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王朝 衰微诗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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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用人与整人双管齐下的朱元璋,为了集大权于一人之手,让朱明王朝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即位之后即大开杀戒,不仅屠戮武将功臣,也诛杀文臣宰相。在汪广洋被赐死之前,中书省大员如杨宪等人已清除三位,他的屠刀随之如西方所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臣罪当诛地加于汪广洋之顶与身了。
  汪广洋,字朝宗,高邮(今江苏高邮)人。先祖汪华在唐代封越国公。少师学者兼元朝名臣余阙,精通经史,善篆隶二书,是颇具文名的才子,元朝末年中进士,因天下大乱而流寓太平(今安徽当塗)。他工于诗歌,其作词新意豁,爽健清刚,一扫元末诗歌纤巧华褥之弊病。时人宋濂为他作序,有道是“以为绝人之资,博极群籍,从征伐则震荡超越,在廊庙则庄雅尊严(《列朝诗集小传·甲集》引),明代诗论家胡应麟之《诗薮》,将他之“开爽”与刘伯温的“清新”、袁凯之“峭拔”相提并论,并赞许他们“皆自成一家”。成于清代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则说:“虽当时为宋濂诸人盛名所掩,世不甚称,然观其遗作,究不愧为一代开国之元音也。”我先且从本系诗人的角度,略引数诗以证明上述诸家之言:
  贫不干升斗粟,富不欲方丈餐。古来穷达等细事,可用屑屑摧心肝。万金铸宝剑,千金买雕鞍。出门得意青云端,五花照耀春雪干。石家金谷果何在?落花衰草秋漫漫。君不见,长安市上李谪仙,十千取酒醉即眠。有时长歌动八极,往往鼓吹三百篇。一朝掉臂沧江前,眼底富贵浮云然,眼底富贵浮云然!
  (《长歌行》)
  西掖延秋爽,高楼倚太清。
  玉绳当坐转,银汉近人明。
  上相思经济,诸公任老成。
  不知前席夜,曾话及苍生?
  (《忠勤楼诸老夜值余时守省作诗寄之》)
  去乡已隔十六载,访旧惟存四五人。
  万事惊心浑是梦,一时触目总伤神。
  行过煅宅寻遗址,泣向东风吊故亲。
  惆怅甓湖烟水上,野花汀草为谁新。
  (《过高邮有感》)
  绝顶出华构,有时来一登。
  曾将六朝事,闲问百年僧。
  (《登蒋山望江亭》)
  以上所引五诗,有七言古风、五律、七律及绝句,可见汪广洋于诗诸体皆工,不乏可圈可点之作。《长歌行》颇有太白遗风,铿锵豪纵,视富贵如浮云,歌唱的竟然是个性的自由与解放,是真诗人的性情的自然流露。次首应写于拜相之后,因诗题中有“余时守省”之语。李商隐曾有《贾生》诗云:“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李商隐诗有讥讽批判汉宣帝之意,汪广洋赠同僚的诗竞加化用并有疑而问,真是书生天真得可以,估计朱元璋未读到他这首大作,也无人告发,否则悬顶之剑应早就从空而落了。中国自春秋战国以来,历代战乱绵绵不绝,据史家研究,三千年有文字的历史记载了六千次大小不同的战争,而造成人口大量灭绝的战争大约有十四次,多发生在改朝换代之际,如元末至明初,各路土豪军阀混战,全国人口损失高达75%,正如同元代名臣兼散曲家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的结句所总结概括的那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汪广洋离乡别井十六年后回到故里的《过高邮有感》,正是元末明初那个大动乱大杀伐时代的一帧剪影。蒋山,即南京城东北的钟山,汪广洋公余之暇登蒋山的望江亭而赋诗,令人想到晚唐诗人钱珝的“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只疑云雾里,犹有六朝僧”(《江行无题》),二诗各呈其妙。由此可见汪广洋作为吴派诗人“北郭十友”之一,的确颇具诗才。
  但他的诗才后来却被居心难测的霸主断送了。元至正十五(1355)年,朱元璋率军北渡长江,他久闻汪广洋之名,谦恭备至地延之幕府,首次见面即授以元帅府令史,江南行省提控。此后直至朱元璋1368年称帝的十三年间,汪广洋感于朱元璋的知遇,于文事武功诸方面极尽所能,史载朱元璋也称赞他“处理机要,屡献忠谋”,将他比为张良、诸葛亮——当然他之前也曾将刘伯温称为“吾之子房”,这一美称在他荣登九五以前是随时可以为我所用而廉价奉送的。一旦龙廷坐稳,昔日的张良之流就会成为阶下之囚,汉代的张良尚可全身而退,明代的张良就性命难保了。
  汪广洋无党无派,为人小心谨慎,只可做良臣而不能做爪牙。朱元璋需要的则是听命的爪牙。洪武三年(1370),汪广洋被任命为中书左丞,即丞相李善长的首席助理,官居今日之副总理级,但他的谨小慎微令朱元璋大为不满,找个借口对其严词斥责,削职还乡。洪武四年(1371)因李善良告老返里,朱元璋没有合适的继任人选,便召回汪广洋为右丞相,但两年后又罢相。精明干练而也是一阔脸就变的胡惟庸,由小吏而不断飞升,由右丞相而左丞相,朱元璋既要利用胡又要制约胡,于是于洪武十年(1377)再任汪广洋为右丞相,欲用汪相牵制与制衡胡相,然而汪广洋不是做鹰犬的料而性情近于书生,不久之后又再次被罢相。这时,朱元璋恨其敬酒不吃吃罚酒,杀心已动,如此如此,汪广洋的大限之期亦不远矣!
  检视汪广洋這一时期的诗作,总是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似乎有难言之隐,也有不祥的预感:
  淳安县前江水平,越女唱歌兰叶青。
  山禽只管晚春雨,不道愁人不愿听。
  (《淳安棹歌》)
  山酒吹香绿满瓢,转回随峡放兰桡。
  年来不奈愁成绪,都与春风付柳条。
  (《清远峡》)
  海气空蒙日夜浮,山城才雨便成秋。
  冯唐头白偏多感,倚遍天南百尺楼。
  (《登南海驿楼》)
  “南海”即今日之广州,《登南海驿楼》为汪广洋由右丞相贬为广东参政时所作。唐代名相李德裕晚年贬逐崖州(今广东琼山),有名诗《题崖州城作》:“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汪诗较之李诗,虽境遇相似,但时代不同,人君有异,汪诗更有欲说还休的感喟和百感交集的悲凉。
  洪武十二年(1379),朱元璋将汪广洋远贬广南地区,即蛮荒之地的云南东南部。汪广洋刚离开南京舟至太平,即离南京不远的“太平”——明代之“太平”为长江下游南岸的一个府,下辖今日之马鞍山市及芜湖市一带,迫不及待的朱元璋竟派员追至,以毒药赐死,并公布他的十大罪状,其中三条分别是“与胡惟庸同在相位,惟庸所为不法,广洋知而不言”,“前诚意伯刘基遇毒死,广洋宜知状,上向广洋,广洋对以无是事”,“前与杨宪同在中书,宪谋不轨,尔知之不言”。其实,重用上述诸人并上下其手,最后诸人都死于非命,均出自朱元璋自己,汪广洋不过是“臣罪当诛”的又一“背锅”之替罪羊而已。   遥想当年,有位名许时用的官员告老回乡,宋濂与汪广洋都有诗相赠,宋濂的《送许时用还剡》有“青云诸老尽,白发几人归”之辞,汪广洋《送许时用归越》有“老来诸事废,归去此身全”之语,同一感慨,同一心曲,但他们两人都未能全身而退,结局同一。宋濂连子孙也未能幸免于难,比较起来,汪广洋还算是幸运的,他的后代幸未受到株连。因为他有先见之明,他的贴身卫士陈宜武身份为“检校”,实际上即朱元璋派来监视他的特务,汪待之甚厚,尽力提携他当上了登州知府,并事先将三个儿子托付给他,十分难能可贵的是陈宜武知恩图报,在万难之中让他们隐姓埋名,终于得以保全,这也可以说汪广洋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四
  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美称“初唐四杰”,明初的高启、张羽、徐贲、杨基号为“吴中四杰”,时人或将他们比为初唐四杰而称“明初四杰”。唐初之四杰似乎都未能“寿终正寝”,王勃是去交趾探父渡海时溺水而死;卢照邻因重病投水而亡;骆宾王因参加反对武则天的政变写了有名的《讨武曌檄》,失败后不知所终;杨炯虽怀才不遇其寿不永,但卒于任所还算是好来好去。总之,他们的死亡并非外在的权力并暴力强加所致。明初四杰的下场就不同了,张羽贬谪岭南,路未及半,朱元璋即行召回,他深知有凶无吉,于是投龙江而自行了断。徐贲虽历官御史与刑部主事,但自己仍不免以事下狱而死。杨基呢?官至山西按察使,后来被判“谪输作”,即成为犯人而服劳役,书生兼高官怎堪服如此苦役与承如此羞辱,终于“卒于工所”,即死于工地。至于原本白衣诗人的高启,不仅在四人中而且在明代诗人中结局最为惨烈,未到不惑之年即在南京被腰斩,时隔近三百年后,清代的诗文大家金圣叹亦于斯地蒙此酷刑,他追随寻觅的,是“同是天涯受难人”高启的一缕冤魂。
  高启,字季迪,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又说江苏吴县人,元末隐居吴淞岳父家之青丘,故自号青丘子。他年少贫孤,博学而富诗才,其诗才从他的初恋之作即可见端倪。十八岁时,他即坠人情网,对象是同邑巨室周仲达之女。时逢元末战乱,加之家道中落,无人作伐(即做媒),他只能乘机在周家客厅之“芦雁图”上题诗一首以寄意,权当自媒或自伐:
  西风吹折获花枝,好鸟飞来羽翼垂。
  沙阔水寒鱼不见,满身霜露立多时。
  以诗传情,这是汉代司马相如和《西厢记》中张生的绝技,对于高启当然也举重若轻。这首诗很有灵气和想象力,深情与苦恋均意在言外。周仲达居然青眼有加,使这位布衣寒士如愿以偿,这是幸还是不幸?幸,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不幸,则是他的女儿刚到中年就做了长夜难眠的未亡人,人间惨祸,莫此为甚,不知当年他的女儿是如何“寻寻觅觅,冷冷清清”而“凄凄惨惨戚戚”?
  在元明诗歌史上,高启当之无愧地可以进入最优秀的诗人行列。他出身民间,时逢乱世,出于教养与秉性,他追求个体的独立与精神的自由,绝不热衷一般士人所驰骛的世俗之功名利禄。他的诗作既远绍历代前贤,又自出个人机杼,是各体皆工的大方之家。对玄黄时局、社会民生以及自己的内心波澜,他均做了富于个性的艺术表现,不乏可圈可点之作,有如虽是年深月久的但却仍然光华璀璨的珍珠:
  征途险巇,人困马饥。富老不如贫少,美游不如恶归。浮云随风,零乱四野。仰天悲歌,泣数行下!
  (《悲歌》)
  高启曾有一首五言古诗《我愁从何来》,抒写他的哲人式的忧生之嗟。“悲歌”虽是乐府旧题,全诗却是高启新写。主体是汉魏以后之诗少见的四言,以两个六言的穿插其间以见跌宕开合与节奏变化。它抒写的不仅是一般的乱世中人生失志游子失路的情景,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生命的悲哀,有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远神遗韵。王夫之《明诗评选》曾选录此诗,并评曰“万年四方,神摇天动”,这种片言抉要的审美印象式批评,如同原诗一样言有尽而意无穷,令人玩索。又如:
  阴风吹林乌鹊悲,猛虎欲出人先知。
  目光炯炯当路坐,将军一见弧矢坠。
  几家插棘作高门,未到日没收猪豚。
  猛虎虽猛犹可喜,横行只在深山里。
  (《猛虎行》)
  这是一首别有深意的寓言诗,最后两句出乎意料之外的翻叠,让人竦然而惊,憬然而悟。“苛政猛如虎”,出自《礼记·檀弓》中所记孔子之言,在此诗中的“猛虎”是一个象征性的意象,是象征人间的苛政、恶政与暴政?还是象征一切不受约束的权力给众生带来的灾难?“行行光禄塞,望望单于台。天寒水草尽,万里孤军来。中国多荒土,穷边何用开?”(《蓟门行》)“新妇守箔女守筐,头发不梳一月忙。三姑祭后今年好,满簇如云茧成早。檐前缲车急作丝,又是夏稅相催时。”(《养蚕词》)“登城望神州,风尘暗准楚。江山带睥睨,烽火接楼橹。并吞何时休,百骨易寸土。(“登西城门》)“倦仆厨中睡已安,吹灯呼起冒霜寒。酒醒无限悲歌意,不觅书看觅剑看。(《府中有感》)从以上所引诗句,可见高启蒿目时艰,忧念苍生,具有的是仁者的襟胸、志士之怀抱,有一团烈火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
  高启不仅有传统读书人心忧天下的襟怀,作为一位才华秀发的诗人,他也有对美的敏锐的感悟,并以高华爽健的诗笔来一显身手。例如唐宋以来许多诗人诗场竞技的回文诗词,高启也不忘登场一试:“风帘一烛对残花,薄雾寒笼翠袖纱。空院别愁惊破梦,东栏井树夜啼鸦。”(《回文》)“人行远寄写情诗,静院秋声恨别离。新雁过时惊梦短,尘窗桂影月迟迟。”(《秋闺怨》)这两首诗顺读倒读,无施不宜,高启娴于这种语言的魔方,也证明他于诗的正体之外的这种另类诗体,同样能指挥如意。至于正体之一的律诗他也有许多佳作,如七律《梅花九首》。中国诗史上咏梅诗的数量之多,当为咏百花之首,而最早咏梅者应是南朝宋时的陆凯,其《赠范蔚宗》乃咏梅的开山之作:“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此后,“一枝春”竟成了梅花的别号代称,并且成了词牌之名。在咏梅诗的万千佳作之中,上上之选大约就应属北宋林和靖的《山园小梅》了,其“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千百年来不知芬芳了多少读者的嘴唇。而高启竟然后生可畏,下笔不能自休,作了多达九首的组诗,第一首更是风华绝代:   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高启咏梅九首是诗史上的咏梅名篇,前人评论是“首首皆飘逸绝群,句锻字炼”,但我以为尤以第一首为最,而第一首之中,则尤以“雪满”“月明”一联为上,万口喧传,至于今日。此联不仅对仗精工,文词优美,而且既是比喻也有自喻。他喻,自然界的梅花一身而二任,是高士即林间隐君子,也是美人即空谷俏佳人,男子中的高标,女子中的绝色集于一体,其内在意蕴既承续前人对梅花品格的赞美,又有作者新的发现与表现。自喻,则是指高启对梅花的咏叹,也寄托了自己的情操与怀抱。他二十三岁时的自况之作《青丘子歌》,开篇就是“青丘子,腥而清,本是五云阁下之仙卿。何年降谪在世间,向人不道姓与名”。“不肯折腰为五斗米,不肯掉舌下七十城。但觅好诗句,自吟自酬赓”,以陶渊明、李白的谪系传人自居,超尘脱俗,风神一脉,直通后来他的咏梅之诗。其咏梅诗影响深远,难怪后来的曹雪芹于《红楼梦》第五回写“终身误”曲调时,要化用高启诗中的名联咏叹薛宝钗和林黛玉的性格与命运了:“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成于清代乾隆时期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高启之诗时说:“启天才高逸,实据明一代诗人之上。”而同时代的翰林待制王祎,在为高启的《缶鸣集》作序时,则充分发挥了中国古代文评的美文传统:“季迪之诗,隽逸而清丽,如秋空飞隼,盘旋百折,招之不肯下。又如碧水美蕖,不假雕饰,翛然尘外,有君子之风焉!”令人扼腕痛惜的是,高启本来应该有更大的成就,但他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说“行世太早”而“殒折太速”。按照王祎的比喻,那就是飞扬之鹰隼被利箭射落尘埃,清美的荷花被严霜摧落泥沼!
  高启淡泊功名,当年张士诚邀他人幕被其拒绝,朱元璋攻占平江,他隐居避乱,只望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洪武二年(1369)春高启被召修撰《元史》,他心怀忐忑,但不得不奉旨勉强成行。唐诗人王维有《杂诗》曰:“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高启的《赴京道中逢还乡友》却说:“我去君却归,相逢立途次。欲寄故乡言,先询上京事。”惴惴不安之情溢于言表,与王维诗的轻快愉悦不大相同。高启与一些文士文臣在南京天恩寺修史,当年八月史成,翌年二月,被授翰林院编修,七月朱元璋召见他擢授户部侍郎。侍郎相当于今日中央级副部长,属于古今许多人艳羡不已的“高干”,但高啟却以不会理财而坚辞。高官厚禄不受,回乡后却以启蒙授徒为生。在金陵时和回乡后,他分别有绝句自明心迹:
  帝城春雨送春残,雨夜愁听客枕寒。
  莫入乡园使花落,一枝留待我归看。
  (《夜闻雨声忆故园花》)
  不寻生计只寻春,寄语山妻莫漫嗔。
  且论疏狂醉杯酒,圣恩原许作闲人。
  (《示内》)
  在南京时高启虽然也迫不得已写了一些颂圣之诗,也言出由衷地写出了《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这样的杰作,但他无时不“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而他回乡以后,还天真地以为皇恩浩荡,会让他优游岁月老于林泉,不意时间仅隔两年即祸生肘腋。洪武七年(1374)九月,被逮至京的高启不幸于南京腰斩弃市,时年仅三十八岁。
  高启之死的导火线是他为魏观所作的《郡治上梁文》。魏观其人,在朱元璋称吴王时就被礼聘为国子监助教,洪武五年(1372)十月身为礼部主事的他,出为苏州知府,颇有政声民望。元代原来的府治旧址被当年盘踞于此的张士诚建为行宫,而迁移之府治地处湫隘,魏观便在废宫的残基上重建办公场所,好友高启为其撰《郡治上梁文》。告密小人代所均有,何况在网罗遍布的朱元璋治下?小人蔡本将此事举报,诬魏观“有异志”,奉旨访查的御吏张度的回报则是“兴吴王之基,开败国之河”,而高启之有关诗文更令龙颜大怒,于是魏观与高启便同时双双遇难。高启有关之文后已失传,今天只知其中有“龙盘虎踞”之语,而他的七律《郡治上梁》倒是传于今日:
  郡治新还旧观雄,文梁高举跨晴空。
  南山久养干云器,东海初生贯日虹。
  欲与龙庭宣化运,还开燕寝赋诗工。
  大材今作黄堂用,民庶多归广庇中。
  全诗无非是赞扬魏观政绩并赞颂朱明新朝,失传的《郡治上梁文》可想而知亦应如是,但碰上朱元璋这种刻忌狠毒生杀予夺的暴君,高启真是在劫难逃了。
  除了导火索,还有火药桶。这火药桶就是高启以前写的有关宫内情事之诗。咏皇宫内苑情事之诗,在开明开放没有文字狱的唐朝比比皆是,如长篇有自居易的《长恨歌》,短篇有中唐诗人王建的《宫词一百首》,作者均未因言得罪,白居易还蒙唐宣宗李忱亲赋七律以悼,诗中竟还有“童子解吟长恨曲”之语。高启有关作品大致有如下数首:
  女奴扶醉踏苍苔,明月西园侍宴回。
  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
  (《宫女图》)
  猖儿初长尾茸茸,行响金铃细草中。
  莫向瑶阶吠人影,羊车夜半出深宫。
  (《画犬》)
  蕉花包露月中开,酒渴初寻出迳苔。
  凭仗小厖休吠影,深宫那得外人来?
  (《红蕉仕女》)
  尽日南风永巷开,羊车去后玉阶苔。
  谁知天上无尘地,亦有城南小吏来!
  (《晋宫》)
  “羊车”,用的是司马光主编的《资治通鉴》记载的典事,即晋武帝于后宫乘羊车临幸妃嫔。“南风”,为晋之贾后小字,《晋书·惠贾皇后传》曾记载她与“洛南小吏”留欢之秽闻。中国历代绝大多数皇帝无不生活糜烂,作风腐败,由放牛娃而和尚而乞丐的朱元璋当然更不例外,他当义军领袖时即喜嫖娼,并曾强奸战友邵荣之女,逼得邵荣造反,他消灭张士诚后即将他的宫中妻妾美女霸为己用,以致野史传说李善长的子弟都为之眼红而欲染指。他即位时已四十岁,但仍在民间广选秀女填充后宫。《明会典》记载,他死时有“四十妃嫔从葬”(一说四十六人),重开废除已久的陪葬之风。高启这些揭示宫中秽事的作品,即使不是直接写他,他也会怀恨在心,只待有朝一日去之而后快。《明史·文苑传》说:“启尝赋诗,有所讽刺,帝嗛之未发也。”“嗛之”即怀恨,可见正史对此都已记录在案矣。   除了导火索与火药桶,还有久远待燃的火媒。高启不像刘基、宋濂等人那样很早追随朱元璋,他的《青丘子歌》曾说“不闻龙虎苦争斗”,他很多作品表现了争斗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对元末的群雄割据采取的是中立甚至批判的立场,他应召修元史的态度不积极,经很多亲友晓以利害才勉强北上,尚未成行即决定届时返乡。尤其要命的是朱元璋委以重任,他竟然婉拒不受,才三十多岁便“告老还乡”,这种“不合作”的现实表现于朕即天下一言九鼎的暴君而言,乃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南归之日,朱元璋险恶的心中早已下了必杀令了,只是待机找个借口而已。朱元璋后来派人致祭魏观,并优抚于湖北蒲圻原籍安葬,而对高启的处置则不另置一辞,即可见此中消息。
  啊,高启,诗国的天才,乱世的书生,暴政的祭品!
  五
  南京又名建康,吴、东晋、宋、齐、梁、陈先后在此建都,故唐宋时即已称此地为六朝古都。如果加上南唐、明、太平天国和中华民国,这一都城则可以称历经十朝了。即以明代而论,虽然朱棣篡位后不久即迁都北京,但此间在朱元璋洪武、朱允炆建文两朝,仍上演了许多可叹可悲可歌可泣的故事。在那众多的故事里,方孝孺主演的铁血悲歌,至今都令人魂悸而魄动,百感而交集。
  方孝孺乃一代儒宗,旷世伟男子。他是浙江宁海人,古属台州,字希直,一字希古。幼时警敏,弱冠之年为宋濂弟子,先后历四载,尽得其衣钵真传,宋濂门下的诸多名士皆在其下。洪武十四年(1381),二十四岁的他被召至京,授蜀王王府教授,献王师事之,名其书室为“正学”,故人称“正学先生”。建文时为翰林博士,进侍讲,虽只是从五品,但已是帝王贴身近臣。方孝孺以文章著名,其文豪放纵横,出入于东坡龙川(陈亮)之间,有论者谓诗非其所长,其实他也有不少可圈可点的诗作,谨略举数例:
  淮阴城头落日黄,淮阴城下狱草荒。
  古城西绕淮水长,犹如背水阵堂堂。
  当时大将功无双,颠赢蹴项勇莫当。
  丈夫何乃为假王,至今遗限令人伤。
  漂母一饭千金偿,解衣推食那敢忘。
  相君之背贵莫量,蒯生此语无忠良。
  慎弗出口遭吾撞,歌风帝子归故乡。
  思得勇士守四方,胡为乌尽良弓藏?
  (《淮阴》)
  我非今世人,空怀今世忧。
  所忧谅无他,慨想禹九州。
  商君以为秦,周公以为周。
  哀哉万年后,谁为斯民谋?
  凤随天风下,莫息梧桐枝。
  群鴟得腐鼠,笑汝长苦饥。
  拳头望八荒,默与千秋期。
  一饱亮易得,所存终不移。
  池鱼不知海,越乌不思燕。
  蚯蚓霸一穴,神龙行九天。
  小大万相殊,岂惟物性然。
  君子勿叹息,彼诚可哀怜!
  (《闲居感怀》)
  举世皆宗李杜诗,不知李杜更宗谁?
  能探风雅无穷意,始是乾坤绝妙辞。
  前宋文章配两周,盛时诗律亦无俦。
  今人未识昆仑派,却笑黄河是浊流。
  (《谈诗》五道之二)
  《淮阴》是一首七古,虽是咏历代许多诗人吟咏过的韩信故事,但笔致古朴苍劲,章法开阖动宕,尤其可贵的是对韩信的同情见于行间,对刘邦杀戮功臣的批判明于字里。刘邦平英布后回沛县故里作《大风歌》:令童子一百二十人合而歌之,即今日之大合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兮守四方!”方孝孺诘而问之:“思得勇士守四方,胡为鸟尽良弓藏?”朱元璋的屠夫行径尚在当下,朱棣的血腥暴政山雨欲来,方孝孺之问需要的是何等坚守的良知与沛然的勇气?《闲居感怀》是方孝孺尚未出仕时的作品,其时刚过弱冠之年不久,但全诗俯仰古今,引用故典,关怀世运,情系苍生,所表现的是一种大胸襟大抱负大气魄,决非鼠目寸光蝇营狗苟之辈所能梦见。《谈诗》五首是以诗论诗。以绝句论诗,首创者是杜甫的《戏为六绝句》,之后作者代不乏人。方孝孺针对明初诗坛“诗必盛唐”的模拟唐诗之风,以及贬低宋诗的偏见,提出自己正本清源、不偏不倚的主张,既有深意,亦具卓见。如果天假以年,加之建文帝的宽松之治,剧情改写,方孝孺成为明初诗坛的一代名家,亦未可知。
  朱棣发动所谓“靖难之役”,从侄子建文帝手中非法地夺取了帝位,加之方孝孺的信仰与性格,就注定了方孝孺的悲剧结局,只是谁也未曾料到结局是如此悲凉,如此惨烈,如此累及众多的无辜!
  那结局史书班班可考,读者也大多耳熟能详,我在此不再赘述。我只想特为拈出的是,朱棣之残杀方孝孺,以及创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诛十族”(上四代,下四代,本人亲属,外加朋友学生),固然是对方孝孺坚拒起草即位诏书的报复,但朝中济济多士,朱棣选择方孝孺为他起草,其实就是出于示威震慑和报复雪恨的阴暗心理,因为朱棣起事后,建文帝的有关诏书与讨伐文告,大都出于方孝孺之手!
  方孝孺被捕时,其妻与子皆先自刭死,年未及笄的二女联袂投水死,因他而坐死族诛者达八百七十三人,外戚之发配充军者达一千多人。方孝孺之弟方孝友就戮时,就在其兄眼前,至烈至刚的方孝孺此时也不免潸然泪下,有其兄必有其弟,孝友当场口占一诗,曰:“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干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方孝孺在聚宝门(今中华门)外慷慨就凌迟“磔刑”之时,所作绝命词流传于后世: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
  奸臣得计兮,谋国用忧。
  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呜呼哀哉,庶不我尤!
  在明初诗坛,姚广孝为“北郭十友”之一,后为僧,洪武中以高僧选侍燕王朱棣之第,是朱棣的军师与靖难的头号功臣,但可能同是诗人而惺惺相惜吧,史书记载他早曾向朱棣进言:“‘南方有方孝孺者,素有学行,武成之日,必不肯附,请勿杀之。杀之,则天下读书种子绝矣!’燕王首肯。”朱棣出尔反尔,加之最高权力在握之后,更无任何顾忌与底线,其暴戾凶残令焚书坑儒的秦始皇都要自叹弗如。后世至于今日,有人责备方孝孺不应强项抗命,累及众多无辜。无辜而不幸,实在令人深悯,但应遭严谴的毕竟是元凶巨恶的刽子手朱棣,而“篡位”历来被儒家理学视为大逆不道,方孝孺固然出于愚忠,更是为抗击暴政而忠于自己的原则和理想。所以鲁迅先生在纪念“左联五烈士”的文章《为了忘却的记念》中,要将柔石与方孝孺相提并论,赞美他们的“台州式的硬气”。   当年明朝的开国元勋廖永忠之孙廖镛、廖铭将方之残骸葬于雨花台,朱棣知悉后立即将他们双双处死。一百八十多年后的万历年间,方孝孺终获平反。大戏剧家汤显祖收拾遗骨,为他葺墓建祠于南京雨花台东北山麓,虽历经丧乱,但屡毁屡修,馨香不绝,从民国以至今天。可见天道好还,历史自有公论。
  尾声
  除如上所述,明初洪武、永乐两朝,诗人的悲惨遭遇不胜枚举。御史袁凯,早年以赋《白燕》诗得名,人称“袁白燕”,他因畏朱元璋猜忌而“佯狂”,因此尚得以告归。而礼部尚书兼诗人的陶凯虽被赐以“丹书铁券”即免死牌,却仍遭朱元璋之嫉恨,早起杀心。因陶凯自称“耐久道人”,朱认为他影射自己广戮功臣,故借口赐死。蓝玉是开国功臣,所谓蓝玉谋反案牵连被杀者达一万五千人,据明人陈敬则编著的笔记《明兴杂记》说:“高皇诛蓝玉,搜其家,有只字往来,皆得罪。黄与玉题一画,故杀之。”黄即孙黄,是岭南诗派最重要的诗人,进士,官至翰林典籍,参修《洪武正韵》,以才情见胜。他只因曾为蓝玉的一幅画题诗,便在劫难逃。他临刑时口占一首五绝,真是古今绝命诗的另类,悲怆之至而仍不乏才思,令后世的读者长歌当哭:“鼍鼓三声急,西山日又斜。黄泉无客舍,今夜宿谁家?”据说朱元璋问监斩指挥,孙黄死时何语,答以此诗,朱元璋竟责其“何不早奏”,竟又杀此指挥,真是暴戾与作秀兼而有之。
  解缙,明初的大才子,名诗人,除了正史的记载,民间更流传许多他的传说,我早在半个多世纪以前的孩提时代,就听闻过解神童的许多有趣的对联。他的《咏小松》也气概不凡:“小小青松未出栏,枝枝叶叶耐霜寒。如今正好低头看,他日参天仰面难!”在朱棣的永乐一朝,他宦海浮沉,曾官至“首辅”,然而反复无常的暴君朱棣最后将他逮捕下狱,在狱中长达四年的不闻不问的所谓审理期中,解才子曾留下唯一的一首诗,即《忧患中寄友人》:“手扶日月扶真主,泪洒乾坤望孝陵。身死愿为陵下草,春风常护万年青。”他在无可申说而以诗表忠心之时,锦衣卫指挥使纪刚却秉承朱棣“缙犹在焉”的暗示,将解缙灌醉后埋在深雪中闷死,时年四十七岁。
  明代后辈帝王继承了前人的遗传基因,多不是暴君便是昏君,诗人的命运当然可想而知。如明英宗时的社稷之臣兼诗人于谦,有大功于天下却被凌迟于西市,留下的是“干錘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石灰吟》,让人凭吊咏唱。明代三大才子,即解缙、杨慎及徐谓三人的通称。解缙已于上述,徐谓惧祸发狂,论死系狱,屡自戕而未死。正德与嘉靖年间的杨慎呢?因故继其父被廷杖后,自己也被廷杖两次,但幸而不死,谪戍云南永昌卫三十余年而老死异乡。其留下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代代传唱,诗人毛宗岗评点《三国演义》,将其置于开篇,时至今日,还成了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歌。《四库全书》收有明英宗朱祁镇正统年间沐昂所编之《沧海遗珠》,选二十一人之诗三百余篇,“皆明初流寓迁谪于云南者”,由此亦可见明代暴政之一斑。杨慎的命运承续的正是前人的余绪,是一曲哀歌的后续。
  日本学者泽田总清早在他的《中国韵文史》中曾指出“有明一代的诗风,就看不见雄浑壮大的气象了,但所谓末流诗人却辈出。除高青丘外,都是只汲汲于复古模拟的,没有一代的杰出诗人”。原因何在?黑暗王朝,衰微诗运,根本问题就在于明初的封建极权暴政。朱元璋与朱棣的刀斧,远胜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让整个知识阶层的元气与傲骨丧尽,成了恐怖皇权下歌功颂德或俯首帖耳的奴婢。腥风血雨的刀砧之下,除了盛行百年的御用“台阁体”诗歌,以及后来名号翻新的模拟复古之作,哪里还有直抒性灵才情焕发的放声歌唱?“士生于斯,亦不幸哉”,二百年后的明代后期,痛定思痛的“后七子”领袖王世贞在其《艺苑卮言》中不是还这样长叹息吗?
  作者:李元洛,诗论家,诗文化散文作家。研究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已出版《诗美学》《诗国神游——古典诗词现代读本》等诗学著作十余种:《唐诗之旅》《宋词之旅》等诗文散文集十余种。
  编辑:杜碧媛 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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