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繁花褪尽。青杏挂满枝头的时候，我知道春天的季节已经不再了。当结婚生子之后，那些曾经的浪漫和美好，一并沉封于记忆之中。
　　那天晚上，我睡觉睡得很早，香甜之际，被一阵铃声震醒。迷迷糊糊中看了来电显示，竟有些熟悉，猛一想，是晓晴的手机号码。我竟有些急切，忙按了通话键。
　　“喂，晓晴吗?”
　　没有回音。短暂的几秒，却如同过了几个世纪。但我已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她的存在。
　　“喂，喂……”
　　“明明，我要见到你，现在、立即!”回应是如此的坚决，刻不容缓。一如她当年的任性。电话随之挂断。我看了一下时间，正是凌晨一刻。一下子，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现在、立即!莫非她得了癔病?我们之间，可是隔着1000多公里的路程啊，怎能说相见就相见呢?我回拨了电话。那边却已关机。我摸索着点了支香烟，黑暗的夜里，我看不到一丝光亮。夜，愈发的沉寂。
　　千里之外的晓晴，在这样的深夜里，在经历着怎样的事情呢?
　　
　　2
　　
　　两年了，我常常会想起她，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温馨、很让人感动。我想，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因为她的出嫁，意味着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她的这桩婚姻，令乡亲们嫉妒得要命，羡慕得要死。
　　她的出嫁，令她的族人荣耀了不少。平添了几分贵气。
　　我不怪她当初的选择。相信在当时，我也是无能为力的。既然她有更好的归宿，我又何苦缠住她不放呢?品尝到了割舍之后的痛苦与无奈，我也深深懂得了生活。爱情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而她也是现实的，她有她的向往和梦想。
　　我们仅仅是相爱，在对生活的认识上，有着太多的不同。
　　如今，她打来了电话，而且又是在这样的深夜里，我想象不出她此刻的样子，但我隐隐地感觉到，她和小刚的生活到尽头了。因为在我们分手时，晓晴曾经说过，假如她生活得快乐还好，如果不好了，她会和我算账的。
　　这是一句玩笑话。我想。但当时，她却是认真的。
　　
　　3
　　
　　见到晓晴时，是在第二天的下午。那天火车一进站，我就给她打了电话。我急着要见她，想知道她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毕竟她是我深爱着的人。我希望用我并不宽阔的胸膛，为她营造一个温馨的港湾。
　　如果没什么意外，晓晴接到电话后，10分钟就能赶到。我站在出站口，焦急地等待着，张望着。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没有她的身影。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当我决定离开车站的时候，她出现了。她长发披肩。一袭淡黄色的长裙。打扮得竟是十分的妖娆艳丽!
　　我不敢确信就是她，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她没有意想中的伤悲与憔悴，我一时呆住。良久无语。
　　“等急了吧?”她笑靥如花。
　　她描了眉。文了眼线。涂了口红。那张原本秀丽的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粉。是她吗?我问自己。是，但又不完全是。两年的时间，她变了，从见到她时的第一眼起。我就发现她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有一种陌生感。
　　“你还是那个样子。”晓晴歪着头，盯着我的脸。像在琢磨和研究，“只是多了些忧郁，怎样，过得还好吗?”
　　我闻到了她身上扑鼻的香气，我一阵恶心，我最受不住这种浓郁的气味了。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那么晚打电话?”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就是想见你。”晓晴笑着。一种得意的笑，很开心。
　　“就为想见我?”我不十分相信。“为什么关机，不再接我电话?”
　　“因为。”晓晴微笑着，沉吟着，“因为我若接了电话，你就不会来了。至少，不会来得这么快!”
　　我说：“因为你不接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从昨天晚上到没见到你之前，每一分钟我都在煎熬中度过!你竟然这么不负责任地耍弄我!”我怒火中烧。我可以容忍一切，但决不容忍欺骗!晓晴一脸幸福的神采，得意洋洋地说：“我想知道我还是不是你的惟一!”
　　“无聊!”我愤怒地转身，离去。
　　“明明!”晓晴叫住我，“我和小刚离婚了!”她说。
　　我停住脚步。“为什么?”我问。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4
　　
　　晓晴没有告诉我她离婚的原因。她说要留个悬念给我。就像电视连续剧，总是在关键时候结束了。我心中惟有冷笑，她的这个悬念，已没有磁性，我没有心情去理会。我感觉到了身心的疲惫。我想到了我的妻子、我的家。之前，我并不念家，但就那一次腿受伤之后，在家养了3个月。3个月的时间，让我改变了对家的看法。对妻子的态度。
　　时常，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妻子的音容笑貌，浮现出在我养伤期间，妻子匆忙的身影。那个清瘦的，略显单薄的身影。
　　回到家中时，妻子正在洗衣服。她见到我，惊喜地上前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问：“你的腿还疼吗?你回家怎么也没说一声啊?”
　　我看到了因我的回来，她的欢快与喜悦。感觉到了她对我的依恋和关心。我心中一热，浅浅笑道：“回得突然，没来得及。”
　　回到家的感觉真好。这是我以前从未体验到的。再看妻子时。发现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她竟有了几分羞涩。我怔怔地看着她，心里莫名涌动起一股温情，我想亲亲她，却突然发现她的神情黯淡下去。她转过身去。涩涩地说：“你饿了吧?”
　　我惊疑她忽然间的变化，我问：“你怎么了?”
　　她仿佛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说：“晓晴出事了。”我松了口气。看来晓晴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她出事了，什么事?”我明知故问，漠不关心的样子。
　　“噢，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她幽幽地说。她的眼神游离不定。
　　“我怎么会知道，扯淡!”我说。但我的心随之一痛。
　　
　　5
　　
　　再次见到晓晴，是在镇上的一家酒店里。她新做了头发，蓬松凌乱却是费尽心机地梳理；一件低胸T恤衫。肚脐欲遮还露；一袭紧身短裙。将整个腰身的线条勾勒得一览无余。她有着成熟女人的性感和靓丽。她变了，在她身上，我几乎看不到她以前的影子。我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一直以为，在现实之外，我们的爱是神圣的，纯洁的；一直以为，我对她的爱，可以无私地奉献，无偿地付出；一直以为，我们可以天长地久地做情人，彼此都是对方心灵上永远的港湾。可是如今，我却动摇了，对于我们的爱，我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将来……
　　晓晴说：“明明，你有心事?”
　　我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她。
　　“你真漂亮。”我说。
　　晓晴媚眼一转，莞尔一笑：“你为什么不着急问我离婚的事?”她盯着我，要把我看穿似的。
　　“很重要吗?”
　　“明明，我问你一件事。”晓晴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酒杯，“咱们还能在一起吗?”她那样子。像在等候宣判。我的心里扑腾一下。是啊，我们还能在一起吗?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地思索过，但都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 案，想得很苦，结果是很茫然。
　　良久，我说：“你和小刚真的就过不到一块了?”
　　“我们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你说还能过到一块吗?”
　　“说离就离了?你和他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
　　“感情?我和他?”晓晴苦笑了一声，“如果他爸没有蹲大牢的话，我们还能过下去，现在，他家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贪图他什么呢?”
　　我愕然。
　　小刚的爸是镇长，因为经济上的问题，被判了3年徒刑。这个显赫一时的家也就垮了。
　　晓晴说：“我知道你过得并不快乐，心里也一直惦念着我——”她抬起头来，哀戚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反应。我承认，她说得对，但，那是以前。自从我的腿受伤以后，妻子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任劳任怨，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还强装欢颜地安慰我，鼓励我。常常当着我的面笑，转过脸去，就挥泪如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我说：“假如我的腿断了，一辈子都不能站起来，你能照顾我一辈子吗?”
　　晓晴说：“不可能，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可能呢?”
　　我看到了晓晴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犹疑。同样的话。我问妻子，妻子说：“我会，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一直以为我和晓晴深深相爱着，却不想这份爱早已被生活掏空了内脏，只剩下了一具躯壳而已。
　　
　　6
　　
　　回到家中时，妻子的眼圈儿红红的，她哭过了。我有几分心疼。
　　她说：“你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我点了点头，随即惊讶了。她怎么会知道?
　　我看到床上已有两个打理好的包儿。
　　她幽幽地说：“你和晓晴的事情，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心里有她，有时候睡着就叫她的名字；现在好了，如果她真的离了婚，如果你愿意……”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惊呆了，原来她早就知道，可我竟半点没觉察出来，还以为自己心里苦，还埋怨生活的不公!我一把拉过妻子，将她拥进怀里，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年轻时候不懂爱，那时的爱，如同清晨时的朝霞，绚丽而美好：如同雨后的彩虹，短暂而易逝。现实生活中的爱，才是真正的爱，经得起考验的爱，它浸透了心骨，涤荡了灵魂，让你不舍却找不到不舍的理由。你才发现，你和她已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你才知道，生活用它无形的绳索将你和她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我拥住妻子，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想到了苏芮的那首《牵手》：也许是，牵了手的路，并不一定好走，但我相信，生活的路上，我已不再孤单。
　　
　　责编　谢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