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夜宴图》创作年代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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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韩熙载夜宴图》历来被认为是五代顾宏中的作品,近代以来许多专家进行对比研究,得出各种结论。由于年代的久远、历史资料和相关文献的匮乏,难以作出统一的论断。本文从文献资料、画中人物的服饰、人物动作以及与五代时期其它画作的比较等方面,得出此幅作品并非五代顾宏中的作品,而是南宋画院画家作品的结论。
  关键词:顾宏中 《韩熙载夜宴图》 衣冠服饰 创作年代
  中图分类号:J222 文献标识码:A
  《韩熙载夜宴图》是中国美术史上著名的人物画长卷,内容描绘的是韩熙载夜晚生活的场景。韩熙载本来是北方的豪族,因其父被杀害而逃到南方,是一个才华出众,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诗文书画无不精通。效力于南唐后,看到李后主不思振国图强,整日沉迷赋诗作画与酒色,韩熙载感到在仕途上难以有所作为,所以疏狂自放,装疯卖傻,以此来逃避朝廷的责任。《韩熙载夜宴图》通过对宾主与乐舞伎之间纵情声色的描绘,反映了韩熙载于特定时代中矛盾、空虚、苦闷的复杂心情,并揭示了南唐王朝摇摇欲坠将要覆亡的命运。这幅作品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美术史上的杰作,但是对于此画的作者和创作年代一直存有争议。
  《美苑》杂志2009年第一期载有《〈韩熙载夜宴图〉中衣冠服饰考》一文,此文从男士衣冠、妇女发式、仕女服饰三个方面的论证,得出的结论是:《夜宴图》卷作者是五代顾闳中,而不是“大约南宋院中人笔”。笔者认为,仅从三个方面的考证就得出结论过于武断,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下面笔者从六个方面提出意见。
  一 文献记载
  关于《韩熙载夜宴图》现存最早的文字记载出自《宣和画谱》,《宣和画谱》成书于北宋宣和(1119-1125)年间,距离五代(907-979)大约有50年的时间。卷七中有這样的记载:“顾闳中,江南人也。事伪主李氏为待诏。善画,独见于人物。是时中书舍人韩熙载,以贵游世胄,多好声伎,专为夜饮,虽宾客揉杂,欢呼狂逸,不复拘制,李氏惜其才,置而不问。声传中外,颇闻其荒纵,然欲见樽俎灯烛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之,故世有《夜宴图》。”从情理上看,李煜虽然偏安一隅,毕竟是一国之君,他与韩熙载是君臣的上下关系,让人描绘臣下的私生活至多是为满足好奇心而已,自己私下里看看而已,看完了就可以抛弃,怎会失了作为国君的体统传给后世流传。
  另外,在《宣和画谱》还记载着顾宏中的同乡顾大中也曾经绘制过《韩熙载纵乐图》,元代鉴赏家汤垢《画鉴》记载曾在江南见过周文矩画韩熙载夜宴的本子。
  以上两种说法与现在所见《韩熙载夜宴图》无关,因为《宣和画谱》所载的作品都有北宋宣和的印玺,而现在的作品上却没有宣和印玺。《南宋馆阁续录》没有顾宏中《韩熙载夜宴图》的收藏记录,可见,顾宏中所作《夜宴图》在靖康之难时可能已经遗失。
  笔者曾经临摹过其中《聆听琵琶》一段,这一段只占全图的五分之一左右,单是这一段就花费了近一月的时间,如果临摹整幅作品所费时间可想而知。原作者进行这样细致合理的构思一定是煞费心思,定然非短时间之内可以完成的,即使笔者绘画速度缓慢,以此推论顾闳中完成此幅作品也非得一月之功。《宣和画谱》所记李煜为了解韩熙载的状况,派顾闳中窥探他的生活,然后用画笔仔细的描绘出来。如此皇帝非要等上一个多月有余,实在与理不符。笔者推测即使书中说的是史实,那么顾闳中所画的也只是一幅简单的速写。当时南唐王朝正面临着危亡,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还有闲情窥探臣下的隐私,怎么可能对这样的做法不产生怀疑。大概是因为人们有着这样的惯性思维模式,艺术家一定是浪漫的人,浪漫的人身上一定有着浪漫的事情。皇帝李煜不就是一个浪漫的词人吗,在那个国家危亡的事情里难道不会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吗?人们的惯性思维在于有什么样的人就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于是就有了《宣和画谱》上的传说。
  在《夜宴图》一画的题跋中赵 写到:“李氏惜其才,置而不问。声传中外,颇闻其荒纵。然欲见樽俎灯烛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之。此图乃闳中之所作也。”以上的文字类似于《宣和画谱》的描述。下面来分析这段话,赵 写这篇题跋的时候是元朝泰定时期,泰定时期(1324-1328)距离五代结束大约350年的时间,相距这样长的时间,写出如同亲历事件的文字,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由此可知,此题跋是转述《宣和画谱》的文字。
  二 衣冠服饰
  衣冠服饰最能反映作品中人物的时代属性和衣冠服饰的时代属性,如果两者的属性无法统一,这就需要对作品重新进行检测。
  《〈韩熙载夜宴图〉中衣冠服饰考》一文中通过三个方面的考证得出结论“《韩》卷作者即五代顾闳中”是非常武断的。我们可以由今及古的考虑这个问题,拿20世纪来说吧,世纪初的十几年是由封建王朝向共和国过渡的时期,当时的衣冠服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男人们留辫子女人们裹小脚的传统废止了,但是现在我们在农村不是依然可以见到裹小脚的女人吗?我们怎么能够单从一张裹小脚女人的摄影,推断这是清朝时期的照片呢?又如,六七十年代满大街的普通人穿的都是蓝灰色的衣服,最时髦的那些则是穿橄榄绿军服色的男女。那么再过百年,人们就会认为20世纪的中国服饰的特征是蓝灰色和橄榄绿吗?
  让我们的思想回到古代来考虑这个问题。虽然那个时候没有现在的信息交流,服饰变化也比不上现在的速度。五代十国王朝政府不断的更替总会在服饰上有所体现吧。再者,大家注意的衣冠服饰的变化不仅在时间的流程中发生着,也会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区发生着。同一时间北方是寒风凌厉的冰雪世界,南方已是莺歌燕舞春暖花开,气候的不同衣冠服饰又怎么可能相同呢?即使是同一时间同一地区,人们身份地位的不同,他们的衣冠服饰又岂能相同。
  对于衣冠服饰的考证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的,这需要全面的考察历史。太宗淳化元年(公元990年)正月戊寅赦文:应诸路伪授官,先赐绯人,止令服绿。由此得知,江南诸臣入宋,在淳化以前,照法令是一律只许穿绿色服装。到淳化元年大赦后,才许照官品穿红紫,和宋官相等。图中男子一律穿绿色服装,可作为这张画完成于南唐投降入宋以后一个有力旁证。北宋沈括《梦溪笔谈》里面很早就谈到这张画的来历,他认为这是完成于北宋初年南唐投降以后的作品。因为右端榻上箕踞而坐的韩熙载,头戴高纱帽,穿敞领白衣,其余或站或坐的男子都穿绿色服装。如果是南唐的绘画,不可能把宋朝的禁令贯彻到画中。如果从座中男子服色判断,更应是宋初江南投降以后的作品。   三 人物动态
  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习惯性动作,现代人见面会握手,敬礼把右手放在头的前方。古代有抱拳拱手、作揖等,而《韩熙载夜宴图》中的人物都采用“叉手示敬”。“叉手示敬”始于唐代,风行于宋朝,元代还有延续,到明代已经绝迹。叉手示敬是两宋制度,在所有宋墓壁画中均有明确反映。宋、元人刻通俗读物《事林广记》,并有文图说明叉手示敬规矩,此画中凡是闲着的人(包括一和尚在内),均叉手示敬。沈从文先生从以上的分析中得出“可知不会是南唐时作品”的结论。
  画面中曾经出现六么舞,这种舞蹈起源于唐朝,到南宋时更加风行,画中的舞伎表现出南宋的一些新气象。妇女在男子面前使用坐具的画面在北宋以前的绘画中没有出现过,北宋墓室壁画中妇女都是站立进行演奏,这样的规矩在南宋被打破,演奏的妇女可以自然地安坐在主人的客厅或者床榻之上,《韩熙载夜宴图》不但是这一新规矩的体现,也是韩熙载放荡生活的体现。
  四 背景屏风
  《韩熙载夜宴图》选择了夜宴活动之中的五个场景——聆听琵琶、欢舞“六么”、夜间小憩、女伎清吹、夜阑人散,把在时间进程中呈现的活动展开在三米多的长卷中,采用屏风分割画面效果的办法。其中多面的屏风上绘有山水,从风格上来看有宋代院体画的特色而不像是五代时期的,宋代院画山水多是奇兀突出的主峰占去画面的一半,远山皴染结合,然而皴笔较少,主要是以水墨晕染表现山石的凹凸、正斜和阴阳向背。中景皴染各一半,用笔一般强调骨力。山石的质感很强。所画树木尤其工整,远树点、勾结合,近树虬曲盘折,树干以线勾皴表现其结構和质感,再以墨色晕染出阴阳向背。水草画法如春蚕吐丝,井然有序的波纹流畅清新,韵味无穷,一丝不苟的画出。
  屏风中树石的画法接近北宋李成、郭熙的手法;远山坡石则类似于南宋夏圭的水墨笔法,仕女所持的扇子上绘制的梅石图则是南宋马远的构图方法,聆听琵琶一段中屏风旁边的侍女,采用一半遮掩的含蓄手法,既表现了仕女的羞涩妩媚,也加深了画面的纵深感,这种造型方式也是典型的宋人造型特色。画面上的这些特点也是被艺术鉴定家认为是宋代绘画作品的一个依据。
  五 器具与家具
  器具与家具有着复杂的年代重叠现象,上一时代的器具与家具在下一个时代可能继续使用,在这幅作品中可以将注意力放在最有特色的宋代瓷器上面,宋代青瓷从造型和色泽上看属于越州窑瓷,画面中用来温酒的注碗和注子带有非常鲜明的宋朝特色。
  《韩熙载夜宴图》中的椅子非常值得研究,椅子最初是坐禅的用品,后来被上层社会采用,椅子在南唐不是常见之物,北宋中期以后才逐渐被社会各阶级所使用。同时还出现了椅披,椅披又称为椅背,北宋末期才普遍使用,必然是椅子普遍使用后才有的,现存唐、五代绘画和文献中都没有椅披的记载。
  六 标尺性文物
  现代的科技飞速发展,可以通过采用放射性元素来测定历史年代,可是《韩熙载夜宴图》的实际创作年代与顾闳中的时代相差不远,即使最精密的仪器也会出现误差,如此一来就迫使我们使用与之相适应的标尺性文物。可是《〈韩熙载夜宴图〉中衣冠服饰考》一文所使用的标尺性文物《重屏会棋图》实在有问题。此图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题作《李后主与周待诏合作重屏图》,但叙述称“纸上着色”和现存画轴不符。
  《重屏会棋图》无作者款印。经徐邦达先生鉴定,此系宋人摹本。所以用《重屏会棋图》作为标尺性文物是不正确的。
  另外,《韩熙载夜宴图》中最早的鉴藏印是“绍勋”,这是南宋权臣史弥远之父史浩的,由此可知,此画不是创作于五代。否则,在这样的杰作上早就有北宋时期的许多收藏印章了。
  七 结语
  对于《韩熙载夜宴图》还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还有人认为,这幅作品的作者是南宋画师,是后人由《龙舒瑞应图》或《高宗瑞应图》重新剪裁拼接而成,画面上的红衣少年是赵构,而所谓“韩熙载”是老将宗泽,所绘是赵构称帝之事。
  重新来探讨这幅作品的创作年代,可以消除长久以来的错误认识,让我们的美术史更加客观,改正其它艺术的结论。因为社会风俗、家具器皿、衣冠服饰、音乐舞蹈如果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参照物之下,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以人物画来论,此画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全画工整精细,设色绚丽清雅而且沉着。各种人物,各种服装的线描,有粗细、有轻重、有疾缓不同的变化,线条的转折具有韵律感,画面风格上非常雅正,是古代人物画的杰出代表。把当时众人玩乐时的神情、动作和各人的性格都表现得十分生动逼真。所以千年以来,凡有此画著录的各书,都对它有极高的评价,围绕这幅画的创作时代也会有各种说法。笔者的结论是,现在所见《韩熙载夜宴图》并不是顾闳中所作,而是南宋画院画家作品。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可因人废画,美术史上这样的事件屡见不鲜,大家熟知的传为伦勃朗《戴金盔的男子》即为一例,因为此画不是伦勃朗所作,就贬低此画的艺术价值和历史地位,这对艺术美的追求有着巨大的伤害,我们在追求真相的同时,更应该注意的是作品本身所传达出来的美感,这才是艺术的真谛。
  参考文献:
  [1] 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年版。
  [2] 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古代艺术三百题》,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3] 阮璞:《中国画史辩论》,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版。
  [4] 阮璞:《画学丛证》,上海书画出版社,1998年版。
  [5] 李霖灿:《天雨流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6] 李霖灿:《中国美术史讲座》,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作者简介:孙敬,男,1963—,山东淄博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美术学,工作单位:山东理工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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