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眼里(6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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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堡,哲人小路


  秋天比我更先来到这里。
  雨后椴树飘零,
  沿路攀行的人抹汗,
  荷尔德林当年经过的葡萄园,
  枝叶一片惨红。
  就在这片“形而上的斜坡”上,
  先知看到老桥上的自己
  和他歌唱的德国的青春,
  但他没看到一个名叫
  曼德尔施塔姆的俄国诗人,
  多年后从这里走向了断头台,
  更不会想到在满城的效忠声中,
  雅思贝尔斯——他的另一个——
  會因为犹太妻子失去教职……
  德意志,你的“天命”何在?
  人与神的和谐在哪里?
  而对于一个疯子,古堡的巍峨
  和夜半的蓝色又有何意义?
  内卡河不像当年汹涌,但仍在山下奔流。
  游子归来,未带回痛苦的财富。
  只有山栗树在我们头上不时炸裂,
  板栗被路人拾去,
  满地苦涩的坚果,留给
  无人时分的松鼠……

来自张家口


  有人从张家口给我托运来了
  一箱蘑菇罐头
  两只剥了皮的野兔
  和一大袋土豆。
  野兔送给了亲戚,
  土豆留下。但每次给土豆削皮时,
  我都想起了那两只赤裸裸的
  被吊起来的野兔……
  我也只能遥想一下坝上的茂密草原,
  获得一点所谓的安慰。

一碗米饭


  在平昌
  中午,一碗米饭
  傍晚,米饭一碗
  有时配上大酱汤
  有时配上一碟泡菜
  或是一碟小鱼
  或是几片油渍芝麻叶
  而我不得不学着盘腿而坐
  我的低矮餐桌
  我的乌木酱碗
  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注视着一件事物
  我的筷子在感恩
  我的喉结蠕动
  我必然的前生
  一碗米饭
  我偶然的来世
  一碗米饭
  我在远方的托钵僧
  一碗米饭
  我的囚牢里的兄弟
  一碗米饭
  似乎我们一生的辛劳
  就为了接近这一碗米饭
  碗空了
  碗在
  我的旅途,我的雨夜
  我的绿与黄
  我的三千里阳光
  在这里
  化为了一碗米饭

马眼里


  马眼里,似乎永远闪着泪光。
  马,不流泪时,
  也在流泪。
  诗歌讲坛上,下面有人提问了:
  “现在是否还能出像尼采那样
  抱着一匹马痛哭的人?”
  好问题!但是,这个人疯了吗?
  是!这个人被送进疯人院之前,
  人们已经开始哈哈嘲笑他了。
  杜甫抱着他的破碎的山河哭。
  尼采抱着一只马脖子哭。
  啊马夫,让我也为你哭——
  为你的挥鞭暴打,
  为你的绝望,也为你的
  狂风大作的地狱……
  但是,我并不是走在都灵的大街上,
  我看到的人们都很快活。
  但是,在我的身体里有一个人
  仍时时想冲上去,想紧紧抱住什么。
  我只担心我们早已没有了眼泪。
  (我们只有怪笑。)
  我只担心我发出的,只是一声干哭!

晚来的送货人


  “你何时能送来?”“现在很难……”
  手机断了,但我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已是晚上八点半,那就继续等——
  我们需要一个冰箱,
  在这新租的五层上的老宿舍楼里。
  妻子在换窗帘,儿子在做奥数作业,
  窗外的足球场比赛结束,灯光
  和远去的喧哗声暗下来。
  十点过,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送货的来了!原来只有一个人,谁知道
  他是怎样背负着比他还高的三门冰箱
  一步步背上这没有电梯的五楼!
  他的衣衫,还有他的声音,已被汗水浸透:
  “对不起,送晚了,送头一家时
  走错了路”,他边喘气边拆冰箱包装。
  (孩子,你也出来看看吧,
  这才是你要上的一课!)
  电源接上,冰箱发出最初的嗡鸣声,
  “喝杯水吧”“不了,还有一家
  要送”(但他边抹汗边瞄了一眼
  我们的儿子。)“啊,这么晚了?”
  我和妻子站在门口,看他消失在楼道里。
  我听着那重重的向下的脚步声。
  在那一刻,我从未觉得楼道
  有那么黑,那么长!
  在那一刻,我甚至想跟随他
  奔下五楼——不,是奔下我们的五十层楼,
  奔行呼喊在这个世界和我自己的黑暗里!

同题诗:樱花——给“珞珈诗派”诸诗友


  樱花,我大学时代的樱花
  在我的记忆中只开过一次
  它开在别的宿舍楼的窗口
  (那时我还不知道巴赫,我被肖邦害得很苦)
  但现在,我可以看清你了
  三月细雨中绽放的樱花
  我看清了你,是因为
  那些映照你的黑色树干变得更苍老了
  (苍老得要让人流泪)
  它们的枝条也变得更柔润了
  (甚至,它们中的有些被砍去了头
  为了你的更繁茂的花期)
  而我们也经历了一个个寒冬
  我们来到中年的斜坡上眺望
  因而会爱上你的潮润和绯红
  甚至,爱上你的柔弱和易逝
  无论你开在哪一个窗口
  无论你开在哪一个窗口
  你都和我们的青春联系在一起
  啊,肖邦!葬礼进行曲!
  那一次次雨夜的徘徊,那被掩埋的
  青春,那死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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