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而来(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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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天刚刚亮 ,阿妈就赶着羊群出门了。
  更嘎已经两天没有跟着阿妈去放羊了,他留在家里,因为两天前从山里捡回来的那只受伤的藏原羚需要他照顾。
  阿爸去曲麻莱县城里了,那里住着爷爷和奶奶,阿爸隔一段时间要给他们送一些新鲜的酥油和牦牛肉,然后再从县城里带一些日用品回来。不过阿妈说,阿爸今天应该就会回来了。
  一片雪花,丝丝的凉。
  更嘎抬起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冰清玉洁的雪花开始在空中密密地绽放起来。
  “如果真的下雪,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赶着羊去我们南山的那个旧羊圈,那里还有我们以前用过的炉子和剩下的干牛粪。如果你阿爸今天回来,他要来找我,就让他去那里。”
  更嘎想起阿妈临走时交代的话,心里便不那么担忧了。
  更嘎把干牛粪丢进炉子里,点着,放上一只铜锅,锅里加上一点水,再把昨天剩下的熟羊肉放进去,又从黑色的陶罐里捏了一点盐巴。嗯,煮饭不能马虎,阿妈交代过,要好好地吃東西。
  漂亮的彩色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开始唱歌,羊肋条在滚水里轻快地跳起舞来,肉的香味弥漫在孤单的黑帐篷里。
  更嘎取出暗褐色的木碗,放进一把青稞面和一小块酥油,提起铜壶倒进一点温水,又捏了一撮白砂糖和曲拉,一手执碗一手在碗里揉捏,很快,香甜的糌粑就捏好了,把锅里的肉捞出来,更嘎开始享用美味的早餐。
  藏獒僧札也凑过来,因为小主人也用它的食盆盛满了肉汤,并把厚厚的烤饼掰碎泡进汤里,当然还有美味的肉骨头。
  “吃吧,僧札!”其实还没有等更嘎招呼,僧札已经把那颗巨大的头颅凑过去了,“吧哒吧哒”吃得欢实极了。
  受伤的藏原羚蜷在炉子旁边一块旧的氆氇毯子上,一动也不动,伤口在它的脖子旁边,并不太严重,而且已经不再流血,但它看上去一副很衰弱的样子,尤其是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僧札吃饭的动静好像都会让它发抖,这情形,肯定是被狼或者大鹰追过,显然是受到过比伤口更致命的惊吓。
  更嘎把糌粑掰成小块,放在藏原羚嘴边上,那里还有一些新鲜的草,但这香喷喷的美食并没有唤起小羊的食欲,依然蜷缩着没有动一下。“吃点东西吧,可怜的小家伙。”更嘎无限怜爱地抚着小羊的脊背,轻声地说。
  阿爸阿妈同时不在家的时候并不太多,但更嘎还是很习惯地做着这一切。雪山原野之间长大的孩子,学到的第一件本事就是照顾自己,然后才学习怎么放牧羊群。
  只一顿饭的工夫,帐篷外面的世界都变了样子,山和原野已被薄雪覆盖,绿色的原野已经变成浅白色,不过,帐篷前面的那条季节河,仍然唱着歌儿流向它自己选择的方向。
  更嘎透过不明朗的空气,看着这个孤旷的世界。
  雪花像一只只玉蝶漫天飞舞,清澈的河水在原野上悠然地流淌,河对岸那条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孤单公路,依然那样忙碌,从西向东,或者从东向西的汽车,仿佛永远也没有想要稍稍停留的意思。公路更远处是长年积雪的大山,大山更远处是什么,更嘎不知道,他没有去过。
  不过,阿爸说了,等他这次回来,就要送更嘎去城里的姑姑家,在那里等上些日子,就可以读一年级了,那时候,或许,就可以知道大山的更远处是什么样子了。
  2
  没有想到,这盛夏的雪,居然也可以下得如此汹涌。
  整个原野几乎完全看不到绿色了,更嘎的黑帐篷也变成了白色。除了那条河,除了那条路,世界仿佛全都静止了。
  僧札是个淘气鬼,它在帐篷四周的雪地里撒欢,把平坦无痕的雪地,踩得乱七八糟,地上的浅草和白雪都像在生僧札的气,总是绊它的脚,有三次僧札都差点被绊倒,幸好那家伙身手矫捷,始终没有摔倒。
  “僧札,你就不能安稳点!”更嘎轻轻地责怪着僧札,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在雪地里跑几圈,让那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额头上,清凉的风比雪花还要调皮,钻进更嘎的粗羊皮袍子,像挠着他的痒痒,更嘎不由得笑起来。
  咦?
  对面的路上,似乎发生了一点不平常的事。
  那些从来也不肯停歇的汽车,为什么都停了下来?
  开始是一两辆,接着成了一小串,而且陆续还有汽车也不得不停下。一些人也从汽车里走出来,前前后后地跑着。
  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更嘎好奇极了。
  “僧札,路上发生了什么?”更嘎问他的好朋友僧札,但他的朋友只会说:“汪,汪,汪汪汪!”
  僧札朝着河对岸,大声地叫起来。
  更嘎想看清楚对面的情形,但事件的源头仿佛正好在公路的弯道处,看不到。
  更嘎走过帐篷外面的那一小片覆雪的草地,来到河边,又沿着河流逆行,走了差不多半公里。在不明亮的天光中,更嘎看见在河对岸的路弯处,几辆汽车连环碰撞,其中有一辆已经偏离公路且翻到了公路边的小斜坡下,还有两辆车头和车头呈“顶牛”的样子,横在公路中间,就像两头发怒的牦牛,互不相让,而两头“牦牛”的后面,各自都堵上了一串汽车。
  3
  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阴沉,能见度越来越低,尽管时间正在趋近正午。
  更嘎看到,公路上的汽车越堵越多,还有一些混乱的人影在来来回回地跑动,偶尔,那些喊声和嘈杂声可以传过河来,他听到,但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更嘎只能听懂藏语。
  更嘎默默地看着对岸,除此之外,他似乎什么也不能做了。
  4
  阿爸回来的时候,是下午。
  阿爸和他的马都被白雪包裹着,看上去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更嘎帮阿爸把马背上的盐巴、茶砖、面粉、蜂蜜等物取下来,放到帐篷里。
  阿爸都来不及跟更嘎说太多话,他先问了一下阿妈的情况,更嘎跟他说了阿妈临走时的交代。更嘎本来想问问他爷爷奶奶的事,还想问问过些日子去城里上学的安排,但阿爸却没有停留太多时间,他在皮口袋里装了一些炒面和曲拉,他还把家里那只大手电筒拿走了。对更嘎说:“你和僧札好好地在家待着,我要去对岸的路上看看,汽车跑不动了,我的马应该是可以帮忙,至少可以去送个求助的信儿。你阿妈那里不必担忧,她会照顾好自己的,等我回来再去找她。”   更嘎要跟着阿爸去,阿爸却不让他跟着。僧札也想跟着阿爸去,但阿爸把它也赶回来,“听话,僧札,你在家里跟更嘎作伴,你们俩要互相照顾!”僧札仿佛听懂了阿爸的话,乖乖地回到更嘎的身边,和更嘎一起看着阿爸骑着马消失在风雪之中。
  阿爸骑着马沿河走了。这一段不好直接过河的,这里有深水的地方并不太宽,只有十多米,但加上浅水和看不到水的沼泽地带,两岸相隔最少也有七八十米,如果陷入沼泽很是麻烦,所以,阿爸要沿河走一段路,几公里外有一处河床只有两三米,且有一座简易的石桥。
  更嘎终于等到阿爸和他的马出现在对岸的公路上的人群中,加入了他们的混乱。
  又过了一会儿,更嘎看到阿爸骑着马离开了那里,离开的时候,还朝河这岸的更嘎挥手,更嘎也跟阿爸挥手,僧札则在旁边高声地叫着,几次冲到河边,似乎要纵身跃过河去,却被更嘎叫回来,河水那么凉,那么深,僧札这个傻瓜,可不能去啊!
  5
  这片沉寂的荒原,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热闹过。
  公路与河隔着一个小斜坡和一小片无草的乱石滩子,那个乱石滩子是很早的河道,但干涸了好些年了,如果没有白雪覆盖,可以看到密密麻麻裸露着的大大小小的卵石,它们天长日久地散乱在这片高寒而缺氧的荒原,无人问津。
  此时,在这片砂石滩上,点着四堆火,积雪被火堆驱赶得不停后退。火堆边围满了人,他们的燃料是汽车轮胎,冒着浓烟,那焦糊的臭味飘过河流,让更嘎的鼻子和嗓子都感觉难受。
  平日,这个时间,更嘎在帮着阿爸把赶回来的羊群圈好,阿妈则熬好了酥油茶,牛肉或者羊肉在炉子上的铜锅里飘着香味,僧札在帐篷和羊圈之间跑来跑去。一切都收拾停当,一家人围着炉子,享用晚餐。这样的时光,是更嘎一家人最幸福、最闲适、最自在的时光。
  但今天,这突如其来的雪出人意料地下个不停,差不多一整天了,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开始是大朵大朵的雪花,到了晚上,雪片变得小了,但更密匝了,雪片里的水分似乎更多了些,落在地上,积得更结实,而且,气温迅速下降,更嘎觉得晚上比白天冷了几倍。
  更嘎在河的这岸望着河的另一岸。
  对岸的人穿得单薄,没有炉子,也喝不到热汤。
  雪雾中,有些参差错落的灯光,看不清是车灯还是手电,这些零散的光亮连成一串,在夜色中朦朦胧胧,显得有些飘渺,越是看得久了,越是显得不真实,像梦里的灯火。
  那灯光里,隐着些什么呢?
  有寒冷也有温暖吧!有恐惧也有勇气吧!有失落也有希望吧!
  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都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他们定是知道山的更远处的样子吧!
  僧札仿佛知道小主人在想问题,它静静地站在小主人身边,一声也不出,也没有乱跑,它也随主人的目光望向对岸,公路上有或静止、或移动、或明、或暗的亮光,像一串亮晶晶的项链,在夜色中闪烁。不过,河边上的那四堆用轮胎点起的火,还是很清楚的,火堆四周的人,也看得比较清楚,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军人,还有孩子。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还有的在走来走去,還有的在吃东西,还有的在聊着天,也可能是在抱怨此时的处境……
  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带着不同的目的行走在这条世界上最高的公路上,脚步匆匆,可现在,他们不得不在这场风雪中停下来,停在这片沉寂了许多年的荒原,停在一个从未走出过雪山的8岁藏族男孩那双干净的眼睛里。
  更嘎在河边站得太久了,头上和身上落了很多雪,脚在牛鼻子藏靴里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更嘎回到帐篷,他给快要熄灭的炉子里又加了几块干牛粪,他决定今天晚上不让炉子熄灭,如果阿爸夜里回来,希望他感受到家的温暖。
  受伤的小羊依然很安静,僧札围着小羊走来走去。更嘎把阿妈的一件羊绒披肩盖在小羊身上。不知为什么,小羊的情况似乎没有什么进展,更嘎最担心它会死掉,他把糌粑蘸了些牛奶,递到小羊的嘴前,小羊伸出粉红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糌粑,它没有辜负更嘎的好意,吃了几口香甜的糌粑,然后才又像是消耗了很多体力似的,倒在氆氇毯子上一动也不动了。
  6
  阿爸一夜未归。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在天大亮之后停了。
  河边的黑帐篷此时被白雪覆盖,显得清冷而孤独。
  帐篷的门帘抖动,积雪簌簌坠地。
  藏獒僧札冲出门,差一点撞倒为他掀起门帘的小主人更嘎。僧札在无痕的雪地上撒起欢来,那小牦牛犊样的壮硕身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笨拙。
  更嘎也走出帐篷。
  “僧札,你这莽撞的家伙啊!”更嘎一边亲昵地责怪着僧札,一边走过门外积雪的浅草滩。他眯起眼睛,望过脚下的大河,看到对岸那条每日奔忙不息的公路上停着的上百辆汽车像条生病的长龙,趴在路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似的。
  僧札站在更嘎身边,望着河对岸,但它不像更嘎那样安静,它用粗笨的大嗓门“汪汪”叫着,也不知它是在跟对面的人打招呼还是在责怪他们这一天一夜以来的搅扰。毕竟,不论是对更嘎来说,还是对僧札来说,一下子停留了这么多车和人,真的还是第一次。
  因为雪不再下,河对面的情形看得清楚了些。
  四个用汽车轮胎燃起的火堆,火焰弱了很多,有的人又往火堆里丢新的燃料。这里并没有树或者任何可燃烧的植物,往火堆里添加的只是一些他们自己随车带的食物包装类的东西,塑料袋或者纸盒子什么的。但这些东西并不经烧,丢到火里,很快消失。
  更嘎想,他们为什么不在近处找一找牛粪来烧呢,但回头一想,即使有干牛粪,也被雪埋起来了。当然,也许这些汉族人并不像我们藏族人那样,把牛粪看成是宝贝,他们大概会觉得牛粪很脏吧。哈哈,牛粪才不脏呢,是世界上最纯净的燃料!
  这时,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喊了起来,似乎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更嘎看到人们在听到这些传来的喊声之后,很多人跟着在喊,那声音是喜悦的。   嗯,一定是救援有消息了!
  “僧札,雪停了。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了吧!”更嘎跟僧札说话,其实更像自言自语。
  僧札没有理会更嘎,却冲着对岸大声地叫起来。
  7
  “嗨!”
  “你好!”
  更嘎看到河对岸有人在向他招手,在朝他喊。但,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听不懂汉语。
  或者,他们只是在回应僧札的叫声吧。
  “哦,僧札,别再叫了!”更嘎轻轻地喝退藏獒僧札。
  僧札很听话,立即不再出声,默默地跑开了。僧札像个淘气的小孩子,喜欢踩无痕的雪地,四周的雪地上都被它画上了大朵大朵的梅花。
  “嗨——你好——”河对岸的人还在向他挥着手喊。
  隔着近百米的距离,更嘎看到向他招手的人,他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可能是因为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大红色羽绒服,那男孩子看上去笨拙而肥胖,腿和伸向更嘎的胳膊都显得特别短。
  他是谁?
  他是在跟我说话,我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看上去,我们差不多年纪,但我们是那么不同。他穿的衣服跟我不一样,他说的话跟我不一样,重要的是,我在这岸,他在那岸。
  但,他却隔着河,在跟我说话。
  不论他在说什么,我要回应,是不是?
  有那么多人,在对岸,停留了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却没有人看到我,也许看到了,但没有人跟我说话,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
  更嘎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实在还是害羞啊。从来,他都没有跟与自己用不一样的语言的人说过话。
  更嘎没有出声,但他把右手从宽大的粗羊皮袍子里伸出来,挥动着,告诉对方,自己听到喊声了。
  对方看到更嘎的回应,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在原地跳了起来,边跳边更热情地呼喊着——
  “你好,你好!”
  更嘎突然很有些懊悔,如果听阿爸的话,前年就该到城里读一年级的,如果那时候去了,现在一定学会了很多汉语,至少可以听懂对方的话了,而且也可以用他们的语言回应他。但,更嘎舍不得草原,舍不得阿爸阿妈,舍不得僧札,舍不得在这片原野上随着季节变化而移动的黑帐篷。
  更嘎一边在心里懊悔,一边伸出双手,更努力地挥动着,却依然没有言语。
  两个陌生男孩儿,以这样的方式在联系。两个毫无交集的男孩子在这样的情境之下,隔着大河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打着招呼,这实在有些奇特。
  接着,那男孩的身边围过来好几个人,他们中也有人在挥手。
  僧札也来凑热闹,冲着河对岸大声地叫着。
  那男孩一边喊,一边朝河流靠近,企图离对岸的这个带着藏獒的藏族男孩更近一些。
  更嘎担起心来。这河,他是熟悉的,虽然真正的危险是河水深处,但深水两边是浅水和沼泽,一旦陷入,即使没有生命危险,但那些过路的人本来就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如果再陷进湿泥里,也是相当麻烦的事。
  更嘎也向前走了几步,挥手势告诉对方,不要再往前走。
  很显然,对方看懂了更嘎的意思。
  那男孩沒有再继续向前走,站在那里,顽皮地挥手,踢腿,弯腰,侧身,扭胯。似乎在为让对岸的更嘎看清,调动身体全部的力量做着各种大幅度的动作。
  更嘎觉得好笑,尤其是他扭胯的样子,特别滑稽。更嘎笑起来,或者也是为了让对方看到自己在笑,他笑得很夸张,仰起头,发出的声音很大。
  接下来,两个隔着河水的男孩,变换着各种姿势交谈,是的,没有语言,但他们却在交谈。
  这岸,穿粗羊皮藏袍的更嘎转一个圈。
  那岸,穿宽大红羽绒服的男孩也转一个圈。然后,他又抬起左脚,单腿蹦跳几下。
  更嘎也抬起左脚,单腿在原地蹦跳几下。更嘎又抬起双臂,做鸟儿飞翔的动作。
  对面的朋友也伸出双臂,做鸟儿飞翔的样子……
  这很好笑吧?
  是的,很好笑。那男孩身边的许多人都在看着这两个孩子笑起来,连他们自己在做完各种姿势之后,也大笑起来。笑自己的傻,或许也在笑对方的傻。
  虽然可笑,但在这两个男孩心里,因为有了这样的被外人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交流,彼此熟悉了,甚至有了一种默契。
  8
  如果,过河——
  更嘎的脑子里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但,他知道这不可以。河中心有多深,他是知道的,阿妈骑着牦牛过过这条河,牦牛的整个身子几乎都浸在了水里。要是换成自己,水也要没过自己的头顶了吧,河水那蚀骨的凉想想都令人胆战。
  大雪打乱了行人和车辆匆匆的脚步,也阻断了阿妈和羊群回家的路,不受这大雪羁绊的唯有这条美丽的季节河,从大山里来,向着自己选择的方向奔流不息,风和雪也挡不住它的脚步。流过一片原野,绕过一座雪山,再绕过一座雪山,会是什么地方?会不会流到城市?什么样的人会在河边走过?什么样的人会从河里汲起水花,赞叹它的清凉和甘美?
  更嘎看着大河,正想得出神,突然,看到那个朝自己挥手呼喊的男孩猝然倒地。
  立即,河对面的人群一片慌乱嘈杂。
  僧札望着对岸,叫得很凶,全身浓密的长毛被风吹起,像只急躁的小狮子,这个样子的僧札最配它的名字:像狮子一样。
  许多人都围了过去,形成了密不透风的人墙,更嘎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那里的情况。
  大家有的在喊,有的在跑。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才渐渐散开,给从公路上跑来的一个人让出一条宽道。他是谁?是男孩的亲人吗?
  更嘎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但他什么也看不到。
  更嘎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揪紧了,这让他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更嘎没有挪动身子,一直在关注着河的对岸。僧札也显得不那么平静了,总是向河边上跑一趟,回来,再跑一趟,似乎想过河去,但又下不了决心泅水过去,毕竟那冰冷而奔流着的河水还是吓人的。   大概过了十分钟,更嘎终于看到了那里的情况。
  那个穿着不合身的红色羽绒服的男孩子被四五个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上了斜坡,进了一辆车里。
  “嗨!”更嘎终于发出了声音,他用最大的声音在朝对面喊。
  有人看到了这个在河对岸的藏族男孩此刻朝着这边喊叫,给了他回应,但更嘎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嗨!嗨!嗨!”更嘎更加努力地喊起来。可是,对岸那些身处困境的人们,很快对这个无法交流的陌生男孩失去了兴趣,不再理他。
  9
  我要过河,去看看!
  更嘎这样想,而且这个念头很执着。
  可是,怎样渡河?
  更嘎试图靠近河水,但脚下完全没有什么把握,只得退回来。
  一条河,仿佛把世界隔成两个。
  10
  恼人的是,停下的雪,此刻却又下起来了。
  更嘎依然在河边站着,望着对岸,他期待着那个穿红色羽绒服的男孩再次出现,出现在河边,和他一起做些怪异的动作,然后,逗笑彼此。
  但他没有等到他。
  没有太阳,更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僧札在身边早就不耐烦了,大声地叫起来。更嘎回过神来,才发觉全身都冷透了,而且肚子在咕咕地叫,真是又冷又饿啊,自己和僧札连早饭都没有吃呢,现在至少也是中午过了吧。
  更嘎回到帐篷,发现炉子已经灭了。
  更嘎重新点燃干牛粪,蓝色的火苗立即欢快地在炉膛里跳跃起来。更嘎到帐篷后面取了干净的雪,放到铜壶里,再把阿爸昨天带回来的砖茶敲一块丢进壶里,放了盐,加了牛奶。
  哎呀,阿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呢?更嘎一边用着阿爸带回来的东西,一边惦记着阿爸。
  僧札在更嘎身边钻过来钻过去,显然是饿坏了的样子。
  “僧札,安静点,很快就有饭吃了,别着急啊!”更嘎努力地安慰僧札。
  铜壶在炉子上发出响声,奶茶的香味很快弥漫了这个小小的家。更嘎给自己和僧札分别倒上茶,更嘎没有煮肉,他只是用藏刀割了一块挂在门左侧的风干牛肉,分了一半给僧札,另一半留给自己。
  风干的牛肉其實就是生牛肉,选最优质的牦牛肉挂在帐篷外。干净的牛肉便在高原明媚的阳光和风中自然失去水分,变成肉干。这种牛肉很难嚼,需要一小片一小片地慢慢享用,这是藏族人家最好的美食。天然纯净,而且营养丰富。
  更嘎吃得很斯文,喝一口奶茶,再用精巧的小藏刀割一小薄片干牛肉。僧札吃相难看,大力地嚼着肉干,很努力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小羊的表现却很好,喝了更嘎给它的奶茶,还吃了几口氆氇毯子上的糌粑,吃完之后,还试图要站起来,虽然失败了,但精神却好了很多。
  更嘎又学着阿妈的样子,先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羊全身,让它感觉到舒服安逸。
  藏原羚是一种很美丽可爱的高原野生羚羊,它们全身长着润泽柔顺的黄褐色绒毛,四肢修长,跑起来轻盈灵动,像原野上可爱的精灵。它们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屁股上的绒毛是白色的,而且这些白色绒毛呈桃心形,黑色的小尾巴正好在桃心里面,很有特色,也容易辨认。
  更嘎的抚摸让小原羚很享受,不时伸出可爱的小舌头去舔更嘎的手。然后,更嘎又用盐水轻轻地擦洗了小羊的伤口,然后撒了些药粉,这药粉是什么,更嘎并不清楚,只是照着阿妈的嘱咐去照顾小羊。伤口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更嘎知道,小羊的伤口正在愈合,它很快就会康复,又能跑起来啦!
  虽然已经吃过饭了,但更嘎还是往炉子里又添了几块牛粪,把炉子烧得旺旺的,他要让僧札和小藏原羚过得舒舒服服的,暖暖和和的,就像阿妈让他和阿爸过得舒适而温暖一样。
  更嘎把靴子脱下来,放在炉子上烤,不知是进了水,还是被湿雪浸透,靴子里湿乎乎凉冰冰的。僧札卧在小羊身边,半眯着眼睛,享受着饭后的安宁时光。但更嘎不能安然地享受着帐篷里的温暖,靴子还没有烤干,他又重新穿上,走出帐篷,望向对岸。
  重新又开始下起来的雪,雪片小,但更密匝。
  绵延了数公里的汽车依然毫无生机,它们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沉睡的石头。
  眼看着又是一天要过去了,难道,还要再困一个晚上吗?
  如果说可以用燃烧轮胎这样的办法来取暖,那么,食物呢?他们随身带着的食物大概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吧,如果再困一夜或者一天,情况会怎样呢?
  更嘎能够想到食物,他却想不到,这些人最大的困难还不是缺衣少食,而是要命的高原反应。这些被困的人中,至少有一多半没有过高原生活的经验,对于近5000米的海拔,是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如果不是隔着一条宽河,更嘎会看到这里许多人正在遭受着头痛、呕吐、无力等高反的折磨。
  更嘎出生在这片高原,生长在这片高原,他根本想象不出高寒缺氧带来的身体不适。
  11
  对岸传来哭声,一个小娃娃似乎是在用生命哭泣,那声音巨大,隔着河,更嘎也听得很清楚。
  那孩子被一位中年妇女抱在怀里,百般安抚也无济于事,仍然哭。
  更嘎的心被那哭声搞得乱乱的,他最害怕小孩子哭闹,而且没完没了。
  去年夏天,姑姑带着一岁多的小表弟回山里住了一个星期,那一周,更嘎真切地领教了小娃娃哭闹的威力。无论你怎样哄他、宠他、安抚他,他都要哭,一直要哭到没有力气为止。那些天,更嘎也深刻地体会到带一个小娃娃是件多么费力的事。
  女人抱着哭闹的孩子,不停走动,企图在人群中找到有趣的人或者事,分散孩子的注意力,让他停止哭泣。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用力地哭泣,对于他自己和安抚他的人来说,都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甚至是件危险的事。
  但那妇人无论怎样努力,也没有安抚住怀里的孩子。
  他为什么哭?
  饿了吗?渴了吗?或者是生病了?
  以更嘎的了解,小娃娃哭个不停只有这几个原因。因为姑姑家的小表弟就是这样,饿了渴了冷了都会哭,但只要满足了他,他就笑得很灿烂。可是,对面的这个小娃娃要什么呢?   哇——哇——哇——
  那小娃娃哭得人好心焦啊!
  更嘎回到帐篷,但那小娃娃的哭声还是能够听得到。
  好吧,先给他奶喝,小孩子最爱的就是这个了吧。
  更嘎想到家里某个皮口袋里似乎还装着一个去年小表弟走时忘在这里的小奶瓶,我给他送一瓶牛奶吧,或许可以哄住他。有了这个想法,更嘎显得特别兴奋,立即到处去找那个小奶瓶。
  哈,奶瓶果然还在。
  更嘎把牛奶倒进锅里煮得滚烫。
  可是,怎么送到对岸?
  怎么过河?天啊,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扔过去?不行,这么远的距离,奶瓶可能会掉到河里,或者落到浅水里。就算能扔那么远,瓶子肯定也要摔破。
  更嘎拿着装满热牛奶的奶瓶站在这岸。
  突然,他想到了“乌朵”。
  更嘎的“乌朵”是阿妈亲手用粗羊毛绳给他编的,放羊的时候,总是会用它抛起小石子,招呼那些不听话爱乱跑的淘气羊。
  现在,如果我把奶瓶也像抛石子一样抛过河去,对面的小娃娃接到这热乎乎的奶瓶一定就不哭了吧!
  奶瓶要包起来,要不然,抛过去会摔碎。用什么包呢?啊,我的那顶狐皮帽子不错,很软也很厚实。这样,对面的人不仅收到了奶,也收到了暖和的帽子,都很有用啊!
  更嘎好开心啊,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是这样聪明。
  可是动起手来,还是遇到困难啦。
  一块小石子的大小是正适合于“乌朵”的,但一顶厚帽子包着一个奶瓶,太厚太重,抛起来不容易。
  更嘎找了个代替物练习了几次,第一次抛到了河里,第二次抛过了河,但落在了沼泽处,第三次连河也没有过,因为半道滑掉了,等更嘎感觉练习得差不多了,他要正式地抛投奶瓶啦!他找来一截细绳,把包着奶瓶的皮帽子扎紧,绑得结结实实,这样才更方便抛投。
  嗖——
  哈哈,运气真好,成功!一定是佛祖在保佑着呢!
  更嘎看到对面的人捡起帽子和奶瓶,样子很惊喜,递给那个带孩子的女人,然后,把牛奶给孩子喝。
  不知是热牛奶起了作用,还是那娃娃真的哭得没有了力气,没一会儿,更嘎就听不到那娃娃的哭声了。
  更嘎兴奋得搂起僧札的大脑袋转了三个大圈,开心地笑起来。
  此刻,他感觉自己与对岸有了一种很不一样的关系,无法描述,但他知道,很不一样。
  12
  天擦黑的时候,更嘎在人群中看到了阿爸,阿爸终于回来了。
  和阿爸一起来的,还有公路段和兵站的人,他们带来了水、食物,当然,还有医生和一些氧气袋以及急需的药物。
  阿爸又绕了幾公里的路,回到河的这岸,回到家。
  僧札和更嘎跑了很远去迎接阿爸。
  更嘎为阿爸煮了茶,并且放了酥油。
  “阿爸,你的脚怎么了?”阿爸下马的时候,更嘎看到阿爸的脚是跛的。
  “没事,摔了一下。”阿爸轻描淡写地说,“要不是摔倒了,我会回来得早很多。”
  更嘎把茶端到阿爸手里。
  “阿爸,对面,有个男孩,你见到了吗?”
  “哪个男孩?”
  “穿红色的衣服。”
  “哦?嗯,好像见到了,他好像病得很重。”
  “他怎么啦?”更嘎紧张起来。
  “听说本来就感冒了,又加上高原反应,上午晕倒了。”阿爸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跟更嘎说话。
  “他会怎样?”
  “不知道。但,比较危险。你怎么知道他?”
  “他在河边,跟我说过话,我就认识了他。”
  “说话?你会说汉语了吗?”阿爸轻笑着问更嘎。
  “当然不会,不过,我们真的说话了。”更嘎不知怎么去解释这场相识。
  阿爸喝了酥油茶之后又要离开,他还要去找阿妈。阿妈在南山的旧羊圈待的时间久了,也会有很多风险!
  “阿爸,天已经黑了,你要当心的。”更嘎还是忍不住担心。
  “哈哈,放心吧,没有人会在自己家里走丢!对这片原野,我熟悉得跟自家的帐篷一样!”阿爸说得很是轻松。
  阿爸又在皮口袋里装了两块风干牛肉出发了。
  “不必为我们担心,无论雪停还是不停,明天中午的时候,我和阿妈肯定会回来,要照顾好自己和僧札。”阿爸骑上马,嘱咐更嘎,“还有啊,更嘎,不要过河,你都看到了,他们也有了救援,我想,最晚明天中午吧,他们都会离开这里的。”
  “可是,阿爸,我想过去看看。”更嘎轻轻地说。
  “那就等我回来。”
  “你回来,他早就走了。”
  “我的傻更嘎,那孩子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我过来的时候,兵站的医生就在安排送他的事啦。”
  “可是,我还是想过去。”
  “那,等我回来,我会在他们离开之前回来。”阿爸跨上马背。
  “好吧。还有,阿爸,今年,我一定去城里上学。”更嘎说。
  “啊!”阿爸有点吃惊更嘎这突如其来的话,他没有想到更嘎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来。以前他总是拒绝上学的啊,这会儿,他居然主动说要去上学,这对阿爸来说,几乎有些惊喜呢。他又跳下马背,拥抱儿子,说:“等我回来!”
  阿爸去找阿妈了。河的这岸,又只剩下更嘎了。他一下子感觉世界很空荡,这种感觉以前没有过的,但此时,那种空荡荡孤单单的感觉填满了心胸。
  僧札仿佛知道小主人的感受似的,它乖乖地站在更嘎的身边,轻轻地用毛绒绒的大脑袋蹭着更嘎的胳膊。
  “僧札……”更嘎转身抱起僧札的大脑袋,一脸的温柔,“到时候,你也跟我去姑姑家吧!”
  13
  雪停了。路通了。被困了几十个小时的汽车和人陆续离开了这里。
  太阳明丽地照在这片原野上,积雪在山巅和原野上闪着洁白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但,人们是多么喜欢这明亮啊!
  更嘎站在河的这岸,看着对岸的那条长路从喧嚣变回原本的安静,更嘎的心却并没有随着路的宁静而宁静。为他们离开困境开心,但又仿佛不舍。更嘎望着远山和长路,有些心潮难平。
  更嘎眼里涌出泪来,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
  “更嘎!”那是阿妈的声音。
  阿妈穿着黑色的藏袍,系着红色的腰带,头上系着红色的头巾。她坐在牦牛背上,一边挥手,一边喊着更嘎的名字。
  美丽的阿妈啊,此时,就像深山里走出来的仙女。
  更嘎向阿妈跑去。僧札比他跑得更快,去迎接女主人——
  “阿爸,阿妈……”
  14
  阿爸并没有陪更嘎过河,只是把马借给了他。
  原本停滞了数公里的汽车,此时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几辆缺了轮胎的汽车可怜巴巴地趴在泥泞路上,等候着最后的救援。
  河滩上有一些花花绿绿的垃圾,还有四个火堆的遗迹,像四块疮疤,很突兀,也很丑。不过更嘎知道,晒一夏的太阳,刮一秋的风,再下几场雪,这些痕迹就会慢慢地消失,这里,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更嘎眼里闪着泪光,望着伸向远方的长路,自言自语:“我叫更嘎,你叫什么名字呢?”
  作者简介:唐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格尔木市作协主席,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30届青年作家儿童文学高研班。出版《把家安在格尔木》《心无杂念》《小妖一米》、 “小马驹”系列丛书等。《格尔木》文学杂志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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