你,利用过你,但是你从来没有离开我,你从初中一直陪伴我到大学,你知道我所有羞耻的往事,老黑,我们一刻都不能分开。
  学校很大,像村子一样,但你走上一天,也能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我对它的构造了如指掌,但至今有许多建筑我从未进去过,我经常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声音,可是我始终无法迈步踏进去,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穿着肮脏破烂的衣服,头发也油腻腻的。我常常想象以后这整栋楼都是我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其他人想进来还要征得我的同意,你会嘲笑我么老黑?
  树林间还是那么安静,谁都没有出现。老黑你在想什么事,你一定对那几个人很无语,我是知道的,他们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待在寝室里就乱吵乱嚷的打游戏,就是躺在床上玩智能手机,用各种方法消磨时间。他们总有那么多欢乐,也许有了智能手机我也能变得快乐,可是我终究没有钱来买,就算有了,我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联系。他们的世界很广阔,他们去過很多地方,即便不学习也能通过考试,他们多才多艺,认识很多人,这些都是电子设备的功劳么?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有了一个那样的智能手机我就会不理你,你会被我遗忘在角落,落满尘埃,到那时候我会丢下你么,老黑?
  这是学校里人最少的地方,我这样坐在树下,没人能够发现我是一个人。终于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轻轻地爬了过去,在这浓浓的月色里瞥见一对亲嘴的情侣,我不会停下来观看,但我更喜欢听到他们窃窃私语,就像在我耳边诉说秘密,那种不可告人的紧张感让我沉迷。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在学习了解一种新事物——女人。我要弄清楚女人,就必须从这个途径入手,让我听得更加仔细,女人需要些什么,除了钱和物质以外的东西,我想象力之外的某种东西。
  我发现他们需要认同感,作为特别的唯一存在的认同感,这是我不明白的。事实上美丽的女孩很多,没有谁是特别的,她们只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变得特别。但是当你求偶的时候,你就不得不去说谎,大家应该都懂得这个道理。但我依旧不懂女人,她们有时候不可一世,有时候却像是瞎了眼睛,和那些蠢货们厮混在一起。所以老黑我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一个接受我的美丽女孩。你不会笑话我吧,老黑,忽然间,我看那些女生的眼睛都像小母牛一样,温柔四溢。女人应该有善良的美德,她们应该抛下一切成见,去爱一个一贫如洗的男人,可能吗?
  我对于女人的想象还是匮乏的,我看见那个男人把手放到了女人的胸上一顿乱摸,我看不清她的胸脯有多大,也许和张菲如的一样大。张菲如,那个拥有着美丽外表和巨乳的刻薄女人,她长得甜美可爱,却有一双狗一般圆溜溜的眼睛,总是穿着短裙和黑色过膝长袜,那种袜子容易让我浮想联翩。她从见到我那天起,便如此唾弃我,仿佛我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与她出现在一个教室里。她总是在背后编派我,我甚至知道她们有一个群,那些无聊的人,他们会在后面偷偷拍摄我的一举一动,把它们上传到群里,供大家嘲笑。还有我的那群恶心的室友,他们会拍摄我在寝室里的一切,再传到群里。
  我看到黑暗中,那女人把手放到了男人的裆部,轻柔地抚摸着,我顿时想到了有一次在寝室里,他们把我的内裤摆在一起拍照,把我那些破了洞或者发了黄的内裤摆出了奥运五环的形态。我很不幸地在班级里看到他们正在看那张照片,张菲如笑得那样美艳,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她是那样开心。我听到他们就我的内裤上的洞开展了想象,不得不说,他们对于色情的想象力确实是我闻所未闻的。
  那一天,我逃出了教室,背着老黑你疯狂地跑着,但我的内心更加混乱起来,我希望他们全部消失,只觉得心快跳出我的胸口,巨大的羞耻感占据了一切,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就要冲出大脑。我摇摇晃晃走进一家杂货店,在那里我买了一个榔头,我把它装在了老黑你的里面,你立刻变得沉甸甸有了真实感,我突然平静下来,仿佛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声音。对于我究竟要做些什么,我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拥有这样一把榔头,我感到十分安心。我想象他们看到榔头后心生畏惧的模样,我顿时骄傲起来,我想到同归于尽,想到玉石俱焚。我望着寝室高楼,我突然想到自己从上面掉下来的样子,脑袋会被摔得稀碎,想到这里我就开心起来,我渴望让自己的身体破碎,让这个本就肮脏不完整的身体彻底分散开来。我自认为一切都安排妥当,迈着稳健的步子,回到寝室里,把那把榔头放在了枕头底下。
  “刘福来,我要在墙上钉一个学习课表,把你榔头拿出来借我用一下。”赵军那家伙第一次与我说话,我一时间无法反应,像个石头一样坐在那里。
  他们穿着鞋子爬上了我的床铺,从枕头底下翻出那把榔头,夺走了它。赵军举起它,就像获得冠军的奖杯,他们用那把榔头钉好了课程表,虽然他们很少去上课,但那颗钉子就像钉在我的耻辱柱上。
  不出所料,榔头的事情又成了笑料,想必他们将照片发到网上。于是我有了新的名字:榔头哥。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那以后,我很少回寝室,如果可以我想睡在操场上、公园里,风吹雨沐,就像在老家时一样。和我的老黑一起,让那些无情、刻薄、狡猾的人,怀着良心的谴责睡在肮脏的房间里,而我,与日月星辰同在,我的房间就是整个星球,谁能比我更加自由呢?   那对恋人亲热了许久,仿佛时间凝固在那里,他们反复地吻着,不觉得厌烦,却不说一句话,这给了我充分的时间去思考,思考我的秘密计划。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只对老黑你说过它的具体,我准备了一朵玫瑰,这朵玫瑰将送给那个小母牛张娜,我把它放在我的黑书包里。我为她写了一摞情书,这些手法是我在小说中看到的。我用日记的方式来写情书,把我的情感与生活联系在一起,据说这是很高级的手法,比那些空洞的抒情更能打动人心。我的黑书包,我写情书时,你就是我的垫板;我把情书读出来时,你是我的第一个听众。后来很多年来,我都坚持着去写情书,有一个女孩将会被这些情书打动,从而成为那个她。
  只要她爱我,她就是最特别的女人。
  我自认为我是一个行动派不是么,她叫张娜。我们是一个学习小组的,她对我说话的样子充满了柔情,她的眼睛有小母牛一样的温顺,让人觉得安稳。当她在大教室回头后望的时候,我心如小鹿乱撞,她一定是在望着我,含着笑容,温柔如水。走出教室,我看到天空上有一朵朵圆圆的云彩,那样可爱,就像小母牛的轮廓,哦!我又开始充满期待。
  我认为她被我的特别之处所吸引,我有特别之处吗?我怯怯地问老黑,你不会说我背着你就是特别之处吧?我认为她被我的真诚所打动。我要选择一个日子,将我的情书送给她,如果她了解了我,一定会接受那朵玫瑰花,我们会成为最自由的恋人,在黑夜中接吻,在天地间结合,没什么流言能伤害到我们。
  老黑,张娜她已收到了情书,让我坐卧不安,你一定要笑我了。我等待了一天又一天,然后见到张娜向我走来。她平静地坐在了我身边,跟我说作业的事情,只觉得她的言辞就和她平时说话一样温柔,却绝口未提情书。张娜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呢?我不甘心,或许我的表达不够?我的玫瑰花就要枯萎了,我无法看着它烂成一坨垃圾,于是我决定找机会把它送给张娜。
  终于等到那一天,在食堂里,她在人群中找到我,她是那样漂亮,我想她一定是画好了妆才与我见面的,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把情书送给过多少人,还有你把我名字写错了,我的那不带女字旁。”
  “怎么可能?女孩子叫娜的不都带女字旁吗?”
  她不屑地瞪着我,突然恼怒起来,仿佛我的告白使她蒙受羞辱,我应当愧疚么?我的那些情书被她揉成一团,丢了出去,我看到它像一个小雪球一样抛在空中,然后被人捡了去,大声念起来。我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赶紧拿出那朵半凋零的玫瑰,试图弥补上我的错误。
  “对不起,以后我拿掉女字旁。”
  她看着那朵半凋零的玫瑰花,先是惊讶不解,然后发出哧哧的笑声。
  “你要和我怎么谈恋爱?”
  “去,去散步,去食堂,当然还去图书馆。”
  “背着你的黑书包?”
  “当然,我们当然还会做别的事情,做很多事情。”
  大家一阵哄笑。
  后来她们说了什么话我全然听不进去了,我只看到她的眼睛再也不像小母牛一样温柔与哀伤。我的小母牛啊,只因为你多看了我一眼,我就神魂颠倒了,此刻的我,就像个盲人一样,背着我的黑书包在旷野上裸奔,他们,许许多多的他们,一起看我像个动物一样,一丝不挂地狂奔出去。
  我的那些情书像废纸一样,我把它们都烧掉了,我要忘记我写的那些情话,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耻。许多年来我试着去写情书,我幻想过一些对象,那些情书写给不同的人,但我却都怀着真挚的热情。我渴望女人的身体,渴望女人的爱意。老黑你说,我配得到这些么?
  我上大学一年多,从未离开过校园,就像庙里的和尚,我本应该清心寡欲,可我却对女人充满了热情和邪恶的渴望,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如果你未曾见过一朵花的美丽,也不必为它的枯萎感到伤心。可我是一个健全的年轻人,我体格健壮,头脑聪明,我有5.0的双眼和发达的四肢,我身体里燃着一把火,尤其是被张娜拒绝羞辱之后,那团火却越燃越烈。
  “女人的乳房,雪白的山峰,雪白的大腿。”
  我的想象力被女人所占据,我人生中全部去过的地方就是家乡的几座山,和这所学校里黑暗的岔路,我听到得最多的情话是在偷听别人欢愉时得到的。我对于女人的想象是如此匮乏,以至于我递出那朵玫瑰的同时,完全不敢看她的脸,却被她挺立的胸口所吸引,那天她穿着V口的连衣裙,乳沟深深地印在花裙子里,就像老家的夏天开满花朵的山蒲。那些花朵摇曳在青草间,它们没有什么畏惧的事情,它们是如此亲切。
  老黑,我的玫瑰枯萎了,它是保持着美丽的姿态死去的。
  当我回到寝室中,我看到那些室友们打开了电脑,里面播放着淫荡的画面,美丽的裸体女人在呻吟,一幕幕特写刺激着我。他们把我推到电脑前,让我仔细观看。
  “你好好看,好好看看,发情了就多看看A片,别天天想着祸害学校里的女生了。”
  “你要忍不住就去劳动公园,那里大妈大姐多的是。”
  “别忘了穿你那个破洞的裤衩去。”
  老黑,他们把我按在那里看A片,我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裸体的女人,我脑中的想象是否变成了具体的画面,一幕幕冲击着我,我感到汗水沁湿了整个背部,欲望的火焰从七窍里喷射而出,翻滚着,流动着。
  那天晚上,我痛苦地缩在床上,我脑中占满了女人的身体,我开始幻想张娜或张那,幻想所有见过的女人,甚至唾弃我的张菲如,我幻想她在我的身下,有了羞耻的快感。而我看A片的照片也被他们传到了群里,也许传到了更多地方,但我都无从知晓了。自那以后,女生们都会在后面对我议论纷纷,我变成了一个还未行动的强奸犯,或者猥亵者,这个身份将伴随我余下的几年。
  此刻,我真想妈妈啊。在大学的两年里,我背着黑书包奔跑着,我一直在路上。我没有从家里要过一分钱,也没回过一次家。我只想我妈,不知我不在家,我爸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她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我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我可以想象,这种事情要让我爸知道,他會如何地暴跳如雷。虽然我有个绝招,那就是快跑,但如果他再打我,我不想跑了,老黑,我为什么要跑?我现在高高大大,这两年在学校里也吃了许多馒头,我倒要看看,他还打得动打不动我。我只是可怜我妈,她就算是被打死了,都没有人会知道。   最近,我和老黑在商量一件大事,我决定给母亲买一件礼物,在寒假的时候我会带着它回去。我妈从未收到过一件礼物,我从来没见过我爸为我妈买过一件东西、说过一句赞美的话。听到的就是责骂嫌弃,而母亲接受了这一切,并且盼望着我也找一个媳妇,这样她就能拥有婆婆的地位。但是母亲的梦想是不能实现的了,我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呢?像那朵本应该送给女人的玫瑰,浪费的玫瑰,我为何不送给养育自己的女人呢,却送给瞧不起我的人而自取其辱。老黑一定也想知道,从未收到祝福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对此满怀期待,但是送什么是个问题,女人会爱的东西,母亲或许不会爱,因为母亲是母亲。思索了很久,我选择了校门口店里卖的雷锋帽,那是现在的一种新款式。
  这个计划在跑了七天之后终于落实,每当我拿着手中的新式雷锋帽的时候,其时它正在校园流行,我就觉得我干了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这是我用省下来的钱买的,不算是乱花钱。母亲一定可以理解的,毕竟她小时候就讲起雷锋,虽然我后来认识了更多的名人,但母亲还是只知道雷锋。天冷的时候,母亲也可以戴上它,所以从各个角度分析,母亲都会满意这个礼物,又时尚又实用。甚至有几次,我想拆开它戴上试试,可是不行,包装不能破坏,否则就不是礼物了。
  我把它装在老黑你那里了,这可是你的任务,你要保护好它。终于等到了假期,我迫不及待地踏上返家之程。
  老黑你还记得我们来北京那天吧,好多人来为我送行,妈妈一直在那里哭,连平时喝酒喝得烂醉的爸爸也显得和蔼可亲。他一直站在我前面,接受着乡亲们的羡慕与祝福,我觉得那天他是那么帅,跟打人的爸根本就是两个人。我觉得我是古代奔赴战场的勇士,我终于可以逃离这个家了,我突然想拥抱我的父亲母亲。可是我拥抱了母亲,却无法对父亲伸出自己的双手。老黑,也许我跟他永远都隔着一个书包的距离吧!我想象自己以后有了车子,我们一家一路开到北京。可是光是火车我就坐了三十多个小时,我站着,蹲着,靠着,还有特别的憋尿技巧,车厢里时而冷时而热,食物的香味和脚的臭味混杂在一起。我发着呆看着窗外,我不敢睡觉,因为我怕老黑里面的钱会丢掉,可是窗外发现除了干裂的大地什么都没有,没有大好河山,没有车马牛羊,这就是我要离开的地方。我就在那样缩在角落里,保护着我的黑书包,目不转睛地看着。所以老黑啊什么时候换我来睡觉你来保护我呢?
  第一次回老家,我就一直在准备自己要说的话,我在车上默默地联想着,我要说大学生活是多么丰富多彩,有多少新鲜东西。他们一定会问我去没去过天安门广场,我当然要说去过,为此我准备了一段精彩的描述,足以令父母为之神往。
  但除了天安门广场,我就不能说自己去过其他地方,那样的话,父亲会大发雷霆,认为我是在浪费钱。我要说自己没有怎么踏出过校门,更没有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同学搞的那些个聚会我也从来不去,和那些不学无术的人保持距离,没有沾染上任何恶习,除了一日三餐没有买过任何零食,学校有免费的粥啊汤啊多打一点。真是很完美了,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我反复盘算,开始感到头昏眼花,我早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屁股坐在地上已经麻掉,我多想把老黑你放在屁股底下坐一会儿,可是我知道你不会高兴,就算你答应,你里面的雷锋帽也不高兴。闷热的车厢透不出来一点气,我没有喝一口水,在这门缝透风的地方,我大口地呼吸,脑内开始胡思乱想。
  我八岁那年,学习是件轻松且理所当然的事情,农活儿虽然劳累,但也能获得相应的满足感,我不需要思考得太多,未来还很遥远。那时候姥姥也还活着,可以没事跑到姥姥家里吃上一口大碴粥。姥姥家的那头小母牛,在我八岁那年望着我,我也理所当然地望着它,我感到它的眼睛是那么美丽,带一丝哀怨,直到现在,我也再没见过比那更美的眼睛。人说它怀了孕,我满心期待地等待小牛犊出生,以至于在家中,在学校,我时常思念它。
  不久后我听说小母牛死了,它为了生出小牛犊而死。我感到悲伤,却没掉一颗眼泪,我想那一天它见到我时,它一定是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它那样温柔,依旧安静地聆听着。它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只有人才会反复思考死亡这件事。日后在学校中,每当我站在窗口前,就会想到自己脑浆迸裂、血脉膨胀地倒在教学楼的大理石地面上,然后我踩着搭起的桌椅吊死在黑板框上,我把头泡在水池里,淹死在了厕所的洗手台上。每当我想要如此死去时,我就想起姥姥家的小母牛,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眼睛,那一刻它让我觉得它是爱我的,就像它爱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让我感动得落泪。
  我无法再保持自己的完整,我终究是父母的结合物,永远都是。至今他也无法放下那可笑的自尊,还有对一切更好事物的恐惧,他们自甘堕落,并找出两百种理由解释自己的懦弱,还有被他们视作唯一希望的我。我们的存在毫无意义,难道只为了将这劣质的基因遗传下去,这种贫穷而又懦弱的基因,会被我一代代传下去。正如我愤恨大学的同学们,他们理所当然地使用着现代的电子产品,他们拥有更广的见识,他们讨论着艺术、美食、人工智能。贫穷的血液在我身体里流淌,我就和父亲一样,甚至对踏出校园一步都无能为力。
  “不能如此,这该死的基因到此就应该结束。”
  火车的声音很有节奏,故乡的路那么遥远,足够让我想起无数个自己,从记事起,从无知无识的自己,到如今的自己,只有老黑你知道,我始终不是个完整的自己,想要变得完整,唯有毁灭。
  我亲爱的妈妈呀,当我推开陈旧的大门时,我满怀着异常的激动,甚至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我多想喊一句亲爱的妈妈,但是我始终无法喊出,我的生命中或许只剩下懦弱的羞耻。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的辛劳,你的苦难不是我造成的,那些大都来自于我的父亲,你的丈夫,可是我对此无能为力。我又该拿什么让你不再受冻挨饿,不再受尽责骂?我也想有一天,当你的腰痛犯病的时候,能开着小车送你去医院。当你打碎一个碗的时候,为你再买上一个新的,不用为此被父亲打倒在地。当有一天我开着小汽车来这里接你的时候,你会不會给我一个拥抱,然而现在我只能给你一个雷锋帽。我要向你汇报我的努力,我的节约,汇报那些你根本听不懂的知识。如果有一天,如果有那样遥远的一天,我可以将您接走,我会带您去看看北京的天安门,去看看长城,那些我也不曾去过的地方。   可是当你转过头来,看到我拿着那份礼物站在你面前时,你显得那么疑惑和生气。
  “妈……”
  你脸上的愁容在熏黑的灶台前更加凝重,你为何那么不满意,你看到我买的帽子不仅没有微笑,也没有拥抱,你发起抱怨说我乱花钱,说我不该回来,说我应该待在学校好好学习,说我父亲知道我回来会大发雷霆,知道我给你买了礼物一定会气疯了。我抱着帽子站在油腻腻的厨房,我看见墙上黏上了黑漆漆的一片又一片,你的脸也被油烟熏得面目全非,你的衣服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算是学校里捡垃圾的老人,也要比母亲穿着整洁上數倍。母亲疯了般夺过雷锋帽要将它塞进油腻的灶台里,生怕我那父亲会发现这样一件东西。我眼看着帽子要掉进火中,我必须抢回来,就像当年您帮我抢回老黑那样,我的手要深入柴火中,我的力气突然大了起来,我仿佛再也没有畏惧了。
  我听到母亲大叫起来,我知道她如此害怕,她害怕这世上的一切,害怕她的儿子,害怕那顶帽子,害怕即将回来的丈夫。我的懦弱或许也是来自于此,来自这从出生就对一切都充满恐惧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怕他!你为什么不会反抗!你为什么像个奴隶!”
  我不停地发问,我看到妈妈吓得瑟缩在一旁,我的眼睛充了血,我在朝我的母亲发怒,我把所有的愤怒不满都抛向了她。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爸,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为什么要忍受这种日子,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去死!”
  这些发问难道不是我很小的时候就想问的么?我一直都想问,可是究竟该问谁,谁又能来回答我呢?我该憎恨谁,憎恨父亲么,还是恨这贫困的基因?我始终无法拥有完整的理由,因为我是父母的结合物。这就是血浓于水的宿命。
  “妈妈,妈妈,是我不对,都是基因的错,该死的基因,我们都没有办法。”
  我看见妈妈在哭,她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的耳朵里父亲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地响起,我的脑中浮现出醉酒的父亲,他身上的声音总是那样掷地有声,每一步都像来自于遥远的大山中,却永远不断地逼近你。父亲真的回来了吗?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脚步声,永远在我和母亲的耳朵里面,我们无处可逃了。
  我心头的怒火突然凉了,全部凉掉了,我望着坐在地上的母亲,她眼中只剩下恐惧,与我也一样,我们何尝不是流着同样懦弱的血。父亲若是回来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作何感想,他明天又有了在酒桌上吹牛的谈资,多么令人骄傲啊。回过神的时候,我竟已经在外面的小路上,父亲的脚步声又远了许多,他也许根本没有回来,但终归还是会回来。
  “只能如此了,老黑我们走。”
  老家的路是那样黑,一切都在我的记忆中,我凭着本能在行走,我该去一个什么地方呢,我和我的老黑相依为命了,我们走在故乡那漆黑无边的土路上,就像在校园里的无数个夜晚那样。我看见大月亮照耀着我,脚下的路闪闪发光。我听见母亲喊我的声音,像在遥远的天际。牲口们发出一声悲鸣,我也瞪大眼睛,对着那头蠢猪发出一声闷叫,我甚至听见远方的狼嚎,也许都是幻觉,有无数个我正出现在各个地方,在鸡窝里,在猪圈里,在牛棚里,我根本不应该在这里。
  我们拼命地奔跑,老黑,你陪伴着我,从昨天跑到今天,从大地跑向天空。我不知道哪里是白天哪里是黑夜,当太阳快要下山时明暗相接,水波与天空被一条深黑色的线分隔。而我光着腚趴在踏实的牛背上,它是那么健硕坚实,就像学校树下的那块磐石,就像背在我背上的老黑。老黑,我要背着你一路向前,我们不能停下来。谁知道我们会去哪儿,只要有你,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你看我跑得多快,你看我乘着风,我不再围着学校操场一圈一圈地走,我不再躺在寝室床上瞪大双眼,我要离开,离开这里。你为我指一个方向,然后我就前进,让我们,让我们一直跑下去,直到跑到大月亮上去。月亮在前方,月亮在天上,它不是一直那样高高在上么,我会因此而畏惧它么,它只是一颗无用的星球。老黑,我们现在就登上去看看,看看有没有美丽的嫦娥玉兔,有没有成片的桂树。
  “老黑,老黑呀!”我呼唤着你的名字。
  “让我们再做一个美梦吧。”
  在那前方,我看见一只小母牛站在水天相接处,漫着小步,它忽然转过头来,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望着我和我的黑书包……
  【责任编辑】  安 勇
  作者简介:
  卓尔,女,生于1993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传播学硕士在读。2002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2004年中篇童话入选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小布老虎故事丛书”,2006年出版童话集《花开的声音》并自配插图。其诗歌作品发表在《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诗潮》等刊物。2008年开始进行小说创作,作品发表在《青年文学》《小说林》等刊物,入选《盛开90后》《春暖花开》《90后新概念获奖者新作范本》。2015年参加《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参与中德跨国项目——大型文献剧《有冇》的编剧及演出,网络剧《绝命卦师》之《移魂案》在乐视网首播破亿,另有音乐剧《春江花月夜》(北京民族乐团演出)、话剧《人民英雄纪念碑下的沉思》(北京电影学院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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